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发来的实时位置,没用多久就成功找到了顾妈妈。
没有方向感不可怕,没有智商才可怕。
“阿姨好。”齐沉接过顾妈妈手里的行李,弯了弯眼睛笑着打招呼。
顾尔尔被拆穿,别过头去没再说话,后脑勺儿被人拍了一把:“让阿姨共享位置给你。”
话一出口又意识到自己戴着口罩跟长辈讲话有些不礼貌,想了想还是伸手去摘,却被顾尔尔一把按住。
齐沉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整张脸隔着口罩靠近她,声音里有模糊的调笑意味:“怎么,是不是觉得很荣幸?”
“妈,他不太方便……”
圈内外都传当红艺人齐沉如何如何恃宠而骄,嚣张大牌,但大概没有人会想到他还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吧?
顾尔尔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是人来人往的车站,齐沉逞强非要送她过来本身就已经是很冒险的事情,万一今天真的被人认出来,这局面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
也不知道他穿的谁的羽绒服,看上去有些旧,像是怕冷,脖子上围一条宽大的黑色围巾,口罩遮住了半张脸,还扣着一顶厚厚的帽子,完全没有镜头下那般张扬洒脱的模样,混在冬季的人群里,也跟路人甲乙丙没什么两样。此刻面对拥挤的人潮,他明明也已经十分困扰,但依然倔强地微微仰着下巴,似乎不愿意承认自己搞不定一个简单的接人任务一样。
但顾妈妈有点儿误会。她看着两个人愣了愣,在电话里要顾尔尔带男朋友过来接她的时候,顾尔尔说他不太方便,她其实也没多想,本以为是程北航生病或是有工作的事情之类的,但怎么也没有想到,所谓“不方便”的男朋友其实已经不是程北航?
顾尔尔有些心急,侧过头瞥到身边的人,又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顾妈妈询问的眼神立马落在了顾尔尔身上。
但她没想到的是,齐沉竟然同她一样,完全没有方向感,两个人绕着一个大厅来来去去转了好几圈,硬是没有看到顾妈妈的半个影子。
顾尔尔和程北航在一起再到后来求婚,这些事情顾妈妈都知道,只是顾尔尔大学四年很少回家,她对程北航的认识也仅仅停留在照片以及偶尔的视频通话中。
虽然不是什么节假日,但这种地方从来都没有不拥挤的时候,顾尔尔穿过马路远远看到售票大厅,她绕过人群开始找出站口,向来没有方向感,遇上这种有好多个进出口的地方,又要在人潮里去找一个人,更是让她头大。
而自从求婚又决定买房之后,顾尔尔就很少再主动跟她聊到这些事情,偶尔她打电话问起来,顾尔尔也总是遮遮掩掩匆匆挂断。
荣安市火车站。
顾妈妈对两个孩子实在不放心,又担心他们平日里工作忙,所以特意挑了周末过来,又在电话里叮嘱了顾尔尔带男朋友过来接她,为的就是见一见他,以家长的身份了解下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齐沉几步跨到电梯口按了负一层,见身后没有人跟上来,皱着眉不耐烦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折身回来将她半推着进了电梯。
但现在……
“走啊!”
联系到顾尔尔之前吞吞吐吐的样子,再看看她身边的人,顾妈妈疑惑之余自己也猜测出几分。
几分钟后,顾尔尔挂断电话折回来,低着头为自己之前借口溜走的事情不好意思:“对不起,这次是真的有事要走。”
顾尔尔无奈地拍了拍脑袋,看样子妈妈是真的已经误会了自己和齐沉的关系。
但其实,电话那边的人因为正在车站那种喧闹的地方,所以整个通话过程都提高了音量,齐沉虽属无意,但也已经将通话内容听了个七七八八,默默地看着她绞尽脑汁圆谎。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指了指齐沉,“他是……”
她慌乱地扯着谎话,默默地后退两步试图避开齐沉。
身后有一波人从出站口一涌而出,撞得顾尔尔一个趔趄,齐沉下意识伸手扶上她的腰际,她回过神来,又立马急着澄清一般用力拍掉他的手。
她根本没有办法反应母亲突然到访的事实,想到这段时间里和程北航发生的种种,一时间脸色越发难看,支支吾吾地应着电话:“我……好,我等会儿过去接你……他现在不方便……不是,我们好着呢,没吵架……我这段时间没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最近很忙,啊?房子……对对对,忙装修……你别去看了,乱糟糟的……”
这个动作落在顾妈妈的眼里,反倒更像掩饰,想到这些天里提到程北航她犹犹豫豫的语气,顾妈妈似乎也明白过来。
“什么?”
“阿姨,我们先出去再说吧。”齐沉侧身让开,再回过头看顾尔尔的时候,帽檐下露出的一双眼睛轻轻眯起来,漾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顾尔尔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在他的注视下无奈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妈,你误会了,”顾尔尔抓着妈妈的手,一副你听我解释的样子,“他只是我同事。”
原本尴尬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尴尬。
齐沉把东西放在后备厢后,坐回车里刚好听到顾尔尔的解释,他摘掉帽子和口罩,将围巾拿下来,笑着回过头跟后座的顾妈妈正式打招呼:“阿姨好,我是齐沉,尔尔的——”
齐沉视线落在她的衣兜上,撇着嘴淡淡地笑了。
他刻意顿了顿,看了一眼顾尔尔,对顾妈妈继续说:“同事。”
正值窘迫之际,口袋里有东西嗡嗡作响,振动的声音并不大,但在空旷安静的大厅里却十分明显。
顾尔尔一颗心放回肚子,依照齐沉以往的行事风格,她刚刚很害怕他一时起了玩心,当着她妈妈的面说出什么容易让人误会的玩笑话来。
顾尔尔红着脸答不上来了,这原本不过就是一句客套话,哪里想到他会这么执着地纠结在这个点上。
但她却忽略了齐沉突然停顿的语气,反倒让顾妈妈认为是她要逼着他否认关系,顾妈妈的猜测顿时又得到了几分印证。
“下次是哪次?”他不依不饶地追问。
她看了看齐沉抓着顾尔尔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行了尔尔,你别为难他了,也不要再瞒着妈妈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想多掺和,我知道,你跟程北航分手的事情不肯告诉我是怕我担心,但是尔尔,妈妈也不是那种老古板,虽然对你们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但齐沉我多少也知道一些,现在人气是很高,你们一直没有公开关系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不过——”
“那个……”她在包里摸索了半天,装作找不到东西的样子,“我好像把手机落在楼上了,我先上去拿下手机,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说吧!”
她低头盯着顾尔尔手上的戒指:“你们已经做好了结婚的打算,怎么连妈妈都还瞒着?”
顾尔尔鼓起勇气没敢看他的眼睛,她想着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离开。
顾妈妈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乖顺的女儿竟然也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来,在程北航求婚以后突然换掉未婚夫,但这些都不重要,她已经是成年人,总归有自己的判断,她作为母亲,可以关心、提建议,但也无权过多干预。
可是……
想了想,顾妈妈又对着齐沉继续念叨着:“阿姨也知道,外边那些报道一向真真假假不能全部相信,但是如果真的准备成家的话,事业最好还是稳定一点,不要再传出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来,不管怎么样,年轻人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她其实没有刻意去躲开他的必要。
顾尔尔还想解释,齐沉却没有否认误会,一边开车一边应着顾妈妈的话:“阿姨,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之前是没怎么顾及那些传闻,加上公司为了抢热度,一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眼,但是以后我会在这方面多花些心思,而且我的合约快要到期了,目前也有打算从台前转至幕后,到时候,无论是事业还是时间,都会更稳定一些。”
其实如果撇去她偷偷关注齐沉六年,还被齐沉发现的这件事情以外,她现在跟他也不过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或者再多一点也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而齐沉除了一向喜欢玩笑取乐之外,也没真的对她有过什么过分越礼的行为。
这次换顾尔尔惊讶。
顾尔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尴尬地站在原地,无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齐沉现在的人气,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况且他正值年少,加之实力与颜值都绝佳,即便再过十年,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必要这么早隐退,而且,这个消息,她从来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哪怕传闻也没有。
他斜着眼看了看她,后退两步靠在柱子边上,依旧不说话。
要么,齐沉这套说辞是应付顾妈妈的唠叨,要么——
他就这么直直地站在她身前,挡住她的去路,也不说话。顾尔尔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好半天之后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好巧。”
顾尔尔想到他之前提及的婚房,难道他真的已经有了神秘女友,也有了成家的想法?
顾尔尔刚刚同几个编剧讨论过剧情的变动,从电梯出来还没有走出大楼,就迎面撞见齐沉,她下意识就要躲,被人抢先几步拦住。
她别过头望向窗外,路边干枯的树木一闪而过,满目都是冬季里的萧索和苍凉,顾尔尔觉得胸口闷闷的。
顾妈妈来的那天,阴沉了好久的天气难得放晴,悬在高空里的太阳照得整座城市都是暖洋洋的,恍惚间让人生出已经到了春天的错觉。
很快,她又摇了摇头,等齐沉走之后,她和程北航的事情还是要好好跟妈妈解释清楚,可是,两个人现下这种困境,不仅原定的买房计划已经泡汤,而且负债累累,这种事情要怎么跟妈妈解释呢?也不知道程北航和白奕在苏城的事情究竟会怎么样……
自那天之后,顾尔尔都竭力避免与齐沉多打交道,但剧本的拍摄她又不能放弃,本来想着两个人还没有发展到非彼此不可的程度,只要自己态度坚决,扛过一段时间,这段尚未萌芽的感情也就过去了,只是没想到总有意外杀得人措手不及。
“到了。”
秦炜彤听到“齐沉”两个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错愕,再联系上顾尔尔不正常的神色,她很快便猜出来几分,也明白了她的决定,既然做好了选择,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再去说的。
顾尔尔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侧车门被打开,她身子一歪,惯性倒下去时被人扶住,抬头便看见齐沉夹杂着戏谑的笑意。
但齐沉明显很不满意她的态度,再没说一句话,怒气冲冲地直接将电话挂断。
她尴尬地移开视线,迅速下车去追顾妈妈,这才忽然意识到周遭陌生的环境,看上去并不怎么格外出众的小区,独幢的小楼十分吸引人的注意力,虽是冬季,但有不少常青的树木,绿化极好,倒也不显得萧瑟。
可是,她同程北航在一起七年,而齐沉只是她多年来的一个梦,她活在现实里,所以不能只因为心跳就任性地放下七年的感情,趁着还没有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扼杀掉和齐沉的可能性还来得及。
齐沉先一步过去开了门,回头触到顾尔尔质询的目光,他笑,像是回答她没说出口的疑问:“婚房。”
秦炜彤今天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她希望自己按照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来做,而不要因为对过往感情的不舍影响自己的选择。
顾尔尔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他和程北航一直在争抢的那套房子?
这话当然不是说给秦炜彤听的,而是向齐沉坦白了自己的决心,更是将自己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拉回现实。
她快步上前将顾妈妈一把拉住:“妈,先别进去,我有话跟你说——”
客气疏离的几句话将两个人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意思很明白,我们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顾妈妈被顾尔尔突然紧张起来的语气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一把拍掉顾尔尔的手:“这孩子,撞鬼了吗,咋咋呼呼的。”
她手指用力抠着电话,指节有些泛白,隔了一小会儿之后又补上一句:“我会好好工作,合作愉快!”
齐沉自然清楚顾尔尔的想法,却故意装出一副温和宠溺的模样,走过来替她解释:“阿姨,是这样的,因为房子前段时间才刚刚装修好,尔尔应该是担心里边还没有收拾干净……”
“谢谢你,齐沉,你很敬业。”
说到这里,他又越过顾妈妈看了看顾尔尔:“你放心,汶继那家伙看着五大三粗,但还是很细心的,房子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电话那边没有出声,还在等着她的下文。
顾妈妈放心地进门,顾尔尔还要去拦,却被齐沉捉住双手,看似愠怒的声音里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味:“别闹了尔尔,天这么冷,有什么话和阿姨进去再说。”
她松一口气,机械地回着:“谢谢你。”
顾尔尔触电一样从他手里挣脱。
“顾小姐,”他忽然有些严肃地开口,等到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候,他像恶作剧得逞一样,没忍住笑,“怕什么?我只是想说,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有没有想好要怎么感谢我啊?”
他一只脚上前,将她拦住。
电话没有挂断,他像是换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顾尔尔听得到他走路时候的呼吸声,她静静地等着他再通知别的事。
顾尔尔有些恼了,还没发作,便见他轻微俯身,附在她的耳边:“你可以接受那个人一无所有,但你确定真的要告诉阿姨,他已经没了所谓的游戏公司,也根本已经无法支付房款,甚至你们眼下正身陷债台高筑的困境吗?还是你确定你坦白真相之后,阿姨还会愿意让你留在这里?”
顾尔尔“嗯”了一声:“好。”
几句看似亲昵的密语,落在顾尔尔心里,却如同芒刺在背。她毕业抵死不肯回去,不惜与母亲再三争执非要留在这里陪着程北航,因为她有同程北航七年的感情无法割舍。但是作为母亲,若是真的看清她同程北航在一起的窘迫,就再也没有办法放心让她留下来,只会有更多的担心与不安。
“尔尔,前期基本没什么问题了,有份文件需要你下午过来签下字,”不知道是不是在片场,他身后有间断的争吵和嘻嘻哈哈笑作一团的声音,他回头跟身后人嘱咐了什么,声音还残存着些不耐烦,只不过再回来跟她说起正事的时候,还是有难得的耐心和认真,“不出意外的话,《浮生》下个月就可以正式开机,有什么事情最近尽快处理好,之后你要跟着剧组过去,你之前一直没有过直接的经验,这次这部戏投入力度还算不小,你跟着虽然也还是会辛苦些,但是很快就能多学到很多东西,你觉得呢?”
顾尔尔再没有说话,任由着齐沉带她进去。
顾尔尔扫一眼屏幕,又看一眼秦炜彤,最后还是当着她的面接了电话。
《浮生》开机在即。
手机屏幕亮起。
顾妈妈没有待几天就打算回去,临走那天顾尔尔给程北航打过一个电话,那边满是劝酒的喧嚣声响,而他不知道是否还为之前的事情和自己生气,喝得醉醺醺的,没说几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炜彤,我……”
齐沉帮顾妈妈收拾好了行李,转过头看见顾尔尔阴沉的脸色,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扶着她左边嘴角,压低了声音说:“好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不过没关系,等拍摄结束后我们立马就回来怎么样?”
而同她认识四年的秦炜彤,两人关系其实并不如她同林嘉之间来得亲厚,甚至她连她的基本家庭情况都不怎么了解,她们之间也总会保持一些距离,但每次有心事,她反倒更愿意去听听她的想法。
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丈夫要带着妻子出远门前的许诺与嘱咐,他的嗓音低沉温厚,带着淡淡的模糊鼻音,有种说不出的蛊惑意味,让人忍不住沉溺。
她同林嘉认识七年,林嘉对她很好,也总希望能给相互最绝对的信任,甚至绝对亲密的关系,但老实说,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两个人之间有种描述不清楚的隔阂。
见她还板着脸愣在原地,他又过去张开双臂将她拢在怀里,当着顾妈妈的面,顾尔尔不好反抗,也出于一点小小的私心,放纵着自己没有去躲开,她放松下来双手环在他身后,鼻尖满是他衣服上淡淡的清香味道,这是不同于程北航的拥抱,温暖而不失力度,她不忍心松开。
这是她和林嘉不一样的地方。
顾尔尔想到和程北航之间的种种,只觉得胸腔胀痛,好像自从他创业失败后,两个人就再回不到原本的样子,他朝着他所谓的梦想横冲直撞,她却不得不学着理智。一次一次的劝导之后,两个人背道而驰,距离也越来越远。
这个看上去大大咧咧甚至有点儿傻的姑娘,其实有着比谁都澄澈清明的心思,她从不一味地去相信什么话,也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心思强行加到别人的身上。
车子停下来,顾尔尔带着妈妈进入机场大厅,没过多久,特意“伪装”过的齐沉跟了上去,他低着头兀自把玩着车钥匙,看上去心情不错。
“我只想说一件事情,我做微商整整两年,其中遭遇了多少白眼和冷嘲热讽,尔尔你也知道,但是我一直没有放手,不是因为我舍不得花费的这两年时光,而是因为我的心思真的就在上面。”
安检的队伍里,顾妈妈抱了抱顾尔尔:“你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担心我,有些强求不得的事情就不要执意勉强。”
“尔尔,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能让你问出这个问题,就一定不是平日里的小争小吵,而且,”她闭了闭眼睛,“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你只是不敢承认,不敢放下。按理来说,我应该做个和事佬的,可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劝和,其实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不想对你们的事情多加评断。”
她似乎话中有话,顾尔尔几乎就要以为她已经看破了自己的谎言,好在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过身拍了拍齐沉的胳膊,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不痛不痒的一句:“你们都要好好的,好孩子,都别委屈了自己。”
秦炜彤从顾尔尔身边退开,双手在头后交叉,以一个极舒服的姿势仰面躺在沙发上。
“妈,你放……”
她安静下来,喝了一小口水之后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衬得整个房间有种说不出的肃静。
话没说完,顾尔尔突然别过头僵着身子,神情有些不自然,一副慌乱的样子,似乎刻意在避着什么人一样,对上齐沉的眼睛,她又拼命向他递眼神,示意他先出去。
她一脸严肃地抛出这么一个问题,秦炜彤愣了一下,很快便猜到她和程北航之间出了问题。
“阿姨,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尔尔的。”齐沉说完,好笑地拿过她手里的身份证和登机牌,看着顾妈妈过了安检。
“炜彤,你怎么看我和程北航两个人的感情?”
“你到底是在紧张什么啊?”
从那个简单的小视频里,她看到了自己和程北航的影子,他们在学校里的那些时光,他将她护在掌心中,替她解决所有出现或可能会出现的问题,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都笃定两个人会牵手走完一辈子。
顾尔尔没有说话,看了一眼通过安检的妈妈,立马从齐沉身边退开。
顾尔尔呆呆地抬眼看她。
“尔尔!”
“哎——”她不满地白了顾尔尔一眼,“你有没有在听我讲啊?”
不远处有声音响起,齐沉抬头看见一抹米白色的身影朝这边走过来,而顾尔尔像做了坏事被人抓包一样的表情,缓缓抬头转过去,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点,可扯出来的笑容还是有些僵硬:“嗨,好巧!”
秦炜彤得意地翻出网友的截图,以及近些天的交易量给顾尔尔看:“传统的经营都是把东西摆到消费者面前,推着他们去买,但很多时候因为逆反心理,反倒会适得其反,我抓住这个特点反其道而行,吸引住他们的目光,但偏偏把购买渠道藏起来,让他们自己去追着找……”
林嘉快步走过来,她应着顾尔尔的话,目光却是落在她身后的齐沉身上:“好巧,我跟我哥过来送一个朋友。”
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有着无限探索的渴求欲,越是看不清楚,越想要去看清楚,为此宁可费尽心思。
林江生还是以往温和的模样,笑着朝齐沉和顾尔尔打了个招呼,齐沉也礼貌性地点头回应。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我刚刚看到你来送伯母?”她笑着跟顾尔尔说话,目光却扫过在一边的齐沉,“可惜程北航不在啊,不然这次伯母过来可算是正式见家长咯?”
网上有人开始一幕幕截图,深扒镜头不经意扫过的Logo,不断像挖宝一样在视频中寻找蛛丝马迹,再追着线索找到秦炜彤的店铺去。
她挽着顾尔尔的胳膊,还是以往亲密的样子,也不过是寻常的玩笑语气,但顾尔尔却分明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嘲讽与不满,下意识地从齐沉身边退开几步。
4分50秒的一个小视频,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广告植入,但除了故事本身以外,同样吸引人眼球的是视频中的物件,小到耳环首饰大到白衬衫灰球鞋,都在逆光的镜头下散发出别样的味道,偏偏没有任何购买的链接地址等信息,镜头随意扫过的模糊店铺印记勾得人心痒痒。
“程北航去苏城之前我见过他一次,看他状态好像不是很好,尔尔,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她停顿了一下,从林江生手里拿过自己的大衣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作的原因,她的音调有些上扬,“其实也没什么,他这么奔波也是为了你们的以后,毕竟你们有七年的感情,这也不是谁能够轻易取代的对不对?”
小清新的色调,故事从男女主重逢的一幕开始切入,在简单舒缓的背景音乐中回忆开始倒退,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常琐事,从恩爱到争吵,再到陌路,再倒回意外重逢时的感慨。每一帧分开来都是精致唯美的画面,很容易勾起人内心柔软的部分。
看似随口的闲聊劝慰,句句不离程北航,饶是没有说明白,顾尔尔也明白她的意思,她之前就劝过她不要离开程北航,而她也确确实实保证过,但现在她却和齐沉一起出现送妈妈回去,依照齐沉的脾气秉性,若说两个人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不说林嘉,换做任何一个人,断然都是不肯相信的。
视频开始播放。
顾尔尔默默地与齐沉拉开距离,动了动嘴唇,下意识地想要辩解,可事实已在眼前,她似乎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无力地说了声:“林嘉……”
“尔尔我跟你说,”秦炜彤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献宝似的将手机打开递给顾尔尔看,“我之前不是说按照传统的微商模式经营根本行不通吗?然后我想了新的办法,以一些微故事为蓝本拍了短视频,又跟一些网红联系合作……你看这个……”
齐沉紧跟着顾尔尔后退两步,明目张胆地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倒是没有看林嘉:“程北航跟顾尔尔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但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我确定程北航不会喜欢装模作样的虚伪女生。”
顾尔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帮着将那只有轮子的箱子推进去。
他面无表情,说得极快,语气淡淡如同陈述一个事实,听不出任何情绪。
秦炜彤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将顾尔尔拂开:“你那双手天生是用来拿笔的,这些活果然还是比较适合我这种粗人来干啊!”说着憋了一口气,弯下身子三两下将两只包裹拖进屋子。
林江生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犹豫了半秒钟,最终作罢,可林嘉却忽然变了脸色,只一瞬又恢复了笑容,她并没有理会齐沉的话,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然后转身朝出口走去,临别之际她忽然回头颇有深意地看了顾尔尔一眼。
顾尔尔回过神来“哦”了两声,走到一只黑色的大包边上,用力拽了一把,结果竟然没有任何动静,她不死心地再加了点儿力气。
那一眼,顾尔尔记得清楚,有恼怒、悲悯、失望,还有一些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东西。
“愣着干什么啊,快帮我先把东西搬进去。”她伸出一只手在顾尔尔眼前晃了晃,大口大口喘着气。
想来,这世间所有的结局都是有迹可循的吧,只是当局者迷,身处那些变动之中却看不清楚,许多年之后再细究起来,才会发现许多破裂的美好大概都是从那一刻开始发生变化的吧。
果然,站在外面的秦炜彤拖着巨大的箱子,身后还有两个黑色的大包,分明已经入了冬,她额头上竟还沁出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
从机场出来,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人忍不住颤抖,林嘉却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这些年用力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悉数爆发,她只觉得心脏剧烈跳动,那些黏稠的血液正加速在周身涌动,她终于可以下定决心了。
她抓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把脸,趿着拖鞋走到门边上,听到外面窸窸窣窣搬东西的响声,这才想起来昨天原本答应了同秦炜彤一起去拿货的事情。
她在车前止步,说话声都在发颤:“哥,帮我订到苏城的机票,越快越好!”
程北航是有钥匙的。
“嘉嘉,”林江生微微低了低头,伸手摸了摸鼻子,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开口,“最近这段时间,你银行账户有多次转账记录,而且加起来数目不小……这些并不是用于你的日常消费。”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顾尔尔在原地顿了一下,竟恍惚间以为是程北航回来了,只不过这种想法只维持了一秒钟就被否定掉——
林嘉从来不在物质上亏待自己,吃穿用度完全凭着性子来,但也并非毫无节制与计划,而且每一次买到喜欢的东西,总会像小女生一样来林江生面前炫耀一番。可这段时间以来,她竟然没有再问林江生要钱,也没有随性购物的迹象。
说来有些可笑,可人就是这样,有时候宁可去相信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也不愿意听从至亲之人的半点劝导。
这不是林嘉的习性。除非她不缺钱,或者她的资金用途有鬼,不想让林江生知道。
但这种话,她说给程北航听是没有用的。
“哥,你查我?”
她总觉得那个白奕的说辞有些不靠谱,且不说他是否真的缺少资金,即便真的如此,依照程北航这样的经济状况,他明显不是投资的合适人选,白奕再没有经济头脑,也不至于蠢到想要靠一个自己本就债务累累的人去挽救自己的资金危机。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林江生,鼻子冻得通红,说起话来眼睛里有一层薄薄的泪意,让林江生有些不忍。
也不知道程北航在苏城的事情进展怎么样。
“嘉嘉,你知道,我一向都不插手你的消费,但是程北航不一样。”他试图说服她看清事实,“说得不好听一点,他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他自己看不清楚,难道你跟着我在各种圈子里这么多年,都看不清楚吗?他的失败根本不在于环宇,也不在于资金的问题,他太自以为是,不肯接受现实,你比谁都明白,即便没有环宇,即便我把半个林家投资给他,他也还是一样的失败结局……”
她抬手打开水龙头,捧一把水到脸上,又用力拍了拍脸颊,冰冷的水珠带着初冬的寒意,立刻浸满全身。
“你别说了。”林嘉闭了闭眼睛,“他会成功的。”
想到这里,顾尔尔心虚地红了脸,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每次面对程北航的时候都会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说完她便转身折回机场去。
也不用……费心费力地扯谎向他隐瞒她与齐沉准备投入剧本拍摄的事情。
是了,落入爱情,哪怕全世界都说那个人一无是处,她也一样置若罔闻,视他如同完美的神。
自从程北航连夜赶去苏城之后,顾尔尔反倒有舒了一口气的感觉,她终于不用说每句话都小心翼翼掂量,生怕触到他的痛点又引起一场争吵。
林江生望着林嘉毅然决然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拨通一个号码:“晋白,嘉嘉去苏城了,会订最早的一趟航班,你跟过去看看,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