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太一笔一划地记下来，“2019年3月，苏子墨，中秋节月饼一盒”。
苏子墨：“苏子墨，苏州的苏，墨水的墨。”
胖老太认认真真地合上账本，摘下老花镜，说道：“60澳币，人民币300块钱，到时过来付钱就行。”
胖老太戴上老花镜，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破旧的大账本，手指沾沾唾沫，翻开账本，问道：“名字？”
苏子墨：“嗯，谢谢阿姨。”
苏子墨：“那我们就要一盒吧，谢谢阿姨。”
苏子墨和黎思渝走出面包店。
这家饼店的月饼很出名，墨尔本的华人都在这里买月饼，但邵嫣然和夏至估计从来没在这里买过月饼。
清洌的晨风吹得苏子墨打了个寒颤，苏子墨把一个中国大面包递给黎思渝。
胖老太见苏子墨看着她，她又面无表情地低敛了眉眼，然后视线又转上来，对苏子墨笑笑，说道：“准备定中秋月饼了，你问问你家里人，要的话我给你们留一盒。”
黎思渝咬了一口面包，说道：“还挺好吃的。”
苏子墨细细地看了胖老太一眼，她回头拿了块绿豆糕，咬了一口，说道：“谢谢阿姨。”
苏子墨和黎思渝往唐人街深处走去，拐进小巷深处，苏子墨看到咖啡店门前摆了一批桌椅，座位给客人坐得满满的。
胖老太沉默着，她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看外面，视线转回来转过苏子墨和黎思渝，看向苏子墨身后的小架子，说道：“呐，那有绿豆糕，今早刚做的，拿块去尝尝，味道不错。”
苏子墨听邵嫣然说了，这个唐人街片区换了一批管理员，里面有华人，所以邵嫣然疏通之下，这咖啡馆门前允许摆4张小圆桌。
苏子墨“哦”了一声。
苏子墨看见那个橙黄色的仙气飘飘的女孩拿着一杯咖啡急匆匆从夏至咖啡馆里头“飘”出来，小跑着离开。
胖老太：“哦，联合国好啊，我儿子前些日子去日内瓦，说是和联合国有合作。你可能没见过我儿子，他大学去悉尼，很少回来。”
苏子墨走进咖啡馆，看见柜台前排了一小溜的长队，咖啡馆里头外头都坐得满满的，还有几个顾客拿着咖啡站在角落里头聊天。
苏子墨：“去那边的联合国工作。”
顾客绝大多数是熟客。
胖老太：“去非洲做什么？”
柜台前是3个华裔女孩，她们英语流利，挂着甜笑，忙得团团转。
苏子墨说着自己也笑了。
苏子墨排着队，给自己要了一杯拿铁，给黎思渝要了一杯焦糖。
苏子墨：“没有，去非洲。”
她们找着一个空桌，坐下来，苏子墨看着咖啡馆里头人来人往，看着那3个女孩忙碌着。
胖老太：“回国了？”
那个个子娇小的女孩是店长，她三年前到咖啡馆打工，3个月前邵嫣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就将咖啡馆交接给她管理。
苏子墨抽抽鼻子，说道：“这几年不在澳洲。”
女孩叫陈曦，杭州人，她在莫纳什大学读书，今年准备毕业。
苏子墨眼眶红透了，她觉得像是看到小学班主任，小学班主任是个恶老太婆，像个老红卫兵一样，几乎从来没对学生笑过。
苏子墨一直坐着，看着陈曦和女孩们忙碌着，黎思渝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说着，胖老太露出一抹笑意。
到了上午10点，咖啡馆的顾客少了些，除了陈曦之外，另外两个女孩换了衣服走了。
胖老太放下手机，摘下老花镜，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子墨，说道：“毕业了？不在这边了？”
陈曦一个人招呼着店里，苏子墨看着她，恍然看到10年前的自己。
苏子墨感到一股情绪击穿了她，她张张嘴，却想忍住泪，说不出话来。
苏子墨来到柜台前，陈曦忙着冲咖啡，回头对苏子墨笑笑，她用中文说道：“还要咖啡？”
苏子墨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看胖老太，她清晰地看见胖老太白花花的眉毛，还有修剪得齐整的一头短卷发。
陈曦声音轻软，有着江浙女孩特有的温婉。
胖老太还是看着手机，刷着微信群。
苏子墨笑：“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胖老太抬眼，视线越过老花镜看看苏子墨，说道：“好几年没看到你了。”
陈曦：“还行，等一下11点会有人换班。”
苏子墨把两个中国大面包放在柜台前，对胖老太笑笑，掏出两个硬币。
苏子墨：“你现在是全职？”
黎思渝：“我一般喝焦糖，不算空腹……”
陈曦：“目前是。”
苏子墨抓起两个“中国大面包”，说道：“我说，你每天不吃早餐，空腹喝咖啡，这是要成仙。”
苏子墨：“毕业之后呢？还打这份工？”
黎思渝：“什么成仙？”
陈曦：“我在考虑，我挺喜欢这个工作。”
苏子墨看着女孩穿着裙子，踩着高跟凉鞋，露着白花花的手臂走入外头的寒风中，她打了个寒颤，喃喃说道：“这是要成仙啊。”
苏子墨：“你想移民？”
黎思渝看着女孩那精致的模样，她不自觉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把刘海盖下来挡挡脸，她很少不化妆就出门，刚刚被苏子墨拖着出来，她觉得自己眼屎都没擦干净。
陈曦笑：“是啊，不然谁打这么辛苦的工？”
女孩在柜台上放下一个硬币，急匆匆走了，她走前还回头冲苏子墨笑了笑。
按照维多利亚州法律，在一个地方稳定工作多年，拥有对应行业的技术资质牌照，可以申请技术移民。
年轻就是好啊，又扛冻，又扛饿，痛经也能硬扛过去，感冒了还可以吃白加黑继续撑着。
苏子墨：“喜欢澳洲？”
这样花心思的打扮，苏子墨从没尝试过，她觉着这个女孩应该是6点前就起床，花个把小时化了这个妆，然后急匆匆买个面包赶去学校。
陈曦笑：“嗯，当然，发达国家，生活环境好，但准确来说是喜欢墨尔本，这里比国内舒服多了。但是现在移民太难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姑且试试。”
苏子墨留意地打量着她，女孩面容姣好，但说不上多漂亮，她的打扮加了很多分，这橙黄的色调配合她高挑的腰身让她显出几分仙气。
这是一个国内中产阶级家庭的女孩，苏子墨看着她，就像看到20年前的邵嫣然，10年前的自己。
她急匆匆拿了一个中国大面包到柜台买单。
苏子墨沉默一会儿，笑道：“加油。”
天气挺冷的，但她穿着橙色的长裙，露出手臂，她的头发是栗子色，眉毛配合全身的色调搭配画得比较淡，脸上的粉底打得瞧不出瑕疵，口红的颜色也偏橙黄。
苏子墨和黎思渝走出夏至咖啡馆，苏子墨回头看看咖啡馆，她才发现咖啡馆已经装上中央空调。
一个大陆女生匆匆走进面包店，一看她的神色就是留学生。
空调的问题是那几年一直困扰她的难题，原先的空调温度不稳定，又漏水，每到夏天她都要花很多功夫对付它。
胖老太依然是那般苦着脸，脸上的皮肤松弛地耷拉着，眼袋耷拉着，嘴角的皮肉也耷拉着，看上去像一只胖猫头鹰。
苏子墨笑笑，对黎思渝说道：“事情总是会变得越来越好的，对吧？”
第七十五章重回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