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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越来越觉得,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曾经,只是他戴的面具。

时间真是最好的魔法师。他的状态和一年前判若两人。工作上的努力让他有了成就感,成就感让他自信了,自信让他从容了。

他公司离得远,却还坚持住在学校这边。若是不用加班,他下班后会来学校找我一起吃饭。

陈尽欢也回到了江城,他设计的内衣已经面向市场,在各大商场的专柜都占据了一席之地。我为他高兴。

一开始,我们连朋友都不是,现在竟可以坐在一起吃饭。袁毅吃饭很快,风卷残云的。他却吃得慢,说小时候吃一顿饭经常要一个小时。肠胃不好,要嚼很久。

我的生活单调,按部就班,时间越多,我似乎就越能找到事儿做。

有时我在操场跑着步,他也会突然加入进来,跑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不行了不行了。”

大三开学,上课,一切照旧。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都已经考过。我准备再考点别的证,还辅修了心理学。周末依然会去老鱼的网吧看看电影,然后写点影评。还买了一把二手古典木吉他,弹得指尖磨出了血泡,终于学会了那首袁毅曾经在电话里弹给我的《爱情之爱情》。

有一个周末,我去充饭卡,他也跟着去了。人很多,要排队。本来是两个窗口,后来一个突然关了。在旁边窗口排队的人都气哼哼地去了后面排队,一个男生插在了我的前面。

又一个暑假来了。那个暑假过得百无聊赖。偶尔出门,也很少能遇见老同学了。大家都开始忙了吧?晓春都没有回来,要陪周志清打工。

本来是无所谓的事情,可是陈尽欢不干,一把把那人拽了出去。

大概就是那个瞬间,我原谅他了。也原谅了我自己。原谅那些愚蠢的自我焦虑,原谅那些冲动的自我惩罚。

那男生也不是善茬,开始骂人。我第一次见到那么会骂人的男生,眼看就要打起来的时候,我拽住了陈尽欢。

他喜欢我,他错了吗?不,没有错,只是方式不对。而这种方式,换别的人去承受,也许是另一种结果。每一种结果的达成,绝不是一方力量可以促成的。他对我的伤害不可逆,其实也有我的助力。

可是没用,他的腿已经踢了出去。没踢到,还想再上前的时候,我从后面抱住了他。

我的心,软了软。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这个抱的动作也太快,我几乎是没有犹豫。

也许是很疲惫吧,他坐在台阶上,头靠住栏杆,闭着眼睛。那么爱漂亮的人,衬衣皱成了一团,头发也乱七八糟。

只感觉他立刻安静了下来,然后结结实实地挨了那男生踢过来的一脚。

中午下课后,我在教学楼下看到了陈尽欢。因为一条骗子的短信,他火急火燎地跑了一趟关门的银行,又去了火车站,坐了一夜的火车,不断地骚扰葛芸,然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饭卡没充成,还被揍了,但出来的时候,他喜眉笑眼的。

好像是昨天硕硕和新交的男朋友生气,把电话线拔了。我连忙说对不起,她却不再理我,摔门走了。

“别多想,我只是觉得在人群中打架特别不好看。”我知道他为什么高兴。

跟葛芸道了谢,她气恼地说:“多大点事儿啊,这么折腾别人。”

“我有时真想缝住你的嘴,没见过比你更会泼冷水,更不解风情的女人了。”他很生气,但是笑着生气的。

“那就好。”这个偷手机的骗子,看来也是个笨蛋,行骗也不注意时间。

看的书多了,想的东西也挺多。渐渐地,我开始越来越理解生命中的很多形态。总觉得无论是谁,每一个现在都有迹可循,每一个选择都值得原谅,每一个笑容都有温度,每一滴眼泪都很动情。

“没有。收到短信的时候银行已经关门了。”

也越来越懂得,过去什么的,将来什么的,都只能想想。而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可以触摸得到的。

“嗯,我没事。你没上当吧?”

大三下学期参加了很多活动,宿舍还有过两次联谊。一次是和体院的一个宿舍一起去森林公园烧烤,一次是和地大的一个宿舍,在他们学校看恐龙化石展。

就这么辗转反侧着。早上五点钟,搬离了宿舍的葛芸就过来敲门了,然后把她的手机扔给了我。电话里,我听见陈尽欢的声音:“是我,昨天收到那个短信,吓到我了。你们宿舍电话打不通,我就打给葛芸了。她说昨晚上看见你回宿舍,我还不相信。总之,你没事就好。”

跟着宿舍里的姑娘们一起聚会,大家笑,我也笑。

那个晚上,我没睡好,想着袁毅。对啊,他要毕业了。如果不读研去别的城市工作,换号码也是正常的。他换号码,也不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们又没有再联系的必要了。他去哪里了呢?他会来江城吗?

在KTV唱歌的时候,我唱了《你的眼神》,唱得越来越好了。喝酒的时候,也不扭捏。最多的一次,是大家一起坐在草坪上,几个男生,几个女生,唱歌,背诗,聊电影,我喝了三罐啤酒,本来觉得还可以继续,谁知一个扭身就倒地不起。

说不清那一刻我的感觉,像是舒了一口气,又像是巨石重新压下。

小长假时跟着学校的徒步游社团去“风尘仆仆”了几天。躺在帐篷里看天窗外的夜色,云雾漫漫,疏星寥落,觉得天地真大,也美。还有什么不能化解的呢?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不过是一日二十四个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之后我就坐在那儿想我的手机里还有谁的号码。其实不多,也就二三十个。对,还有袁毅。想到他的那一刻,我站了起来,心里像有只猫在抓。他的号码,我烂熟于心,几乎是手抖着给他拨了过去,听到的却是空号的提示。

甚至也有过要不然恋爱吧的打算。然而除了陈尽欢,并没有人追求我。感觉我的桃花运在前两年都用完了。

然后宿舍的电话响起来,是晓春,说她也收到了短信,小黑和朱绾绾也打给她问了。解释了一通,让她也帮我给同学都捎个信儿,别上当了。

追求硕硕的男孩子们“前仆后继”,素梅也总有邀约,马艳琳的大长腿更是惊艳无数宅男。连晓春这样有主的,也被骚扰不断。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手机丢了还会遇到这样的事。于是连忙打回家,还好爸妈还没有看到短信,我让他们帮我和亲戚们都说一下,千万不要受骗。

宿舍里的电话几乎没有找我的。找我的只有我爸,或者,我妈。

马艳琳火急火燎地跟我说:“许佳慧,五分钟前我收到了你的短信,说你出车祸了,在医院救治,要我打钱到一个陌生人的账号上。可吓死我了,我给你打电话却是拒接。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说是不是骗子啊?你赶紧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吧,他们说不定也收到了。”

“知道为什么吗?”赶着去约会的硕硕一边刷着睫毛,一边跟我说,“你的眼睛里说着四个字:别靠近我。”

回到学校后的一个周末,我陪硕硕去逛街,结果手机被偷了。报警,又去派出所做笔录,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有吗?”我挤到她旁边,跟她一起照镜子。

晓春胖了一点。同居的日子让她吃嘛嘛香,好几条牛仔裤穿不上,都送给了我。以至于那个春天,我都没机会买裙子。

“你看!”硕硕把镜子让给了我,起身背包,“再加五个字儿:我心里有人。”

我笑笑。和袁毅分手后,她从不提他的名字,我对这理解,很感激。

“你有读心术吧,这也能看出来?”我继续照着镜子,照了半天,也没照出个所以然。

“美吧。”晓春说,“这美目不暇接,不要伤春悲秋。”

大三暑期开始前,老师给了十几个去酒店实习的名额,我争取到了一个。暑假的时候,就没有回家,去上了一个月的班。

晓春买了两个花环,我们戴着,手拉手地走在山林间。

是一家四星级的度假村,培训一周后就上岗了。工作是前台接待,偶尔也要穿着旗袍做一下迎宾。开始时做得兴致勃勃,慢慢地就觉得天哪,如果不是为了一份实习报告,我一定不干了!我以后一定不来酒店上班!虽然客人大多是好的,但还是有人找茬,还是有人觉得自己是上帝。

五一的时候,晓春终于不厮守着周志清了,我们一起去了趟贵州。在黄果树大瀑布下,我坐了很久。

老师说,服务行业就得有服务精神啊。服务精神是什么?微笑。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微笑。

消息,我没回。

嗯。微笑。

望着那简单的四个字,我发了半晌呆。

陈尽欢来做了好几次上帝。

嘀嘀嘀,小企鹅的愉快的提示音响起,袁毅那个大胡子圣诞老人头像亮起来,点开,就一句:“生日快乐。”

有一次我在做迎宾,他带了一个大相机,站在我旁边,比着V或者大笑着,让人拍了很多照片。我不能动,也不能推开他,还只能极具服务精神地微笑,感觉我本来像展览区雕塑一样庄严,却被他像猴子一样耍了。

三天后的计算机课上,在学校的机房里,我悄悄上了QQ,好久没上了感觉都要长草了。

还有一次,我休息,白天在宿舍补觉的时候,他几个连环call让我陪他去吃鱼丸。

上楼,回宿舍,把蛋糕和宿舍的姐妹们分享,鲜花插进一个不用的水杯里。借着微弱的楼道灯,看他手提袋里的东西,是那套去年送过我的美体内衣。

他开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借过来的车,一路上喋喋不休。去年他的作品上市,反响不错,正是踌躇满志。

他再次以沉默作答。

“以后,我会注册自己的品牌,成立自己的公司。”

“为什么是我呢?”我又问了。

“哦。”

“就是那晚,我爱上你的。”他犹豫了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

“品牌名字我都想好了,叫佳人慧美怎么样?”

“陈尽欢,那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吗?”我盯住他的眼睛,他在躲闪。

“难听,俗气。”

“嗯。”他点点头,大概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快上去吧,马上锁门了。”

“谁让你的名字那么俗气?”

“那书后来他送给我了。”

“干吗用我的名字?”我可一点不念好。

“是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

“你是我的缪斯啊。想着要做漂亮的内衣给你穿,就有灵感和动力了。”

“袁毅吗?”再提起这个名字,心口依然会痛,但是好多了。

“呵呵,你还是做内衣给天下的女人吧,这样才会比较赚钱。”我打了个哈欠。

“对,我在一个同学那儿看到的,记忆深刻。”

“你们宿舍几人间?”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这本书我看过多遍。

“四人。”

“希望你想要的,整个宇宙都会助你实现。”他沉默了一下,有些讪讪地说。

“睡不好吧。你瞅瞅你那黑眼圈。”

“什么都不缺。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买。”

“有吗?”我揉揉眼,“也不知道是谁破坏了我的睡眠。”

“你缺什么东西吗?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他又问,“我现在有点钱了。”

“往动物园一站,你就是国宝!”

“会的。”

“国宝多珍贵。”我掏出小镜子照了照。

“好好照顾自己啊。我明天一早就走了。”

和学校不一样,宿舍楼里,有男生住也有女生住。我们宿舍有个别的学校的姑娘,长得天仙一样,总有男生找她,聊个没完。我性格又怯懦,实在是没办法抹下脸来赶人出去,所以真的是每天睡眠不足。

“挺好的。”我说。

“我不说话了,你睡一会儿吧。”他关掉了车里的音乐。

“你现在好吗?”

我竟然真的睡着了。睡得还很好,梦像套娃一样,让我一层接一层地深陷,不能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谢谢。”我接了过来。

车子停在了一个湖边。大灯照着,陈尽欢正背朝湖坐着,身边一堆啤酒罐儿。

他把蛋糕、鲜花和手提袋一股脑地递过来:“生日快乐。”

“不是去吃鱼丸吗?”我下车喊他。

“不回来我去哪儿呢?”我笑笑。

“来,坐。”他拍拍旁边。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他的声音里带着苦笑,算起来,应该等了三四个小时了。三月江城的雨后,还是挺冷的,到处穿梭着入骨的寒气。

我坐了下去。湖水很腥,又是仲夏,蚊子也多,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坐的。

“嗨。”我先打了招呼。

“回去吧。”我说。

一个人在外面晃荡到宿舍快要熄灯的时候,我才回去。看到他还站在那里,干脆转身想去网吧凑合一夜。走了几步,觉得好笑。我在躲什么呢?于是又回去。

“还疼吗?”他忽然问。

又收到他的短信,说在我的宿舍楼下等我,问我在哪儿。我关掉了手机。

“什么?”那天我穿的凉鞋和七分裤。

不一会儿,手机响起来,我没接。

“你睡着帮你脱鞋子的时候,看到了这个。”他的手伸过来,摩挲着我曾经烧伤的那个疤。

他提了很多东西,蛋糕、鲜花还有一个装着什么的手提袋,从蛋糕店里出来,去了学校。

我挣脱开:“早好了。”都过去两年了,脚面早已长好,但脚踝下面靠近脚掌的位置因为被烧掉了皮,剪掉了真皮层,增生很多,露着粉色的肉。

于是,我悄悄地躲在了旁边的店。

他却又伸手过来一把握住,我差点被掀翻在地。

是在蛋糕店里,遇见的陈尽欢。很久没见了,我再看到他,虽然没有了让人火烧火燎的愤恨,可到底还是做不到坦然面对。

“你干什么?”我使劲地踢了过去,啤酒罐发出一阵倾倒声。

我生日那天下了暴雨,晓春要从H大那边赶过来陪我,被我拒绝了。给我妈妈打了电话,早餐吃了煮鸡蛋,中午吃了长寿面,想着雨停了晚一点再去学校外面买个小蛋糕,该有的仪式就都有了。感觉挺好的。

脚踝在他的手里却被握得更紧:“忘掉袁毅行吗?”

只是吵架而已,吵架会加深感情呢。我的那一份连吵架都没有就无疾而终的恋情,到底还是让我很羡慕晓春。

我沉默地瞪着他好一会儿,然后捂住了脸。

“一切不以分手为目的的吵架都是秀恩爱。”很多年后这句流行语,真的很适合当时的语境。

我从未有一天忘记过袁毅。每一天,当我醒来的时候,他的名字就在我的脑门上炸开。入眠之前,在一阵疼痛的战栗中,他的名字钻进我的胸口。我从未有一天忘记他。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名字在我心中跳跃的次数渐渐少了。之前每一次跳跃,都会带来的剧烈的疼痛,也慢慢地弱了。

“哦。”我挂断了电话。

附近有人在放烟花,有男生喊着女孩的名字说“我爱你”。

“不分。”

我能忘了袁毅吗?我,不确定。

渐渐地,再接到她吐槽的电话,我都懒得安慰她了。心平气和地听完她的啰唆,然后面无表情地问她:“那你分手吗?”

回去的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忘记了陈尽欢喝了多少啤酒,总之,在和一辆运电动车的大货车擦身而过的时候,我简直以为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晓春的恋爱也如火如荼地进入了痛苦的磨合期。她三天两头打电话诉说周志清的性格多么严肃执拗不合她意。我把劝慰的话说出了一百八十朵花,可后来才发现,晓春的纠结与释怀也是一百八十朵花。昙花,绽放与收敛都在瞬间。周而复始。

“停车!”我冲着他大喊,眼泪也下来了,“我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坐你的车了!”

大二的下学期是在不知不觉中度过的。

车子靠边停,我下车来蹲在路边大哭,他懊丧地也蹲在一边,然后吐了。

——伏尔泰

实习终于要结束的那天,我收到一束花。卡片上写着莫名其妙的几个字:“你不适合做这个工作,考研吧。”

却逃避追逐他的东西。

其实,我一直在思考工作还是考研的问题。但思来想去,也没提炼出什么精髓。觉得都好,也都不好。任何事情都有矛盾的双面,而无法两全。

人的本能是追逐从他身边飞走的东西,

可这个送花的旁观者,是谁呢?

时间不是药,药在时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