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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鸳鸯错

在她心里已经将宋瑜默认为二嫂,是以霍川进她房间再正常不过。若是别的姑娘的闺房,霍川此举委实很不妥当,由此可见,她可真是将宋瑜出卖得一干二净。

霍菁菁很好说话地起身:“我带你过去。”

房里两个丫鬟正在收拾物品,她们已经将行李打点清楚,只等着宋瑜回来便可回程。

霍川指尖微颤,并不接话,待她天南海北地扯了一通之后,才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她的房间在何处?”

看见霍川时,她们着实惊讶。两人警惕地将人请入屋中道:“霍园主来此所为何事?姑娘去向庐阳侯辞别了,一会儿才能回来。”

“昨日阿瑜收到一封家书,不知为何脸色古怪,大约是家里出了何事,是以才如此急着回去。”霍菁菁为他添好茶,又坐回去捧着杯子小口啜饮。

霍川坐在交椅上道:“那我便等着。”

他本有十足的把握,然而她却忽然离去,打乱了他原来计划。霍川以手支颐,敛眸沉思,她此行离去,两人就要好些日子不得见面。这边他的事情尚未处理,大约还要三两个月的工夫才能再见到她,他得想个法子让她留下。

他手边恰好是昨日宋瑜收到的家书,回屋后便随手放在八仙桌上了。因被茶杯盖着,是以不大显眼,薄罗澹衫两人在屋里走动多回都没发觉。

霍川沉声道:“不会许久。”

霍川抬手习惯性地碰茶杯,指尖触到一个纸质物品,他顿了顿吩咐二人:“茶水凉了,去煮些新茶来。”

霍菁菁托腮一脸惆怅:“哥哥何时能拿下阿瑜,为我找一个好嫂子?”

那语气就跟使唤自家丫鬟一般顺手,澹衫薄罗被支开,他不着痕迹地将那封信放入袖筒,就连霍菁菁都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早在宋瑜来之前霍川已然在此等候,他不知宋瑜今日离去,是以当霍菁菁将此事说与他听时,他多时不出声。

当宋瑜从庐阳侯那处回来,看到的便是霍菁菁与霍川畅谈的光景。

到了门口才知里头不仅霍菁菁一人,另有一道低沉清冽的声音提示着霍川的存在。

说是畅谈,其实大半时候都是霍菁菁在自言自语,她喋喋不休几乎将她这几日吃喝住行和盘托出,而霍川只静静地坐在一旁,偶尔给予一两句回应,她便越加兴奋。

陆夫人的话就在耳边,她一路胡思乱想,若不是丫鬟出言提醒,她险些一头栽进园圃中。回到宜归院不见霍菁菁,听闻她正在自己房中,她便顺道折返屋中。

宋瑜立在门槛外头许久,里面两人尚未注意到她存在,这间屋子自打宋瑜住过后,便一直留有淡淡香味。她怔怔地盯着霍川的眼睛,那双眼睛狭长漂亮,可惜漆黑瞳仁空洞黯淡。他睁眼时总有抹不掉的阴狠之气,合目时则变得安静平和。这样一双妙目,却再也看不到万千色彩,四时好景。

辞别两人,宋瑜立在廊庑长长松一口气,然而她却一点不觉轻松,反而越发沉重起来。

她心里头空落落的,原本对他怀揣着一颗畏惧之心,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可如今不受控制地想靠近他,想对他好,用宋琛的话说,她一定是脑壳坏掉了。

既然如此庐阳侯便不好强留,意思着说了几句话便请丫鬟送她回去。自始至终陆夫人一句话都没说,却目光未移地看着她,这几乎让宋瑜错以为她知道自己偷听。

霍菁菁眼光一转觑到门外的她,不由得喊道:“阿瑜,你何时回来的?为何不进屋?”

说着禁不住往陆夫人那边瞧去,便见她正襟危坐,目光静静地落在自己身上。她心头一慌,连忙收回目光垂下头去。

宋瑜收敛心神,不露破绽地迈过门槛:“我才回来,见你们谈得融洽便没打扰。”她在霍菁菁身旁坐下,对面便是霍川。她始终没勇气对他说话,所以只能偏头问霍菁菁,“你们有事情找我?”

宋瑜摇头婉拒:“侯爷有所不知,家父身前没人照顾,我实在放心不下。底下丫鬟又难免马虎,始终不如我亲自照顾来得周到。此行我出来半月有余,郎中已经寻好,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霍菁菁掩唇偷笑,指了指对面那位:“不是我,是哥哥找你。”

宋瑜进屋后,他请她落座道:“小姐何故走得如此匆忙?我看菁菁很喜欢你,不妨再多住几日。”他这一副和善模样,仿佛方才争执的另有其人。

宋瑜循着她目光看去,霍川牵动嘴角问道:“听说三妹今日要回陇州?”

闻言庐阳侯一愣,便让她带人进来。昨日她不是说要逗留几日,怎的今天便要匆匆离去?他待宋瑜热心,全看在当年宋家生意的面子上。宋家脂粉不止在民间受众广泛,甚至连宫廷女眷都在使用,若是能同他家打好关系,只会利大于弊。

她颔首,因始终感激他的帮助,所以实话实说:“郎中已经寻好,我便没有留下的理由。况且父亲病况未愈,我放心不下……”话语微顿,她抿下唇由衷道,“此事多谢园主相助,宋瑜感激不尽。”

丫鬟垂眸答道:“似是小姐今日便要离去,特来辞别。”

霍川低笑,别有深意道:“三妹若真想谢我,不如就答应我一事。”

庐阳侯收敛起悲恸情绪,坐直身子问道:“所为何事?”

他提的要求素来没什么好事,在这方面宋瑜可是吃过大亏,当即警惕地坐直身子,一声不吭。

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丫鬟才进屋禀告:“侯爷,夫人,宋小姐求见。”

屋里寂静片刻,霍川大抵能猜到她那点小心思:“你不必担心,我只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庐阳侯疲倦地坐在绣墩上,声音幽幽,饱含怅惘地道:“罢了,我早已知晓,又何必多此一举。”

上回他也这么说,去一个地方,结果就来了永安城。若不是要为父亲寻找郎中,她真不知此行会变得如何。

屋内许久无声,陆夫人静静地将他望着,一言不发。

好在霍川接着又道:“去陪我见庐阳侯一面。”

正在她抬手欲叩门时,里头再次响起庐阳侯的声音:“夫人实话同我说,凌童的死与你有无干系?”

宋瑜缓缓放松戒备:“我方才已经去向庐阳侯辞行了,再去……”

她不止一次遗憾地想过,霍川的双目若是完好,他该是何等冠绝风华的模样。他原本应当是十分骄傲的人,硬生生被剥夺了视物的权利,又从小在这等环境中成长,难免养成阴晴不定的性子。

霍川不为所动:“三妹只需答应我便是。”

她从未细想过霍川失明的原因,就连霍川对她道明身世时,她也未曾往这方面想过。此刻真相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竟让她觉得如此震撼。她盯着前头菱花门一动不动,许久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

宋瑜毫无办法,他提的要求不过分,而且,他帮了自己这么大忙,按理说自己也不该拒绝……可她总有不大好的预感,半晌,她捏了捏拳头,认命道:“好。”

两人在里头暗藏汹涌,外头听的宋瑜也是惊愕不已。

侯府有一个角院专门藏书,庐阳侯是个爱书成痴的人,名家名著,前朝孤本,都藏在这里。藏书阁旁边是他的书房,他一天的时间几乎都在这里度过。

陆夫人勉力稳定心神,已无方才疾言厉色的模样,恢复了一贯的端庄肃穆:“侯爷说得不错,确实是我。”

霍川带宋瑜来此时,他正在书阁里翻阅一本泛黄的卷宗,阁楼里点着一盏烛火,蜡烛几乎快要燃尽,他却恍若未觉。若不是听到两人近在跟前的脚步声,恐怕根本察觉不到二人的存在。

饶是两人没有感情,好歹也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他竟仍对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念念不忘……这叫她如何忍受得了,她也对霍川母子越发恨之入骨。

似是没料到霍川会主动前来,他颇有些受宠若惊地放下书卷道:“你……”说着,他的目光转到身边宋瑜身上,“宋小姐还未走?”

这是两人头一回说开此事,平常两人都是自欺欺人地掩饰着,谁也不说破。如今真的撕破脸了,陆夫人脸色更加难看,她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别以为她不知道,霍元荣如此反常是为了谁。

明明才跟人道别,转眼就巴巴地过来,宋瑜多少有些不自在,她抿唇一笑。

庐阳侯气得在屋中来回打转,当年真相他并非不知,只可惜待知道时为时已晚,霍川的眼睛已经失明。他抬手叩响桌面,厉声责问:“命数?夫人当真说得出这二字,彼时将他从阁楼推下的丫鬟是受谁指使的,又是谁命令府里仆人一概不准照顾他,更别提请郎中诊治?”

她不知霍川带自己来为了何事,尽管心里头困惑,却又忍不住纵容了他的决定。

陆夫人冷声一笑:“那是他的命数,命中注定与这侯府无缘!”

正在慌神的当口,垂在身侧的手被霍川不容抗拒地握住,他手心温热,大掌能将宋瑜小手整个包住。宋瑜惊恐地睁圆双目,这是在庐阳侯跟前,他未免太大胆了一些!

可看两人争吵的程度,似乎短时间内不能解决矛盾,宋瑜正在苦恼时候,忽而听得这么一句,登时所有心神全部凝聚一处,认真地听着两人对话。

果不其然,庐阳侯视线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满脸诧异,他顿了顿道:“你们这是……”

丫鬟想必早已习惯两人争执,不急着领她进屋,而是让她在廊庑等候:“姑娘若是没有急事,不如稍后再进去。”

霍川顿了顿,很快就将来的目的告诉了他:“侯爷不是有意让我继承爵位吗?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家同宋家求亲。”

他在陆瑶的压迫下过了许多年,自觉窝囊憋屈,早已想过反抗,此事恰好是一个火引子。陆瑶不愿意让霍川成为世子,那他便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成淮如何没资格,他哪点比不得继诚?若非当年那事毁了眼睛,指不定他能更出色!”

他要宋瑜嫁给他,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同她争吵的正是庐阳侯,好端端的一顿早膳因为提及霍川,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霍元荣想弥补他,可惜他却对这爵位无一丝兴趣,他回来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母亲,另一个便是宋瑜。

宋瑜抬到半空的脚步赫然停住,她再傻也知道所指何人,那一声贱人颇为刺耳,她登时忍不住皱了皱眉。

庐阳侯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击得措手不及,前一刻还是陇州宋家小姐,下一瞬便要成为他儿媳妇。他并不是觉得宋瑜不适合,而且又对霍川心怀愧歉,不管霍川提什么要求,他都会考虑,只是,他想了想道:“继诚才走不久,若是立即办喜事恐怕不妥……”

她正踌躇是否该进入,便听一声刺耳的瓷器破碎声传来,接二连三,并伴随陆夫人的高声斥责:“当初你在外头和人厮混便算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竟还想将人接到府上来,你可曾有将我放在眼里过?你想让那个贱人入侯府大门,如今你还想让她儿子成为世子,你怎么不掂量一番他有无那资格!”

霍川不动声色:“那就百天之后。”

仆从为她引路,院里气氛很是凝重,丫鬟大都表情僵硬,不敢有任何轻浮的举动。她尚未来到正室跟前,便能听到里头强烈的争执声。

家中出丧,百天之内不得有喜事,这是霍川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她的礼数是龚夫人手把手教的,自然比旁人更懂得分寸。她对时辰拿捏得恰到好处,大约待人用过早膳后才去。

两人商讨,丝毫没将宋瑜放在心上,她仍旧处于极度震撼之中。霍川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连庐阳侯都是这副德行,她忽然对未来的日子感到绝望……原来他叫自己来是这个目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盖因归家心切,翌日天微亮,宋瑜便起身穿戴,收拾妥当后就去了陆夫人的院落告辞。

宋瑜气恼地挣开他手掌,对他的怜悯又一次抛到九霄云外:“霍园主来提亲,也得需要宋家同意才是。”

宋瑜慌张地摇了摇头,用手抚着脸颊,等脸颊的热度逐渐消退,她才站起来往外走:“我回去看她们收拾得如何,你早些休息。”说罢她举步就走,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想得简单了,届时提亲的并非霍川,而是整个庐阳侯府。这是何等风光的事,若宋家依旧拒绝,那便是不识好歹。可惜宋瑜没想到这一层,她归家心切,只是简单地向庐阳侯施礼,就转身快步走出藏书阁。

霍菁菁好奇地看着她问:“信中说了什么,怎么你不大对劲?”

宋瑜乘上回程的车辇后,霍菁菁蔫蔫地回到了宜归院,只觉得这里清寂许多。

可再往下看,信上的内容便不大对劲……宋瑜一张俏脸从白到红,一时间转换了好几种色彩,她抿着唇不说话,脸色很是古怪。她看了看霍菁菁,又忙把信收入袖中。

她自然不知道宋瑜是被吓走的,更不知道,罪魁祸首便是她家二哥。

见信上说宋邺近来病情稳定,没有再出现病发的情况,在段郎中的诊治下渐次好转。宋瑜看后不由得心头一轻,连日来的波折顿时不值一提,为了她父亲何事都是值得。

霍川此刻正在屋中,将宋瑜那封信递给明朗道:“念一遍。”

这封信大抵是给她的回信,宋瑜忙不迭打开,仔细阅了一遍上头内容。

这封信到底也没让宋瑜察觉,她以为早已收拾起来,哪知却落在霍川手中。

宋瑜在客栈时曾往家中寄过书信,关怀父亲身子并顺道报了平安,是以龚夫人才知道她住处。而恰巧客栈掌柜知道霍菁菁身份,便猜测宋瑜是住到侯府来了,事实正是如此。

明朗跟着霍川已经认识一些字,信的开头无外乎是家中近况,千篇一律。读到后半段他略微一滞,抬头戚戚地觑了霍川一眼:“……昨日城南林家前来提亲,林家公子相貌堂堂,品行端正。若是三妹并无异议,母亲便为你定下亲事。”

仆从解释:“这封信原本送到客栈去了,那掌柜得知小姐晌午搬来侯府,便差人送了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霍川反应,果见他脸色越加阴沉,十分难看。

宋瑜起身接过查看,上面落款竟然是陇州宋家。

霍川本以为自己能等三个月,如今看来他是一天都不能再等。

两人又天南海北地说了一番话,霍菁菁拉着她依依不舍,本以为她能住上几日,哪知才一晚上她便要走了。她让丫鬟去替宋瑜收拾东西,自个儿占着宋瑜不放,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仆从捏了一封信进来,道是要送给宋小姐的。

深春时候天气逐渐转暖,白絮纷纷扬扬,粉白牡丹争相绽放,美不胜收。

宋瑜一想摇了摇头道:“不必这样麻烦,我们走的是官道,应当是安全的。并且路上还有薄罗澹衫在,你不必为我担心。”

宋瑜回来陇州已有三两天,几乎日日都来别院照看父亲。柳荀不愧为杏林高手,父亲的病情在他的诊治下大有好转,短短几日光景,下床走动已然不成问题。

霍菁菁虽颇不舍,但到底不能强留人家。她失落地嗯了一声握紧她双手道:“明早我便让人准备车辇,你回去路上当心,可要我任命两个仆从保护你?”

为此宋家对他颇为感激,就连龚夫人都亲自前来拜谢。因柳老先生是霍川派人护送来的,是以他就暂居在城外别院,他一行人暂住在此,让别院呈现出从未有过的热闹。往常此处只住霍川一人,他不常回来,自打宋邺移居后,倒是越发有人气了,可宋邺身染重病,也怕吵闹。

这次如若没有霍菁菁相助,恐怕她连住的地方都没着落,宋瑜对她心怀感激,却又不得不做出决定。

屋内宋邺夫妻在同柳荀交谈,宋瑜待在里头碍手碍脚,索性同宋琛一道出来外头。

宜归院正室,她将打算说与霍菁菁听:“今日天色已晚不便出行,若是能够……我想明日便回去陇州。我不能总留在侯府总归给你们添麻烦,况且我放心不下父亲……菁菁,日后倘若再有机会,我必定会来侯府看你。”

院里姚黄魏紫争奇斗艳,花香袭人,宋瑜想起出发前母亲说的事情,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她道林家公子委实不错,林家又家境殷实,不出意外这门亲事便就此定下了。

算上路上耽搁的时间,她已经离开有十来日,宋瑜在心中算了算日子,回去的心情越发坚定。

宋瑜深知此事无法逃避,她更不能反抗,只是多少有些抗拒。那林家公子她连面都没见过,他们当真便要生活一辈子?

况且父亲的身体很不稳定,母亲年纪大了不能经常走动,大哥忙于家中生意,宋琛更是个不靠谱的,思来想去竟无一人能主持家中的大小事务。手底下的丫鬟经过她上回惩戒安分许多,在宋邺跟前伺候也越发上心,让宋瑜慰藉不少,是以才能稍微放心来到永安城。可毕竟,一日没在跟前照顾,她便一日不得安心。

一阵凉风扑面袭来,拂乱了她耳边鬓发,搔弄得脸颊发痒。宋瑜举手别到耳后,披帛随着她动作扬起,远处看去窈窕身姿越显轻盈,端的是万花丛中的娇葩嫩蕊。

宋瑜不无诧异,未料想他的动作如此快,让人一点反应也无。可柳荀都走了,她来京城的目的已然达到,还有何理由留下?

宋琛顿在地上拨弄花瓣,无所事事地打探:“你同那霍园主一道去永安城,就没发生点什么?”

霍川不疾不徐地出声:“不必,我已命人护送他先行离去,现下想必正在路上。”

宋瑜被问得脸上一热,只因想起两人途中朝夕相处的时光,还有那晚客栈中他的无礼。她转身假装观看墙上缠绕蜿蜒的地锦,声音里多了几分迟疑:“他回到家中,我在客栈居住,能发生何事?”

宋瑜闻言瞬间顿住了,她眼波微动,道:“多谢园主费心,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必逗留京城,待明日打点好一切即可请柳先生一道回陇州。”

宋琛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他手一用劲儿便将整个花骨朵扯了下来,娇艳欲滴的花瓣上晨露摇摇欲坠,他毫不客气地反问:“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点道理连我都懂,搁在眼前的娇花他会不采?”

宋瑜这些天几乎将整个永安城跑了一遍,她虽不说,但心里头的焦急谁都看得出来。何况,这样的奔波,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也确实很辛苦,那些天,他听说她每日回去客栈上楼走路都不利索。

好一番直白的话,说得宋瑜根本没法反驳。

他们正好顺路,待要走入月亮门时,霍川在身后将她唤住:“合适的郎中我已经找好,而且已经命他前往柳老先生的医馆帮忙,三妹不必再为此事操劳。”

宋琛近来一直跟着大哥四处奔波,重新拾起荒废多年的书卷,说话越发文绉绉的,透着一股子文人的酸味儿。

庐阳侯夫妇留在正堂,宋瑜同霍菁菁一道离开,后头跟着步履从容的霍川。

宋瑜嫌弃他装模作样,高缦履微抬踢起一块碎石头,精准无误地砸中他的小腿:“这些话你不许在母亲父亲面前说。”

庐阳侯夫妇与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让他们离开了。

宋琛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探头探脑不怀好意地问:“这么说,便是有了?”

其实,多年以来,他对霍川本来就心存愧疚,当年的种种举动,只因为彼时庐阳侯根基不稳,许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是以只能委屈了霍川母子。如今他想要弥补,人却已经不在,只留给他一个儿子。而且,霍川眼睛不便,他也需得想个法子根治。

头顶烈阳炽热,连院里空气都变得烦闷,宋瑜脸上不受控制地腾起一抹红晕,衬得白玉般的双颊分外娇俏。不消她有任何表示,宋琛便了若指掌,他低哼一声揉了揉小腿道:“不是我刻薄,我是当真觉得这人同你不合适。”

陆瑶在诞下霍菁菁时身子出血严重,险些母女二人都保不住,后来身子是调养好了,可惜再不能生育。另外两个姨娘肚子又不争气,霍继诚走后,爵位无人继承,他便想到了多年前离开的霍川……

他这还不刻薄?每回遇见人家都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凶神恶煞的,幸亏霍川看不见。

庐阳侯点点头,连日来诸事繁多使他面露疲惫,此次回来他本打算同陆夫人商议将霍川写入族谱,并立其为世子的。其实他也知道,霍川的身份尴尬,本没权利继承爵位,然而如今情况特殊,他已写奏折上奏天子,今日前去便是与霍川一同觐见。

宋瑜下意识竟然帮霍川说话,这让她吃惊不小。思及霍川在庐阳侯面前那番话,她至今都有些怔忡,他真要来宋家提亲吗?若他来后,她已经同林家定亲了呢?

其实就算宋瑜找不到人,她也没胆子向他寻求帮助。她和霍家的人本就不是太熟络,怎能将人的寒暄当真。她抿唇,满心感激与敬畏地道:“多谢侯爷费心,已经寻到了。”

对于霍川,她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感情,宋瑜身上似乎被他打上多处烙印,任何无足轻重的小事都能同他扯上关系。这一趟永安行确实将她改变许多,他阴鸷跋扈的背影,阳光下的温润笑容,总之霍川的一言一行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可是寻到了?”庐阳侯命下人添茶倒水,端的是热忱得很,“若是没头绪,我这儿也有几位郎中,不知能否帮得上忙?”

他的身世是宋瑜无法想象的悲戚凄苦,那样环境下成长的人,难怪脾性会这样阴沉古怪。

闻言不只是庐阳侯,连陆夫人陆瑶的脸色也略有松动。古往今来,孝顺的儿女总是讨人喜欢,更何况为了父亲千里迢迢从陇州来到永安,更是教人赞叹。

宋琛见她形容消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怎么,你当真被他勾去了魂魄?母亲已经操心你接下来的婚事了,指不定过两日便要同林家定亲,你究竟怎么想的?”

这庐阳侯看着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并且和善热情,宋瑜想不通他当年为何会做出抛弃霍川母子的事情。她的眼眸悄悄转动,果见霍川脸上的表情煞是难看,她匆匆收回目光颔首答道:“家父近几年染上怪病,已卧榻多年,至今未见起色。承蒙侯爷关怀,民女此番前来永安城便是为了家父寻访名医。”

宋瑜回神,挥开他的手:“母亲让我后日见林公子一面,若是满意,这事就定了……”

霍元荣却嫌她太过于拘谨,摆了摆手安抚道:“不必如此客气,你是菁菁请来的客人,便是我侯府座上宾。况且令尊名声我早有耳闻,他是陇州远近闻名的大商人,早年我到陇州去过一趟,同令尊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他此刻可好?”

她会满意吗?她对那林家公子没有任何感想,哪怕见面恐怕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宋瑜敛眸,只能看着他的一双云头履答道:“回侯爷,那是家父。”

宋琛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我先前见过一回,他确实是百里挑一的模样,只可惜不如谢昌。”他低叹一声不无遗憾,“我还是觉得你同谢昌最为般配。”

庐阳侯对宋瑜十分满意,世间竟还有如此倾城之姿,恐怕连天子后宫都及不上她的颜色。一时忘记正经事,思忖一番继续询问:“宋小姐,你同陇州宋邺是何关系?”

他才多大,就这般操心宋瑜的婚事,而且对此似乎十分热衷。先前他对谢昌便是如此,千方百计地撮合两人,可惜最后无疾而终。后来宋家同谢家退亲了,他凡事都打探得清楚明白,事无巨细地分析给宋瑜听,表现得前所未有的贴心。

这么说,晌午在廊庑碰头,她应当在场才是。思及此,霍川不露声色地啖了口茶,在心里狠记霍菁菁一笔。

宋瑜作势捂他的嘴:“这话也不许再说了,若是被母亲听到,仔细你身上的皮。”

她怎会在此处,是霍菁菁带她回来的?

自打谢家提出退亲后,龚夫人便再听不得谢家半点消息,每每听到总会恼怒非常。两家关系也一直僵硬,直到龚夫人得知柳荀是谢昌介绍的郎中后,才有所好转,但听到关于他的话时,她仍旧没好脸色。

她声音不高,轻轻浅浅地落入众人耳中,听得人身心舒畅。只有霍川端茶的动作略微一滞,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蹙。

宋琛悻悻地住口,他往内室看了一眼,只见里头和乐融融,母亲父亲对视一笑,好不亲密,他们家已经多久没有这样高兴的时候。

宋瑜行到堂屋中央行礼,垂眸缓声道:“民女宋瑜,见过庐阳侯,愿侯爷身体康健。民女家住陇州,受菁菁邀请来侯府借住两日。”

丫鬟在堂屋里特意竖起一道屏风,隔断内外视线,不过屏风两边的人却能听得到对方的谈话声。

两人前后进屋,庐阳侯霍元荣首先注意到一旁相貌出众的姑娘。他坐下后挥手示意几人不必拘礼,就偏头好奇地询问道:“这位小姐是?”

今日母亲特意将林家公子请到府上,为的便是让宋瑜一探究竟,当然,这已经是他们对她最大的纵容,旁的人家姑娘哪有这种待遇,可见宋邺夫妇对其有多溺爱。

外头庭院缓缓走来两人,前头身穿绛紫云纹圆领袍的男子气度不凡,虽年过不惑,仍旧精神奕奕,五官俊朗,能瞧出年轻时的影子,眉眼之间与霍川有几分相似,不过他满是温和,同霍川萃了狠戾的模样不尽相同。

宋瑜特意搬了杌子坐在屏风后头,面前绣墩上摆着晶莹剔透的葡萄。她端是看热闹的心态,一边剥皮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外头谈话。

只是夸了他两句便这般高兴,真个容易满足。他嘲笑宋瑜没出息,而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母亲请林画堂入屋,令丫鬟端茶递水,伺候周到。宋瑜瞧不见他的模样,只能听见他彬彬有礼的问候,不够硬朗,声音也不好听。宋瑜下意识便拿他同霍川做比较,连自己都没发觉,她自顾自唏嘘,不一会儿一盘葡萄很快就被吃完了。

方才在游廊下他一低头的笑脸还印在心头,宋瑜不是没觉得他好看过,但从未在他身上,看到如此温暖的美。阳光温柔,他浑身都沐浴在暖融融的金光下,这样的霍川毫无预兆地闯入心头,竟让她觉得,他比画上的人还要美上几分。

龚夫人试了一口洞庭君山,抬眼亲切地笑着问道:“不知公子看上我们三妹哪一处?”

宋瑜抿唇颔首,一颗心仍旧惴惴,她从没想到会在此处与霍川相见。

总算聊到让人感兴趣的话题,宋瑜接过澹衫递来的绢帕擦了擦手,命人撤走跟前水果,双手托腮全神贯注地听着。

堂屋寂静,甚至让人能听见自己不安的呼吸声。宋瑜交握的双手,忐忑不安地放于身前。她眼角的余光恰好能瞥见陆夫人阴沉的面容,心思不由得千回百转,忍不住去揣度其中内情。唯有霍菁菁一脸坦荡,甚至露出笑靥:“一会儿我便为你引见父亲。”

外头林画堂答道:“三娘温婉纯良,性子随和,又知书达理,孝敬长辈。不仅貌美,又有如此品行,委实世间难寻,若是错过恐怕画堂会遗憾一世。”

况且那人是她素来瞧不上眼的……想起记忆中那张温婉柔和的脸,她禁不住牙关紧咬,起身迎人。

说得真是好听,可宋瑜偏偏没听出任何诚意,没来由地对他处处看不顺眼。

语毕果见陆夫人脸色突变,她握着云纹扶手的手紧了紧,涂着丹蔻的指甲抵在朱漆的木头上,仿佛下一刻便会断裂。庐阳侯的意思她不是不清楚,只不过她无法接受,她的儿子才过世,便要有另一人代替他的位子。

其实他答得不错,两人素未谋面,只能凭借口口相传得知对方消息。说的话又恰到好处,举止有礼,龚夫人瞧着是挺满意。

她早被谢家退亲了,说出来总归有些尴尬……她黛眉微微蹙起,正欲开口之际,便听外头有一仆从来报:“侯爷回来了。”那仆从说罢一顿,看了眼前头陆夫人支支吾吾地道,“还有,还有二公子也在。”

宋瑜实在听不下去,起身准备回屋,却一不留神碰倒了身前绣墩,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此声自然传到外头去,林画堂疑惑出声,抬头向青松翠柏折屏看去。

“听闻宋家与谢家多年前便定下亲事,不知小姐何时同懋声完婚?”陆夫人与谢主母是旧识,知道两家的事情不足为奇,可是这叫宋瑜该如何回答?

龚夫人抬手无力地揉了揉眉心,这孩子真是太不争气,净会给她寻麻烦。事已至此,再解释反而欲盖弥彰,索性将宋瑜唤出来见上一面:“谁在里头?”她声音从容,不见丝毫窘迫。

陆夫人询问了她的家世情况,甚至连家中几口人都要了解得清清楚楚,宋瑜沉着气,一一回答。然而紧随而至的问题却让宋瑜犯了难。

宋瑜定了定神,接过旁边丫鬟手里放着葡萄的托盘,剪了一小串放在新的托盘中,低头认错般走出屏风:“母亲,是我。”

她头一回生出了退缩的念头,若不是霍菁菁在一旁为她打气,她大抵真会出乱子。

两人伪装得天衣无缝,若不是丫鬟参与其中,恐怕也要被蒙混过去。

宋瑜悻悻一笑,在霍菁菁身旁落座。这位陆夫人哪是不好相处,简直是太难对付,她才见了一面便心有戚戚,更别提未来几日她都要在侯府度过。

她踱步走到龚夫人跟前,献宝似的托着一串紫葡萄道:“母亲,这是清晨别院里送来的葡萄,清甜多汁,我便想送来给母亲尝尝。没想到母亲在会客,一时不察才碰倒了绣墩儿,母亲不要责怪我。”

她是怪罪自己带坏了霍菁菁,还是旁敲侧击地提点她?

说着她露出腼腆笑意,水眸弯起好似一弯月牙儿。她语气诚恳,乖巧懂事,叫人不忍责备。

这一眼看得宋瑜心里一激灵,她琢磨不清陆夫人究竟是何意。

龚夫人无可奈何地瞪她一眼,顺水推舟向她介绍:“这是城南书画阁的公子林画堂,前几日便是他登门求亲。今日恰逢你在,不如你们先见上一面。”

陆夫人放下茶盏,唤两人起身:“我说近来菁菁为何总不着家,原是到外头寻你去了。”她顿了顿,轻飘飘地往宋瑜身上睃了一眼,“如此正好,省得她整日抛头露面的,外头毕竟不如府里安全。”

宋瑜抬眸朝林画堂看去,不出所料对上一双惊艳眸子,他怔怔地盯着宋瑜,瞬间竟像痴了一般。

宋家的名声她略有耳闻,盖因近来她用的脂粉便是出自他家,且宋家的脂粉用着委实比别处的顺手一些。她不假掩饰地打量着宋瑜,见她模样标致,明眸皓齿,委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再加上她又端庄守礼,陆夫人心里就对宋瑜多了几分好感。

向来只听旁人传言宋小姐貌美,乃世间绝色,但从未目睹芳容。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她一颦一笑都包含万千风情,举手投足间的那种娇憨,却使她显得平易近人,越发可爱。

她方才已经听人说了,说二姑娘带回来一名商贾之女,那个商贾之家便是那远近闻名的宋家。

少顷,他就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低咳一声掩去眼里神情,起身施礼:“画堂见过三娘……”只说这句好像不大妥当,然而他嗓子堵住一般再说不出其他话来,禁不住暗骂自己愚笨,连脑门都急出汗来。

官帽椅上方端坐着一位不苟言笑的夫人,她发髻高梳,模样颇为精神。虽年过四十,皮肤仍旧光润,容貌姣好,墨绿色牡丹纹大袖衫将她衬托得庄重贵气,果真如霍菁菁所说的那般,是个不好相与的。

宋瑜仍旧瞧不上他,无非又是个看模样说话的肤浅之人。若是有一日她年老色衰,不知会是何种下场……她似乎想多了。宋瑜把目光再回到林画堂身上时展颜一笑:“方才失礼,让公子见笑了。”

宋瑜始终低垂着头,紧随在霍菁菁身后入屋,待她问安行礼后也微微欠身,礼节周到地道了声:“见过陆夫人。”

林画堂并不以为意,若非如此他怎有机会见她,一切都是缘分罢了。

“我母亲最不喜欢等人,别人去晚了,她会觉得旁人对她不敬重。”霍菁菁脚下生风,不多时已经来到正堂,宋瑜被拖着走了一段路,此刻有些喘不过气来。两人一道在廊庑顺了顺气,这才缓缓步入门槛。

他越想越觉得满意,好似明日便能成亲一般,又陪着龚夫人聊了半炷香的工夫,其间目光总会落在宋瑜身上。宋瑜全程低着头,他以为她是害羞,是以回去时心情可谓畅快愉悦,觉得自己有七八成把握能将宋瑜娶进家门。

听闻丫鬟来报赶忙跳下床榻洗脸,霍菁菁赶忙换了身衣裳便带着宋瑜前往正堂。

然而待他走后,宋瑜便央求龚夫人:“母亲行行好……我不愿意嫁给他。”

陆夫人申末才从外头回来,彼时宋瑜正在给霍菁菁敷脸,霍菁菁最近跟着宋瑜学会了许多保养身子的方法,正是乐此不疲的时候。

龚夫人却对林画堂颇为满意,掰开宋瑜手腕将她仔细看一遍:“我瞧着林公子倒是不错,会说话又懂得为人处世,况且林家生意需要咱们照拂,你嫁过去后不会受委屈。”

霍菁菁心中也疑惑着,哥哥百般心思地要讨好她,但两人关系始终没有进展,连她一个外人都禁不住为两人着急。府中本就人丁稀少,能跟她说得上话的更没几个,姨娘生的那两位姑娘手段高明,她懒得同她们计较。只有宋瑜性子同她最合得来,若是他们能成为一家人再好不过。

宋瑜只不住摇头,期期艾艾地道:“我不愿意……”

嘴上虽这么说,但过不了多久自己肯定又会被她出卖了,自己的脾性霍菁菁已经摸得清楚。宋瑜无奈地喟叹一声,一点办法也无。

她心里头着了魔似的,控制不住地想起另一张骄傲自大的面容,无论是他狂妄或是温和,都给宋瑜留下极深的印象。他分明对她很过分,甚至从未对她有过好脸色,可她就是不断地拿林画堂同他比较,越比越心寒。

霍菁菁竖起手指头发誓:“一定。”

林画堂未必处处不如他,但宋瑜心里的秤却已然有失公正。意识到这点,她更是心乱如麻,惶恐不安。

她摇了摇头:“下回不许再这么说了。”

她这是怎么了,被欺负还能上瘾不成?

不好,一点也不好。宋瑜怔了怔,可只消她一想到霍川镀了一层暖光的侧脸,却又禁不住心头悸动,好似心头有一处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没有任何根据。

自打上回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宋瑜已足有三日没出门见人。

“好阿瑜,是我错了,不该拿你说笑。你方才也看到了,哥哥难得有如此高兴的时候,这全是因为你啊,你不觉得他其实很好吗?”霍菁菁道。

她一天里大半时候都将自己裹进被子里闷闷不乐,连丫鬟问起都闭口不言。澹衫以为她生病了,请了郎中前来查看,也是呢,不过短短几日光景,她便形容憔悴倦怠。吓得澹衫以为她得了不治之病,郎中诊治之后才知并无大碍,不过是忧思过度罢了。

刚一坐下宋瑜便将头扭向一边,不愿意看霍菁菁期期艾艾的模样。

“姑娘究竟怎么了,何事让您如此忧愁?”澹衫给她穿上鞋袜,扶她到镜前梳发穿衣。

一路谈笑,两人来到宜归院,宋瑜被就近安顿在左耳房,这里距离霍菁菁的卧房不远。

宋瑜已经好些天没看见外头太阳,委实憋闷过头了。她梳洗穿戴完毕,便想去别院一趟,一来可以看望父亲,二来去城外更能散心。

她何时说过那番话了,宋瑜恼羞成怒地瞋了霍菁菁一眼。任凭霍菁菁说了许多讨好的话,她都无动于衷。

她踏上出府的车辇,将宋琛一把推到外头:“你跟着大哥出去。”

“去见庐阳侯。”说着他人已离开,留下霍菁菁被宋瑜狠狠一拧。

宋琛虽然没有她的烦恼,却实在不想东奔西走,便借着看望父亲的借口偷懒。只可惜他的这点小心思很快被宋瑜识破,她毫不留情地撇下他离开,独留他在门口气得跳脚。

霍川心情比方才明朗许多,他举步继续前行,若是平常必定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

一炷香的工夫,车辇在别院门口停稳,薄罗上来搀扶她走下车:“姑娘仔细脚下。”

霍菁菁不知其中代表何意,点头脆声一嗯,旋即又问:“哥哥要去往何处?”

宋瑜倒没她想的那般娇弱,见没有脚凳,她索性纵身一跃,浑身的重量好似随着这一跳烟消云散,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她眉眼弯起朝前头一笑,含笑模样动人俏丽。

她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日益见涨,宋瑜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捂她的嘴,她紧紧盯着霍川观察他反应,果不其然他嘴边弧度越发明显,敛眸低声一笑,“她也这么说,觉得我认真体贴?”

正欲提起裙摆进门,余光瞥见远处有一辆车马驶来,一路扬起沙尘无数。宋瑜怔在原地,直到车辇停在她前头,看清从里面走下来的人后,她才惶惶不安地后退一步。马车上下来的人,不是霍川又是哪个?京城事情尚未解决,霍川原本无法脱身,然而只要想起那封信里内容,便控制不住地要赶回陇州来。若是宋瑜当真同旁人定亲,他前头所做的一切皆成幻影。

霍菁菁挽着宋瑜的手,故意道:“说大哥一表人才,待阿瑜又认真体贴,是个不可多得好公子。”

明朗下车后首先瞧见台阶上立着的娉婷身姿,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抬起小臂为霍川引路。霍川因有事在身,他步伐急促,边走边道:“去见宋老爷。”

他的疑问不知是真是假,宋瑜手心冒出细细的汗,见到他便一颗心七上八下,比打翻了五味瓶还要古怪。他的脸在日光下白皙如玉,眉目如画,丰神俊朗。大约是心情好,褪去了一身的阴冷,罕见地给人和煦温润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