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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比奶油味还要甜

车内很安静。

此时天还没大亮,一群着装整齐的军人动作迅速利落,带上救灾物资,坐上车,车子发动,向前开。

许放拿出手机,舔了舔唇,给父母和林兮迟都发了短信。

地震是在夜里发生的。

编辑完给林兮迟的那条短信,许放点击发送。他正想关掉手机,动作一顿,眼睫微颤,又输入了三个字,发了过去。

所有人瞬间停止了笑闹,气氛凝重得不像话,按照指挥行动。

现场比想象中的还要惨烈。

这还是许放第一次出任务。

整个县城几乎都成了废墟,许放的耳边是歇斯底里的哭声和哀号声,还有无助的求救声,一声又一声。天空也是阴沉沉的,似乎要压到地上来。

前一刻,许放还跟战友们在吃早饭,下一刻上级便来了通知。因为他们所在的驻地是距离A县最近的部队,所以被派到现场支援。

像是世界末日。

天灾人祸总是在不经意间来临,谁也无法预知。

一群人被分散到不同的区域支援。

A县是源港市附近的一个小县城。

许放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拿着工具将坍塌的石头挖开,将被埋得较浅的伤者扶起来,听着他们因为重见天日而庆幸的哭声。随后他又做着同样的事情。

A县地震。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通往重灾区的道路被堵住,军人们用工具打通了一条道路。

微博热搜第一。

大家身下的地面又开始摇晃了起来。远处有人在喊叫,声音粗犷而沙哑,带着些许慌乱:“余震啊!快过来!”

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屏住呼吸,慢吞吞地打开微博看了一眼。

许放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抬眼看。

林兮迟没反应过来,立刻回:“支援什么?”

落石区,大小不一的石头纷纷往下砸,噼里啪啦响,不远处有个小孩被砸到,摔到了地上,号啕大哭。周遭响起了尖叫声,人们纷纷往前跑,想跑出落石区。

——“我爱你。”

打通的通道不算大,一次只能过三四个人。

——“出任务,去A县支援。不用担心我。”

此时因为着急,场面十分乱,人群挤压,甚至快要将出口堵住了。

林兮迟揉着眼睛,打开一看。

许放跑过去抱起那个小孩,迅速地把头盔戴到他的头上,喊道:“快过去。”

许放发来的。

旁边是与自己朝夕相对的战友,面对不断向下砸的石头,许放眼也不眨,疏散着人群,高喊着:“群众先过!快!不要推其他人!”

林兮迟揉着眼睛,到卫生间里洗漱完,迷迷糊糊地到客厅里倒了杯水喝,顺手拿起手机一看,瞬间看到两条未读短信。

他冷静地指挥着着急向前跑的人们,将摔倒的人扶起。后脑勺忽地一痛,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摸到一手濡湿。

林兮耿还在睡觉,外公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

隔天,林兮迟早上十点才醒来。

原来密集的人群在他的指挥下渐渐疏散开来,逃离了落石区。许放的眉头微皱,在战友的催促下,往前跑,跟在群众的后头。

“嗯。”林兮迟弯眼笑,“都实现了呀。”

“喂!”

“没有吗?”

“没事吧?”

林兮迟思考了下:“没有了。”

林兮迟等了一天,都没等到许放再给她发短信。

看着电视上开始倒数时间的主持人,林兮耿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突然问道:“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今天是大年初二。

老人家熬不了夜,所以林父和林母也没有待到很晚,十点多就带着林玎离开了。外公洗完澡后,也早早地睡下了,就剩林兮迟和林兮耿在客厅嗑着瓜子看春晚。

林父和林母又过来了,此时正在客厅跟外公聊着天,有说有笑的,跟房间里的安静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林兮耿坐在林兮迟旁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她:“你不要担心,肯定不会有事的。”

“屁屁,你不要怕。”林兮迟很高兴,“你一天问个十次,说不定明天就给你批下来了。”

她的眼皮耷拉着,没有说话。她低下头,抿着唇看着手机,全是形形色色的祈福微博,还有一些新闻网在公布余震造成的伤亡人数。

“交了。”顺着电流传来,许放的声音微哑,多了几分磁性,“我每天都去值班室问参谋,有没有电话通知我休假了,参谋都被我问烦了。”

那上面的数字几乎要刺伤林兮迟的眼。

“你交了假条了吗?”

她心中那股不安越发强烈。

“嗯,我也可以跟别人说了。”

林兮迟把手机扔到一旁,突然爬了起来,从衣柜里翻出衣服往身上套:“现在怎么去A县?”

“跟你说完了,”林兮迟得意地弯起嘴角,“我就可以跟别人说了。”

她的动作很大,把林兮耿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她:“你疯了!现在怎么能过去!那边余震还没停啊!而且你过不去的,现在都封了——”

许放在电话那头笑:“新年快乐。”

她被林兮耿吼得身体一顿,愣了好半晌后,眼里不由自主地流出了泪,很轻很轻地问:“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凑近话筒,小声地说:“新年快乐。”

林兮耿的眼睛也红了,手忙脚乱地安慰她:“那边应该没信号吧,而且许放哥肯定也没时间……现在那边乱得很。”

“嗯。”

“哦。”林兮迟像是听进去了,点点头,用手心抹掉眼泪,喃喃低语着:“肯定是没信号……”

吃完年夜饭,林兮迟跑回房间,笑眯眯地给许放打了个电话:“屁屁。”

听到了她们两个的动静,外公走了进来。

军人过年的时候不能回家,但在部队里也属于放假的状态。

外公敲了三下门,她们没去开门,门便被推开了。

除夕夜应该是个团团圆圆的日子,林兮迟虽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对这事情也没多在意。

注意到俩人通红的眼,外公一愣,走过来说:“还在想?你不要担心了,许放那小子厉害得紧,不会出事的。”

外公家没有足够的空间给他们睡,他们便在酒店订了两间房,但也仅仅是在要睡觉的时候才会回到酒店里,其余时间都待在外公家。

林兮迟点点头,轻声说了句“知道了”,随后起身到卫生间里去洗了把脸,出来后折回房间,开始换衣服。

除夕前夜,林父和林母带着林玎从B市回来跟他们一起过年。

林兮耿很警惕,过来拦着她:“你还想过去?”

这个新年,林兮迟没有许放的陪伴,身边倒是意外地多了几个人。

林兮迟摇头:“没有,我去找许叔叔和许阿姨,他们应该也很担心。”

“……”

林兮耿迟疑地松开手,这次没再拦着她。

“好。”林兮迟眨了眨眼,怕他不开心,开始安慰他,“你过年回不去也没关系,反正过年民政局不开门。”

出了客厅,除了林玎坐在角落,拿着手机在看,其余三人齐刷刷地把视线投了过来,放在了她的身上。

“过段时间,我会给上级交假条。”许放捏着她的耳垂,说着,“过年大概回不去,我尽量在年后回去。”

看着她着装整齐的模样,林母愣了下:“你去哪儿?”

林兮迟松了口气。

“许放家。”

“还没。”许放的唇角勾起,“不过应该快了吧。”

随后,林父问:“许放给你打电话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林兮迟又问:“结婚报告批下来了吗?”

林兮迟没回答这个问题,走到玄关处穿鞋。

真的什么都不能靠他。林兮迟心想。

身后还传来林父的声音:“我就说军人这职业不好……”

“……”

林兮迟的动作顿住,回头看,因为心情不佳,说话的语气都冲了些:“我觉得挺好的。我忘了跟你们说了,不过我已经跟外公说过了,等许放回来,我和他就结婚。”

“嗯。”

安静了片刻。

林兮迟:“没了?”

林父似乎有点儿受不了她这样近似忽视的态度:“迟迟,你可想好了。这次他去救灾你的反应都那么大,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情,缺胳膊断腿的——”

许放没说话了。

这个话题让林兮迟瞬间炸了,她突然抬眼,冷着脸说:“什么缺胳膊断腿?”

林兮迟:“嗯,还有呢?”

因为她的态度,林父也火了:“我说的是事实!除非你让他赶紧转业,不然我不同意你们结婚!许家这混小子也太自私了,想让我女儿毁在他身上吗?!”

许放想了想:“床不用太大,一米五的就行。”

听到这话,林兮迟的表情僵住,视线挪到了林玎的身上,想起她那时候跟自己说的话。

林兮迟瞬间闭了嘴,不敢再闹。她把话题拉回正轨,也想早点儿把房子装修好:“那你说一下要求呀,然后我到时候跟设计师说一下。”

——“后来爸爸给许放打了个电话,我感觉他说的话挺过分的。”

许放静静地看着她,这次没搭腔。

以及那晚,许放跟她说的话。

林兮迟不怕死地继续说道:“连你的内裤都得是粉红色的。”

——“你爸爸让我等转业之后再跟你结婚。”

“可以。”

她深吸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问:“你跟许放也说了这样的话吗?”

他答应得那么爽快,林兮迟以为他不懂,强调道:“就全部粉红色,连墙壁都是粉红色的那种。”

林父愣住:“什么话?”

“可以。”

因为这越发剑拔弩张的气氛,林母在一旁劝着:“你们都少说几句,迟迟你不是要去许放家吗?快去——”

“我想要少女系的。”

林兮迟的眼睛红了,打断她的话,声音扬了起来:“我说,你跟许放说了,他以后出任务可能会缺胳膊断腿这种话吗?”

许放看了看,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喜欢什么风格就什么风格。”

林父的嘴唇蠕动着,因她这副模样,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我们要怎么装修比较好?”林兮迟思考着,“我还没找设计师,因为不知道要什么风格的好。”

他这样子完完全全就是默认的态度。

林兮迟把之前拍下来的照片给他看:“给你看看照片。”

林兮迟闭了闭眼,单手捂着眼睛站在原地,觉得这件事情可怕又可笑:“你怎么可以跟他说这种话……”

没过多久,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从刚脱掉的厚外套的口袋里翻出手机:“屁屁,我们之前买的那个房子交楼了,我去看过一次——”

林母的眼里也流泪了,凑过去安慰她:“你爸那时候就是着急,他没有那个意思,你那时生我们的气,我们也……”

林兮迟顿住,磨磨蹭蹭地翻了个身,看着他。

“你们不要自以为是了。”她别开脑袋,用袖子擦着眼泪,“我今年二十五岁了,我需要你们关心的时候是十五岁,并不是现在。

他想看着她,想听她说说话,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的事情上面。

“我一直都很尊重你们,我也自认为,我从来没对你们说过什么过分的话。”林兮迟眼睛里头的情绪破天荒地多了一点儿恨,“这次我第一次说,也是我最后一次说。

“想跟你待在一块儿。”许放满足地叹息一声,“不想有别人。”

“你们不要再管我了。

林兮迟迟疑地问:“你是为了跟我聊天,然后订了这个房间吗?”

“我觉得很烦,真的觉得,烦人透顶。”

他要盖棉被纯聊天吗?

林母站在原地。

林兮迟有点儿蒙。

林母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因为自己把林玎弄丢的事情,她情绪崩溃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丈夫收养了当时才一岁的林兮迟。

随后,许放也躺上了床,把她拽了过来,从身后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后颈处,不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跟我说会儿话。”

可哪儿有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林兮迟下意识地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脱掉自己的厚外套。

哪里能用别的孩子来代替自己的孩子?

许放喘着气,没搭理她,他拦腰将她抱起,然后走到床边,把她放下。

林母更受刺激了,立刻尖叫着让他把孩子带走。

林兮迟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但还是十分有原则地别开脑袋,认真说道:“我要先洗澡。”

那时候,林兮迟刚学会走路,居然也没被她的歇斯底里吓到,睁着一双大眼睛,咿咿呀呀地笑,柔软的小手抓住她的手指,像是在安抚。

一进门,许放立刻将她压到门上,低头吻住她的唇,她的脑袋被他的手掌抵着,触碰到的不是坚硬的门板,而是他温热的掌心。

小小的林兮迟就像是上天派来的小天使。

林兮迟心想,这货现在倒是学会了口是心非的本事。

这么多年来,她的很多快乐都是从林兮迟身上获得的。与其说是他们收养了她,给了她一个很好的环境,不如说是她把他们带出了一个困境。

结果出了火锅店,许放便拽着她进了附近一家宾馆。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她的时候,林兮迟好像不喜欢笑了,每天也没有开心的事情想要跟她分享了,跟她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

许放起身去给她弄调料:“不战。”

她好像真的做错了事情,就像多年前因为大意,将林玎弄丢那样,是无法挽回的事情。

得不到答案,林兮迟再接再厉地问道:“战不战?”

林兮迟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出了门,迅速地跑下楼。她捏着手机,边往前走,边用袖子一点点地把不断向外掉的眼泪擦掉,忍着呜咽。

许放拿起出部队前取回来的手机,默不作声地低下眼,上网订了间房。

下一刻,手机响了。

她想了想,问:“战吗?”

是陌生号码。

“……”

林兮迟的呼吸一滞,恳切地,带着乞求地接起了电话。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发着颤,仿佛怕打扰到对方一样,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句:“许放吗?”

“不是。”林兮迟摇头,“但你下午五点就要回去了呀,这么短的时间,一般不都是争分夺秒大战三百回合吗?”

那头的气息顿住,很快便问道:“哭了?”

许放瞥她一眼:“我以前不给你东西吃?”

小区里很安静,除了她,看不到其他人。

林兮迟双手托着腮帮子,眼里略带惊讶:“你居然带我来吃东西?!”

听到这个声音,林兮迟的眼泪再也无法克制,一颗一颗地向下砸。她弯腰蹲在了地上,毫无形象地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了起来。

俩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许放从来没有听她这样哭过。

许放带着林兮迟走了一段路,一路上听着她说话,目光却往周围看着,最后把她拉进了一家火锅店。

她从来都是小声地抽泣,克制地掉着眼泪。

“……”

就连喝醉酒的时候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哭出来。

林兮迟被他盯得不明所以,刚想开口的时候,许放突然问道:“你拿自己当参照物的吧?”

许放不知所措地安慰着:“你哭丧呢?我昨天被石头砸了一下脑袋,就出了点儿血,没事。你别哭啊……我,我手机不知道丢哪儿了,而且这边信号很差……”

许放就这么看了她几十秒。

半晌后,林兮迟开了口。

闻言,许放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她。

“屁屁,我、我之前跟你说过,你要是不早点儿跟我结、结婚,我还有好多选择……”她抽噎着,眼泪掉到水泥地上,呈现出了深色的印子,“我骗你的,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哦。”林兮迟捏了捏他的手臂,闷闷道,“那我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

她用手掌抹着泪:“我没有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受伤,不要缺胳膊断腿,不要让自己疼。”她一个一个地说着,完全按照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如果发生了不可避免的事情,也没有关系。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许放回头看她,“林兮迟,我去的不是监狱。”

我不是不委屈这样的离别和等待,只是因为,你也是我唯一的选择。

“你是不是在里面被虐待了。”

她这样哭,反倒像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一样。

许放扯着她往其中一个方向走:“怎么了?”

他周围的气氛格外压抑,哭泣和哀号永不间断,撕心裂肺的声音令人格外压抑。

林兮迟抿了抿唇,小声说:“屁屁。”

但听到她的声音和她的话,许放的坏心情莫名被冲淡了些,他低下眼,唇角轻扯:“见过世面没有,这点儿事情就哭鼻子!”

他的模样没有大的变化,眉眼利落干净,鼻梁挺直,嘴唇薄如线,肤色没深,但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些。

林兮迟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你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我都挑空闲时间打的。”

林兮迟没答,安静地看着他。

“这边没有空闲时间。”许放轻叹一声,“接下来我都没法每天给你打电话,但我找到机会一定会给你打的,不要哭了。”

良久后,许放把她放了下来,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伸手搓了搓她冷如冰块的双手,低声问着:“不是叫你晚点儿过来吗?来了多久了?”

林兮迟顿了下,抽泣声渐渐止住:“你的脑袋伤得严重吗?”

林兮迟的手举了起来,勾住他的脖子,脸颊往他的颈窝处蹭,没吭声。

“真没事。”说着,他突然问,“对了,你没事跟我表什么白?”

她觉得这是失重的状态,得到的却是铺天盖地的踏实感。

想起刚刚林兮迟的话,许放忍不住笑,扯到伤口,眉心不由自主地皱了下:“什么会照顾我一辈子,还一辈子都会对我好?”

林兮迟觉得自己像是悬在空中,脚沾不到地。

林兮迟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缓缓地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把眼泪擦干净:“你也跟我说‘我爱你’了,我得礼尚往来。”

很快,许放抬脚往她的方向走来,他的步伐又大又快,没过多久就站到她的面前,俯身抱住她,力道很重,像是想把她整个人嵌进他的怀里。

“……”许放有点儿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就算是见到了他,林兮迟依然不敢走过警戒线,依然站在原地等他,指尖抓着衣服的下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屁屁,那我以后不担心你了。”林兮迟想了想,红着眼说,“你都说了你不会有事,那我就不担心了,你不要骗我。”

他像是本想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余光一扫,注意到了她的身影,然后视线一顿。

“嗯,我马上就要挂电话了。”许放在那边说,语速都快了一些,“你乖乖待在家里,跟外公和林兮耿过节,去吃点儿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做点儿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然后,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回来了。”

他像是在交什么资料,还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

他突然笑了一下:“我会毫发无损地回来,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不知过了多久,林兮迟终于看到许放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便服,宽大的挡风外套,修身长裤,轻便运动鞋。

“我对你做出的承诺,从来没有一件没做到过。

林兮迟的脚步顿住,不敢过去了,站在警戒线的后面等待。

“从前是如此,以后也会是如此。”

基地门口森严安静,两侧站着站哨的士兵,看起来威严又令人不敢接近。

这场救援持续了将近一周,直到确认所有百姓安全撤离之后,军队派出的支援部队才返回驻地。

林兮迟提前过去,按照地址到部队的门口等许放。

许放的假条在三月中旬的时候批下来的,他的结婚报告也在一月初通过了。按照部队规定,利用探望父母的假期一并回家结婚的,假期一共三十天。

源港市的冬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还没到飘雪的时候,路旁的梧桐树掉光了叶子,露出光秃秃的枝丫,碧蓝的天空洁净如洗。

这个时间虽然也不算太长,但也完全出乎了林兮迟的意料。

林兮迟再次见到许放,已经是十二月底了。

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许放他们每个周末都有出基地的名额,但不多,一般都是按顺序轮着来。如果没轮到他,他又想要出基地的话,就要提前跟上级写假条,等批下来了才能出去,而且当天下午五点就得回基地,不能在外面过夜。

林兮迟本以为最多就一周的时间。她还计划好了,什么时间去领证,要不要就利用这一个星期匆匆地摆个酒席,然后再花几天的时间搬家。

许放去部队的前几个月,林兮迟也没什么机会去源港市找他。

结果居然有一个月的时间。

许放虽然是军官,要求会比士兵稍微宽松一些,但他刚去,各方面都还不太熟悉,所以一开始特别忙。

许放回来那天,林兮迟特地先去找了许叔叔和许阿姨,跟他们一起到高铁站接他。

就这么过了夏,又过了秋,渐渐入了冬。

A县这突发的灾难,以及许放这突如其来的短信,也将他们二老都吓了一大跳,直到他们接到了许放的电话,听到他安全的消息,才渐渐放下心来。

能联系的那段时间,对于他们俩人来说,是一天之中最值得期待的事情。不能见面的日子里,他们只能用声音来慰藉对方。

三人在出站口等待。

除了打电话和发短信,没有别的功能。

没过多久,许放走了出来。

手机是部队发的,不是智能机,不能上网。

林兮迟第一个注意到他,连忙蹦跶起来,对着他摆了摆手。

和以前暑假的集训不太一样,这次许放去部队,虽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用手机,但一天下来,也有固定的时间可以跟她联系。

许放背着一个很大的书包,往他们的方向走来,然后依次给了他们一个拥抱,林兮迟排在最后。

我都会告诉你。

抱许父和许母的时候,他都只抱了一秒就分开了。

我会告诉你。

轮到林兮迟,许放俯身抱住她,她原本以为他也会抱一下就松开,结果他就定在那儿不动了。

但都没有关系。

她愣了,也没反应过来,就任由他抱着。

你不在我的身边,你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知道我身边多了哪些人,你无法从我的三言两语中察觉到我的情绪——

“这臭小子真肉麻,回家再抱好像就吃亏了一样。”

2017年12月3日,我们在一起的第2232天。

直到耳边响起了许父的声音,林兮迟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挣脱开来。

……

许母瞥他一眼:“你年龄大了不懂浪漫,还不让人家年轻人浪漫一下?”

我想你回来。

“……”

我想见你。

当晚俩人就住在许家。

屁屁,我今天有点儿不开心。

先前两家人已经互相见面过,即许父许母和林兮迟的外公,也都清楚了他们要结婚的事情。许父和许母本就把林兮迟当半个女儿看待,这下完全把她当成自家闺女了。

2017年11月19日,我们在一起的第2218天。

二老拉着他们说了很久的话。

……

二老说着说着还骂起了林兮迟的爸妈,但很快又收住声,许母拍了拍林兮迟的手背,慈爱地说:“好孩子。”

他估计要哭鼻子了吧。

林兮迟觉得有点儿好笑,又觉得有点儿感动。

天啊,他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居然不在。

良久后,二老回房睡觉,林兮迟也跟着许放回了他的房间。

上次我们还能视频通话,这次他没有智能手机,所以只能给他打电话。

一走进去,林兮迟就立刻关上门,急切地开始脱许放身上的衣服,神情倒是一本正经的,没带其他想法。

今年许放的生日我又没跟他一起过。

许放没反抗,懒洋洋地笑着问道:“这么急不可耐?”

2017年10月24日,我们在一起的第2192天。

闻言,林兮迟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就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嗯,回来就结婚。”

“没有。”许放自觉地撩起衣服下摆给她看,“脑袋上有,当时缝了几针,但现在都差不多好了。”

许放轻笑一声,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将她拽到怀里,单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再次吻住她的额头。

听到这话,林兮迟连忙把他的脑袋扒拉下来,凑近去看,用指尖去轻碰。

即将到来的是俩人漫长的离别。

伤口差不多愈合了,留了一道疤痕。

林兮迟抓住他的手,再次问了一遍:“屁屁,等你回来就结婚,是吗?”

“怎么会伤到?”

队伍已经快排到他了。

许放没瞒她,用掌心搓了搓脑袋,把当时的情景告诉了她。

林兮迟的心里莫名有点儿不安,她的心脏收紧,不受控制地跑过去站在他的旁边。

“哦,救了个小孩。”林兮迟眨了眨眼,突然笑了,“原来是光荣的伤口。”

许放深陷人海之中,面容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却依旧放在她的身上。

因为她的笑声,许放莫名地也扯起了嘴角,用指腹摸了摸她的眼角,提议道:“明天去吧,就明天。现在太晚了。”

她的周围是人们说话的嘈杂声。

突然扯开话题,林兮迟没懂:“去哪儿?”

这是个好消息,林兮迟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她把许放送到了安检处,看着他在人群中排队,个儿高挺拔,看起来有点儿漫不经心。

没回答她的问题,许放直接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俯下身,贴上她的唇,倒多了几分他刚刚所说的“急不可耐”的意思。

他的声音一顿,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说道:“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

良久后,他含糊不清地说:“民政局。”

“我觉得不行。”许放认真地说道,“好好待在这儿。”

因为要结婚,外公早就帮林兮迟将户口本取来了。

林兮迟低下头,小声说:“我觉得行。”

隔日一早,俩人回了林兮迟租的那个小房子,带上各自的证件,确认齐全之后,便动身到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

“乖乖待在溪城。”许放将她脸颊上的发丝捋到耳后,盯着她的眼,“我以后可能还会被分配到别的地方,到时候你也要跟我一起到别的城市吗?”

终于拿着两个小红本从里边出来的时候,林兮迟第一个浮起的念头就是——苦尽甘来。但其实二人未来还有分别的时间,那些难熬的时间其实也还没有彻底过去。

林兮迟仰头看他,没说话。

可看到他们两个并列在上面的名字,她突然觉得过去那些难过的时光,好像都不值得一提了。

“为什么去?”

林兮迟弯着唇,走在前面,来来回回地看着那两个小红本。

林兮迟沉默了几秒,突然问他:“屁屁,要不然我去源港市那边找工作,我可以去之前实习的那家医院……”

许放跟在她后面,心情也很好,刚想把结婚证拿过来放好的时候,前边的林兮迟突然刹住脚,回头问他:“屁屁,我要不要把这两个东西撕掉?”

许放的喉结滚了滚:“不一定。”

“……”许放的表情一僵,立刻抢了过来,语气十分不痛快,“撕个屁,要不要我先把你撕了?”

林兮迟给了一个保守的答案:“过年的时候?”

林兮迟无辜地收回手,小声说道:“我是这样想的……”

“嗯。”许放思考了下,也不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许放扯着她的手往前走,没看她:“不用说,我不想听。”

林兮迟牵着许放的手,陪着他去取票,问道:“你这次去,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呀,应该没那么快吧?”

“就是,”林兮迟自顾自地说完,“法律不是会保护军婚吗?就是现役军人的配偶要求离婚,须得军人同意那个。”

只有一个女人在哄着正在哭闹的孩子。

“我说了不想听。”

此时虽然刚过七点,但候车室里已经坐了很多人了,很安静,大多数人坐在位置上,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我感觉对我有点儿不公平。”

隔天,林兮迟一大早起来,送许放去高铁站。

“……”

“……”

“然后我之前上网查过,办理离婚证必须带结婚证过去,那我们把结婚证撕掉了,不就没法办离婚了吗?”

许放又道:“我帮你问问爸妈?”

“……”就你歪理多。

林兮迟还想说什么。

许放把结婚证塞进兜里,冷着脸不搭理她。

许放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许放还是主动问道:“我要不要去见见你爸妈?”

“你为什么不能学学我,一月份就出生。”林兮迟拿脚蹬他,说着无理取闹的话,“你为什么非得十月份出生?”

“……”林兮迟的好心情瞬间没了,嘴唇动了动,“不用了。”

许放:“……”

许放看着她,没有说话。

林兮迟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始谴责他:“你为什么要十月份出生?”

“我们现在结婚了呀,我就可以把我的户口迁到你的户口上面了,然后我就不是林家人了,我是许家的……”林兮迟说不下去了,突然有点儿丧气,“我不想让你见他们。”

“十月底才到。”

许放想了想,跟她说:“他们给我打电话道歉了。”

林兮迟瞪大眼:“不是今年就二十五了吗?”

闻言,林兮迟猛地抬起头,很认真地说道:“‘对不起’就三个字,谁都会说。”

“还没。”被她的双眼这么看着,许放莫名有点儿心虚,“没满二十五岁,被驳回了,我得等过了二十五岁之后再申请。”

“……”

“批下来了吗?”

“我以前一直是这样想的,如果他们没有领养我,我可能不会像现在一样过得那么好。”林兮迟抿了抿唇,轻声说道,“可是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们领养了我,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我就是他们的孩子。我不应该把自己放在一个低下的位置。

许放摸了摸鼻梁,嗯了一声。

“我尊重他们,他们也应该尊重我,以及我的爱人。”林兮迟看向许放,“可是他们没有。”

半晌后,林兮迟抬头看他:“你结婚报告打了吗?”

她从十五岁就从家里搬出来,到如今已经过了十年。

许放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要带的东西不多。但林兮迟还是忙前忙后地给他收拾着东西,几乎想把自己也塞进去。

这十年,已经将林兮迟曾经对他们那样浓厚的爱意给磨没了。

按照通知,许放要到源港市那边的基地训练了。他选的军种是陆军,被分配到基层带兵,正连职。之后可能会调职,但也要看他的机遇和表现。

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七月底。

过去的那些年,让林兮迟明白,痛骂、痛斥、痛恨这些像是带着仇恨的情感,远远不及被忽视。

“梦到过。”

“所以就不用见了。”林兮迟不疼不痒地说,“我们办酒席的时候,他们应该会过来的,到时候就会见到的。”

他又看向了林兮迟,视线定定地,声音轻不可闻。

许放也不提了,换了个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办酒席,四月七号?”

“啊?在哪?”

林兮迟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到这上面:“这个是什么日子?”

许放扯起嘴角,轻声说:“就是觉得,这个画面我以前见过。”

“黄道吉日,宜嫁宜娶。”

可就是此刻,他眼里的情绪,突然就让蒋正旭想到了高中时候的许放。但也许,也可能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变化过。

“……”林兮迟的神情变得古怪,“你还信这个?”

他仅仅是坐在这儿,一句话也不说,就会让人下意识地把视线放在他的身上,是经历过很多事情,被过往打磨出来的光芒。

许放倒也没觉得不自在:“嗯,找人查了很久。”

许放也已经不再是稚气未脱的少年。

“……”

因为持续不断的训练,他的身体变得壮实,也因为部队的要求,头发剪得极短,肤色也比那时候黑了几个度。

“还有……”

但其实许放的模样有了很多的变化。

“还有什么?”

在这一刻,蒋正旭突然有种回到了高中的感觉。

“过段时间我会交工作调动申请表,平调到溪城军区机关,还要办理家属随军。”

闻言,许放的表情顿住,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看向他。许放的眼睛很明亮,剑眉薄唇,浑身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

林兮迟愣住:“溪城吗?”

“什么感觉啊?”

“嗯。”许放摸了摸后脑勺,猜测道,“可能还得联系一下那边,如果调动成功的话,应该就没有在基层时那么忙了。”

“嗯。”

“比如说。”

许放侧头看着林兮迟,低声应了下。

“办理随军之后,如果家在军队驻地,可以每天都回家。”

蒋正旭眉一挑,虽然已经确定了结果,但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成功了?”

见林兮迟一副愣住了的模样,许放又补充道:“但不一定能调动成功,军区机关相对比基层的工作时间要规律……”

原本都是林兮迟和蒋正旭在说话,此时她睡着了,气氛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林兮迟猛地抱住他,兴奋得几乎想跳起来,眼睛弯成了一个小月牙儿。

许放的话不多。

“真的吗?”

林兮迟走了一天,此时也疲倦得很,原本还兴高采烈地跟他们说着话,坐着坐着眼皮就耷拉了下来,靠在许放的手臂上睡着了。

许放顿了下,也笑了,不再解释别的。

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真的。”

距离检票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林兮迟一直以为自己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感动得哭出来。

许放事先定了三张连座的票,时间在今晚十点,此时才八点多,所以三人也不着急,慢腾腾地取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可是她没有,她高兴无比,此时她只想尖叫,开心到想用自己的小身板把许放抱起来转一圈。

把车交还给租车公司之后,三人坐地铁到了高铁站,准备回溪城。

她突然觉得,有付出就会有收获,所有的等待,一定都会有回报。

许放捏住她的腮帮子,表情很臭,似乎很不爽她联合其他人来攻击他,冷冷地说道:“别影响别人开车。”

林兮迟现在住的房子已经到期了,房东想把房子卖掉,所以没有跟她续合同。而他们买的那套房子,才装修完一个月,此时也无法入住。

许放:“……”

因为林兮迟上班的地点就在这附近,许放干脆在这个小区里租了另一个房子。空间相对比这间大一些,两房一厅,精装修,所以房租也相对贵了一些。

林兮迟连忙点头:“我也觉得他没什么朋友。”

这天,俩人开始收拾行李。

许放瞥他一眼,补充了句:“都在部队里。”

林兮迟在这儿住了一年多,所以东西零零散散的,并不少。而许放回溪城后,大多数时间都是住在这里,他的东西也不少。

“……”蒋正旭一副没辙的样子,“因为许放除了我之外没别的朋友了啊。”

俩人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

林兮迟诧异道:“蒋正旭,你怎么还被许放从溪城拉过来了?”

许放收拾得很快,要的东西就丢进行李箱,不要的就扔掉,没过多久就把整个客厅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然后他又进厨房看了一会儿,把林兮迟买的电器拿出来,放进箱子里。

俩人坐到了前排的位置。

注意到林兮迟还在收拾房间里的东西,许放干脆到浴室里,把俩人的洗漱用品都拿出来,然而林兮迟还没收拾好。

不过倒也不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蒋正旭。

许放洗了个手,走了进去,想帮她一起收拾。

返程的路上,林兮迟终于看清了司机的面容,之前他戴着帽子,她没注意看,所以也没认出来。

此时林兮迟坐在房间的地上,把衣服一件一件地叠好,放进行李箱,神态很认真,动作却慢得很。

“嗯,是我。”

许放把她拉了起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把梳妆台的东西整理好,然后蹲下来帮她叠衣服。

他把戒指拿了起来,套入她的无名指,缓缓地向里推。他弯起唇,眉眼舒展开来,低头吻了下那个戒指,声音缱绻带笑。

林兮迟走到梳妆台前,把桌上的化妆品一点儿一点儿地塞进化妆包,然后翻了翻抽屉,把里面的东西也拿了出来。

尽管知道绝对不会是否定的答案,听到这句话时,许放的心跳还是漏了半拍。

梳妆台下的空位还放了好几个盒子,林兮迟干脆坐了下来,翻了几下,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哦。”林兮迟凑近去看他的眼,盯了几秒后,点点头,“那就是你了。”

此时,许放也恰好帮她把衣服叠好了,走过来蹲在她的旁边。

许放眼也没抬:“我就是屁屁。”

地上凌乱不堪,很多小玩意儿,大多都因为过了很久,缺了个什么部件。什么都有,耳机线、笔盖、手表的腕带、小风扇……还有几个本子。

林兮迟想了想,也不继续刻意了:“我想嫁给屁屁。”

许放的目光被那最上面的本子吸引到,眼疾手快地拿了起来,翻开第一页。

“考虑个屁。”许放扯过她另一只没戴着戒指的手,低着眼说:“你还想嫁给谁?你可以试一下啊,你看我会不会揍死他。”

——攻略PP计划。

林兮迟有点儿不爽,很刻意地说:“你再让我考虑一下。”

林兮迟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他,注意到他手中的东西时,她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朝他扑去:“不行,这是我的秘密,你不准看!”

“我刚刚温柔的时候也不见你好好珍惜。”许放不想等了,朝她逼近,“再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三,二——”

许放把手举得很高,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跟我哪儿来的秘密?”

林兮迟把手藏到身后,不可思议地问:“哪有你这样求婚的?”

听到这话,林兮迟的动作停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也是。”

他刚刚还柔情蜜意地问她:“要不要嫁给我?”现在就能冷着一张脸,像是高利贷收债一样,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嫁不嫁?”

许放的手依然高举着,继续往下翻,看着她写的内容。

他变脸的速度太快了。

很快,林兮迟又朝他扑去,像是反应了过来:“但我不想给你看啊!”

“嫁不嫁?”

许放已经看到了她写的那个“送一箱水”,他的嘴角一抽,冷漠地吐槽:“谁教你这么攻略人的?”

许放此时没心思跟她计较,打开戒指盒,放在她的眼前。

林兮迟的注意力又被他转移开了,很骄傲地说:“不对吗?那我还不是攻略成功了?”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倒也没继续哭,唯有那双眼还红艳艳的,“你跟很多人求过婚吗?你怎么那么清楚?”

许放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往下翻。

“我没见过有人在被求婚后,过了五分钟之后才开始哭,一般都是边被求婚边哭的吧?”

林兮迟也不介意让他看了,还凑过去缩在他的怀里,跟他一起看。

闻言,许放顿了下,拿指腹蹭了蹭她的眼角。

翻到其中一页的时候,许放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后翻。

林兮迟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又因他这话觉得自己的眼泪掉得太不值得了。她放下手,瞪他:“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感动?”

又翻了好几页。

“……”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的牵手和接吻计划。

看到林兮迟的反应,许放突然有点儿憋屈,声音硬邦邦地说道:“我早跟你说过了,军人不是能大富大贵的职业,你现在哭也来不及了。”

——今年结束前牵手,十年内接吻。

许放也觉得碍事,直接放到隔了一个过道的位子上。

许放:“……”

随后,林兮迟抬手用手背盖着眼,轻轻蹭着,像是在擦眼泪,她似乎觉得怀里的玫瑰花碍事,还塞到了他的怀里。

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重复着看了好几遍,顺带注意到被她划掉的“三年”和“五年”。

与此同时,林兮迟开了口:“你等会儿,让我缓一缓。”

许放低眼看她:“写这玩意儿的时候你几岁,十八?”

他挠了挠头:“虽然现在也买不起太贵的。”

林兮迟点点头。

“送你的东西我还拿回来用来跟你求婚,说出去我面子往哪搁?”许放的嘴角勾起,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个戒指盒,“当时没钱,买不起贵的。”

“写了这话,你还敢说我保守?”

许放被她弄得无可奈何,原本处心积虑弄出来的氛围完全消失,再想找回来也难。他按住她的动作,轻声说道:“戴着。”

“……”

被他说得一愣,林兮迟神情呆滞,又想把戒指摘下来。她像是还没缓过神儿来,小巧的脸上,圆眼亮晶晶的,眼尾泛红,被眼线笔勾勒上扬。

许放翻完了整本,得出一个结论:“要不是我喜欢你,就你攻略的第一天,我跟你连朋友都没得做。”

“你见过有人自己戴求婚戒指的?”

林兮迟蒙了:“有这么严重?”

许放闭了闭眼,几乎想把她抓过来狠打一顿。他的眼尾稍扬,双眸被这黑夜衬得越发幽深,像是点缀着最浓的墨。

许放本来还想继续吐槽,但看到她这副模样,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气氛瞬间被打破。

“傻子。”

看着她把戒指套入手指,隔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大小居然还刚刚好,她直接将戒指推到白皙纤细的手指尾部。

林兮迟本以为许放要继续收拾东西的时候,他突然又翻开了那个本子,翻到刚刚顿住的一页,放到她面前给她看。

许放想阻止她都来不及了。

——下楼梯的时候,许放偷偷亲了我的手。一定、肯定、绝对不是我的错觉。

“……”

林兮迟莫名觉得有点儿羞耻,立刻合上本子,含糊不清地说:“别看了,快收拾东西吧……都……”

还没等他说完,林兮迟突然伸手拿起那枚戒指,往无名指上套:“我是不是戴上就好了……”

下一刻,许放握住她的手,嘴唇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随后他抬眼,漆瞳看着她,像是带着笑意:“好像确实不是错觉。”

许放一直没等到林兮迟的回应,舔了舔嘴角,背脊紧张得冒出汗来。他低下眼,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翻了翻口袋,哑着嗓子说:“买这戒指的时候我大一——”

过了那么久,林兮迟已经不记得当时是什么感觉了。她舔了舔唇角,突然有点儿好奇了:“屁屁,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时间像是停了下来。

许放垂下眼帘,像是在思考,很快便抬起眼,回道:“不记得了。反正,很久了。”

她的目光像是被黏在了上面,半天都挪不开。

是真的很久了。

款式有点儿俭朴,银色的环,内面刻着X&L。

他的眼睛漆黑又明亮,却又清澈干净,将她整个人都映入其中。像是一团墨,带着往事的旋涡,一点点地向她席卷而来。

林兮迟垂眸,盯着盒里的戒指。

暗恋,难以被察觉,却又处处是痕迹。

这个世界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其他人。

是跨年夜时,他在她家楼下无声无息地等待,不回答她任何的话,只是重复地提醒着她此时的时间;是听到她在谈论喜欢的男生类型时,听到不喜欢的答案,不动声色地过去撞她的肩膀,打断她的聊天内容,等着她的指责;是替她处理好一切,为了她将脾气收敛,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自己的底线;是某次在教室午睡醒,抬头一看,他那不知凝望了她多久的目光。

大巴车的味道很重,头顶的空调透凉,白灯大亮着。没有其他人的车厢内,安静得像是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了。

那些回忆,她当时不觉得,如今回想起来,每一点每一滴、每一分每一秒、那所有不经意的时光,似乎全部,都比奶油味还要甜。

夜色深沉,远离了闹市的喧嚣,似乎还能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夏日的夜里,连风都是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