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投,绳索!”宁晖转头冲着我们说,“找个地方固定,给一平做个防护!”
封一平想了想,说,“那我去走走看。”说完转头看着宁晖,等他示下。
朱投取下背包掏出登山绳,一头甩给封一平,扯着另一头在洞里转了一圈,挠了挠头说,“宁队,这里干干净净的,连个石笋都没有。”
古蓓薇微微皱着眉,“那队人呢?他们是怎么过的?”也对,要是那队人能走过去,我们自然也能。
“绑你自己身上!”宁晖果断命令,“还有蒙古!你们小心着点,别光顾贫嘴了!”
小时一调皮,就被阿姨关进小黑屋,于是留下了十分不愉快的记忆。
“是!”两个人一起回答。
很讨厌!
绑好了绳索后封一平小心踏上了木栈道,只听‘吱咯’声连响几下,不过还好没有塌,他便再走了一步。
我讨厌黑暗!
我有些紧张,将头灯对准封一平身前的路,替他照明。
栈道就设在悬崖左侧,一米宽左后,由30公分的木条铺就,没有防护栏。连接着我们站立的平台和某不知名之地——或许是我们的目的地——它被淹没在无边的黑暗里,挑战着我想象力的极限。
封一平双手略伸维持平衡,膝盖微弯,每一步都踩得很小心。如此这样连走四、五步后,我的心情稍有轻松。看来这个木栈道选材良好,虽然被洞内湿气所侵,但受力能力还在。封一平似是也这样想,他又迈了一步,见无异状便转头对我们说,“还行,应该可以过!”话音未落,只听夸嚓一声,随着脚底的木条裂做了数块,封一平兀地跌落下去。
我们仨跟着上前看究竟,只见隧道断在一处较为宽阔的平台,平台另侧是直陡的悬崖。站在悬崖边往下望去,灯光尽头还是黑暗,真是深不可测!
古蓓薇按捺不住,一声惊呼出喉。
此时封一平回转,向宁晖和古蓓薇报告说,“栈道是木头搭的,朽得厉害,不知道吃不吃得住我们的体重。”
好在朱投和张行天早有准备,绳索的那头在他俩身上缠绕了好几圈。此时被封一平的下坠之势带动,两人都身形踉跄跌爬了几步方才站稳。
“哟呵!行啊,妞儿!”朱投赞美起来,“有两手!”
我刚心说一声‘好险!’,只听噼啪声一连串响了起来。原来是之前封一平走过的那几块木条受不住绳的压力纷纷折断,他便重重撞向我们脚下的崖壁,发出一声闷响。
我做了个心算,插嘴回,“将近500米。”我平时的步距一般是65公分,洞里走得谨慎,步距会稍小一些,大概在60公分左右,“而且一路往下,以我们进洞位置为参照,现在我们大概往下走了50米。”
朱张二人紧紧握着绳索,身子微微后倾,竭力保持住平衡才没被带得失稳跌倒。
张行天也没概念,‘唔’了一声后说‘不知道’。
待一切稍安后,宁晖站在悬崖边问,“一平,怎样?”我探头看去,灯光照射下,封一平双手执着绳索仰头看来,“没事!”他答。
“去你M的!”朱投毫不客气回敬,接着带着点儿疑惑问,“哎,蒙古,你说咱进洞多深了?”
古蓓薇拍着心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张行天低声笑道,“有长进,这成语用得挺适当!”
“把一平拉上来。”宁晖回头丢下一句,接着细细打量栈道。
继而我听见朱投自言自语的说,“这洞还挺深,别有乾坤啊!”
栈道已经不能走了,不但铺面的木条断去了三米左右,连底下支撑的木柱也毁了两根。看来整个栈道的情况完全无法乐观,它承受不了人的体重。
一道射光越过我在周围墙上乱晃,不知是朱投还是张行天。
碎裂的木片摇曳落下,许久许久都没有听见落地的回音传来。
宁晖点了点头,古蓓薇跟着说了一句,“小心着点。”
在朱投和张行天的拖拽下封一平很快爬上了平台,头上还沾了些碎木屑。站稳后他一言不发默默整理仪表,脸上一丝惊慌表情都无,身为第一突击手,应对突发状况是常态。
“栈道到了。”封一平转头对宁晖说,“我先去探一探!”
宁晖问古蓓薇,“古主任,您确认这是唯一一条路么?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路?”
默默地,我开始数步子。数到第778步的时候,头灯交错光圈中,我看见封一平高高举起他的右手。掌心朝前,示意队伍停止行进。
古蓓薇蹙着眉,缓缓摇头道,“我确认,就这一条。”
而且,我们正在远离热源,因为周遭空气越来越清凉,体表温度大概在20度左右,还是颇为舒适的。
朱投接道,“那就奇怪了,难道那队人体重都比一平轻,所以能安全的过去?”
脚底开始感觉出倾斜感,每迈一步出去都要用一些回缩之力,以免重心不稳朝前栽倒。我根据以往的经验,揣测此时我们在走一条坡向向下坡度大概在6、7度左右的斜坡。
“不可能!”封一平否定,“从我刚才感觉来说,除非那队人的体重人人都比我轻一半!”
不知不觉中,我们走入了一条颇为空阔的隧道。
我目测封一平体重大概在70公斤左右,比他还轻一半,那就是35公斤。从常识来看,这是不可能的。可是古蓓薇说的如此笃定,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行到此时,黑暗已然变得胶凝粘稠,连头灯的投射距离也变得越来越小,似是灯光太弱射不透产生了黑暗的物质——随后我发现这是我感觉失误,头灯的射距确实越来越短,但却不是光线原因,而是随着我们的行进,洞内空间越来越小。
我将目光转向宁晖,在我印象中,他遇见问题时总是能极快找到症结所在,并提出有效解决方案。大家想法跟我一样,纷纷把注意力投在宁晖身上。他那颀长瘦薄的身板上集中了5道头灯的射光,从头到脚,被照得毫发毕现。
稍走进之后,眼前越发黑得浓重,连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浓稠一般,不但瞎了我的双目,其他感觉都似乎在渐渐失灵;
宁晖沉吟了一下,取出强光手电来到悬崖边。他先照了照被破坏了的栈道,再平照前方,光圈消失在黑暗里。
起先是入口处,不知哪里漏进来些天光,那里的黑便犹如没有星光的夜晚,黑虽然是黑着,却不失清透;
我有些吃惊,这个手电是正宗的美国货,可照500-600米远。可是,竟然照不到栈道的那头。
黑暗似是无形的物质,一直在发生着变化。
宁晖摸了摸下巴,收回手后扬起电照了照栈道上方的峭壁,接着趴了下来,用手电照着栈道底部,一番探查后,似是无所获,他将手垫在下颚,手指在地上敲了敲。
☆☆☆
我忍不住呼吸有些紧。
大家继续排成一队,六盏头灯在黑暗里射出六道明亮黄色射光,减缓了黑暗带给我们的压迫。大家脚步放得很轻,悄声潜行,走了许久连轻咳都听不见一声。
以前,唉,我又忍不住回忆了……以前,他也是这样,喜欢将一只手放在下巴底下,然后搁在我的背上,轻轻敲几下。
接着是古蓓薇的声音,脆脆的说了一个,“好!”
酥麻。
我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突然觉得这两个石堆看着很像两个‘衣冠冢’。我正在为我这个不吉利的联想懊恼时,听见宁晖声音清楚响起,“古主任,我们行动吧!”
“有发现了!”宁晖突然提高声音,手电正照指着栈道底下某处。我们纷纷上前围观。
视线绕了一圈后,我无奈捧着衣服来到石壁下,那里散落着当年砌墙时留下的碎石块。我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将衣服放好,覆上石头做掩护,回头看见张行天正在将之前被封一平扒拉出来的那三套衣服原样藏进石块堆中。
那是一处崖壁的天然裂缝,大概一个拳头宽。
衣服叠好后,我一时没想好该藏哪。就这样放在外头肯定不行,万一之前那队人先撤出来,起了点坏心思把我们的衣服带走,返程我们就得受冻了。但是洞内空空荡荡,随便用灯照一照就一览无余,实在没有储物良地。
“一平,拽住我的腿!”宁晖继续道,然后俯身朝悬崖探去。
另侧站着宁晖和封一平,两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在商量什么,之后古蓓薇走过去加入了他们。女子声线更容易辨认,我便听见他们是在讨论接下来将要走的路,依稀听见‘一直往下’、‘栈道’、‘阶梯’等等。
封一平紧紧抱住了宁晖修长的双腿,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的将宁晖往悬崖底下送去。直到整个腰部都探到悬崖以下后,宁晖的手终于探到了那个缝隙。
朱投一张嘴,真是又坏又利。
他将手伸了进去,似是摸到了什么,接着用劲一拽,随着一串‘喀拉拉’的刺耳金属摩擦声音,一条直径两公分左右的铁缆绳被他从石缝中拽了出来。
“哎哟哎哟,姐姐妹妹们,饶了我吧。”朱投举手做投降状,然后缩着脖子朝另侧踱去,嘴里还不依不饶丢下一句,“我可真恨我爹妈啊,生我时怎么不费点心思?要把我生得帅点,眼睛大点,也有人帮我说话喽~”
继而他沿着缆绳一路摸到隐藏在缝隙里的源头,使力扯了一扯,回头对我们说,“这根铁缆绳是被铆进石壁的,牢固度不小。”
得了我们帮腔的张行天得意笑了几声,“你个猪头也有今天!”
朱投喜道,“那队人就是走的这条道吧!”
“大男子主义!”我接,“中国男人几千年的病,没得治了。看朱投这架势,病入膏肓了已经……”
铁链划着轻微的弧度探出石缝外,刚好可以提供攀抓,利用腰肢和小腿的力量,是可以走过去的。只是,这需要不小的力量和平衡训练,同时还得胆子够大,毕竟脚下黑不见底,从刚才木片碎片落下去许久后都没有回音传上来我可以很有把握的猜测,底下是个万丈深渊,更何况,我们不知这条路到底有多长。
“噢,娶个老婆就是为了生孩子啊?”古蓓薇加入我们,“想不到小朱年纪不大,思想倒挺封建的嘛!”
我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古蓓薇,即便她是个登山爱好者,做过一些基础的训练,我也很难相信她能安全爬过去。
张行天‘嘿’的笑了一声,尚未回答,朱投已经把话接了过去,“是呀,妞儿,你有什么姐姐妹妹只管介绍给蒙古,他爸妈在老家早就起好三层小洋楼,只等着蒙古为老张家开枝散叶了!”
果不其然,古蓓薇眉头皱了许久后,叹气道,“我想我爬不过去。”
整装完毕后,不待宁晖吩咐,我便将众人换下的衣服一一叠好,张行天在一旁帮忙。他手巧得很,手指长而灵活。我不由笑说,“张行天你会是个好老公,做家务一把好手。”
闻言,宁晖和封一平对视一眼。“不要紧,古主任,”宁晖宽慰道,“我们可以搭个绳桥,您踩着着绳桥过去,可以省不少力气。”
冗重的冬衣脱去,身体感觉轻松了许多。接着,宁晖命令我们将风雪衣内外翻转,白色在黑暗中太容易成为箭靶子。
封一平已经开始活动手腕和脚踝,接着做了几个伸展运动。朱投,张行天还有我,跟着封一平一起做起热身运动来。
我有些气闷,对古蓓薇起了些微不满。唯有希望将来一路坦荡,不会出现危险。否则,我很难理解古蓓薇的故作神秘。缺乏足够的交流和信任,会使小队的战斗力下降不少。这些,钻研人类心理的古蓓薇怎么会不懂?洞里究竟有什么,值得她这样保持缄默?
接下来还是封一平打头,他背起一捆登山绳,在我们的帮助下翻身下了悬崖,将身体挂在铁缆上。他先将绳索的一头固定好,接着双手交错前行,开始爬起石壁来,速度颇快,虽然要边爬边放绳索。
脱外衣的时候我望着地上那三套衣服心里有些膈应,虽然我们人数上占优势,比对方多了刚好一倍,但对方显然目标非常明确,每一步都走得井井有条胸有成竹。和他们相比,我们这边除了古蓓薇本人之外,似乎都对将来两眼一抹黑。从战略上来说,就失了先招。步步都因循守旧,按照别人走过的路来行,这让我们无意中就落了下风。
宁晖的强光手电照着他的身影,渐渐的,封一平爬出了我们视线之外。绳索不时发出轻微动静,提示着我们封一平还在攀爬。
随即,在征询了古蓓薇的意见后,宁晖下达了轻装的命令。
又过了一阵,动静停止了。
三套装备被封一平摆在地上,他先搜了搜衣服口袋,一无所获。接着恶作剧的将衣服铺展得齐整,看着真像是三个人并排躺在地上一般。
是封一平安全抵达对岸了么?
我是很赞同的,一来行动方便点,二来,减少体能消耗。若这里的温度差异真的是地热引起的,越往里走温度可能会越高。
宁晖一手握着对讲机,电流声沙沙响起。许久都没有消息,我们全部屏气凝神的等待着。
朱投擦了擦汗,“洞口就热成这样,洞里指不定热成什么样呢,我们是不是也该把里头那层绒衣给脱了?”
等待,真是令人焦心。
之后,封一平一共扒出三套包括衣服、裤子和手套在内的服装来。
终于,对讲机先是‘哔啵’发出几声噪音,接着封一平的声音传了来,“宁队,我发现一个好东西,我把它拴在绳索上了,你把它扯过去吧。”
几块石头被扒拉开来,露出里面埋着的事物,黄绿相间团成一团的布。封一平使刀尖将布整块挑起,厚厚一堆,原来是一件登山服。刚抖了一下,啪嗒两样东西掉在地上,是一副手套。
闻言我大奇,把绳索带过去不是为了结绳桥的么?再拽过来不是白费了之前花的力气?
一进入洞里,封一平便拧亮了头灯。在那束光芒的照射下,我看见那引起了他兴趣的是一个石头堆。等我们围上去的时候,封一平正用长刀拨弄着。
但宁晖略想了一想,便朝朱投下命令,“收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