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毅低头笑,并不说话。
“什么?”冯璐不可思议地看向袁毅。
“袁包子,你说她到底哪点儿好啊?”冯璐鄙夷地瞥了我一眼,调侃袁毅。
“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啊?”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我咬了一口水杯里的柠檬片,假装大大咧咧地问了一句。柠檬片好酸。
“挺傻的吧。”袁毅说。
我看看他,又看看冯璐,等他们给我一个解释,可半天也没谁注意到我求解的状态。
我觉得我被轻视了,有点儿生气。
我胡思乱想着,袁毅站在旁边敲了敲桌子,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想坐我这边。于是我连忙把塑料袋放在脚边,往里靠了靠。
几年不见,冯璐越来越漂亮了,说她风姿绰约一点也不为过。仔细观察,好像她脸上动了点什么。
“啊,师姐,好久不见。”我觉得我一定笑得假极了。他刚下火车,可立刻和她见面了,他们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
“师姐,你是不是做鼻子了?”我很直接地问过去。我哪点儿都不好,就眼神还不错。
冯璐看到我也微微一惊:“咦,我说故人是谁,原来是你。”
然后就看见冯璐对我挤眉弄眼:“我纯天然的好吧。”
等他们走近,我才认出来,那女孩不是别人,竟是冯璐。
“好像下巴也垫了。”我就没管她的挤眉弄眼。
她是谁?我脸上的笑容似乎在瞬间就僵了。他女朋友吗?
“许佳慧!”冯璐气急竟然飙了家乡话,“你可别瞎说。”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后,看到他推门进来。紧接着,又看到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跟在他的后面。两人一起说笑着,朝我的位置走来。
我笑着站起来为她添水:“师姐,不管是不是纯天然,你都很美。这么一看,好像胸也饱满了很多呢。”
但我说不清自己在哪儿,只好把手机给了服务员。
感觉冯璐要跳起来咬我了:“闭嘴,一会儿我老公来了你可不能乱说。”
“嗯。你在哪儿?”
“你老公?”我扭头又看袁毅,他解释:“嗯,坐在你面前的这位已婚了。”
“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我讪讪地坐下,只觉得脸一下热起来。很难形容我的心是以怎样快的速度飞升的,像加了特效一样,一下就飘到了白云边。本来生硬的假笑立刻真心实意起来,对冯璐连连恭喜:“哎呀,师姐,恭喜你啊,你都结婚了。”
作为一个路痴,没有了小海这个“活人导航”,我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家咖啡馆。刚坐下,就接到了袁毅的电话。
不管怎么样,还好他的她不是冯璐。
我不爱逛街,逛街也只买必须买的东西。所以每次和别人一起,总会被迫做了挑夫。这次更郁闷,逛到下午饥肠辘辘还没吃饭,小海就接了个电话,说有老朋友约他,他就把东西丢给我让我帮忙带回酒店。小海上了出租车一溜烟不见,我看着堆在脚边的两个大黑塑料袋,欲哭无泪。
“许佳慧,你刚才那样现在这样,这表情都没过渡吗?变得也太快了,要不要这样明显啊。”冯璐气哼哼的。
“便宜啊。”小海振振有词,“只能说我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
“师姐毕业后一直在上海吗?”
“你连袜子内裤都买这么多是要回家派送吗?”我很无语。
“是呀,我研究生毕业后就来了。”
小海这家伙,二话不说就是直杀七浦路买买买。
“嗯嗯,上海挺好的,很适合你。”
看看时间,才不过九点。所以小海让我陪他去逛街的时候,立刻就同意了。做点什么,就不觉得等待那么难熬了。
“上海是好啊。不过我来,主要是因为袁包子。”
“好。”我回他。
我差点被一口冰水呛到,你都结婚了你还想着袁包子?真是个心思活络的妇女啊!
又收到袁毅的短信:“上午还有点事,下午才走,你先随便逛逛吧。”
而坐在我旁边的袁包子,慢悠悠地伸出手,帮我拍了拍背:“喝水别这么急,我们还有时间。你们俩继续……”
打开电脑在ChinaRen上看校友录,还挺热闹的。有人发照片,有人发牢骚,也有人表达对学校生活的怀念。就这样随便在网上逛着,百无聊赖地等待的感觉,有欣悦也有焦灼。
不多久,门外走来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帅得一塌糊涂,径直走到我们桌前,按了按冯璐的肩,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问:“亲爱的,聊完了吗?”
给晓春也打了个,大概她依然睡着,久久没接。
冯璐笑眯眯地跟我介绍:“我老公Damon,美国人。这位是许佳慧,我的前情敌。”
然后给彭兰阿姨打了个电话,杨婷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六月份也拿到了毕业证。彭兰阿姨打通关系让她去了一所医专教病理学,并不用坐班,一周只需要上两节课。每次她都很认真地准备,备课笔记写得密密麻麻,倒也应付得过来。
老外满脸堆笑地坐在她旁边,海一样深邃碧蓝的眼睛望向我,有些许探究。估计是觉得他老婆怎么会有这种战斗力的前情敌。
周六早早就醒来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就想待在酒店里等他。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家里一切都好。爸爸最近工作忙了许多,周末也不着家了,感觉我妈话里带了七分的怨念。
冯璐毕业后在上海的一家外企工作,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Damon。Damon被冯璐的东方美迷住,苦苦追求数月,然后闪婚,Damon要回美国,冯璐便夫唱妇随办理了移民。他们一周后的飞机,今天趁周末各自见老朋友道别。
“好。”他竟然真的先挂了。
之后的时间,他们三人聊了好一会儿出国的事儿,我虽然插不上嘴,但也听得津津有味。
千言万语在胸膛咆哮,却还是矜持地说:“礼貌地等你先挂。”
告别的时候,我由衷地对冯璐表达了祝福:“师姐,你以后一定要生一个漂亮的混血宝宝。”
他在那边等了一等:“嗯?”
“放心,生两个。”她得意地又瞥了我一眼。
周五的时候,袁毅打了个电话,说明天才能回来,虽然只是个通知的电话,但是我莫名就是不想挂。
在咖啡馆的门口,她抱了抱我,也抱了抱袁毅。我在旁边看得真切,她抱住他时,眼角有刹那的晶莹。这个在她的少女时期决定过她很长一段时间悲欢的人,曾经是她青春里一本只能听人朗读却不能触碰的书。让她哭,让她难忍,让她不甘,让她做梦,让她梦碎,让她长成带有他印迹的人。
倒真的磨蹭到了周末。
爱恨交织,横下一颗心,又放下去。哪有那么容易忘记?
之后的几天就是跑跑跑,谈谈谈。做好备案,和小海讨论,给老板打电话汇报。
所幸,岁月恩慈。
就这么依依不舍地上了楼。
“我刚下火车,就接到了冯璐的电话,她要走那么远,不见一面不太好。所以我就先接了她。”送走了他们后,袁毅跟我解释,“我们是回去再坐会儿,还是?”
“晚安。”
“你说吧。”
“啊?”我这么煞风景吗,有点郁闷,“那我走了。晚安。”
“那跟我走吧。”他帮我提起了黑色的大塑料袋。
“你还是快上去吧,别打扰我做梦。”
“去哪儿?”我跟在了后面。
“什么?”
“接女朋友。”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笑从嘴角蔓延开来:“感觉像在做梦。”
我的脚步停住了。对,要见女朋友。一个男人若瞒着现女友去见前女友,多少是不够磊落,也不够体面。也许他的女朋友早就知道我了,而他一定给了她足够的保证和安全感建设。他说过她脾气很好,她一定很温柔也很大方,否则,他不会这样淡定地和我见了一面又一面。
“好。”嘴上说着好,屁股却动不了。
“好啊。”我笑笑说。
“你上楼休息吧。我坐一坐就走。”
坐上车后,就像被判了刑的犯人,悬着的一颗心,竟然放下来了。
“……嗯。”虽然想知道为什么,但更想听话地点头。
假装大大咧咧地和他聊天:“女朋友在哪儿上班?”
“你不要回安徽那么快,就在这儿等着我。”
“她不上班。”
“好的。”
“自由职业吗?”
“我明天一早和他们一起去安徽,周末回来。”
“她不工作,每天就是吃吃睡睡,玩。”
“哦。”我还以为在等我呢。
“你们同居了?”
“送方总他们回来,有点累,就在这儿休息一下。”
“算是吧。”
“呃……”
“真幸福啊。”
“我就没睡着。”
“有吗?”他扭头对我笑笑。
吓得我立刻坐正:“你醒了。”
“恭喜你了。”我说。
直到他轻轻出声:“看够了吗?”
“恭喜什么?”
就这样看着他,觉得很新奇。他的鼻子是这样的,嘴角是这样的。太阳穴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痣。和记忆里的似乎一样,但又似乎不一样。真的是太久没见了。这样认真地观察他好一会儿,心中的甜和痛像在赛跑,争先恐后地一阵阵袭来。
“有人同居,尘埃落定。”
我让小海先上楼去,然后轻手轻脚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也不错啊,没想到买男士内裤这么海量。”他一定是看到了塑料袋里小海买的东西。
大厅里,看到袁毅。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不是我买的,是我那个同事买的。”我解释道。
回到酒店也很晚了。
“你和他关系好到可以一起买内裤了?”他问。
一天跑了两家公司,晚上盛情难却地和其中一家的负责人一起吃了饭。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沉默地看向了窗外。还是高估了自己了,难过的感觉正汹涌而至,翻江倒海,感觉无数个我,正在被无数个不同的车轮碾压。
好吧,那个晚上,我睡了连三个小时都没有。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却是精神抖擞的。多好啊,我们在同一个城市,在同一片天空下。
我无法和他再聊下去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你们见家长了吗?买房子了吗?什么时候结婚?准备去哪儿度蜜月?要几个孩子?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吓得我赶紧挂断了电话。
就这么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
还是睡不着,就给晓春打电话。女强人最近忙得晨昏颠倒,大概刚睡着:“你知道现在几点钟吗?我昨天只睡了三个小时。你再打过来我分分钟削你啊。”
“许佳慧。”听到他喊我。
之后,我坐在床上摆弄着那些簪子,把每一个都试了一遍。每一个都那样好,恰恰好。
“嗯。”
他回:“好,早点睡。”
“累了吗?”
久久无法入眠,思来想去后,给袁毅发了条短信:“东西我收到了,谢谢你。”
“还好。”我挤了个笑给他。
我没再说话。只觉得胸口很满很满,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在我渴慕的火快要熄灭的时候,那些簪子,就像是助燃剂,让火重新烧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盛。我想任性,想挣扎,想拼尽力气。不愿听任何劝告,甚至也不求任何支持。
“怎么不说话了?”
“有句老话叫好马不吃回头草。”他泼冷水。
“在想一会儿见面了,你怎么介绍我。”
我笑笑,我不会说那理由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呵,来不及想了,我们到了。”
“为什么分的?”
车子停下来,我们下车,走进了一家宠物店。
“四年。”
万万想不到,她竟然是它!他竟然给一只猫取名叫“女朋友”。虽然这只已经三岁的中国田园猫和金吉拉的混血儿很可爱,但我抚摸它光滑柔软的皮毛时还是感觉像被雷劈了。
“分手多久了?”
袁毅出差的时候,就会把女朋友送到这家宠物店寄养。
“嗯,是。”
看着他付钱,把猫放进猫包,低头对那猫说话时轻声细语的样子,我简直要翻白眼了。
上楼的时候,小海很严肃地问我:“袁毅就是你那个前任?”
这什么人啊?!几年不见,怎么会变得这么……
——蔡康永
从宠物店出来,他提着猫包走在前面,我气呼呼地跟在后面。
如同河流留给地形的,那些你对我造成的改变。
实在忍不住,就冲他喊:“袁包子,你耍我好玩吗?”
恋爱最珍贵的纪念物,是你留在我身上的,
“挺好玩的。”他继续走,声音却再清晰不过地被秋风送来。
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