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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他转身问老鱼,老鱼也没理他。

“是。”我头都没抬,我们正在组队打一个副本,我不能分心。

他一把给我摁了关机键。

“是不是?”他越发经常这样地突然冒出来了。比如等在我下课的教学楼下,在食堂、图书馆忽然出现在我旁边,或者在我的宿舍楼下喊我。

我叹一口气:“你到底想干吗?”

我没理他。

“我找了四家网吧,才在这里找到你。你想干吗,这是你通宵的第几天,你还要不要命了?”

后来有一次刷夜,陈尽欢找到了我。他看看坐在我旁边和我谈笑风生的老鱼,又看看我:“你新交的男朋友吗?”

“我要命也是我自己的,与你何干?”我重新开机。

想想那时的我们,对于爱情,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凭一颗赤子之心全身心投入。根本不想,是不是有未来。他的话,是圣旨。他的事儿,是天底下最大的事儿。

他干脆拽掉了插头。老鱼看不下去了,推推他:“哥们儿,干吗呢,好好说话。”

老鱼笑:“结局来得太快,竟没有时间去探究初衷。”

他恶狠狠踹老鱼的椅子:“我跟她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再推我一下试试?”

所以,还没有入大学,老鱼便想着如何挣钱的事儿了。开网吧确实挣了点儿钱,但老鱼拿着赚来的那点钱去找女孩的时候,女孩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无奈地站了起来,跟老鱼说:“不好意思啊,今天先走了。你跟队长说一声,我真的不是随便离队的。”

老鱼偶尔会跟我说他少年时期喜欢的女孩子。他初中时就喜欢她,经常尾随她回家。高中毕业后,他跟她表白被拒绝。女孩说,老鱼,等你有钱了再来找我吧。

老鱼也站起来:“你没事儿吧,要不然我送送你。”

老鱼是隔壁学校的,在法律系。好像是个挂科王,几乎每天都在网吧包夜。后来我才知道,那网吧是他和同学一起开的。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全投在了网吧里。

陈尽欢一把把他摁下:“你没资格送!”

我认识了老鱼。他是个游戏高手,有一次在网吧刷夜,他就坐在我的旁边,大概是我的水平太次了,他实在看不下去,就在游戏里加了我,带我练级。

呵呵,我冷笑了。

后来玩得太厉害,便经常刷夜。手机也不带,经常关机扔被窝里,晚上在网吧也挺好,反正我也睡不着。

走出网吧,陈尽欢来捉我的手。我甩开,他又捉住。

我开始玩网游。开始时硕硕带我一起,后来,我玩得比她还凶。在游戏世界里,时间过得好快。作为一个笨蛋,打个弱怪也能消耗掉不少的时间。

“跟我回去。”他说。

瞧,初恋给我的这些纪念,真的是不可磨灭呢。

“你租的房子那儿吗?”

不不,也许是省略号,或者感叹号。

“嗯,去好好睡一觉。现在也回不了宿舍了。”

对哦,我手掌上也有一块疤,像个逗号,现在脚上的这些是句号了吧。

“那你不如让我撞死在这路上吧。”终于甩开了他,我转身就走。

后来出院后,我的脚掌感染了一次,又打了几天针。脚面上的水泡下去后,留下了黑色的蜕不掉的疤。

寂静的街道,偶尔只有几辆车呼啸而过。我吹着越来越冷的初冬的风,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冗长又单调。几片树叶从树顶飘落,像我残存的迟钝的感官。

病房是三人间,另外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我继续笑笑:“对不起啊。”

细雨忽至,卷卷袭来。绵密得像悔恨也像思念。

“你是复读机啊?对不起,对不起的。你欠谁对不起?是我吗?不是我!”

我顺着那条路往下走,似乎走到哪里也无所谓。在那个当下,我无处可去。随遇不安。

“对不起。”我说。

只是太冷了,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又打了个喷嚏。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我是说真的。不是约会对象那种,是做我的女朋友,以后结婚的那种。我会永远只喜欢你一个人,永远也不会对你放开手。你愿意吗?”

一直跟在后面的陈尽欢,快速跑来,片刻后,他和他解开怀的大衣,一下把我包裹了。

我没吭声。

瞬间,我停止了战栗。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坐在我旁边,盯住了我的眼睛:“许佳慧,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也不痛快。可是事已至此,你们已经分手了,翻篇儿行吗?”

这该死的胸膛。

他烦躁地抓着头发,在病房里暴走。

这该死的暖。

虽然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折磨到他了,但既然他这样说,那还是很抱歉:“对不起。”

这该死的,纯生理的无法抗拒。

他铁青着脸,极愤怒的样子。我扭过头去不想看他,他就把我的头扳过去面对他。如是三番,他终于爆发了:“你看着我,你是不是傻瓜?失恋而已,你弄得像是全世界都欠你。生命对你来说不重要吗?重要不重要?你要是想死,现在我陪你爬到顶层,从十三楼那儿跳下去,我跟你一块儿,你跳不跳?你看看你的脚这个鬼样子。我是欠你了,你说你想让我怎么办?让我把你男朋友给劝回来吗?你一句话,我立刻带你去北京。你自己找不痛快,为什么要折磨我?”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可以锁上门的电话亭。

陈尽欢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来医院了。

我站在电话亭里,外面的雨越来越绵密,而站在外面的陈尽欢越来越焦躁。然后他开始踹门。

我的事迹应该会传很远,从此,别人再看见我,就是个因为失恋而自残的傻瓜。我没有跟晓春说这件事,可以想象她知道后的表情,她会动手打我的,她一定会。

只好打开门,就看到他睫毛湿漉漉一片,眼睛却着了火。他把大衣扔给了我,说:“你想回网吧,就回去吧。我不会再逼你跟我走了。”

在医院里,我躺了两天。那两天,我像是一个笑话。对,我不哭了。想到我自己是个笑话,我就笑了。

然后他扭身离去。

所幸的是,火灭了。被子被熏了几个窟窿,搪瓷脸盆也无法复原,而我的脚掌烫了一块,脚面迅速地鼓起几个硕大的水泡。

过了好一会儿,我从电话亭里出来,才走几步,就被一只手臂捉住,陈尽欢守株待兔一样躲在前面,就那样连拖带拽地扯着我往前走。

我被硕硕拽倒在地,火盆也滚翻,她吓坏了,拿起被子就扑在了地上。

手臂被扯得生疼,经过的车也越来越少了,喊破喉咙的话应该也就像石片在湖面打了个水漂儿。昏黄的路灯下,只有我们两个野兽一样搏斗摇晃的身影。

硕硕吓了一跳,连忙拽我:“许佳慧,你不要命了?”

我干脆上嘴咬,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感觉牙齿咬破了他的皮肉,血腥味充满了口腔。而他站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分钟后,他忽然就笑了:“蛋蛋啊,别折磨自己了,我已经递交了退学申请了。以后那个校园里,就没有我了。”

鬼使神差地,我从床上跳下来,竟然真的把脚踩进了盆里。

我愣了一下,松开了他的手臂。

如果会的话,我更想跳进火盆里烧一烧自己。我的整个人,整颗心,全部的血液和细胞便是这场恋爱的纪念。除了烧了我自己,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忘记。

坐在网吧里,我机械地点着鼠标。时间分秒挨过,原本的喧嚣也渐渐变得寂静。刚才在网络上厮杀呐喊过的很多人,柔情蜜意过的很多人,热血沸腾过的很多人,孤苦自弃的很多人,都软软地疲惫了下来,头枕着自己的手臂陷入了浅眠。

烧了纪念物的话,会舒服吗?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她拿出素梅的搪瓷脸盆,把与橘园公子有关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在盆子里烧。有他们的往来信件、合影照片,还有他送她的发卡、手表等小东西。

白天是混沌的一天。

硕硕和橘园公子也分手了,她每天在宿舍里放一首名叫《无情的情书》的歌。有一次,宿舍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她讲了讲她的失恋故事。橘园公子家人给他介绍了个能干活的门当户对的姑娘,他不会再等她三年。

然后迎来没有差别的同样的夜晚。

时间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在流逝。我的睡眠从暑假开始就没有好过。总是很晚也睡不着,觉得有一只小虫在咬着我的胸腔,缺口越来越大,什么也填不满。暑假在家里的时候,因为父母在,所以强忍着装正常。当难过、失意、悲痛终于可以自由发挥的时候,我开始下坠,并沉浸其中了。

很长时间之后,当我回忆起这一段在泪光之上醉生梦死的日子,更觉得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沉沦。

他大概已经知道我和袁毅分手的事儿了,发大段大段的短信给我,我看都不看就删掉了。后来实在是难受,就回复了他一条:“你知道吗?我想退学了,因为和你在一个学校里,我感觉到恶心。”

我只想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那就是:迷失。

陈尽欢找过我几次,我都没有见他。他偶尔在路上堵我,我都把他当作透明。只是无法控制愤恨,无法控制浑身发抖。我甚至再也没有走过那个小酒吧门前那条路。我从来没有那样讨厌校园和校园门前的路。

对,我迷失了。

大二的课相对少了一些。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图书馆看闲书,却再也不敢翻开爱情小说。

在我的心智无法承接的痛苦和自弃中,我以下坠的姿态拥抱了很多小得曾经不屑一顾的诱惑。

可我们之间,似乎永远也无法清算。无论是感情还是物质,我都欠他的太多,太多。

我第一次理解了小黑,理解了他曾经在游戏里的沉溺。那种活在日光之下的苦,每一分钟都是煎熬,连呼吸都疲累。当有一个地方可以有暂时的忘却,有一双手可以拉,一个怀抱可以取暖的时候,真的,很容易就陷落了。

袁毅送我的东西,两件衣服,被我打包压在了衣柜底,还回去的话倒有点可笑了。那只可爱的毛绒曼尼,被我带去了学校。电脑已经被他带回去了。

我曾经以为我不会恨任何人,可是我恨我自己。也曾想过悔不当初,可是当初有什么罪呢?所有的路不是我自己走的吗?所有的选择不是我自己做出的吗?所有的问题不是我自己造成的吗?

那个夏天,我好像把那一年的眼泪都流干了。

从网吧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坐在大厅沙发上和衣而睡的陈尽欢。他抱着自己,整个人像缩小了一圈,眉头紧蹙,嘴唇深抿,好像也在和谁咬牙切齿地较着劲,而右手虎口的伤口触目惊心。

——尼采

我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忽然就没有了任何再争执下去的心。

当你向深渊看得够久时,深渊也会回头看你。

人与人之间的纠缠就像在织一件毛衣,点点滴滴,丝丝缕缕,不知不觉竟彼此相欠。

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