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林兮迟才重新看到许放。
画面继续晃荡。
他的头发被剪成寸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耳侧,五官深邃立体,褪去了几分少年气,多了点儿成熟的气息。
随后在一片糊状中,林兮迟听到他说:“快给老子滚。”
林兮迟眼睛不眨地看着他。
他的旁边坐着几个人,此时都凑了过来,镜头里顿时多了四个人头。林兮迟听到他骂了句脏话,画面一晃,像是他从下铺翻到了上铺。
许放的喉结滚了滚,过了一阵子才说:“你等会儿。”说完他又探出头,不知朝谁喊道,“把耳机扔给我。”
画面里的许放,皮肤又黑了些,看起来硬朗了不少。
又是碰撞和木板吱呀的大动静。
他那头的光线不太好。
等他插上耳机了,林兮迟才开口问他:“屁屁,你在那边是干吗的呀?”
许放接得很快。
“训练。”
林兮迟到镜子前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补了个口红,再三确认没哪里不妥后,这才按了视频通话。
“还有呢?”
许放回了个好。
“吃饭、洗澡、睡觉。”
此时家里没人,林兮迟脱了鞋子,快速地回到房间。她刚刚给许放发的第一条语音就是,等她回家之后,她想跟他视频。
“……”林兮迟觉得他这个人真是无趣。
“有个屁。”
林兮迟郁闷道:“你就不能说得仔细一点?”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太自然。
“学了射击、匍匐,每天要站军姿,还有跑步。”许放的声音懒懒散散的,明显觉得这些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但她想知道便一个一个地告诉她,“哦,偶尔种菜、挑粪、养猪吧。”
隔了半分钟,许放破天荒地发了条语音过来。
“部队里还养猪了吗?!”
联想到这个,林兮迟舔了舔唇,手心莫名有些湿润,想了想,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除了这个有别的含义吗?”
……
520。
时间真是很神奇的东西。
她琢磨了下,零,加上前面的序号,连起来念就是:
许放不在的时候,林兮迟每天去一趟救助站,回来陪外公买菜、做饭、下棋,跟林兮耿说说今天的事情,再看看专业书籍,一天就过去了。
但她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犹豫了下,拉回去又看了一眼。
她觉得时间过得也不快。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但一和他待在一起,好像才说了几句话,什么事情都没做,几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就像是只想睡半小时的午觉,一起来,却发现天都黑了。
林兮迟一愣。
时间很快就从早上九点到了下午五点。
许放:“没钱不就是零?”
但林兮迟的心情已经没有上一周送许放那天那么糟糕了,这次还能嬉皮笑脸地嘱咐他挑粪的时候不要沾到了。
不过终于可以说话了,林兮迟感动得想哭:“你最后一条回复的是什么呀,我不是跟你说的我车卡没钱吗?”
许放被她气得够呛。
林兮迟的眉心动了动,没懂他这条回复的意思。
临挂电话时,大概是因为快没时间了,许放的嘴唇动了动,终于把憋了一天的话说了出来。
下一秒,许放就给她发来了最后一条:“52.零。”
“林兮迟。”
他怎么一副不知道怎么回复的样子?
“啊?”
这条很正常啊。
“你就不能给那条狗改个名?”
林兮迟疑惑地拉到上面,点开自己发出去的最后一条语音,听了听内容:“我到车站了,现在在等车。我得拿点儿零钱,车卡好像没钱了……”
“……”
但过了好半晌,她都没等到最后一条。
每周日是许放的休息日,领导早上会把他们的手机发下去,一直到傍晚才收回。有了这一天,林兮迟也像是有了个盼头。
她单手支着脑袋,不想打断他,等着他把第五十二条发完。
“等待”这件事情,比她原本所想的似乎要轻松了些。
从许放发第二条开始,林兮迟就明白过来了,他这是应了她的要求。
林兮迟依然每天准时早上七点半出门去救助站。
许放:“51.哪儿来那么多话?”
除了周日,其余的时间,不论风吹日晒,她都雷打不动地过去。
……
她在救助站的任务也不像刚来时那样,只有清洁和喂食了,现在多了项给猫狗们洗澡和剪毛的工作。
许放:“3.刚发手机,跟爸妈说了一声,看完你发的东西就给你打过去了。”
林兮迟认识了很多新朋友,里面的动物也开始对她亲近了起来。
许放:“2.在宿舍,舍友在聊天。”
她很喜欢这个地方。
她眨眨眼,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某天,林兮迟收拾好东西,从房子里出来,突然注意到于霓就站在旁边,看上去是在打电话,声音很大,听上去是在哭。
林兮迟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太无理取闹了,也不在意,正在把话题扯到别的上面的时候,许放给她发了个消息:“1.好。”
林兮迟的脚步一顿,觉得自己如果直接过去好像有些尴尬。她正想回到房子里头,于霓就挂了电话,整个人蹲到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看上去很无力。
发了一串感叹号之后,许放就一直没说话了。
林兮迟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小声地问:“霓姐,你没事吧?”
许放:“……”
很快,于霓抬头,眼睛红着,低声说:“没事。”
说着,她数了数气泡的个数:“我给你发了五十二条,你也得给我发五十二条。”
毕竟是她的私事,林兮迟没打算再问,从包里拿了包纸巾递给她。
林兮迟百无聊赖地等他听完,想了想,提了个要求:“我的每条语音你都要给我回复。”
林兮迟不会安慰人,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自己就这么走开也不好,就傻傻地杵在她旁边。
见状,林兮迟翻了翻前边的记录,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了五十多条语音过去了,按许放发的那个截图,他才听了一半。
于霓擦干眼泪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快回家,之后便走进了厕所。
没有听过的语音就会有个小红点。
林兮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多久便转身走出了救助站。
图片上是他们的聊天窗口,一排全是林兮迟发过去的语音气泡,后边的一串气泡后边,还冒着个小红点。
另一边。
许放:“没听完。”
许放刚吃完晚饭,就被班长喊到屋后喂猪。
许放:“……”
余同跟在他后头,嘴里叼着根牙签,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与此同时,手机震动了两声,许放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猪棚由石砖砌起,顶棚由木板搭建,很简陋。
林兮迟上了车,直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旁坐下。
许放走进猪棚,嘴唇抿成寡淡的线,把饲料倒进盆里。
恰好车也到了。
余同的双手摆出一个拍照的姿势,十分欠揍地说:“我们放哥,天生就是个喂猪的料!帅毙了!”
到车站后,林兮迟打开书包,拿出水瓶喝了口水,低头看着手机,见许放还没回复她,便纳闷道:“你怎么不理我?”
许放瞥他一眼,又重新垂头,没跟他计较,低声问:“今天几号?”
她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话。
“六号呀,怎么?”余同单手搭在旁边的石砖上,轻轻拍了拍,“对哦,十号就可以回去了。这么一想,还有几天就解脱了啊。我可以回去找我的可可姐,你也可以回去找你的迟迟妹了。”
尽管他这么说,林兮迟依然坚持不懈地走五步路给他发一条语音。
许放没说话。
许放:“走路别玩手机。”
“干吗?”余同伸直手,去拍他的肩膀,“没几天了,你等不了了?”
过了会儿,许放像长了天眼一样,发过来的话看起来刻板又硬,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在教育她。
许放破天荒地嗯了一声,声音略沉,低嘲着:“等不了。”
林兮迟:“等我到家了再给你打回去。”
余同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很想见我的可可姐。”
林兮迟边往前走,边低头回他:“我现在回家。”
许放望过来,神情隐晦不明,像是想在他身上找到同样的情绪。
微信上,许放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在干什么。
下一刻,余同话锋一转:“但你能不能不要站在猪棚里,看着猪,然后摆出一副你很想念你女朋友的样子?”
时间尚早,林兮迟往回走的脚步却比平时都要快。
“……”
林兮迟连忙跟电话那头的许放说了句“你等我给你打回去”,说完她便挂了电话,回到狗舍里跟狗狗们道了别,然后跟于霓说了一声,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
“这样我会有点儿心疼迟迟妹啊。”
这么算的话,还有八个小时。
许放:“……”
此时才刚过早上九点。
因为在救助站待久了,林兮迟的身上常常会沾上一堆毛,也会有味道。回家后,她习惯性地先洗了澡,把衣服洗干净后,才回到房间。
闻言,林兮迟把放在耳边的手机拿下,看了一眼时间。
此时林兮耿正待在房间里,坐在地上,旁边放着一个摊开的行李箱,她正一样一样地往里边放着东西。
许放:“下午五点。”
林兮耿的录取通知书是上个星期就寄过来的,她毫无意外地被S大的心理系录取,还附带着一张入学通知,八月十五号之前报到。
林兮迟此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几秒才跟他确认:“傍晚才交手机吗?傍晚吗?傍晚!傍晚是几点……”
因为要军训,大一的报到时间要比其他年级早半个月。
许放的这句话,就像是——原本已经跟她说好了,每个月给她一百块钱的生活费,然而到发钱的那一天,突然告诉她,生活费提高到一百万了。
父母都不在溪城,没法送她过去,而且林兮耿是女生,林兮迟也不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出远门。
他的周围极为吵闹,是一群男生的喧嚣声。在这片闹腾的背景音下,林兮迟听到他继续说:“手机能用到傍晚。”
林兮迟之前就做好了打算:等许放回来了,让他跟自己一起把林兮耿送到学校去。
许放的声音懒洋洋的:“我今天休息。”
林兮迟用毛巾吸着发梢的水,坐在床上着看她。
林兮迟没反应过来:“啊?”
“这才六号,你十四号才过去,这么着急着收拾干吗?”
“十分钟?”许放轻笑出声,话里带了点儿玩味,“你当我在监狱吗?”
“我就先把我暂时不用的,但是要带过去的东西先放进去。”林兮耿很严谨,边抬眼看她边摆放着东西,“不然会漏带的——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要不是我帮你收拾行李,你至少有一半的东西都没带。”
林兮迟抿了抿唇,语气带了点儿忐忑不安和失落:“你能给我打多久电话,是不是十分钟就要挂了?”
“……”
“嗯?”
林兮迟往她的行李箱里一瞅。
过了好半晌,林兮迟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喊他:“屁屁。”
她过得比自己精致多了,粉嫩嫩的一个箱子,放着她惯用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是找人代购回来的。三个化妆袋、身体乳、香水,还有各种零零散散的东西。
提起这个,林兮迟立刻就打开了话匣子,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他,尽管先前已经在微信上跟他说过一次了。
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大半箱都是衣服,就连床上用品她也要带一套过去,再加上还放在桌上的电脑。整理起来,林兮耿至少要带两个行李箱才行。
许放扳回一局,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用舌尖舔了舔嘴角,低声问:“最近每天都去那个救助站?待得怎么样?”
林兮迟大一报到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段。
林兮迟:“……”
当时林父和林母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林玎身上,想着许家的那个男孩也考到了S大,俩人可以做伴,也就没有送她过去。
“谢它帮忙照顾我家的狗。”
按常理来说,许父和许母绝对会亲自开车把许放送过去的。
“谢什么?我帮你转告。”
但不知怎的,许放死活不愿意让他们送,说是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一样,去个学校都要家长送过去,丢不丢人。
“……”许放顿了下,像是气得笑出了声,“那替我谢谢它。”
所以结果就是他们两个人一起过去。
想了想,林兮迟又说道:“所以我每次想你的时候,就会去找它玩。”
从溪城到源港,坐高铁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也不算远。中途再转一趟地铁,之后便能直接到达S大。
“对啊!这里好多猫和狗,我都还没记全它们的名字。”林兮迟找了个没人的小角落,高兴地跟他说话,“然后那天站长跟我说那只狗叫‘屁屁’,我就给记住了。”
林兮迟带了一个行李箱过去,许放什么也没带,懒得收拾也懒得拿一路,想着带了钱就足够了。
“我怎么应?”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很不爽,随后冷笑一声,“我才走了一周,你就认识了一条跟我同名的狗?”
结果带着林兮迟这家伙,她的那个行李箱,全程都是许放在提。
话音刚落,那头便轻飘飘地传来许放的声音。
到校门口,会有学长、学姐过来带他们到指定的位置报到,不同专业的不一样,报到完之后便可以去分配好的宿舍放行李。
林兮迟皱了眉,深吸了一口气,憋足后大声吼:“屁屁!”
许放报到完就过来找她。
还是没应。
因为学校太大,怕他们找不到路,有个学长还亲自把他们送了过去。
林兮迟眨了眨眼,以为他听不清,音量提高了些:“屁屁!”
把林兮迟送到宿舍,学长礼貌性地问了句要不要带许放到他的宿舍。
那头没应。
许放还没打算走,感谢一声后,便拒绝了。
“屁屁。”
等学长走了之后,他就坐在林兮迟的椅子上,两只脚搭在地上,椅背往后靠,像个大爷一样,懒懒散散地指挥着她把东西收拾好。
“……”
看着她把带来的东西一点儿一点儿地放好,许放敛眉扫了一圈,很快就站起来往外走。
“我现在喊你的才算。”
许放离开的时间也不算长。
“……”
大概十分钟,林兮迟就看到他重新回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林兮迟才把注意力转了回来,笑眯眯地说道:“哦,我刚刚没喊你,我们这儿有只狗叫‘屁屁’。”
手上提着大包小包,应该就是在校内超市里买的,一套床上用品,一个桶、一个盆,桶里放着洗衣液,还有牙刷、毛巾等等。
电话那头的许放顿了下,随后轻轻嗯了一声。
不算私密的日用品,他都给她买全了。
“屁屁!”
再次确认她没缺什么东西后,许放才彻底离开。
林兮迟跟她打了个招呼,因为接到了许放的电话,她的声音比平时高扬和兴奋了不少。
林兮迟还带了一个行李箱过来,而许放几乎什么都没带,却还是先帮她把所有需要的东西都买好,这才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恰好看到于霓走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只黑耳朵的蝴蝶犬。
以前不觉得,现在想起来,林兮迟觉得许放有时候对待她的模式,好像是在养女儿。
林兮迟连忙接了起来,走出了狗舍。
许放回来那天,飞机到达时间是晚上七点。
怕自己会错过他的电话,林兮迟先前还特地将许放的来电铃声换成了一个很吵的曲子,此时还把她和面前的黑宝吓了一跳。
林兮迟还是照常去救助站,打算到时间了直接从这边过去。在清理猫舍的时候,她听到几个义工在讨论一件事情。
下一刻,许放的电话就过来了。
说是于霓跟她那个已经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分手了。
林兮迟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听到这事,林兮迟还有些不敢相信。
黑宝吃着东西,尾巴却朝她摇了起来,对她表示着友好和喜欢。
她有于霓的微信,也经常看到她在朋友圈会提起她的男朋友,就连她的头像都是他们的合照,看起来很恩爱。
林兮迟愣住了,迟疑地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先前于霓还跟林兮迟提起过,她跟她的男朋友是在她之前工作的宠物医院认识的,到如今俩人在一起也差不多有七年了。
但林兮迟还没起身,黑宝站了起来,动作有点儿小心翼翼,步履缓慢地走到她的面前,低头吃着她面前的狗粮。
那个男人在一家国企工作,长相斯文,性格成熟温和,一切都是于霓喜欢的模样。
“小没良心的。”说着她就想站起来。
前些天,于霓还发了一条带图的朋友圈,图片上是一捧鲜花和一枚戒指,意味着他们就要结束这七年的恋爱长跑了。
等了半分钟,看它没有动静,林兮迟才郁闷地说:“还怕我呀,我都来一个星期了。”
这还没几天,怎么就分了……
她就蹲在黑宝的一米远处,把碗放在自己的面前,逗着它:“过来吃呀。”
其中一个在这里待了很久的义工叹息了一声,也算知道个一星半点:“听说站长那个男朋友,一直让她不要待在这个机构了。”
林兮迟站了起来,拉过它旁边的一个小碗,把狗粮倒了进去。
“是吗?为什么呀?”
没多久,林兮迟注意到一旁的黑宝,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漏掉了它。
“这种民营机构,政府那边是不会拨款的,我们平常的支出什么的,都是靠爱心人士的捐赠,还有就是义卖,或者是有偿领养,但基本是入不敷出。”
接到许放电话的那天,林兮迟正在狗舍里给狗狗们喂食。她把狗盆放在地上,蹲在它们面前看着它们吃东西的样子,心情异常好。
“然后呢……”
林兮迟跟她差了十岁,但跟她相处起来也很自然、开心。
“站长的工资基本也都花在这上面了。”义工说,“她的男朋友好像是希望她像以前一样,继续在宠物医院工作,这样工资稳定,而且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
虽然看不出来,但于霓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以前在一家宠物医院工作,后来便到这里工作了,时间久了便成为负责人了。
“站长不愿意吗?”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林兮迟每天都会去救助站帮忙,也开始跟于霓熟悉了起来。
“对啊,可是两个人要结婚的嘛,结婚要钱,婚房也要钱,以后生了孩子,什么都要钱,但她现在每个月的工资很低,除了吃住,别的都花在救助站上,所以基本算是没有任何收入。”
林兮迟:“已经一天了!”
“……”
林兮迟:“时间过得好快!”
“算比较现实了,但都正常吧。不然等结婚了之后再离,也不好。”
林兮迟:“嗯。”
去机场的路上,林兮迟一直在想这事情。
……
她突然感觉特别沉重。
林兮迟:“里面有条狗以前被虐待了,眼珠子被人挖了一颗,所以很怕人。我给它喂吃的,它还要等我走了才去吃。”
觉得感情这种东西,真的比天气还要多变。
林兮迟:“我今天去救助站了,那里环境好差,站长是个很年轻的女生,人很开朗的样子,很好相处。”
在一起七年的情侣,感情一直不错,前几天男方才求婚成功,今天就能翻脸不认人,提了分手。
林兮迟走到车站,上了车,才重新拿出手机,给许放发着消息。
这就让她想到了自己跟许放,而且他们在一起还不到一年。
等那头传来了机械的女声,告诉她对方已关机的时候,她才忽然反应过来,许放去部队了。
但虽说是这样,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算起来已经认识十九年了,这肯定比七年的感情要稳固很多吧……
林兮迟觉得自己今天当义工,做了好事,却没有意想中的那么开心。她背上包,往车站的方向走,下意识地拨了许放的电话。
林兮迟胡思乱想了一路,又胡思乱想着走进了机场。时间还没到,她就在到达航班处等了一会儿,思绪渐渐放空。
等林兮迟走出狗舍,往回看的时候,才发现它起了身,慢吞吞地走向那个碗。
直到看到许放的身影,林兮迟才立刻回过神儿,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
它还是没动。
许放跟视频里的样子没差多少,板寸头,清冷淡漠的眼神,棱角分明的五官,小麦色的肤色为他平添了几分英气。
林兮迟抿了抿唇,又拿了个小碗装了一些狗粮放在它附近。
他拖着行李箱走过来,身上穿着军绿色的短袖,站在她的面前。
收拾好后,林兮迟拿着狗粮,拿到狗舍里给它们吃。多数狗都是一拥而上,围在一起吃着碗里的东西,只有黑宝蜷缩在角落里,趴在地上没动。
本来这个月,林兮迟还因为等待的时间有了些委屈。但他一站在她的面前,那些情绪瞬间就消散了,就像是从未存在过。
多是因为有缺陷,才被主人抛弃。
许放垂眸看着她,几秒后,松开行李箱的拉杆,环住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像称斤掂两一样,还晃了几下。
林兮迟发现,不仅是黑宝,还有不少的狗身上,都是有缺陷的。
他的动作很突然,林兮迟双脚忽地就悬空了,失重的感觉格外没安全感,下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袖子。
看着黑宝,林兮迟的心情突然也沉重了起来。她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也没再主动去靠近它,迅速地收拾完便走了出去,收拾下一间。
她正想问他在干吗。
“嗯。”于霓叹息了一声,声音低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下一刻,许放便开了口:“还真轻了。”
林兮迟明白过来,迟疑着问她:“你是说它的眼睛吗?”
林兮迟早上才称了体重,确实是比先前轻了一些,但也没差多少。主要是她以前总宅在家里,最近天天往外跑,每天还走那么多路,瘦了也正常。
“它叫黑宝。”于霓笑了笑,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之前被虐待过,所以有点儿怕人。”
她自认为这个变化是跟他去部队一个月没什么关系的。
似乎闻到了于霓的气味,小黑狗的尾巴开始摇了起来,表示着友好,但仍旧低着头,浑身似乎还在发颤。
林兮迟就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像是称猪肉一样,把她抱了又放下,然后又抱了一遍,最后沉下一张脸,牵着她到附近的一家烤肉店吃晚饭。
很快,于霓拿着工具,过来帮她的忙。
许放看上去没什么胃口,烤完的肉自己一块都没吃,全部放进了她的碗里。
林兮迟又跟它说了几句话,有些不知所措。
像喂猪一样,等她吃饱了才把剩下的吃完。
小黑狗呜咽着,没动弹。
吃完饭也差不多八点半了。
林兮迟弯下腰,也不敢离它太近,软下声音,隔着一米的距离开始哄它:“你不要怕我,我下次来给你带吃的好不好呀?”
他们拦了辆车,直接回了许放家。
从林兮迟进狗舍开始,这条狗就一直在很可怜地呜呜叫,头一直低着,不敢看她。
此时许父许母刚换好衣服,似乎要出去一趟。打开门,看到许放和林兮迟,他们瞬间瞪大了眼,突然反应过来:“哦,儿子今天回家呀。”
它的体形偏瘦,毛色是黑的,杏色的瞳亮而清澈,但瞎了一只眼,那只眼睛是凹陷下去的,看上去不像是天生的缺陷。
他们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哦,今天的菜好像没加盐。”
只有一条狗,一直站在原地。
说完后,他们便出了门。
救助站里的动物普遍对人有防备心,也怕人,看到她过来,原本趴得好好的狗会往另一处跑。
林兮迟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门关了,才小声问:“你现在不受宠了吗?”
林兮迟戴上围裙,拿着工具进去清理。
许放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狗舍里的卫生不太好,因为空间不大,里边狗的数量又多,满地都是排泄物,气味很难闻。
俩人上了楼。
很快,于霓从房子里出来,边给他们发着手套和围裙,边嘱咐着。
林兮迟走在前面,许放提着行李箱走在她后面。
林兮迟和另一批人被分到外边这一块,清理狗舍。
进了房间,林兮迟习惯性地坐在电视旁的懒人沙发上,拿着遥控打开电视,然后摆弄着面前的游戏手柄。
之后于霓便按义工的体形和意愿分配了任务。
许放把行李箱放在门旁,也没急着收拾。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了啊,先分工一下。”于霓指了指旁边的牢笼和平房的方向,“我们的日常,主要是把别人捐赠的狗粮、猫粮和日常用品搬进基地,清理一下狗舍和猫舍,还有喂食。”
随后,林兮迟听到关门的咔嗒一声响,伴随着叮的一声,是锁门的声音。
接下来几个老义工也跟着自我介绍了起来。
听到动静,她回头:“你锁门干吗?”
女人露出笑容,她肤色偏黑,看上去很年轻又精神:“都到齐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于霓,是这家救助站的站长。”
许放走过去坐到她旁边,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平时在家就锁门。”
林兮迟点头。
“没吧。”林兮迟想起之前的一件事情,“我以前来找你的时候,有一次还看到你光着身子,就穿着一条短裤睡觉。”
余光注意到林兮迟,女人望了过来,随后低下头往本子上一看,不太确定地问:“林兮迟吗?”
“……”
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女人,留着一头短发,看上去像是这里的负责人,此时正拿着一个本子,不知道在跟他们说些什么。
“你当时还很生气,但后来还是没有锁门。”
已经来了十几个人,此时正围在一起说着话。
“……”
这里装修简陋,看起来很旧。房子的外层掉漆,墙面也开始掉皮。因为有上百只动物的关系,房子的味道很重,十分难闻。
许放不想听她说这些,往后退了些,目光沉沉地看她,内勾外翘的眼形显得格外薄情,不带任何情绪的时候,看上去很可怕。
面积不算小,U字形的平房,中间有块很大的空地,两侧都是牢笼,里边关着很多不同品种的狗。
他没耐心了,脑袋一偏,凑了过去。
按着手机地图走,林兮迟擦了擦汗,觉得整个人都要冒烟的时候,终于找到了救助中心。
还没等他亲到,林兮迟突然站了起来,小跑着到他的书桌前,低头看着手机。
林兮迟要去的那个流浪动物救助中心在溪城的西区,位置很偏,公交车不能直达,下了车之后还要再走半个小时。
“我手机没电了。”
才刚来,他就想回去了。
“……”
许放:“……”
林兮迟找到他的充电线,插上,看到林兮耿发来的微信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屁屁。耿耿十四号要去学校,我们一起送她过去好不好?”
另一个蹲到地上,把那几片掉落的薯片往嘴里塞:“这不是吃了就好了吗?”
许放沉默着,没回答。
余同拿还沾着薯片碎的手推了一把他的脸,嗔怪道:“放哥,你这么小气干什么,不就几片薯片吗?”
林兮迟纳闷地回头,就看到他沉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放侧头,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们两个。
她有点儿奇怪:“怎么了?”
他们的动静太大,还撒了几片薯片出来,掉到了许放的行李箱里。
很快,许放也站了起来,抓着头,像是刚想起来:“我报名了新生军训的副连长。”
“滚!你还单身呢!”
林兮迟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别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成不?”另一个男生把他手中的零食抢过去,“要跟你分只是因为你长得太丑了好吗?”
“就是,”许放走到她面前,单手撑在书桌旁边,“我也得十四号过去,带新生军训。”
房间顿时又多了吃东西的咔嚓声,伴随着余同的声音:“要过一个月的原始生活呀,我感觉我女朋友要跟我吹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许放的额角一抽,低骂了几声,也没什么动静。他对零食没多大兴趣,也是因为林兮迟想让他带,他才带的。
一秒。
“……”
两秒。
这话像是号召一样,其他人猛地扑向许放的行李箱,如同饿了几天的狼,随手拿了几包就走,还没过半分钟他们就将零食一扫而光了。
林兮迟猛地推开他。
突然有个男生开口道:“天哪,许放你带这么多吃的!”
许放没防备,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随后她绕到他的背后,整个人扑到他的身上。嘴唇贴近他的耳朵,一副极为不高兴的模样,用尽全力吼。
一秒、两秒。
“你怎么每天这么多事呀——”
原本吵闹的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
许放蹲在地上,随着一声响,把行李箱打开。几套衣服,一些生活用品,半箱的零食像是散发着金灿灿的光。
许放觉得自己要聋了。
人已经来齐了,挤在这狭小的室内,十分闷热。全是许放认识的人,此时八个人就散乱地坐着,有些坐在床上,有些在地上收拾行李,大大咧咧地说着话。
林兮迟的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又像是八爪鱼上身,缠在他身上:“我不管!这次你不能去了!我不管!”
八人间,上下床。没有空调,只有两个三叶扇挂在天花板上,此时都开着,偶尔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许放怕她摔了,还得托着她的腿,忍受着她的吼叫。
许放扛着行李箱走进安排好的宿舍。
“你自己想清楚。”许放咬牙切齿地说,“这事情是不是你叫我报名的,你自己想。”
另一边。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了。
“……”
一秒。
“所以他还是继续去吧。”
两秒。
“……”
林兮迟像是回想起来了,声音瞬间低了不少,但依然往他身上撒气,装作没听他的话:“你为什么要叫‘屁屁’,你不要叫这个名字了,你改名吧?”
林兮迟的语气更低了,很实诚:“可我养不起。”
不知道她为什么扯到这上面,许放也火大:“老子不叫这玩意儿。”
“……”
“我要给你改名。”林兮迟在他背后动来动去,完全没有下来的念头,还指示着他,“你把我手机拿过来,我要给你改名。”
“……”似乎觉得这话不太好,林兮迟犹豫了下,还是小小声地说了出来:“我都想让他直接别读了,以后我养他。”
“……”许放的额角一抽,站在原地不动。
“是呀,哪儿能说不去就不去呀?”
许放整个人正对着书桌。
“可我可以给你打电话。”林兮迟揉了揉眼睛,神情呆滞地说,“他今天跟我说,如果不去的话,这一年大学就白读了。”
林兮迟挂在他的身上,单手按着他的肩膀,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上边,自己伸手往那头勾。
闻言,林兮耿看了过去,郁闷地说道:“就一个月,你大学去源港那边,几个月见不到我,也不见你这么丧。”
这距离,她根本别想碰到。
她的声音低落下来:“我有点儿难过。”
看着她坚持不懈地伸了一分钟的手,许放深吸了一口气,满肚子火,妥协着走了过去。
几分钟后,林兮迟突然喊她:“林兮耿。”
还弯下腰让她能轻松拿到。
房间安静下来。
林兮迟拿到手机,飞快地解了锁,毫不避讳,就当着他的面操作。
“不就去一个月吗?”林兮耿的表情带了点儿嫌弃,翻出旁边整理的教案来看,“真不懂你们这些谈恋爱的人。”
许放看到她点开了微信,在置顶处点开了跟他的聊天对话窗,然后点进他的资料,开始改他的备注。
林兮迟眼没抬,慢吞吞地把刚刚撕掉的纸整理好,又夹在了日历本里。她拍了拍脸,刚刚那副魔怔的样子正常过来了,认真地说道:“二十七本就够了。”
他的备注原本是“屁屁”。
“要我再给你买三十本日历吗?”
她的动作一顿,像是在考虑,很快便删掉了一个“屁”字,然后加了三个字:事真多。
看她还在撕日历本上没撕干净的纸屑,林兮耿开始打击她。
许放盯着看,眉头一皱,突然有些不认识这个字了,在心里连起来读了一遍:屁事真多。
他被收了手机,就像是有道屏障将他们完完全全地分开了,让林兮迟的心有些空落落的。
“……”
在她的心里,许放这整个人都在不能缺少的那个区域。
对于当新生军训的副连长这事,确实好像是林兮迟叫他报名的。
林兮迟已经习惯了每天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第一个跟许放说;或者有事没事就去惹他,等他生气了再开始哄。
按理来讲,大学的生活会比高中的时候要丰富多彩个几百倍,但大多数事情,如果不是自己主动参与,也可能会过得比高三还要枯燥乏味。
别说他俩现在已经在一起快一年了,就算是以前,他们还没有这层关系的时候,林兮迟和许放也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所以除了玩闹,在其他方面,林兮迟都一直在跟许放强调,一定要积极。
“……”
积极!
听到她的声音,林兮迟的动作顿了顿,注意到眼前的日期,没再撕下去。随后,她转头,笑眯眯地看向林兮耿,然后说:“许放明天就要回来了。”
懒惰只会使人颓废。
此时她已经撕到了八月九号。
这么一想,林兮迟先前的回忆立刻浮现起来了,不仅是让他去报名,好像连申请表都是她帮他填的。
林兮耿垂眼,发现林兮迟抱着的东西是一个日历本,一天一页纸的那种。
但她此时实在不想承认,只觉得心里憋得慌,只觉得委屈到了极致,只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在想尽办法拆散他们两个。
“你在干吗?”
很烦躁。
林兮耿愣了下,这下才被吸引了注意力,凑过去看。
许放还因为备注和刚刚的事情跟她冷脸,看着眼前她刚修改了的备注,硬邦邦地说:“给我下去。”
等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林兮迟正在撕着纸。
“不行。”林兮迟瞬间勾紧了他的脖子,一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我才孤苦伶仃地熬过了一个月,你又要走半个月。”
林兮耿瞥了她一眼,也没多好奇。她拿着毛巾把头发擦得半干,顺手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新的洗面奶,这才回到浴室里去吹头发。
顿了顿,她学着他刚刚的语气,像家长教育小孩一样:“你自己想清楚,你这人是不是没完没了?”
房间的灯已经被关上了,只开着床头的灯,昏黄色的光线显得室内温馨又静谧。林兮迟坐在床边,手里不知道抱着本什么东西。
“……”
洗完后,回到房间。
“你要不叫别人替你去吧。”林兮迟思考了下,提议着,“你可以叫个没女朋友的,你看当副连多帅啊,肯定能泡到很多妹子,这职位很吃香的。”
之后林兮耿也没再管她,翻了套换洗衣物便去洗澡了。
许放完全没得商量:“不能替。”
希望她能撑过三天。
林兮迟一噎,自己不占理就开始耍赖皮,把罪名怪到他的头上。
林兮耿:“……”
“我知道了,你就是想泡妹子。”
“我可是说真的。”林兮迟起身,开始翻衣柜,边选着明天出门要穿的衣服,边强调着,“在我这儿,许放算个屁。”
“……”许放真想把她扔下去。
“嗯……”
许放不再听她瞎扯,脚步动了起来,走到床边,背靠着软垫,淡声说:“十四号那天一起过去。”
“我明天去救助站当义工,空闲时间我要用来学习、陪外公。”林兮迟抿了抿唇,正经地说,“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去想许放。”
林兮迟没反应过来:“什么?”
“什么?”
“你也提前过去。”
见她一脸忧郁,林兮耿突然良心发现,想安慰她几句的时候,坐在床上的林兮迟猛地捏着拳头,扬起头说:“好,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听到这话,林兮迟眼睛一眨,慢吞吞地松开了他的脖子,从他背上下来,恰好落到床上,表情若有所思。
此时林兮耿已经回家了,坐在旁边看她。
像是对这个提议十分满意,很快,林兮迟低低地哦了一声,随后又很刻意地,如同要为自己挽回些面子似的说:“既然你这么想让我过去陪你,那我就勉强过去吧。”
林兮迟看着手机,在屏幕这边哦了一声,没有回复。
“……”
等许放下了车,林兮迟才磨磨蹭蹭地把电话挂了。很快他便发了条消息过去,告诉她自己交手机了。
“我其实不是很想过去的。”
“做梦呢?”许放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又变正常了些,带着惯有的吊儿郎当,“就等着我回去伺候你?”
她坐在他的床上,小脸白净,嵌着一双像是黑珍珠一般的眼,红润的唇一张一合,像是幅名画,画面却又生动无比。
闻言,林兮迟那头一顿,小心翼翼地给了他一个建议:“要不我现在去接你回来?”
许放定定地看着她,几秒后才哑声道:“说完了没有?”
呼吸滞了滞,许放哑声说:“是挺艰苦的。”
林兮迟笑眯眯地说:“你相信了我的话,那我就说完了呀。”
“这个救助站在西区那边,有点儿偏,那我明天早点儿出门好了。”林兮迟说着一些琐屑的事情,嘴巴不间断地,像是没人打断就永远停不下来,“对了,屁屁。我刚刚上网查了,好像说部队生活很艰苦的……”
“嗯。”他弯下腰,单膝跪在床沿,单手支着一侧,另一只手抵着她的后脑勺,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信了。”
许放的嘴角扯起一个弧度:“好。”
下一刻,林兮迟的唇上被覆上一片柔软,她的眼睛张大了些,神智被他的漆瞳吸引。
“我明天去看看!”她的声音很兴奋,“然后回来我给你打电话,噢不对,我给你发短信,然后你有时间就能看到了,我就不用挤在同一天跟你说所有的事情了。”
良久后,林兮迟睁着一双迷蒙的眼,嘴唇传来点点刺疼。她回过神儿,因为唇上的疼痛,看着他的眼神带了谴责。
“嗯。”
许放轻笑了一声,指腹一遍遍地刮着她的唇,眼神隐晦不明,很快又吻了上去。
“那你就别说话了!听我说就好了。”林兮迟笑嘻嘻地说道,“我跟你说,我收到那个救助站的短信了,让我明天下午过去。”
“还没补回来。”
“嗯,我戴了耳机。”
因为这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许放一靠近林兮迟,她就会立刻警惕地跑开,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啊——”林兮迟的声音压低下来,“那是不是有人在睡觉?”
许放的心情很好,并没有计较她的行为。
“车上。”
时间也不早了,许放换了身衣服,打算送林兮迟回去。
“屁屁,你现在在哪儿呀?”
一路上,他就听着林兮迟一直在责备他。从他的房间,再到楼下,再到别墅区外——
林兮迟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她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了,说话时的尾音像平时那样稍稍扬起,话很多,每句话都像是带着笑意,让人听了心情就十分愉快。
“屁屁,你知道吗?我流血了。
许放回神儿,插上耳机,接了起来。
“你刚刚是用牙齿亲我的吗?我觉得我嘴里全是血腥味。
林兮迟给他打了电话。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是不想让你亲,但是你知道吗?你这个亲法就好像是……
还没等他深想,手机铃声便响起来了。
“哦,我想到了。就好像是一条饿了半辈子的狗,突然面前掉落了一块刚烤好的猪肉,它就毫无节制地啃。”
许放低着头,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怎么办呀……”
“……”
想到他走前,林兮迟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身陷人海之中,所有的热闹好像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往后也还会有这样的时候。
许放要过去牵她,她也不让,就缩着手放在背后,很认真地说:“你不要让我牵着,我不喜欢遛狗。”
窗外的黄沙、灰尘铺天盖地,天空像是蒙了一层雾,迷迷蒙蒙的。大巴里有些闷热,格外安静,乘客多是在睡觉和玩手机。
“……”
集训的地方位置很偏,坐车过去还要好几个小时,一路上磕磕绊绊的,车子也摇摆得厉害。
后来许放不耐烦了,直接捏着她的手腕,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这形容没什么错误,我就是饿了半辈子了。”
下了飞机,许放给父母和林兮迟发了条短信,之后根据着学校给的信息,到附近上了辆大巴车。
他的狠话还没放出来。
我决定等他回来了再吵。
林兮迟突然收住声,表情欲言又止,没多久便出声提醒他:“你今年才十九岁,那你的一辈子就是三十八岁吗?”
我跟他要分开一个月,这一个月他只能碰四次手机,我不能花这个时间来跟他吵架,这太浪费了——
“……”
我真是宽宏大量。
许放觉得自己要被她气吐血了。
我反而夸他长得好看。
“那不行的,我可都想好了。”林兮迟鼓了下腮帮子,这下倒是主动过去牵住他的手了,“我不打算活太久,活个一百岁就好。”
刚刚在机场,我是想骂他的,但我忍住了。
许放因她这话笑出声:“这还不久?”
我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让自己睡觉上面。
“你比我大三个月,”林兮迟没搭理他,歪了歪脑袋,决定下来,“那你就活个一百岁零三个月吧。”
要是他早跟我提,我上个星期就会少睡点儿觉,多花点儿时间去找他玩,甚至昨天晚上,我肯定也会偷偷爬到他的床上去找他聊天的。
她似乎就觉得这话是一句很普通、正常的话,说完之后就扯到别的事情上,却在许放的心里打下了一个巨大的水花,涟漪一层又一层,永无止境。
虽然我从放假开始就知道他要去集训,但我不知道那边会这么严,连手机都不让用。重点是他也没有跟我提过,完全没有。
“对了屁屁,站长跟她男朋友分手了。”怕他不记得了,林兮迟补充了句,“就我之前电话里跟你说的那个,我还跟你说了她答应了她男朋友求婚的那个。”
今天许放去集训了,下个月十号才回来。
“嗯。”
2012年7月13日,在一起的第262天。
“他们在一起七年了。”想起这事,林兮迟的心情就莫名地低落了起来,“而且我看他们感情很好的,但就是求婚成功还是分了。”
“我才不吃。”
许放就静静地听着她说。
林兮迟想起许放之前在别人面前说的那句“吃屎的‘迟’”,倏然更想哭了,抽着鼻子在一旁加着字——
“反正好像是说,站长想继续在那个救助站工作,她男朋友不想让她做这个,因为觉得这个又辛苦又没钱,然后就分手了。”
“许放是臭狗屎。”
“……”
写完后,林兮迟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半晌,又觉得骂的力度不够,补充了两个字上去:
“屁屁,如果毕业之后,我也去救助站工作,”林兮迟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慢吞吞地,磕磕绊绊地说,“如果到时候我也很穷,就很穷很穷……”
林兮迟像是鬼画符一样地写道:“许放是狗。”
许放瞥她一眼,打断她的话:“你什么时候不穷?”
从她的字迹不能再看出少女的恋爱情怀,只有满腔的怒火。她的字迹不再小巧娟秀,而是拉到最大,力道也不轻,几乎要把纸张刮破。
“……”好像有点儿道理。
但今天不一样。
“你毕业之后想去做那个?”
以前的每一页,林兮迟都是认认真真地,一笔一画地,整整齐齐地写下当天跟许放发生的事情。
“没有,我就说说而已。”林兮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这话也只是随口一扯,“反正你不嫌我穷就好了,我就可以一直穷下去了。”
林兮迟把被子蹬开,爬了起来,走到书桌前,从左侧的柜子翻出一个本子。她的眼里还含着泪,止住了哭声,把本子翻到最新的一页。
“……”
等被子里的空气变得稀薄了,林兮迟才露出脸,边哽咽着边说:“气死我了。”
良久后。
闷在里头半分钟后,又开始掉眼泪。
“林兮迟,”许放突然开口,声音轻而寡淡,“我以后的职业也不是什么能够大富大贵的职业。”
外公此时正在客厅看电视,林兮迟跟他打了声招呼后,便跑回房间,窝进被子里。
林兮迟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呀。”
林兮迟回了家。
“明年的暑假、后年的暑假、大四的实习,我都要去部队集训。还有毕业后……”许放顿了顿,喉结滑动着,哑着嗓子说完,“会分配到部队八年。”
“等我回来。”
这次她没再回应,脑袋垂了下来,过了好半晌才讷讷地说:“如果你考研究生呢?是不是就可以不去了?”
许放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都一样。”许放扯了扯嘴角,“毕业了都要去。”
办理完托运后,林兮迟跟着许放一起到了安检口。
“哦,到时候也像之前那样,每周休息一天吗?”
他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应道:“知道了。”
“还不确定。”
她的声音还带着浅浅的鼻音,又软又糯,却板着脸,秀气的眉毛也蹙了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安静片刻后。
那边应该全部都是男人。
“反正还有三年,还有那么久。”林兮迟的情绪不太好,抿了抿唇,淡声说,“你现在别跟我提这个了。”
许放:“……”
许放看向她,双眸是克制着的汹涌,他低眼,揉了揉林兮迟的手,唇线抿直,难得地听了她的话,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林兮迟的音调稍扬,听起来有点儿凶,但又突然顿住,有种急刹车的感觉,话锋突然转到了别的上面,“你长得好看,过去那边不要拈花惹草。”
这事一经许放提起,就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堵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一想起这件事情,她就鼻子发酸。
“嗯?”
林兮迟觉得毕业后的那八年太可怕了,让她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她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毕业,永远像现在这样,她想见他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见到。
许放用舌尖舔了舔嘴角,还在想着怎么哄她的时候,林兮迟突然开口喊他:“屁屁。”
而不是像上个月那样,要在固定的时间才能听到他的声音,要每天倒数着能跟他说话的日子,要隔着一道屏幕才能看看他的模样。
林兮迟被他牵着,走在他的后边,依然一副情绪很低落的样子。她的眼睫下垂,腮帮子稍稍鼓起,许放也看不出她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兮迟觉得没有许放在的时候,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她也能忙忙碌碌地过一整天,但闲下来的时候,就是会觉得格外孤独。
俩人走进了机场。
许放发现,最近林兮迟好像特别黏他。
许放低头看她,用手抓了抓脑袋。
虽然林兮迟之前也黏他,但现在的程度似乎要比先前翻了几倍。
听到这话,林兮迟沉默了几秒,很快便哦了一声,也不哭了,自己拿着纸巾擦眼泪。随后主动牵着他的手,闷闷地说:“那走吧。”
用最近的一个例子来说的话,大概就是——在回学校的高铁上,林兮迟想去上个厕所,她不会让林兮耿陪她一起去,而是叫他这么一个大男人陪她过去。
可许放说不出口,只能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这个是必须去的。我不去的话,我这一年大学就白读了。”
而且林兮迟也不像先前那样,动不动就拿话呛他,动不动就过来惹他生气,她的性子变得很乖巧,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那以后她又该怎么办?
她这样的转变来得极为迅速,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雨,淋得人猝不及防。
这一个月,比起他往后要在部队待的那八年,仅仅只能算是沧海一粟。以后他们分开的时间,不会变少,只会成倍地增加。
许放极其不习惯,觉得不被她气反而浑身难受。
他想狠下心提醒她。
但他每次一提起她的反常的时候,林兮迟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原本上扬着的唇瞬间下拉,看起来很惆怅,让他无法再继续开口。
此时她这副模样,许放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到了学校之后,林兮耿没再让他们送,说是想像别人一样,被学长、学姐带着去报到,再被他们带到宿舍,这样还能认识一些新的人。
先前林兮迟一副完全没关系的样子,他虽然内心有点儿别扭,但因她的反应,他也还算是放得下心。
林兮迟不太放心,想帮她把行李搬到宿舍再走时,林兮耿就已经跟着迎新的几个学长、学姐走了。
许放完全没想过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们也没什么行李,只有林兮迟带了个电脑,此时正被许放提着。
她不看他,语气是难得的任性:“反正我不想让你去了。”
恰好也到了午饭时间,林兮迟和许放决定到外边解决午饭后,再回宿舍整理东西。
“哪里不一样?”
想到吃饭这事情,林兮迟给林兮耿发了条消息问她要不要给她带午饭,很快便遭到了她的拒绝。
“那不一样。”
她也不再管了,跟许放进了一家拉面馆。
闻言,林兮迟垂着头,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儿哭腔。
点完单后,俩人面对面坐下。
“不是你说的吗?”许放想了想,提起她昨天说的话,“还有一个月可以一起玩。”
看着对面正热情地用茶水给他洗着一次性筷子的林兮迟,许放的眼睫一颤,几乎可以明确一点,林兮迟的反常是因为前些天他跟她提起的毕业后分配的事情。
林兮迟不吭声。
虽然她自己是说还有三年那么长的时间,但实际上,她应该觉得这段时间很短,所以想现在对他好一点儿。
“……”许放低声骂了句脏话,抬手帮她擦掉眼泪,“就这点儿破事儿,我就去一个月,八月份我就回来了。”
许放看着林兮迟笑嘻嘻地把先端上来的那碗面推到他的面前,托着腮,示意他先吃。他扯了扯嘴角,拿起筷子,轻声喊她:“林兮迟。”
顿了顿,林兮迟吸了吸鼻子,眼睛一眨,像是跟他作对一样,豆大的眼泪一颗又一颗往下掉。
“干吗?”
许放的眼神僵住,板着一张脸,语气也格外生硬:“敢哭?”
许放翻着面,声音淡淡的:“你觉得未来的那八年很可怕吗?”
她像是要哭了。
林兮迟嘴角的笑意渐收,低着头没说话。
跟刚刚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完全不一样,林兮迟的表情垮了下来。她的嘴唇轻抿,嘴角微微向下耷拉,鼻翼小幅度地抽着,就连眼眶里也慢慢地浮起了一层水汽。
“我也觉得挺可怕的,”他低嘲一声,放下了筷子,“当初是想跟你一起来S大,但高考成绩不够,刚好够得着国防生的分数线,没考虑太多,我就报了。”
看到她的表情后,许放的心情突然变得更糟糕了。
林兮迟的瞳仁一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俩人的视线撞上。
“本来就是随便报的,但报了之后,我发现我还挺喜欢军人这个职业的。”许放的唇角稍稍弯起,双眸望向她,“也觉得那八年的时间虽然长,但还是可以接受。”
许放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单手捏着她的下巴往前抬。
提起这件事情,林兮迟的眼眶渐渐红了,喃喃低语:“真的太长了……”
良久,林兮迟也不动了,突然觉得有些委屈,鼻子一酸,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就像你喜欢动物,想像那个站长一样,帮助流浪动物找到家,或者是想普通一点儿,到大四的时候考个研究生,然后毕业后找个宠物医院上班,时间长点儿就自己开家宠物诊所。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许放就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地垂着眼看她。
许放伸手,用指腹摸了摸她的眼睛,笑了:“所以我想做的事情,你也开心点儿支持我,行吗?”
那她现在可能会直接把他打晕,绑着走。
“……”
如果她有个棍子就好了,林兮迟想。
“我们以后可能会因为各自的事情,会分开一小段时间,但你要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她的本意是直接拦辆车,把许放塞进去,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但她费了好一阵儿的劲,还是拽不动他。
我们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着。
林兮迟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依然黏在许放的怀里,双手缠着他的腰,死活不让他往机场那边走。
即使分隔两地,即使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但在不同的位置,各自拼搏、各自努力,朝一个方向奔去,依然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机场门口人来人往,旁边是马路,能听到几声鸣笛。有些车靠边停着,此时虽然还不到八点,但人流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