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出租车上，无法形容那感觉。每当知道他离我更远一些，我心里的难过似乎就少了一些，而身上的枷锁就轻了一些。
“好啦，走吧。我们自己吃更舒服嘛。”
总之我笑了，越来越收不住的那种笑。
看我没吭声，绾绾有些慌了：“我错了，佳慧。我自己打自己十巴掌。我们过来就是被虐的。你说我自虐也就行了，还拉你陪虐……我就不该让你陪我一起过来。”
吓得朱绾绾死抓住我的手：“许佳慧，你别吓我，我们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挺住，挺住啊……”
“咱俩互喂吧。你说什么女朋友啊这是，还得喂饭。这女的有病吧。丧失人格了？还是没有行动能力了？你说袁毅也是，我就是问有没有时间吃饭，干吗跟我说要喂女朋友饭啊。我都脸红了，真是没羞没臊啊。喂喂，他之前喂过你饭吗？”
我们在上海住了两个晚上，随便逛了逛，没有等到任何的电话。公司面试的电话没有，袁毅的电话也没有。
“那好吧，还是我给你喂饭吧。”好一会儿我才挤出了一个笑给她。
还记得分别时朱绾绾跟我说：“我不死心。我还会再来的。拿了毕业证，我就过来。”
“他还说……”朱绾绾看了我一眼，很于心不忍的样子，“他还说，他女朋友等他回家喂饭。”
“好。”我忍了忍，一句“我死心了”却没有说出口。
“哦。好吧。”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有点轻松。
回到学校后，就是论文答辩。完成后，我回到那家公司继续我的实习期。
“他说他忙，没时间。”
晓春根本无心工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许毕业后她就会和周志清结婚。再顺利一些，一年后我就可以做干妈了。
“他怎么说？”
但意外来了。
三十秒后，电话断了。
是站在公司复印机前复印文件的时候，我接到她的电话的：“佳慧，你忙吗？能来医院陪我吗？”
她对我比出一个OK的手势，然后打了电话。
“怎么了？”
在她拨出那个电话前，我紧张地拽住了她说：“别说我也在啊，否则他肯定不出来。”
“要切阑尾。”
我苦笑了一下，对自己一直不洒脱感觉无能为力。
“急性吗？怎么这么严重？”
“我是包打听啊。既然要来大都市，自然得先找几个熟人照应着。”她停下来，观察了我几秒钟，“你们都分了那么久了，还这么别扭，至于吗？”
“医生说要家属签字，你来签吧。”
“别别，我请你。吃多少都行。不过你怎么知道他在上海？”
“好，好，我现在就去。可是周志清呢？”
于是去吃肉。在路上，朱绾绾忽然说：“袁毅在上海吧，我们给他打电话一起吃吧。他不是买单王吗？我们还能省点钱。我觉得我现在有一种逃难的感觉了。”
“你先过来吧。”
沉默了好一会儿，朱绾绾才说：“许佳慧，我们去吃肉吧。我一有压力就想吃肉。吃大排好吗？那种肉很多的，咬一口就特满足的。”
我立刻请假，打车去了那家医院。晓春已经办好了住院手续，护士正在为她量血压。
总之，站在会展中心的外面，我们面面相觑。
“怎么搞的？”
可是一场招聘会下来，我们都不骄傲也不舒爽了。人山人海快挤成人肉饼就不用说了，眼睁睁看着一个前台接待的职位都收到上百份简历也让我震惊，更何况还看到无数简历看都没看就被扔进垃圾桶里的情形。
“疼了两天了，打针不管用，就来查了一下。”
“哼。”她骄傲地挺了挺胸。
“……你怎么这么能忍，阑尾可以疼死人的，真的穿孔了就要命了。”我深吸一口气。
“不愧是学中文的。”我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开始还以为是肠胃炎嘛。”她虚弱地笑笑。
我听得特别舒爽，感觉很不错。
我握住了她的手，问她：“现在好点了吗？”
可是人家心情好啊，一路简直就是唱着去的。在她看来，毕业后的模样，简直就是一片招架不住的春光灿烂。总之她人见人爱，车见车载，花见花开，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一往无前。所有人都会为她打开一扇门，就算关上了门也会为她留一扇比门还大的窗。然后她终于功成名就，钱多得四开门冰箱都塞不下。这个时候，一个优秀到炸裂却沉默地爱着她的男子就会出现。她会扭捏一番，推却一番，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事业爱情双丰收。到时候，她就开着玛莎拉蒂，带着爱人回家去。她爸爸妈妈会为之前对她的“安排”而感到羞愧，而那个与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检察官，坐在角落里偷看她，还在倾心地等着她……
“还是疼。”她说。
我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周志清呢？”
小男孩哇地哭了。他妈妈狠狠地瞪了朱绾绾一眼。
“去上班了吧。他不知道。”
在火车上，朱绾绾就分外活跃了。坐在我们对面的小男孩喊我们阿姨，她愣是给他洗了脑：“只能喊姐姐。你知道大灰狼吗？大灰狼的外号就是阿姨，你一喊阿姨，大灰狼就过来把你带走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男朋友是怎么当的？”
但还是想去他现在的城市看一看，哪怕只是看一看。
“我们分手了。”
可是谁又能甩他呢？除了……我吧。
“分手？什么时候？”
好几次想打电话问他，可就是下不了手。也很想问小黑他是否还和女朋友在一起，但想来想去，觉得就是多此一举。他不是那种轻易开始的人，一旦开始就很难放开了吧。除非他又被甩了。
“半个月前我提的，磨磨蹭蹭地闹了一周，他才搬出去。”
与袁毅的那次告别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有一段时间，我着了魔一样，每天捧着手机，等着他打来一个电话，或者发来一条短信。也想过曾经收到的那束花，会不会是他送的？那卡片我一直收着，对比他的字，却怎么都不像是同一个人写的。
“为什么？他伤害你了吗？”
提到上海，我没有想到任何定语，繁华也好，大都会也好，东方明珠也好，外滩也好，都没有。我只想到了袁毅。
“有一句话叫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只不过我提前了点儿。”
“我考虑一下。”
“你少跟我贫。”
“我的心只属于繁华的大都会。”
“可能是我对他的喜欢耗尽了吧。”晓春的声音淡淡的。
“为什么去上海参加招聘会？学校那边不是就有吗？”
追问的话还没有问出来，一个护士来带她去手术室。
“我不管，你要陪我去上海参加招聘会。我要是找到工作了，打死不回来。”
在手术室外面等的时候，我还是没能接受这已经发生的分手事件。喜欢真的会被耗尽吗？曾经有过的勇敢和真挚真的会淡去吗？为什么我却不能？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道歉。
这，又怎么可以是他们的故事的结局？
“许佳慧，你就是幸灾乐祸。”她已经气死了。
半个小时后，医生举着托盘出来给我看那段肿得不成样子的盲肠，我捂着嘴哭了。
“我觉得挺好的。偏安一隅，细水流年。”
后来晓春说，她的爱情，就像盲肠之恋。发炎的时候疼得要死要活，可切除后，却一身轻松。
“去你的。我爸妈都安排好了我的下半生了，要找谁怎么打通关系，大概什么时候入职，大概什么时候订婚，大概什么时候结婚，大概什么时候给他们抱外孙。我的天哪，我的人生还是我自己的吗？”
曾经她以为周志清是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爱他，珍视他，他疼她更疼。也曾不止一次地想像很多人那样，以血肉之躯终身陪伴到永远。
“哇，检察官和警察好配哦。”
可永远那样远。没人等得到永远，也没人参得透结局。
“好吧，长什么样儿也许不重要。他也有点才华。法学研究生毕业，现在在咱们这儿的检察院工作。用我爸的话说，那叫一个前程似锦。但是你知道我爸还干什么了吗？我爸给了我一摞公务员考试的书，让我考警察！你说我一个学中文的，我考什么警察啊。”
“我以前总以为，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会更了解对方，会更相爱，会像两只田鼠那样幸福地忙碌、追逐、永不放弃。却从不知道，原来生活在一起是消耗。先消耗掉喜欢，又消耗掉耐心，说服自己，接受落差，一次次，甘心了就彼此习惯，不甘心就彼此伤害。”
“我又没见过，是不是貌似潘安？情如宋玉？才胜子建？”看她一直瞪我，便明白了，“看来不是……不过，长什么样儿真的很重要吗？”
我躺在医院的陪护床上，拉着晓春的手，听她跟我讲。
“天哪，我才多大，就这么着急把我给嫁出去。你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吗？”
“他对我很好，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吵架也大多是我开始。他要么关门就走，要么睡觉。他很少很少哄我。他甚至从不吃醋。小黑打电话，聊再久，他连眼皮都不翻一下。他不像个恋爱中的男孩子。恋爱中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吃醋呢？还记得袁毅那时候因为你去兼职冒着生命危险还来和你吵架呢。不吃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并不爱我。或者是他爱得并没有我那么多。就算有女生打电话给他问下作业，我也要刨根问底的。之前我以为，时间和习惯可以培养他对我的感情，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你进不到一个人的内心，怎么样努力地往里挤也挤不进去。”
“我，我没有。”我忍不住笑。
“可是也许是性格原因呢？他并不善于表达啊。”我的安慰是如此无力。
“是啊，你怎么知道？你也被相亲了吗？”
“不对。他不是压抑自己的人。高中的时候，他不由分说就动手开打你不记得吗？真的，我和他分手一点都不伤心。他给过我几年的陪伴，不管是不是同床异梦，我都感激。因为我看到他的时候，就感觉很幸福啊。从来没有别的男生让我这样幸福过，也痛苦过。我因此感激他啊。可是我也会累，我也会有失望和绝望。虽然他并没有表示不愿意和我走一生，但如果让我一辈子都猜他，而他却无法回报我同样的坦诚，同样的热烈，我会觉得我这一生都太不值了。爱的付出应该是相互的。我不应该去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啊。我们应该只喜欢喜欢我们的人啊。我发誓，下一个男朋友一定会是喜欢我喜欢到不行的人。好了佳慧，不要哭了。我都不难过，你难过什么？”
“相亲？”
对，也许我不该难过，我的晓春已经走出了困扰她整个青春的一场燎原之火。她原本热切地燃烧了自己，不管不顾地把自己推往一个渴望了太久也许会烧得更热的可能。但结果并不如人意。她会遇见一个真正对的人。她点火，他会帮忙添柴。她淋雨，他会替她撑伞。
“你不知道我妈把我骗回来干什么。”
“佳慧，这几年，你后悔和袁毅分手吗？”
“怎么了你？”
“后悔。只是，你知道我想得更多的是什么吗？人人都说在最好的年华里应该有最好的遇见，我却不这么认为。我只希望那一年我们根本不认识。我愿意一直寻他，而不是有过他，又弄丢了他。”
回家看杨婷的那个五一假期，我和朱绾绾联系上了。约着一起吃了个饭，小姑娘一见到我就表情很严肃。
晓春苦笑了下：“那你是还在等他吗？”
——罗兰·巴特
“也不是。我只是还没有喜欢上别的人。”我握了一下晓春的手，“还有，我正在努力啊晓春。我不想以后他想起我来，是个面目模糊的影子。我不想他想起我来，会因为我们曾经在一起过而感觉到不堪。我想变得优秀，有存在感。我想让他之后听到我的名字，会嘴角浮出笑意，有那么哪怕一点点的骄傲：这个人，我们在一起过。”
“我无法了解你”的意思是说“我将永远无法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看我的”。
也许，不在一起，是爱情的另一种模式。是心碎的，也是隽永的。是无终止的回溯，也是不熄灭的渴望。
你曾温柔呼唤，而我恰有应答
我们都爱过一场，像醉过一场。拥有了画意朦胧的整个夜晚，又迎来旗帜飘扬的全部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