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手机铃声响起。
“喂，林队……”
“这还差不多。”
林漠按住手机：“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一下一楼。”
林漠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忘记说了，太开心的时候，我也会来这里。”
“好。”
顾烟故意噘嘴：“你现在不开心吗？”
顾烟回到室内，正在犹豫是不是要让林漠回监察大队拿一套干净的床单被套时，赫然看见刚刚林漠让自己提下来的袋子里，便是干净的三件套，打开一闻，还有阳光的味道。
林漠走近她，抱住她的腰，下巴放在她的头顶，目光看向眼前这一片烈烈黄沙：“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我便会来这里。”
这两天，他都和自己在一起，难道是……顾烟脸上有热气慢慢地冒了出来，难道是他出发去机场接她前，便已经带上了？
顾烟回过身，眼里满是笑意：“这里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五天的时间，对于身陷热恋中的情侣来说，哪怕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
昔日，这是一个简单的、热烈的、安静的、平和的世界。
这世上一切的纷繁复杂似乎都与他们无关，这里，便是他们两个人的世外桃源。
驻地地处开阔，站在阳台上，能清楚地看到四面八方的来人或者动物。
这五天的时间里，除了林漠的工作时间，其他所有的时候，他们整天都腻在一起，看书、散步，或者在彩霞漫天时，他载着她，到大漠更深处，辨认各种有趣的植物，他告诉她如何在沙漠里寻找水源，哪里常有那些平常看不到的萌宠动物。
打开门，顾烟好奇地四处张望，一楼办公，办公区旁边有一间极其简易的厨房，其简易的程度，就是一个锅，几幅碗筷。二楼是队员们的宿舍，推开宿舍门，里面有一张床，靠窗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些干粮和食物。
他们在晨光中等待，只为沙漠里盛开的第一朵花；他们在暗夜里流连，只为看在夜半时分才会出现的小动物。他们一起驱车到沙漠更深处，看那些无人看过的独特风景。
“好。”
“沙漠是一个微型的世界，这里的动植物都有自己生活的套路。读懂它们，你便能和这片沙漠和平相处。”
两个人下了车，林漠先去开门，突然想起来：“顾烟，将车后座上的袋子拿下来。”
“你读懂了吗？”
天高云阔，它静静地立在十里黄沙之中。
顾烟歪着头看向林漠，一头长发在风中飞扬。
三十分钟之后，一栋白色的两层小楼出现在了顾烟的面前。
“我在试图读懂。”林漠倾身吻了一下她，车子在广阔无垠的沙漠上留下一个大大的弯道。
没想到，在沙漠深处的腹地，居然还有一个林业局监察大队的临时驻地。临时驻地实行的是轮岗制，监察大队每个人每个月都会在这儿值一个星期的班。
最大的问题，便是用水。
“什么？”
沙漠本就缺水，饮用水还比较好解决，但是想要天天洗澡，便是个十分奢侈的愿望了。林漠还好，在南雍生活多年，已经习惯了用最少的水，来做最多的事。
“我们在沙漠里待一个星期吧。”
但是顾烟却不行，且不说她轻微的洁癖，她已经三天没有洗头发了，每天洗澡也只是用一盆清水擦一下身子。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包括头发缝里，都沾着一粒粒的黄沙，经过烈日一照，便会分化出不知名的有毒物质。
林漠居然把车开到沙漠里来了。
可是，如果特地去县城，只是为了洗头洗澡，好像又有点小题大做了。
顾烟疑惑：“我们不是要回县城吗？”
在顾烟第三次一脸嫌弃地闻了闻自己的长发时，林漠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起身：“走吧，我们去一趟县城。”
林漠话音刚落，车子猛然一个拐弯，视线豁然开朗，漫漫黄沙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顾烟眼睛亮了，随即又道：“可是，还没到你下班的时间。”
笑意，不由自主地从嘴角蔓延开，直至顾烟的眼底。什么嘛，这么一本正经地撩妹。
“嗯，我今天早退十分钟。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林漠看了顾烟一眼：“免得被打扰。”
“好。”
关机了？大白天关机，这叫什么回答？
林漠去发动车子了，顾烟却有点头疼，虽然她很想找个理发店洗个头发，但是，他会不会觉得浪费？
“关机了。”
“想什么呢？上车。”
顾烟接过自己的手机：“他们为什么打到我这里来了？你的手机呢？”
“哦。”顾烟坐上副驾驶座，依旧有些苦恼。
二胖尤自在电话里问东问西，林漠却已经挂掉了电话。
突然，林漠的脸凑到自己的面前，顾烟连忙往后靠了靠：“那个，头发有味道……”
“哎哎哎，你们走开。林队，林队透露一下嘛……”
“咔嚓”一声，林漠拉下副驾驶座上的安全带，帮她系好。
“喔喔喔！”对面响起一阵阵的怪叫声。
“正好，我要去理发店理发。”
“啊？”二胖有些诧异，随后八卦地道，“林队，你今天才回吗？你和顾姐，是不是那个……”
“太好了！”顾烟差点跳了起来，注意到林漠似笑非笑的目光，她道，“额，我的意思是，你的头发确实，确实该剪了。”
“我已经到了。”
很快便到了目的地，从外观上看，这里是一家装修得十分好的理发店。林漠走在前面，推门进去，只听见一阵清脆的风铃声，顾烟跟在他的身后，刚进门，意外地感叹了一声，在十三线城市南雍竟能有这么江都的店子！
“林队，下个星期可是轮到你值班了，你啥时候回来？”
店子很大，店面装修得简约大方，主要颜色以白、蓝为主，非常有北欧风，顾烟瞬间有一种回到了江都的错觉感。
一只大手从顾烟手中接过手机，林漠道：“有事？”
这个时间点，店里没有什么人，一个女人正弯着腰做卫生，听到响声回头，一见来人，眼里的笑仿佛要溢出来似的：“林队，你好长时间不来了……”
二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林队前天冒雨去机场之后，电话就一直打不通，我们都快吓死了。”
正巧，顾烟踩着她的尾音进了门，女人的目光转到她的身上，随后又看了林漠一眼，那眼里的笑便淡了下去，带了几分欲言又止地探究：“这位是？”
顾烟坐直身子，看了一眼林漠：“是，他和我在一起。”
“抱歉忘记介绍了。”林漠将顾烟拉到他身边，“这位是顾烟，我的……”
“顾姐，我是二胖，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林队和你在一起吗？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女人的目光飞快地从林漠拉着顾烟的手上略过，然后笑着打断林漠：“我都听说了，这位就是住在林队宿舍的那位女游客吧？”她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沈宁，大家都叫我宁姐，是这家理发店的老板。”
“喂，你好。”
沈宁身着一身烟雨色的格子旗袍，一根同色的发簪在脑后将头发固定成丸子头。她眉眼含烟似雾，带着一股江南女子的风情。
脑子里的幻想还未散尽，顾烟的手机铃声便响起了。
好漂亮的老板娘。
如果时间能够这样停滞该多好，即便前路漫漫，他们都在彼此的身旁，没有猜忌、没有争吵、没有LPT、没有监察大队。他们就这样，一路走到地老天荒。
顾烟余光扫了一眼林漠，他居然给她惹桃花，但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伸出手：“宁姐，你好，我是顾烟，林漠的，”顾烟看了一眼林漠，又迅速地收回目光，“女朋友。”
林漠没有回答，只是用脸颊蹭了蹭顾烟的发：“好。”
沈宁愣了零点几秒。
“所以那些痛苦的、不开心的事，不要一个人扛。”
两个女人的手微微碰了碰，便立刻各自收回。
“……嗯。”
顾烟的手还未彻底落下，一只温热的大掌便伸了过来，与她十指相扣，于是刚刚心底的那丝躁意便被熨平了。顾烟轻轻地摇了摇林漠的手，两个人相视而笑。
“你现在有我了。”
沈宁注意到两个人的小动作，拿着抹布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抓紧，有水溢出，虽是盛夏天气，却依旧冷得沁人。
“嗯？”
林漠推着顾烟的肩膀，将她按到一个理发椅上坐好：“宁姐的手艺很好，你不用担心。”
“林漠。”
这种情况下才更应该担心好吧？等等，顾烟回头：“不是你剪头发吗？”
顾烟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头也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
林漠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坐在这儿等我——刚刚不是说你是我的女朋友吗？男朋友的发型美丑，我认为作为女朋友的你会很关心。”
林漠的老家，是在江都西山，可是他转业后的工作却是在甘肃偏远的南雍县，这一切大约是和他这个战友有关？
顾烟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想不到看起来刚正不阿的男人说起情话来，也能这么撩动人心。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一紧，林漠看了顾烟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顾烟的错觉，她觉得他的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悲伤。
她对上镜子里林漠的眼，笑颜如花：“宁姐手艺很好，我不担心。”
“张婶说，小宝几年前过世了，他是怎么过世的？”
“是吗？”
林漠笔直地看着前方的路：“小宝是我的战友，他们是小宝的父母。”
林漠站直了身子，看向沈宁，眼神明亮：“宁姐，帮我把头发剪短一点。”
顾烟看向林漠：“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这两位老人是？”
“再剪短可就是板寸了。”
车子已经走远了，后视镜里，张叔、张婶还在向他们挥手。
“板寸就板寸。”
“好！”
“你……”沈宁欲言又止，随后负气似的道，“随便你。”
“这就对了。闺女，下次有空再到婶这儿来吃饭。”
“顺便，帮顾烟洗个头。”
没办法，只好收下了。
顾烟感激地看向林漠，后者却一脸“嫌弃”地道：“免得你的头发油到我的床单。”
顾烟为难地看向林漠，林漠一脸坦然：“拿着吧。”
沈宁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闺女，拿着，快拿着。”
十五分钟之后，看到林漠的板寸头，顾烟才明白了沈宁的那句“随你”是什么意思。
顾烟死活不收：“张婶，我不能要您的钱。”
他的耳后，有很长一道疤，缝过针，像是一条丑陋的蜈蚣。
这怎么像是第一次见公婆？还收见面礼。
之前有头发的遮盖，看不出来，现在换了个发型，那块疤痕显露无遗。
临走的时候，张婶拿出一个红包，非要塞给顾烟。
八月的阳光，高调而又浓烈，顾烟站在这样的阳光下，却觉得浑身上下懒洋洋的。她微微仰头，看向他的耳后，然后，轻轻地环上他的腰。
顾烟看向门外的林漠，他正在给张叔打下手，并没有听到这边的谈话。
林漠看了一下四周，脸上升起可疑的暗红，微微用力，想要挣开她的双臂。顾烟却不肯松手：“就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小宝？张叔、张婶的儿子？他和林漠是什么关系？
“顾烟。”
张婶拉着顾烟的手，絮絮叨叨地道：“真好，真好！林漠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孤儿，转业到咱们南雍县，一干就是七八年。他满心都是工作，一点都不知道操心自己的事。我前几天还在和你张叔念叨，小林也该娶个媳妇了。咱们家小宝如果还在的话，也该……”张婶停顿了两秒，随后强撑着笑脸道，“小林终于有人照顾了。”
“嗯？”
顾烟看了一眼林漠。林漠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走到张叔身边：“张叔，我帮你。”
吞吞吐吐：“我没谈过恋爱。”
第一次？
“不会吧，你这么帅，怎么可能……”顾烟还未说完，猛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因为没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所以才为了让她安心地洗个头发，而特意剪短了自己的发？
“那可不成，这是你第一次带姑娘回来。”
怎么办，顾烟的头埋进他的怀里，明明是刚刚开始，她却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林漠道：“张叔，不用那么麻烦了，简单的一碗清汤面就成。”
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过去了，LPT的南雍项目组团队已经到了县城，林漠的夜班生涯也结束了，他们该回去了。
“哎，哎。”张叔立刻走开了。
黄昏时分，彩霞漫天，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橘色的夕阳洒在金色的沙粒上，整个沙漠显得美得安静，而又惊心动魄。
“老头子，下两碗肉丝面，多放青菜多加肉。”
顾烟留恋地抚摸着阳台上凹凸不平的纹路：“林漠，我们以后还有机会来这里吗？”
“来，闺女，这边坐。”张婶笑着拉过顾烟的手，让她坐在靠门的第一张桌子边。张叔拿着抹布，将桌子擦了又擦。
林漠走上前，从背后抱住她：“只要你想来。”
“那，谢谢了。”
顾烟握住林漠放在腰间的手，看向更远的远方：“我小时候有一个梦想。”
“不用客气了，你尝尝张叔、张婶的手艺，他们做的面非常好吃。”
“说来听听。”
“不用麻烦了，我们……”顾烟话还没有说完，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你不许笑我。”
“长得真好看！小林，你们吃饭了没？”
“我不笑你。”
“好，好。”张叔嗫嚅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家人。”
顾烟立刻走上前，微微地弯腰：“张叔好，张婶好。”
“没有。”
“没事的，张叔，这位是我的女朋友，顾烟。”林漠拉过顾烟，“这是张叔、张婶。”
“那就对了，我没有家人。”顾烟苦笑，眼里满是寂寥。
“老婆子。”张叔拉了一下张婶的袖子。
“顾烟……”
“这个闺女是？”张婶打量着站在林漠身旁的顾烟，难掩激动的神色，“这是不是大伙儿说的小顾？”
“我的母亲嗜赌，我的父亲在决定离开我的母亲前病逝了。后来，我的母亲带着我，很快地再婚，然后生下了我那个可怜的弟弟。可是，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她又离婚，彻底抛弃了我和弟弟，不知所踪了。”太阳一点一点地落到地平线下，顾烟的声音格外的平静，“林漠，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在想，我还不如从生下来便是一个孤儿。”
“哦，小林，你来了。”张婶看着林漠，脸上的笑容立刻伸展开来。她身旁，林叔也站了起来。
林漠转过她的身子，看进她的眼里：“即便如此，我依旧感激丈母娘，将你生了下来。”
“张叔，张婶。”林漠走上前去打招呼，顺手拿下张婶手中拿着的抹布。
顾烟耳朵一热：“别瞎叫。”
车子在县城七转八转，最后在一家面馆前停住了。面馆名字叫“小宝面馆”，店面大约就是十几平方米，收拾得挺干净，简单地放着五六张桌子。只见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门口靠着打盹。
“好，不瞎叫。”林漠拥住她道，“你说你有一个弟弟。他人呢？”
“嗯。”顾烟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都怪他，早上“运动量”过大，再加上兰城的早餐她吃不太习惯，于是到现在确实有些饿了。
“他天生不能与外界接触，只能生活在绝对干净的环境中。”
“抱歉，饿了吗？”
“医药费很贵？”
“咕噜——”顾烟的肠胃提出了抗议。
顾烟点头：“很贵很贵很贵。”
到达县城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虽然刚刚下过大雨，但是地面温度仍然非常高，街面上并没有什么人。
林漠吻在顾烟的发顶，所以，她才那么拼命地工作吗？觉得钱很重要，钱能改变人生？
“你知道吗？我一直幻想你会在满月之夜的沙漠向我表白。你想想，一轮皓月当空，十里黄沙似雪，你手捧鲜花，单膝向我下跪……哎哎哎，林漠，慢一点！慢一点！”
“所以，你的梦想是想要一个家吗？”
“……”
“嗯。这一次，LPT会重新装修星海屋，星海机场也会按照要求整改……”
“笑你的表白，逊爆了。”
“顾烟，星海机场……”
林漠目不斜视，抓过顾烟的手放在自己的右腿上：“笑什么？”
顾烟转过身，举起右手：“你放心，星海机场我会按照《环境保护法》重新整改的，绝对不会未批先建，一定会先得到林业局的批准之后再……”
“哦，对不起。”立刻道歉，却又“扑哧”一声笑了。
林漠打断顾烟道：“星海机场可以说是为星海屋私人订制的是不是？所以它的规模其实有限。”
林漠无奈地抓下她的手：“顾烟，我在开车。”
“对啊。”
“你看你看！”顾烟拿着手机献宝，一回头便撞进了林漠的眼里。他的目光专注而温柔，让顾烟突然想到了昨晚的缠绵，她立刻拿起手遮住林漠的眼。
“如果，”林漠抓住顾烟的双肩，眼里发着光道，“如果星海机场可以成为南雍县和附近几个县的交通枢纽呢？”
林漠笑得一脸宠溺，大惊小怪。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顾烟猛地睁大了眼：“你是说……”
和昨天相比，今天的雨势已经小了很多。车行半路，雨停了，天空露出了湛蓝，飘着朵朵白云，远远的天边竟有一道七色的彩虹。除了小时候，顾烟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过彩虹了，她兴奋地拿出手机一阵狂拍。
林漠点头，眼黑似墨：“对，南雍政府和LPT共建星海机场，双赢。”
林漠和顾烟在酒店里腻了一上午，接近十点的时候才出发回南雍县城。
这样的话，机场扩建后星海屋的游人数量也会增加，而南雍县和其他几个相邻的县，不仅加大了对外交通，也一定会吸引到更多的投资。
第二天正好是周日。
顾烟眼神瞬间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