只是现在,路子深远在上海。而他们几个少男少女也不好再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起睡觉了。
每到这时,苏起就会在被子里偷偷说路子深的坏话,叽叽咕咕的,五个小孩在被子里笑成一团。可没过一会儿就瞌睡来袭,呼呼大睡。
梁水说:“苏七七你睡床上去,我睡地铺。”
路子灏最怕他哥哥,会瞬间没音儿。
程英英说:“七七和声声睡床上,你们几个男孩睡地铺。”
大人管不住,路子深就说:“路子灏你再吵一下?”
就这么定了。
他们小时候就经常一起挤在地铺里,五个小孩子争先恐后钻进去,在被子里蹬腿打闹。通常来说,苏起、梁水和路子灏打得最欢,林声和李枫然属于无辜受累。
程英英把地铺铺好,四个男孩子钻进去齐排排睡好,少了苏起这个捣乱分子,倒不至于在被窝里打架了。
苏起立刻举手:“我要睡地上!”
苏起和林声睡床上,趁程英英关灯时,苏起偷偷摸了下椅子上的衣服,从口袋里摸出那颗信纸折的桃心,握在手里。
程英英上来给他们打地铺,问:“你们谁睡床上,谁睡地铺?”
她小心地把桃心放到枕头底下,心想,明天他就会发现了。
他每晚十一点睡觉,雷打不动。
可下一秒,她立刻把它拿出来—要是康提阿姨来换洗床单发现就糟了。
李枫然没解释,看了一眼手表:“再过十分钟,我要睡觉了。”
她心跳怦怦,在黑暗中不安极了。
几个小伙伴齐齐扭头看他,并不懂他的意思。
借着窗外朦胧的天光,她眼珠直转,打量房间四处。忽然,她看见了床头柜,她记得梁水的袜子都放在柜里,他明天早上穿袜子就会发现了。
李枫然默默整理着棋盘,说:“因为他们的心还年轻。”
临到这一刻,苏起又胆怯起来,一颗心在放与不放间疯狂摇摆。她像是在做一件极大的坏事,惊恐充满了她的脑子,浑身的血液在沸腾,神经在撕扯。
梁水说:“因为他们高兴吧。”
终于,她微微抬起身,伸手去抽那抽屉,却见床头柜第一格的开放抽屉里有一小团纸,和口香糖、小浣熊卡片、转笔刀等陈旧的零碎物件散落在一处。
林声说:“可是你妈妈一直都唱歌。做饭的时候、洗衣服的时候都唱。”说到这儿,她想了想,“我妈妈也开始唱歌了。”
那纸揉成了一团,是废纸吗?
苏起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总是唱歌。”
可……是彩色的。看着像—女生折星星的纸?
路子灏咬了一口苹果:“什么奇怪?”
苏起拿过来,有些费劲地把纸团捻开,朦胧的夜色中,上面写着:
苏起过去分水果,心事重重地说:“你们觉不觉得,爸爸妈妈一聚会就好奇怪。”
“我喜欢你。LS。”
众人齐声呵斥:“梁水!”
我喜欢你。梁水。
梁水和苏落在比赛遥控小汽车。小汽车横冲直撞,碾过大富豪的棋盘,撞得骰子、棋子、卡片、纸币满天飞。
是林声的字迹。
苏起抱着零食快步上楼,回到阁楼上,李枫然他们扔了跳棋,又开始玩《大富翁》了。
苏起脑子里轰的一声,片刻前沸腾的血液在一瞬间凉透。
一曲唱完,大家互相对视,一同鼓掌大笑。
她僵在原地。
窗外,夜已深,星光灿烂。
楼下再度传来歌声:“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歌声在并不算宽敞的平房里回荡。
梁水在地铺上翻了个身,抓狂:“他们要唱多久!”
他们深情地唱着,脸上光彩熠熠,眼中闪着回忆往昔的光芒。苏起并不懂他们的眼神,可小小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
苏起吓了一跳,慌忙把字条揉成团,重新放回去,缩到被子里躺好。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路子灏说:“你们觉不觉得大人也很无聊,没有别的事情干,就天天唱歌。”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林声不同意:“他们有很多事情干啊。”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路子灏:“我是说,快乐的事。”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伙伴们议论纷纷,苏起一句没听见,她侧身背对着所有人,睁大眼睛望着窗户,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幕幕画面:公交车上的梁水护住林声的样子,她低头的样子;晚自习出现在林声班级走廊上的梁水,他见到她时停止说话的样子。
大人们一个接一个唱下去,合唱起来:
原来……早就……
苏起正拿橘子和零食,听到这句歌词,忽然抬起头,心里有种莫名的动容。她恍惚回到数年前,那时她还是个小孩,也在这个客厅里拿零食和橘子。
一行泪滑过鼻梁,滚进另一只眼睛,和另一行泪一起滚进枕头。
林家民动情地接住:“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她呆呆地睁着眼睛,眼泪一颗一颗掉落。
室内的谈话声默契地消弭下去。
但她不敢动,不敢出声,甚至不敢抹泪。她害怕极了,怕被他们发现。她又急又气,气自己在哭,她不想哭,可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心太疼了,疼得要麻木了,疼得她的喉咙都快无法呼吸了。
康提无意识接着唱:“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黑夜中,梁水冷不丁唤了声:“苏七七?”
程英英似乎心情不错,随着前奏轻摇,轻声唱:“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伙伴们突然停止了议论。
客厅里,电视播放着《恋曲1990》的曲子。
楼下的歌声还在继续:“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她把那颗桃心揣在兜里,趁着夜色重回梁水家。
梁水纳闷,说:“苏七七怎么不讲话?”
她心怦怦跳,又把信纸折成桃心,每一折都很用力,仿佛要把自己的感情都倾注在折痕上。
苏起吓得魂都要掉了,牙齿紧咬着被子不吭声,眼泪哗哗地流得更多了。
她回到家,从书包里翻出一张新信纸,一笔一画写上六个字:“水砸,我喜欢你。”
她手里的桃心早已揉成纸团。
要是平常,苏起会跟他斗嘴,但今天她有正事,于是乖乖跑下楼。
路子灏说:“可能睡着了。”
玩到一半,梁水踢苏起的脚:“下去拿橘子吃。”
“这才几秒钟?她真的是猪吗?”梁水不信,坐起来,“我去看看。”他玩心大起,“要真睡着了,我就在她脸上画猪头。”
伙伴们盘腿坐在地上,他们现在不玩飞行棋、《大富翁》了,玩起了复古的跳棋。
苏起惊恐不已,竭力装作平常的样子,居然含着泪笑了起来:“哈哈,被骗了吧!我在假装睡觉!”
苏起狠狠剜了他一眼,梁水哈哈笑起来。
梁水已绕到床这边来,苏起慌忙将脑袋埋进被子。
梁水对李枫然说:“好看送给你。你明天就拿走。”
梁水不轻不重地在她后脑勺上挠了一下,走回去重新躺下,说:“你们有没有发现苏七七越来越像个傻子?”
苏起冲梁水道:“你听听!”
苏起本想回㨃他,但嘴巴张了张,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又是两行清泪滑下。
李枫然看了一眼,淡淡说:“挺好看的。”
幸好,幸好天晚了,幸好关灯了。
苏起心虚,不跟他拌嘴。
睡觉吧,明天就好了。
路子灏进门时看见那一串千纸鹤门帘,嚷:“天啦苏七七,又是你搞的吧。”
真的,明天就好了。
又是那些老歌,苏起他们没兴趣,和往常一样去阁楼上玩。
“从来不怨命运之错,不怕旅途多坎坷—”
康提切换VCD频道,塞了张碟片进去。
前屋的歌声还在继续。厨房里,程英英清洗着一串葡萄。洗手间的门拉开,李枫然关了灯,走出来。
吃完饭,男人们去洗碗,女人们聚在沙发上喝茶聊天,看中秋晚会。看到半路,沈卉兰嫌中秋晚会不好看,不如听歌。
程英英看向他,问:“枫然,吃葡萄吗?”
饭做好了,各家特色菜摆上康提家的大餐桌,大人们围坐一桌,孩子们没地方坐,端着夹满菜的饭碗坐在沙发上看《金粉世家》。
李枫然说:“我刷牙了。”
这人生不就如此嘛。得到什么,总得失去什么;想要什么,就得拿什么交换。哪有事事称心如意的?不过是权衡之下,你更想要什么而选择舍弃什么罢了。
程英英笑起来:“刷牙了也可以吃啊。”
几人闲扯,各说各的累,又听对方的苦,算是找点儿安慰。
李枫然愣了一下。想起小时候爸爸妈妈曾因他刷牙后吃糖,严厉批评过他。
程英英知道做生意的不易,说:“苏勉勤不也是那样?挣的钱一半拿去疏通了。唉,男的做生意都苦,别说女的了。”
程英英说:“苏七七呀,刷了牙还躲在被子里偷偷吃豌豆呢。”
康提捻起一片生黄瓜放嘴里:“你是只见强盗吃肉,没见强盗挨打。我一天天的心累死了。管人管场子就不说了。现在做生意,成天跟当官的打交道,巴结这个,打点那个,一点儿没照顾上就找你麻烦,今天检查明天整改的。”
李枫然想,那的确是苏起会干的事。
陈燕则道:“我现在谁家老公都不羡慕,我就佩服康提能挣钱。”
他走过去,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饱满多汁。
沈卉兰说:“我还羡慕你呢。”
“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康提和陈燕拿着麦克风在合唱。
冯秀英羡慕地说:“就这样,卉兰还成天数落。我要有家民这样的老公,做梦都笑醒。”
程英英笑起来:“不是我们把你吵醒的吧?”
“大厨们”聚在厨房里各显神通。林家向来是林家民做饭,他厨艺极高。程英英做饭不好吃,冯秀英水平更差,也就陈燕做饭还行。于是几个女人给林家民打下手。
“不是。”李枫然摇头。他今天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某首曲子的指法。
到了傍晚,各家买了各自的拿手菜,拎着食材提着饮料水果来到康提家。
程英英看他片刻,叹了口气:“枫然每天练琴辛苦吗?”
一伙人玩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康提说今天中秋,干脆晚上一起过节。其他家庭纷纷同意。
李枫然不知如何回答,好像除了苏起,就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行。”康提等着梁水上了副驾驶,带着孩子们上堤坝兜风去了。
“应该很辛苦的。”程英英说,“你练琴的时候,七七总跑去捣蛋,我说过她好多次,她说你一个人练琴太孤单辛苦,她去捣蛋是在陪你逗你开心。这家伙正事儿不干,成天一堆歪道理。”
路子灏、李枫然、林声早已坐上车,四人挤在后座上:“兜风!”
李枫然含着葡萄,没说话。
苏起早已等得不耐烦,叫道:“提提阿姨,带我们兜风!兜风!”
程英英揪一小串葡萄放在他手心,说:“吃完快去睡觉吧。”
路耀国心里也愧,不提了。
李枫然原地站了会儿,忽然回头:“英英阿姨,你们多大了?”
陈燕道:“想都别想,钱留着给儿子买房子的。你可有两个儿子,别光顾着自己享受了。”
程英英刚走到门边:“什么?”
路耀国也有些羡慕,看陈燕。
“你,还有水子的妈妈、声声的妈妈,你们多大了?”
程英英说:“哪儿呀,他是事情做得风光,落到腰包的少。”
印花玻璃窗开着,夜风微凉。
冯秀英笑道:“苏老板买车还是买得起的。”
浓浓夜色中,歌声飘荡:“我不怕旅途孤单寂寞……”
程英英道:“疯了吧你。手里才攒了多少钱,尾巴要翘上天。”
程英英无意识地在门框上靠了一下,说:“三十五,怎么了?”
苏勉勤摸着那车,有些艳羡,跟程英英商量:“要不咱们也贷款买一辆。”
“我才十四岁。三十五岁听着好老,像年纪很大了。我要长很久很久才到三十五岁。”李枫然轻声说,程英英不以为意地一笑,却听他接下来道,“但其实,三十五岁很年轻,是吗?”
苏起“哇”了一声,她对四十万没有概念,感觉是很多很多钱。一笔巨款。
程英英一愣。
大家都咂舌,但也不奇怪,反正她有钱。
那晚回到家中,只有程英英和苏勉勤。
康提说:“上税办证弄下来,四十万吧。”
程英英洗漱完毕,坐在镜子前擦脸,忽然说:“我想去学唱歌。”
路耀国更关心价格:“这车要多少钱哪?”
“想学就学。”苏勉勤说,“你唱歌好听,当初搞那组合的时候,你就唱得很好。”
沈卉兰不理他。
程英英打断:“不是拿卡拉OK唱,是跟专业的老师学。”
林家民说:“我还喜欢坦克呢,也得买辆坦克?”
苏勉勤没反应过来:“少年宫那种?”
沈卉兰道:“一开口我以为你搞推销的。这么喜欢宝马,也没见你赚钱去买。”
“我想去学校里找专门的声乐老师教。”
林家民跟自己买了车一样兴奋:“哎呀,所以我说最喜欢宝马了,你看这车型,低调大气又有内涵,太适合女士开了。康老板,有品位啊!”他竖起大拇指。
“多少钱一学期啊?”
巷子里一阵骚动,邻居们全跑来看热闹。他们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么漂亮的宝马车。
“问过了,两千五。每周一、三、五上午上课。”
苏起才不管,拉开车门,开心地坐上去。
苏勉勤迟疑片刻:“我工作那么忙,孩子谁来带呢?”
梁水看她:“啧啧啧,南江牌大喇叭。”
程英英拿郁美净搓着双手,有一会儿没说话。她吸了口气,终于问:“是不是当了妈妈之后,我就不是我自己了?”
苏起朝巷子里大叫:“提提阿姨买车啦!买车啦!宝马!”
“这什么意思?”
苏起好奇地跑过去,一辆白色宝马车堵在巷子口,缓慢而谨慎地试探着。驾驶座上的康提试了几下,终于放弃—巷子里那几道弯曲的小拐弯,车根本开不进来。
“意思是,当了妈妈,我就不是一个‘人’了。我不是‘程英英’了,我只是一个标签,一个称呼。我没有想法,没有喜欢不喜欢,没有性别。”
他停下来,单脚撑着车,对身后的人说:“别试了,开不进来的!”
“你怎么这么想?没有人这么说啊。”
到了傍晚,巷子口终于传来梁水的自行车轮声,她立刻跑出去,见梁水骑车绕进巷子,后边却跟着汽车的声响。
“还用说吗?七七、落落,我什么都为他们想,把最好的都给他们。给他们多买一斤荔枝,我愿意少穿一件衣服。给她买一架琴,我攒了四年的私房钱。我不是说不公平,我心甘情愿。但我就是在想,是不是……”她低下头去,几秒后才抬起,“他们还有很多种的可能,但我已经没有未来了是不是?除了妈妈这条路,我没有别的路走了,是吗,苏勉勤?可我,”她哽住,“我明明还……很年轻啊。”
第二天是中秋节,学校放假。梁水去体校训练了,苏起过得有些度日如年。
苏勉勤怔住了。
只可惜了她另一只手心里攥紧的信纸,都被汗湿透了。只能重新写了。
那晚,夫妻俩都没再多说话。
苏起揪着他袖子,站在他怀里,心里偷偷想,她可以在这里站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程英英照例给一家人做了早餐。
公交车晃动前行,梁水随着车身时不时摇晃一两下,和她的距离忽近忽贴的。
苏勉勤一夜没睡好,精神很差。程英英眼睛又红又肿,苏起眼睛也肿得跟灯泡一样。
幸好光线昏暗,谁也看不见她红透的脸。
苏落咬着油条,大气不敢出,甚至不敢跟苏起对视,怕招来天降之灾。他匆匆吃完,拎着书包赶公交车去了。
她“哦”一声,轻轻揪住了他的校服袖子。
苏起把门后的自行车搬出来,准备骑车去上学,一出门撞见梁水。
梁水低眸看她,晃了下手臂示意,说:“抓着啊。”
梁水纳闷:“你眼睛怎么了?”
车轮滚过水坑,颠簸了一下。苏起没站稳,慌忙抓住他手臂,她的脸也撞到了他肩膀上。她慌忙站稳,松了手。
苏起别过脸去:“昨晚没睡好。”
她眨巴眨巴眼睛,眼前他的下颌近在咫尺。车厢摇晃着,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鼻息,温热又柔软,羽毛一样滑过她的脸颊,她都不敢抬眼看他了。
“昨晚你睡得最早,我们聊到半夜就你不吱声。”梁水拨她脸,“你是不是被什么虫咬了?”
梁水没说什么,随意抬手握住了她身侧的扶杆,另一手抓着车顶的横梁。苏起被他无意间半拢在了手臂里。
苏起心乱地打开他的手,却撞见林声也出门来:“七七,你今天骑车吗?我跟你一起呀。”说着就去推车。
“哎呀,让你坐就坐,我比你站得稳。”苏起把林声摁在椅子上。
苏起不知该说什么好,眼圈又红了,硬着头皮在原地等。
苏起知道这是他一贯的行为,但心里还是暖得不行,笑着摇头:“给声声坐吧。声声—”苏起拉她,林声道:“七七你坐吧。”
难得五个人又一起骑车上学,路子灏兴奋得不行,站在车上猛蹬单车,梁水也跟他比起了速度。
梁水身边的人起身了,他挡住了周围的人,将空道留给苏起,下巴指了指那个空座位,示意她坐。
苏起没精打采落在后边,她看着前头的伙伴,看着梁水和林声的背影,嘴角一压,眼泪又弥漫开来。
她心跳如擂,快从耳朵里跳出来了,就在她的手快要触及他书包时。梁水忽然转过身来,苏起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收回手,将拳头塞进校服口袋。
她赶紧眨巴眨巴眼睛—还好他们都没看到。
车厢拥挤,光线昏暗。苏起的心剧烈跳动着,她鼓起勇气,抬起手,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准备把那封信塞进梁水的书包。
路子灏回头:“苏七七,你今天怎么慢得像个蜗牛?”
别想了,一咬牙,冲呀!
她眼睫湿漉漉的,却拉出一个笑容:“来啦!”
天哪,不能一直这么纠结下去呀。苏七七,你不是胆子很大的吗?怎么这么一件小事却表现得像个胆小鬼?
苏起用力蹬着自行车,驶过大堤和他们一起冲下斜坡。
又万一……
林声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她回头冲苏起笑,和以前一样温暖。
可—万一喜欢呢?又怎么办?两人面对面干瞪眼吗?需要抱一下吗?太奇怪了。
苏起忽然有点儿讨厌自己,有什么好哭的呢。他们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在一起,是多好的事情呀。至少,苏起相信,梁水肯定不会像别的坏男生一样欺负林声。
万一他说,他不喜欢她,怎么办呀?她得想好给自己下的台阶,应该说点儿什么大方开朗的话。
他们其实很般配的。
她脑子像高速运转的计算机,想象着、害怕着、期待着梁水看到之后的反应。
她加速踩着自行车,经过一个垃圾堆时,用力将口袋里早已揉成纸团的桃心扔了进去。
虽然之前心理建设很充分,可临到这一刻,她还是有一丝胆怯。
由于前一晚没睡好,苏起头两节课都在打瞌睡,老师的话犹如天外之音,留在本子上的笔迹是鬼画符。
晚上回家,挤在公交车上,苏起攥着那封情书,攥得手心都出汗了。
一直到第二节化学课下课,她才清醒了点儿。
她觉得自己想通了,很轻松,翻出自己最好看的一张信笺,握着笔盯着信纸看了很久,斟酌着各种语言。想到快下课了,最后,只在上边写了一句话:“水砸,我喜欢你。”
眼睛上的肿胀消除了些,心情也平复了很多。她望着窗外的蓝天,心想,如果回到过去,和梁水是朋友,那样也很好。
但如果他不喜欢她,她就放手呗。何必纠结纠缠呢,回到朋友状态也不赖嘛。
只不过需要一段时期默默调整吧。
如果他也喜欢她,那就……呃,其实她根本没想好如何与梁水进行另一种关系的转变。想一想,感觉还有点儿—尴尬。嗯,怪怪的感觉。
正想着,《运动员进行曲》响起。要做课间操了。
至少,可以知道结果,给自己一个交代。
苏起和刘维维一起下楼。楼梯间里挤满了去做操的学生。刚走到二楼,就听见几个男生笑着议论:“张伟航那个神经病又去堵林声了。”
她要向梁水表白。
“林声真造孽。”另一个男生说,“前天放烟花那个姜勇被处分了,处分完还被张伟航打了,说他骚扰林声,张伟航他自己才骚扰好不好?跟个神经病一样天天堵教室门口。”
可才过了半节晚自习,她忽然决定,她不要等任何人的建议了。
“她们班老师说,班上出了这么个学生,烦都烦死了。”
她忽然希望快点收到王衣衣的回信,看看她会给出什么建议。
“为什么要怪林声?”男生为她抱不平。
只有表白,才能知道结果吗?
“徐老师就是个母老虎。对男生热情,对女生很严。”
要表达出来吗?
苏起转身就往楼上跑。
第二节晚自习,她却有些心不在焉。林声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回荡。
刘维维:“你去干吗?”
苏起跟林声打完招呼,也回了教室。
“你先去做操吧。”苏起逆着人潮往上,好不容易挤到高一9班门口,就听见林声又细又急的声音:“你能不能别这样啊?耽误我做操过会儿老师又要骂我了。”
梁水起身离开栏杆,说:“先走了。”
那个叫张伟航的是个身材壮实的大个头,拦在她面前:“那你答应做我女朋友嘛。”
苏起太喜欢此刻的林声了,冲她咧嘴笑,竖了个大拇指。还要说什么,可上课铃响了。
林声被来往的同学看着,脸通红:“我说了不行!”
梁水始终斜靠在一旁,表情淡然。
“那我要等到你同意为止。”说着,他拿出一瓶冰红茶,“天气热,你先喝茶。”
这一方走廊上安安静静,仿佛在场所有人都在偷偷听她讲话。
林声不接。
“同学之间除了做男女朋友就不能是同学了?”林声反问,“你喜欢别人,别人不喜欢你,这没什么丢人的。相反,喜欢一个人就大胆表白,知道结果,给自己一个交代,这不是很有勇气的一件事吗?我很佩服他。至少,我没有他那样的勇气。我想,你们也应该没有。”
苏起气得咬牙,一把将林声拉到一旁,不客气地瞪着张伟航,说:“麻烦你让开。”
一个男生回过神,调侃:“他可爱你怎么不答应做他女朋友呢?”
张伟航不让:“你谁啊?”
那几个男生都是她同学,只知她平时温柔话少,没想到也会说厉害话,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苏起:“我是她朋友!”
林声定定开口:“我不觉得他傻×,我觉得他很可爱,比你们可爱多了。”
张伟航脸色变好了些,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口香糖:“请你吃。”
他们无情地嘲笑起来。苏起听这话不太舒服,要说什么。
“……”苏起无语至极,拉着林声就要绕过去,张伟航一下堵在她们面前,“不准走。”
林声望着楼外的黑夜,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旁边几个男生议论:“姜勇像个傻×,花这么大力气表白,还不是被拒绝了。”
苏起火了:“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
苏起奇怪:“感谢他?”
“我喜欢她,喜欢是没道理可讲的!”张伟航大声道,说着就要拉林声,苏起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张伟航的手腕猛的一推。
“没有啊。烟花很好看。”林声轻声说,“我还蛮感谢他的。”
张伟航被推得一个趔趄,撞歪了一排桌子。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不开心呢。”
苏起惊讶回头。梁水伸手一拨,把她俩拨到身后,说:“你再骚扰她一下,我对你不客气。”
林声摇头。
张伟航有些警惕地打量他,道:“你谁啊?”
苏起跑过去,挤在栏杆上,问:“声声,你没事吧?”
梁水不答,一脸烦躁:“叫你滚。”
梁水看见苏起过来,停了话,说了句什么,林声回过头来,冲她一笑。
“我追林声关你屁事啊!”张伟航叫道。
林声就站在走廊上吹风,倒没有多尴尬羞赧。这种事她习惯了。但梁水也在她旁边,两人讲着什么。
梁水看了一眼窗外,下颌咬得紧紧的,忍了忍,终于看向张伟航,说:“我是她男朋友,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背后,那男生还喊了一句:“林声,我真的喜欢你!”
苏起心里狠狠一刺,强撑着让表情保持平静。外头经过的同学投来惊讶的目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苏起也向他投去同情的一瞥。
张伟航满目惊讶,不肯接受,叫道:“那她为什么不早说?”
她们班正下方就是9班,苏起立刻下楼去找林声。就见那个男生不幸绊了一跤,被保安抓住了。保安要把他拎去教导处,这下是逃不掉处分了。围观的男生们在楼梯间里立成两行,吹口哨给他示意,向他挑战权威的行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梁水冷漠道:“学校不准谈恋爱,她怕我被处分。”
苏起开心道:“高中太好玩了!”
苏起站在他身后,手还护在林声身前,保持着护她的姿势。她觉得自己麻木了,像是冰在原地的冰雕。
鲇鱼游走了,剩下池塘一池涟漪。每个人眼里都亮晶晶的。
林声瞪着眼睛看梁水,一声不吭。
仿佛一只鲇鱼搅翻整个池塘。他满脸通红地从苏起面前跑过,转弯进了楼梯间;保安追在他后面,气喘吁吁,满脸的威严和愤怒。
张伟航气急攻心,忽然挥舞拳头上前来,梁水眼神一暗,上前握住他手腕再度将他猛的一推。
苏起站在走廊里,和所有同学一样,兴奋而激动地看着那个男生跑过来,所有同学都给他让道,给他加油。
张伟航摔倒在椅子上,周围课桌被撞得歪七扭八。
那男生绕过植物园,冲进教学楼,保安誓要捉拿他,跟着跑上楼。
梁水拉开校服拉链,把校服脱下来扔课桌上,冷道:“要打架吗?出去打!”
那男生逃窜上篮球场,保安紧追不舍,跟上篮球场。烟花仍在绽放,整栋楼在呐喊助威:“快跑呀!快跑呀!”
张伟航脸憋得通红,知道打不过他,羞愤地抓起他的冰红茶冲出了教室。
楼上的学生立刻通风报信,大叫:“保安来了!快跑!快跑!”
梁水原地站了几秒,表情郁结,回头看林声:“你没事吧?”
高中生们沸腾了,全挤到栏杆边看热闹,吹口哨。只见两个保安从门房冲过来,冲过小花园,直奔操场去捉拿“犯罪分子”。
林声摇头:“没事。”
“砰”的一声,五彩斑斓的烟花腾空而起,点亮整个夜空。
苏起突然间心痛得像千万根针在扎,鼻子骤然发酸,她怕自己哭出来,匆匆说了句:“快去做操吧,过会儿老师要骂了。”立刻跑出了教室。
与此同时,黑暗中闪过一丝火光。
她冲出教学楼,跑到台阶边大口喘气,想努力平复心里的刺痛。头顶上方的喇叭发出刺耳的声响。台阶下,操场上,同学们已整齐列队,要开始做操了。
整栋教学楼骤然安静,仿佛几千只鸭群的鸭子忽然被点了穴。所有人望向那片黑暗,一秒的安静后,突然被解穴,几千只鸭子呱呱叫,楼顶都快被掀翻。
她深呼吸好几次,忽然又不想哭了。
突然,那片漆黑中传来一声男生的呼喊:“高一9班的林声—林声—我喜欢你!”
只是,她茫然站在台阶上,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三栋教学楼像夜里的三个大灯笼,而高一教学楼旁的足球场一片漆黑。
有哭声传来—张伟航坐在灌木丛边的台阶上,埋头在哭。他高高壮壮的,看着很大一坨,着实违和。
那天晚自习课间,苏起和刘维维跑出教室在走廊上吹夜风。和往常的所有课间一样,学校热闹非凡,充斥着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讲话声。
苏起心里也很悲哀,慢慢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歪着脑袋呆呆地望着操场。她不去做操,老鲁肯定要说她的。不过老鲁很喜欢她,不会说得很严重。
开学好久了,仍有人趁着课间专程去高一9班的教室外一窥容颜;更有人在完全不了解她的情况下,就表白追逐。
呆坐了一会儿,广播体操开始了。
早在军训时期,林声就在全年级出名了。她在一众灰头土脸的女学生里清丽得像出水的仙女。休息时、排队回校时,男生们都忍不住看她。
张伟航还在哭,还一直哭个不停。
而一切好奇和探索的最初表现形式,是初恋的萌芽。
苏起叹气:“失恋而已,有什么好哭的啊?”
相比初中,这是一个更加蠢蠢欲动的时期,不论是对恋爱,对未来,还是对生命本身。
张伟航抬头见是她,更难过地抹眼泪,气愤道:“他们一定会分手的!”
而更明显的是外形的变化—男生们挺拔了,健壮了;女生们苗条了,丰满了。就像枝头好奇的花儿终于结出了青涩的小果儿,惹人忍不住去摸摸果子上嫩嫩的绒毛。
苏起说:“他们分不分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不再像初中那么青涩,他们更爱去模仿成熟,追逐成熟,所以男生聚在一起总会比谁敢说脏话,总试探着挑战权威—给班主任起外号,笑话老师们的发音、衣着、口头禅。
“为什么没关系?分手了我就可以追林声了。”
他们不再像初中那样谨慎、试探、好奇、礼貌,他们比初中时期更冲动、大胆、有目的、无所顾忌。
“可林声不喜欢你啊。”
开学后不久,苏起就很快适应了高中生活,她发现对比小升初时的懵懂好奇,初升高更像是一种驾轻就熟的驰骋。他们这些田地里的禾苗野草早就生根发芽,吸收着阳光朝各自的方向肆意生长。
“我可以追。”
而且,比初中时更需要了。因为高中是一个更加复杂的环境。
“你是可以追,可以给她送礼物,给她写情书,但你不能骚扰她是不是?你有追求的权利,她也有拒绝的权利。”
她有些怅然,有些羡慕。水砸从来不对她这么温柔呢。唉,不过她也不需要保护,还是林声比较需要。
张伟航一愣。
苏起松了口气,还好林声没被挤瘪。
苏起望着台阶下做操的同学们,怅然道:“喜欢是什么?不是满足你自己的欲望,让你自己感动。喜欢应该是让你喜欢的人开心,如果你让她很不开心,那你这个喜欢就是假的喜欢。”
林声神情淡然,微低着头站在那里,垂在肩上的长发有几缕落了下来。
张伟航立刻反驳:“我不是假的喜欢!”
林声站在梁水那边,她身后是座位和扶杆,苏起担心她会被挤到,就伸着脖子望—就见梁水两只手环着林声,用力撑着扶杆,并没有挤到林声身上去。他微绷着下颌,用力抵抗着来自四周强大的推力,双手硬是撑出了一方空间。
苏起反问:“你的喜欢让她开心了吗?你让她很烦恼,让老师天天骂她,你真自私,我觉得你是假喜欢。”
梁水不搭理她了。
张伟航被她驳得哑口无言,气得猛的一挥拳头,可挥到半路理亏,扬在半空中落不下来。
苏起用表情表达不满:“我又不是故意的。”
苏起吃惊地瞪眼,猛一巴掌挥在他拳头上,“啪”地打开他的手,气道:“你还想打我?!你这个痞子!狗咬吕洞宾!”
梁水被她吹得一个激灵,扭头,瞟她一眼:“你再乱动。”
张伟航被她驳得无言以对,埋头又开始哭了。
她被挤得太难受了,呼吸困难,便仰着脑袋,鱼吐泡泡似的吐出一口气。不想吹到了梁水的后脖颈上,撩动了他的短发。
苏起表情呆滞,无语望天:“你看着这么壮实,怎么心理这么脆弱啊?”
她脸烧了起来,想分开一点儿距离,但实在找不到发力点。
张伟航闷声委屈得直哭叫:“你别说了!我都失恋了你还说!”
呃,这个,过头了。
苏起闭嘴,不说了—行行行,你会哭,你最大。
苏起身后又是一股力量,她的前胸压贴在了梁水后背上。
她看向操场,她的同学们正在做操。
还有人没上来,师傅不停地回头催促:“后边的人再挤挤,再挤一挤啊,都是要上学的同学,再挤挤!”
“第七节,转体运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好奇怪,水砸的后背给她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呢。
两个失意人谁都不说话,就在台阶上坐着,一直坐到广播体操结束,同学们潮水般涌上台阶,返回教室。
唉,公交车好挤啊,不过,她有一点点开心,嘿嘿,可以贴在他的后背上。
有人向他俩投来好奇的目光,有的则在议论八卦—一个课间操而已,梁水和林声是一对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遍整个年级。
她现在肯定脸都红透了。
苏起也不能一直坐下去,跟张伟航告了别,慢吞吞爬上四楼。一群女生趴在栏杆边看田径场。
她想,幸好他背对着她,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扭头,看到了一个绕着田径场跑圈的身影。
咚—咚—咚。
再熟悉不过了,是梁水。
苏起站在梁水背后,被周围的人挤得紧紧贴在了他的后背上。他身上有舒肤佳香皂的味道,很好闻。她默默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不用想都知道,因为谈恋爱的事,被老师罚了。
走了一半路程停站,涌上来一大帮学生,狭窄的车厢里挤满了人,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刘维维咂舌:“要跑三十圈呢。”
车上没座位了,苏起往通道里边走。
徐景道:“不过真的很帅啊,挺身而出保护女朋友。”
苏起冤枉地叫:“又推我!”
张可欣说:“哎,果然帅哥配美女,好搭的一对哦。”
“废话那么多。”梁水说着,推她,“里边去。”
苏起脑仁疼得厉害,从没像现在这样期盼着上课铃快点响起。
苏起看见了,说:“你对我怎么一点儿绅士风度都没有?”
一节课上到快下课的时候,刘维维杵了杵苏起的手肘,眼神往后边瞟了下。
梁水朝她伸手,林声抬眸看他一眼,握住他的手。梁水用力一拉,林声一大跨步跨上了公交。
苏起回头看,就见梁水从教室外头经过。他的头发湿了,脸上脖子上全是汗,校服T恤也湿透了黏在身上。
林声揪着校服裤子,面对着一摊泥水,有些犹豫和试探。
班上的女生都好奇地打量,老师敲了敲黑板:“看什么看!”
梁水紧随其后,跨上公交车,回头看林声。
苏起收回目光,眼角的余光看见他高瘦的身影从教室门口移过去,不见了。
昨晚下过暴雨,路边全是积水。公交车离站台有半米多远,苏起被他推着差点儿没掉水坑里,好在她反应快,一大跨步上了车,回头叫:“烦死你了!”
家长夜话
梁水懒得搭理她,伸手把她推上车。
第二天一早,苏勉勤就出去办事了。直到傍晚才回来,他风尘仆仆的,进门喝了一大杯水,说:“我今天去找爸妈了。”
“你不要装深沉哦,我会笑死的。”苏起说。
他父母早亡,说的爸妈自然是程英英的父母。
梁水说:“放屁!”
“找他们干什么?”
一直走到下坡,走到公交车站了,苏起才意识到不对劲,打趣地问:“水砸你今天好安静。你在扮酷吗?”
“问他们能不能帮忙带孩子,”苏勉勤惭愧一笑,“但……”
两人沉默地走在后边。
程英英白了他一眼,脸色却缓和了,说:“我两个弟弟的孩子他们都照顾不来呢。”
林声很安静,梁水也不说话。
“但我找了你二姨,一个月给她五百的工资,她愿意带孩子。你就可以去上课了。”
四人出了巷子,走上堤坝,往城区内走。苏起一路叽叽喳喳,跟伙伴们讲她们班的同学和老师,路子灏时不时回应她几句。
“你说真的?”
“好。”窗户里传来他的回答。
“那还有假?”
李枫然还在练琴,苏起喊:“风风,我们先走啦!”
程英英又惊又喜,却又犹豫起来:“那家里开销也太大了。”她说,“我再想想吧。”
梁水说:“嗯。”
“别想了,就这么定了。”苏勉勤拍拍腿站起来,说,“钱我抓紧挣。时间一过就回不来了。”说到这儿,他叹了声,“当初生七七的时候,说等孩子会走了,你就去唱歌。后来说等上小学了再去,这一年年地等,十几年了。今天你再想,又得想到十年后。”
苏起纳闷:“你今天不骑车啦?”
程英英扑哧一笑,别过头去抹了下湿润的眼角,说:“行!”
第二天一早,苏起出门时正好碰上梁水也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