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天晚上七点的火车去旅行,你要是改变主意,就跟我们一起走。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你想好了就打我电话。”
“小黑,”我说,“好好陪陪袁毅吧。有什么事儿告诉我好吗?”
小黑走了。看得出来,他也是愤怒的不解的。他在为他的朋友莫名其妙被甩而感到痛心。
会,我怎么会不后悔,我现在已经悔得想把青了的肠子掏出来斩成一段一段。
没有风的夏日,世界都停止了呼吸。
“许佳慧,你这样坚持分手不会后悔吗?”
许久,听见晓春的声音:“车票都买好了。昨天下午我和小黑还买了很多吃的用的。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不就行了?袁毅会理解的。”
“谁都不因为,是我不好。别问了。”
“不会的。他说以后不会等我了。”凭什么等我呢?我已经不配让他再等了。
“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们那么好,为什么要分开?因为杨婷吗?还是昨天那个臭小子陈尽欢?”
“那好。你不去,我也不去了。你就在我家住着,等心里舒服点儿了,我再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玩。”晓春掰开一个包子,塞我嘴巴里。也许哭得太多了,我感觉周身的细胞都是悲怆的,包子嚼在嘴里根本没有一丝味道。
我没说话。
“嗯。”我没抬头,虽然心痛到无以复加到肝肠寸断,但那个片刻也是暖的。能有晓春,是我多大的运气。
“为什么?”
手机一直静悄悄的,忽然响起来后去接,却是陈尽欢。
我点头。
“蛋……许……佳慧,我昨晚上喝多了,你别介意啊。”
“袁毅说你和他分手了,真的吗?”
我没说话。
我对他苦笑了下。
“你今天不是去旅行吗?昨天忘了把钱给你了,现在还你吧。”
小黑家就在晓春家隔壁。第一次他来,我躲在房间里没出去。第二次他送来她妈妈做的包子,大概是晓春爱吃。第三次,他干脆冲进了晓春的闺房,看到我后,质问却咽了下去,声音也低了下来:“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个样子?”
“不用了。”我浑身发抖。
晓春的妈妈早出晚归地工作,除了一个清扫和做饭的阿姨,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晓春一个人。所以,这真的是个不错的避难所。如果不是小黑总是找过来的话。
“我现在在火车站买票,晚上的车回江城。你是来拿,还是我给你送过去?”
就算对着晓春,我也说不出口分手的原因。倒在她的公主床上,我一动也不想动。
“我说了不用还了不用还了!你听不懂是不是?”我把手机摔了。还好它是诺基亚,晓春捡起来后,还在通话中。
对,我不是在发泄,我是在惩罚自己。如果我足够痛,是不是就能分担掉袁毅所承受的那些?
晓春看看我,没做声,把电话挂断。想起昨晚那噩梦一样的经历,我只觉得精疲力竭,闭上眼睛天旋地转。
可哭似乎也发泄不了什么,流出去的眼泪多一些,心里的痛就更深一些。
如果可能的话,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陈尽欢。
晓春在公交车站等我,看到她时,根本无法控制的泪腺再次开了闸。
我在晓春家住了三天。小黑和袁毅的火车旅行,如期进行。
坐上公交车的时候,想起以前和袁毅一起坐公交车时,他的手臂撞上我的手臂,目光撞到我的目光,而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经历,眼泪唰唰地掉。
晓春一直给小黑发短信,问袁毅的情况。
我收拾收拾东西,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去晓春家,我妈同意了。之前说去旅行,她不太放心,现在拿晓春当幌子说不去了,倒是怎么都好说话。
小黑说,袁毅没事儿,只是沉默。他没有所到之处喝酒买醉,没有跟小黑吐槽诉苦,甚至连我的名字也没有提过。
“好,你来吧。”晓春叹一口气。
那场旅行,他们用了二十天,一路向东,到东海之滨。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说:“对,我们分手了。我现在眼睛好肿,怕我妈发现,所以这几天能住你那儿吗?”
我回到家里后,打开电脑和QQ,袁毅的大胡子头像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我给晓春打了电话,她劈头盖脸地责问:“为什么不去旅行了,袁毅说你和他分手了,到底怎么回事?”
大概没有什么比失恋更减肥的事儿了。我爸爸说本来还想把我喂胖一些,却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脸瘦出了尖尖的下巴颏,颧骨也凸出来了。
手机上,看到晓春和小黑打来的十几个未接来电。
因为我无法掩饰的失落,妈妈大概看出了点儿什么,好几次晚上坐在我的床边欲言又止,最后说:“许佳慧,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儿?感情上的事情也可以跟妈妈说说。”
一整夜的流泪,听房门外的动静,父母都上班后,才敢从床上爬起来,看到自己的眼睛和脸都是肿的。
“什么事儿也没有。”
但对当时的我来说,与陈尽欢的这件事却是毁灭性的。它摧毁了我的信心,让我觉得我不配拥有这世界一切的美好。骨子里的传统,让我只觉得自己不纯洁了,从此再无法清白无辜地对着喜欢的人笑,再无法恬不知耻地去接受他毫无保留的喜欢与付出。
我忍了又忍,把被子蒙脸上,不敢让她看见我已经涌出的眼泪。
就算是心中囹圄,但刻意努力地隐瞒好了,也许就不会有差错。或者干脆坦白,共同承担或者被嫌弃,也好过莫名其妙的就地转身。
我的内心变得很软很软,也不是委屈,而是愧疚,还有对自己无休止的质问和悔恨。我跳进了拷问自己的圈子,期求一个永不会得到的答案,并从未与自己握手言和。
心大一点,干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一场恋爱,让我曾经尝遍这世间的甘美,让我曾经梦想过百年。现在只剩下了苦涩。
我的初恋是这样结束的。现在总想,当时分手的原因是如此可笑。如果放在现在,说不定还能写一篇帖子,题目叫:《要有多矫情,才以为失身会要命》来自嘲一番。
后来,我爸看我每天窝在家里苦着个脸,就给我派了个活儿。于是我开始每天早上从家里骑自行车去姑姑家,帮我的表妹补习英语,到晚上再回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的心像是被迅速抽掉200cc的血液,疼到几乎无法站立。
表妹马上就要升入高三,却很有我当年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样子。经常补着补着,她就停下来让我给她讲故事。
走了几步,他回头对我说:“许佳慧,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会等你,但不会等太久。以后,我不会等你了。”
“姐姐,高中的时候有人追你吗?你怎么做的。”
一个又一个的一分钟过去了,他终于放开了我说:“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我拒绝了。”
可是没有。
“后来呢?”
我心如刀绞。再多纠缠一分钟,也许我就要妥协了,我会小心地隐瞒一切,只做他甜美无辜的小女朋友。再多纠缠一分钟,我就永远也不会说出分开的话。再多纠缠一分钟,我们会继续我们的旅行,继续相爱到百年。再多纠缠一分钟,我就会吻他说“对不起,我只是跟你开了个小玩笑呢”。
“拒绝了还有后来吗?”
他一拳砸上我身后的墙壁,沉默地看向我。
如果一直拒绝,就没有现在这样痛彻心扉的时刻了吧。
“不行。”我推开他,泪眼婆娑,根本连他的模样也看不清了。
如果一直拒绝,他也会有另一条情感轨迹吧。
“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我一定改。不用等毕业了,我下学期就去江城找你。不管怎么样,你不能这样轻易地说分手行吗?”
如果一直拒绝,我们再见面,也能淡淡一笑,做个只是曾经困扰过对方的陌生人吧。
“对不起,也许,也许我没有你以为的那样喜欢你!”咬咬牙,终于还是说出了狠心的话,绝情的话,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姐姐你怎么哭了?”表妹跳过来帮我擦眼泪。
“许佳慧你有没有良心啊!我等了你三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统共加起来才多久?我以为我们会有那么多日夜可以相守……我那么喜欢你,倾尽全力地对你好,为你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努力,你就这样对我吗?”
可是我们爱过了。我们全身心地愿意将未来都交付给彼此。我们感受过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我们交换过嘴唇最柔软的碰触。我们熟知对方的每一个琐碎日常。我们曾经那么那么亲密。
“不为什么。”我继续哭着说,“只是觉得很累,分开了我们两个人都会轻松些。”
开学前,我见过一次杨婷。她来找我,好久不见她,觉得陌生了许多。想到曾经有过的困扰过我们的羁绊,不再会是羁绊,我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那为什么?”
我坐在房间的床上,她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开门见山地问:“你和袁毅分手了?”
“不是。”我摇头说。
“嗯。”
“因为陈尽欢吗?他们说,看到他跟你一起上了出租车。”感觉袁毅太过用力,指甲要掐进我胳膊里了。可是这疼,也比不了我心里疼的十分之一。
“为什么?”
“对不起,分手吧。求你了。”我的眼泪不断往外涌。
“造化弄人吧。”
“胡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紧抓住我的手臂。
“别说这么玄乎,到底什么原因,你提的吗?”
我抽噎不停,后来终于止住,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嗯。没有原因。”
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来帮我擦,不停地问:“你怎么了?”
“佳慧,你还是我的好朋友。”杨婷过来抓我的手。
我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嗯。”我抬头对她笑笑。
“你去哪儿了?家没回,手机也不接。”他的声音冷冷的。
“我可以追袁毅吗?”
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到我家楼下的,甚至没看到坐在花坛边上等我的袁毅。
“嗯。”我点头。他是自由单身,她也是自由单身,为什么不可以?
回去的时候我没有坐车,就那么走回去的。我像个木偶,走在霓虹灯下的马路上,灯光斑驳,影影绰绰。夏天吃烧烤的人那么多,欢声笑语和烤羊肉的香味扑面袭来,我的心里一片死灰。
大概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杨婷很快喜形于色,坐了坐就走了。我送她到门边,看着她轻快地下楼去,心里默念:“如果你能让他快乐,最好不过了。”
——博尔赫斯
暑假就这样过去了。
住在一个奇妙又荒凉的星球,没有时间,没有以前和以后。
临去学校前的那个深夜,我接到了袁毅的电话。那时已经很晚了,我识得他的号码,却没听到他的声音。沉默了大概有一百年那么久,他挂断了电话。
今天我还在这里歌唱,明天我将死去,不知所向,
我们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
先提出分手的那个人,以为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收拾行李,在背包里看到被我藏起来的那几片小小的拼图。抓着那些残缺的碎片,我捂住嘴蹲下哭泣。是我啊,是我让我们的未来永远也没办法拼凑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