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科的女医生未婚,但医术很好,这本身就像一个意味深长的黄笑话。院长问我:“小牛,工作压力大吗?”我马上哭诉:“压力大啊院长,我一个单身姑娘,天天面对那些男病人,谈的话题……院长……薪水……”院长给我加了薪水之后,就不再问了,因为他每次路过我的诊室,都发现我像一座自鸣钟一样“当当当”朗声谈笑,好像工作在娱乐圈一样。病人们倒是分外拘谨,医生我呢,就越发把人家的病理、病史抖个明白彻底。院长认为他深深地被欺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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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院长不知道,当一个女孩子用大方、专业、见怪不怪的态度讲解异性的生理问题时,她面对的病人即使再猥琐,再爱开玩笑,再想占她便宜,也不得不被她的威力所震慑。他们想看到的那种“小女医生害羞”的美丽场面,在我这里完全实现不了。
喊出了两行奇怪的热泪。
我给病人做CT,赞美他:“哇,你有两根很漂亮的输精管耶!”
你重复了一句“对不起”掉头走了。我在你身后暴跳如雷,最解气的一句当然是大喊:陈博,陈博,陈博……
我真像个变态!
本来离愁别绪已经这样浓,我就要伤感地对你说再见,把所有的遗憾不了了之了。可你却一下子提醒了我,五年来的委屈憋闷袭上脑门,你激怒我了。“滚滚滚,希望你以后被无数个人笑!你,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愣在原地,你可能终于明白了,脾气不好的佛系同学再怎么修行也只能是个武僧。就算她五年来老老实实地坐在你身后听课,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不搞怪也不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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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关于我的名字。”
偶尔静下来,我这个变态女医生会想起你。想你在北京某妇产科医院工作的情景。羞怯的男医生在给产妇查床,要问人家子宫疼不疼,伤口痒不痒。你一律用“那个”代替,病人听不明白,你就把脸红得像个草莓,吹弹可破。
“为什么?偷过我钱?打过我的朋友?往我米饭里吐过唾沫?”
二月里,我上网搜索到你,在你那点击率几乎为零的微博里,你执意地书写着自己对生活的抱怨。你说产妇们都好挑剔呀,医生如果长得不帅,比如你的同事钱健恒,就会被拒绝参与接生组,因为“怕吓着孩子”。
“对不起。”
我手痒痒,留言:“朋友,你很有趣,我也是一名医生,想和你多交流。”你在当天晚上警觉地回复我:“是我的同学吗?”我很自如地撒谎:“不是。”
“什么?”
然后你加了我的微信,还算聊得来,彼此发送搞笑图片、心灵粪汤,当然,也包括黄色笑话。两年后,你对黄色笑话的敏感度降低了,甚至在看过后还会捧场地哈哈一笑。
说着说着,你忽然冒出一句:“对不起。”
“响尾蛇问新配了眼镜的眼镜蛇,是否看世界更清晰了。眼镜蛇说,其实一切照旧,就是打算换个性伴侣。响尾蛇不解。眼镜蛇叹气说,以前啊,一直和一个橡胶管子过了大半辈子。”
这样也挺好不是吗?相安无事。喂,毕业去哪儿啊?喂,留言册写一下吧!喂,明天几点的火车?五年就这么一晃过去,离校那个傍晚,你拖着皮箱从男生楼出来,碰巧遇到打着饱嗝的我。离发车还有一个小时,时间充裕,你又迫不得已,于是和我说了一些“保重”“再会”之类的客气话。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我实在要称呼你,就只用“喂”代替。
“其实你的名字也挺好笑的。”
让你占个便宜你就不恨我,值。但你我都知道,那一个半小时的相处不愉快。玩笑很冷,比牛排还冷。当我终于嚼不动五成熟的牛排时,谈话也陷入了僵局。我们从西餐厅出来,一个借故流连在书店,一个则火速去操场打球。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叫过你的名字,当然也不会管你叫“老博”。
“是啊,大学时候总让一个女生取笑。”
“乖侄女。”
“她为什么笑你?”
“老博!”你终于破涕为笑,“这个好!”一个晶亮的鼻涕泡破坏了你的严肃,你居然也懂得占别人便宜啊。我大大方方地说:“好的,老博,老——伯。”
“这得问你自己了,牛卓卓。”
备选答案有:小陈,老陈,小博,老博。
7
那天晚上你尾随我来到学校的西餐厅。你说:“牛卓卓你想吃什么随便点,这顿我请了。”你让我一次吃个够,算是闭口费。既然如此,我就点了最贵的牛排。在进食的过程中,你说了三次“以后不要再叫我名字了”。看看你的要求多奇怪,不叫你名字叫什么?你说:“那我们商量一下。”
被你识破后,你说有空来北京玩吧。这不,我们就尴尬地见面了。不会见光死的,因为那天北京在下大雨,根本就没有光!世界在浑浊的大雨里沉下来,海底一样,我见到一个白胖子远远地游走过来,没有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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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身后就是一家宾馆,我的包包里放着作为见面礼物的T恤一件。我真没想太多,只是顺便问你要不要进去换衣服。结果,你说要去。你在浴室里洗澡,我坐在床上给你出一个脑筋急转弯。说是一位探险家向南走了一英里,然后向东走一英里,又向北走了一英里,结果他回到原来的出发地,并遇上了熊,请问,熊是什么颜色的?
你看,作为一名医学院的高才生,一个唯物主义者,你却把自己的名字当黄色小说看待,这多不应该呀!你还死命认定比你早懂了生理常识的人就是下流的、恶心的,你是多么不讲理、多么无知啊!我拿出佛系同学的神态:“施主,跟你没话好说。”抽身想飘走,你却把我的饭盒和我一起摁在桌上。“我受够你了!”你吼道。路过的同学都误会了,陈博对牛卓卓的壁咚有点儿过啊……是过分了啊……
“黄色。”
下课铃响,我路过你身边,你一把扯住我的袖子:“牛卓卓,今晚忙吗?不忙我找你有点儿事!”我说:“我忙,我晚上要吃饭、打球、洗澡、上厕所、看韩剧。”你憨厚的嘴巴却吐出尖酸的词句:“我以为你看黄色小说就忙死了,原来你还有别的事啊!”
“不是的。”
3
“难道牛卓卓你还会出不是黄色的问题?”
小心眼,多不好玩啊。又不是我给你取的名字,有本事去改户口本,你对我凶什么凶!
那么陈博让我来告诉你,既然探险家两次转向回了原地,那就不是地球上一般的地方,一定是个特殊点。如果是北极点,这种事就能办到。既然在北极,遇见的熊就一定是白色的,不是吗?
你终是忍无可忍了。你站起来,对我咆哮:“你就是我们班的搅屎棍!你不要笑了!”瞬间,全班都沉默了,是的,屎们都沉默了。
所以说,世界上很多问题都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一个女孩为什么笑你而不笑罗奔和杨伟,一定是有其深刻原因的。当年的我常常想,如果你不叫陈博,我们或许能成为朋友。成为朋友以后,我或许会喜欢上你这个很白、很忧郁的、学习很好的胖子。或许我会让你在考六级时帮我作弊,或许会在你发了奖学金时就走到你面前,要求帮你数钱。然而这些事,都由那些纯情的或者冒充纯情的女生去做了。她们叫你的名字时,你从来不多想。
咦,这回你怎么不瞪眼睛呢?你一副任人宰割的神情,是想用低调的姿态阻挠大家的关注吗?然而同学们可管不了那么多,一年前不懂得笑的人,此时都笑得分外open。而在那堂课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你的名字被频繁地讨论,老师说:“有些性功能障碍的治疗需要考量这个因素——”我没听清,就问了一句:“老师,是晨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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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生殖医学系的学生,我们在大二上学期终于学到了男女生殖系统的功能和作用。“性功能正常的成年男子,会在清晨发生勃起现象,简称——”老师在讲台上吐出两个字,谐音正是你的名字。
那天我们从宾馆出来,你穿上我送的T恤,发现了原来和我身上的那件一样,你用一种上当了的表情看看我,但是没有多说什么。没有人相信我们仅是在宾馆里洗澡更衣,出租车司机是位大妈,她说:“啊,这小两口,还穿一样的衣服啊。在哪儿买的呀?我想给我女儿和女婿也买两件!”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么认真的一个人,并没有及时纠正她的胡诌八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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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博,说实话,就是在那天,我忽然明确了我一直喜欢你的事实。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他们拥有不同的姓名,然而和我最配般的,还是你这个拥有一个尴尬名字的白胖子。可是,我不知道你现在还讨厌我不?你是不是有可能喜欢我呢?你……想和我交往吗?我不敢问你,这为时过早。但我确实想过将来和你生一个小孩,并由你亲手接生,我希望和你一起生活,讲很多很多的黄笑话给你听,让你早日脱敏,更多地体会人生的乐趣。可是,这个愿望是多么难以说出口啊,那么不如——
可以肯定,在认识你的最初,我就被你当成是一个思想复杂、心思肮脏、头脑龌龊的坏人,你或许在心里叫我流氓、花痴、三八、变态、贱人……随便你吧,但是每次有人喊你的名字时,我还是很想笑,唉,谁让你叫陈博呢?
于是我说:“喂,今晚忙吗?不忙找你有点儿事。”
同学们听到罗奔、杨伟的名字时,闷闷地辛苦忍着笑。听到你的名字时,我以为照常还是会笑,于是我就把前两次没发挥好的笑大量释放了出来。可是糟了,教室安静了。然后,我看到你用手术刀一样锋利的目光向我看过来,同时神态里的不可置信、鄙视和愤怒一下子就毁了我们成为朋友的基础。
你转过头,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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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陈博,原来你什么都懂的!你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