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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他站起来豪爽地说:“喝!”

小黑看过来连忙喊他:“哥们儿,多久没见了,来,再喝一圈儿。”

我坐不下去了,跟旁边的女孩打了个招呼,决定离开是非之地,先回家去。

“我最不怕误会。”他毫不顾忌地说。

那个夜晚,之后曾经无数次地在我脑海里盘旋。每一次,似乎都版本不同。也许,记忆被不断反刍,也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你快别剥了,被人看见误会。”我把筷子放下了。

只记得,我拿着包出了门。下楼的时候给袁毅打了个电话,说先回家了。他同意了,说他还得晚一点,让我打个车,不要等公交车了。

“不干吗,这不是你男朋友该做的事儿吗?他人呢?”

只是出租车也不好等,等了好久,也没来一辆空车。

我有些尴尬:“你干吗啊。”

那条路有个上坡,一个骑着满载着桃子的三轮车的大婶,在艰难地往上骑。

他没说话,开始剥虾,剥好一个放我碗里,剥好一个又放我碗里。

我去帮忙推了一把。真沉啊,我推着走了几步和大婶说话:“自己家种的桃子吗?”

“那你快走吧。”我不再理他,继续和一只皮皮虾苦战。

“是啊,好吃。就是卖不上价钱。”大婶无奈地说,“这一车得送批发行去。”

“是呀,本来也只是路过,进来打个招呼就走。”

车子忽然轻了很多,另一边,多了陈尽欢的身影。

“你不是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吗?”我小声问他。

“你怎么下来了?”

喝完了,他坐在了我旁边的空位上。

“酒喝完了,旧也叙完了。再说,也没人喜欢我待在那儿吧。”他回答。

可他和每一个男生都打招呼,和每个人都碰杯喝酒,喊女生们姐姐,夸她们漂亮。还给几个大概和他有过纠缠的女生鞠躬,道歉,一副要洗白自己重新做人的模样。

我们一起把车子推到了坡上。和大婶告别的时候,三轮车下行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硌了一下,然后我就看见,陈尽欢抱着脚蹲下了。

我连忙低头,只希望他转一圈儿赶紧走。

三轮车远去,我问他:“你怎么了,碾到脚了?”

原本叽叽喳喳的女生突然安静下来。

“意外。”他站起来,匡威鞋上果然多了一个车轮印。

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和旁边的女孩交流了一下最近看的韩剧《夏娃的诱惑》。谁也没想到,从来不参加聚会的陈尽欢走进了包间。

“能走吗?”

“好,喝,看我今天不把你们喝趴下。”小黑离开我的座位,又去觥筹交错了。

他走了几步,一瘸一拐。

几个男生喊了他:“黑哥黑哥,来喝啊。”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们面前,我看看他:“你先坐吧。”

我有点心酸。

“你明天不是去玩吗?我还你钱吧。但我没带,所以得麻烦你,跟我回家拿。”他坐上了车,朝我招招手。

“敢还是敢的。”他呵呵笑,“就是有点舍不得。”

我看看手表,才八点多,想着也不会耽误太久,而以后再也不用和他有什么瓜葛,就也上了车。

“你敢吗?”

车子停到了一个破败的小区前。我们下车,一起走到一栋外墙破旧斑驳,没有多少灯光的家属楼楼下。

“真的假的,我还想着她要是挂科了,我就去埋汰她。”

陈尽欢往里走,我站住了。我打量着四周,隐隐觉得好像来过这里。

“没有啊,晓春学习可好了。”我信口吹牛。

“干吗,你不会想让我拖着受伤的脚再跑下来给你送吧。”

“吴晓春挂科了吗?”小黑拉着我问晓春的事情。

我无奈,只好跟在了后面。

中场的时候,一个男生喝酒过敏了,袁毅和几个男生要送他去医院。我要跟着,袁毅把我摁下了,让我在那儿慢慢吃,等他一会儿。

“这是我爸留给我的房子。”上楼的时候,陈尽欢说,“明天它就不是我的了。”

人很多,觥筹交错。男生们喝酒,女生们八卦。虽然很少抬头看,但我能感觉到袁毅是多么的受欢迎。我内心隐隐地兴奋着,他优秀的每一面都让我窃喜和感激。

“什么意思啊?卖掉了吗?”

熬过去就好了,明天下午,我们期待已久的火车旅行就会开始。我想。

他大概是笑了下:“想听吗?我还没跟人说过呢。你想听我就跟你讲讲。”

2003年的7月11日,那个热闹的聚会的晚上,我像个十足的淑女坐在袁毅的身边,埋头苦吃,等待着喧闹的结束。不时地拿出手机和晓春发短信吐槽我患有多么严重的人群社交恐惧症。

“算了,你还是别讲了。”倾诉倾听会花掉许多时间的,我想,还是早点回去为妙。

也许,是吧。

到了三楼,他开门,屋里一片脏乱,简直家徒四壁。陈尽欢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我五岁时,我妈就走了。我爸一个人带我。十二岁时,我爸去世,我寄宿在叔叔家。”

我们在草坪上闹着笑着,直到一起摔倒在地。手拉手躺着看蓝天、白云,吹着微风,只有彼此微微的喘息和察觉得到的喜悦。那是在五一之后我第一次真正感觉到我们之间难得的坦诚和甜蜜。我们真的和好了吗?像以前一样,没有隐瞒,彼此信任,全部透明?

“走了?去哪儿了?”

“现在气氛好啊……”

“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也不想知道。”

“现在怎么敢了?”

我站在房子中间打量,一阵唏嘘,无法想象他有一个多么悲惨的童年。

“……没敢。”

“这房子是我爸爸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之前,叔叔婶婶把这房子租了出去,租金他们拿着,说算养我的生活费。大学之后,我想把这房子要回来自己住,他们不愿意少了那点儿租金,闹得特别不好看。

“你上午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次我堂弟生病了,我叔叔婶婶拿不出那么多钱做手术,跟我商量能不能把这房子卖了。我没同意。我如果卖了这房子,这座城市就没有我的落脚之地了。他们骂我没良心,骂我不是东西,让我永远不能进他们家的门。

“我错了。”

“今天上午,我和一个买家签了合同,他付了定金。明天这房子就是他的了。我还是要把这钱拿去救我的堂弟。”

“生气!”

我被震动了,听他说了下去。

“不许生气。”

“我在这里出生,长大,就算童年的记忆不那么美好,可这房子是我唯一的怀恋了。下午我一直坐在这儿,想着小时候的事儿。小时候,我爸爱喝酒,喝多了会唱戏,唱得又苦又缠绵。我知道他是想我妈了。我妈嫌他没本事,可一个男人需要多大的本事呢?你知道我妈是为什么走的吗?我奶奶说,是因为一个男人送了她很多礼物。她为了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抛弃我和我爸,跟别人走了。我很讨厌送女生东西,几乎从来不送。

“生气。”

“在这个桌角,我碰伤了额头,缝了三针。我爸问我为什么这么不小心,我说因为鞋子太小了,穿不上只能趿拉着,就摔跤了。我爸听完就哭了。我爸是肝癌去世的。现在想想,他确实是挺没本事的吧。上高中的时候,好多女孩子喜欢我,说我耍帅,冬天也穿着衬衣。其实我不是爱美,我只有几件我爸留给我的那几件衬衣,我都没有合身的秋衣秋裤穿。

“还生气吗?”

“知道我高中时候的生活费是怎么赚的吗?打台球,一桌可以赚五十。我靠着打台球赚的我自己的生活费。你说我堂弟可怜,不,他一点都不可怜。他拥有我羡慕渴望的一切,生病了也有人愿意为他操劳,为他哭,为他自私,为他抹下脸和一个没爹没妈的人抢房子……他怎么会可怜?我连生病都不敢,可怜的是我啊!”

“哈哈哈,别瞎说。”我一时想不到词儿反驳,便跳到他背上,挠他的头发。他背着我,还气哼哼,我便两手捏住了他的耳朵:

终于,陈尽欢捂着脸蹲下,抽噎着,极伤心又极委屈。像一只压抑了太久而爆发的兽,像一个我从来不认识的人。

“你对他就是心太软,拒绝我的时候心却很硬。”

我不知道他竟然有这样的经历,想起他之前的话,他的玩世不恭和极品行为,便有了解释。感觉他,也不过只是这苍茫人间,一个自己抱着自己踟蹰地走在路上的孤独的人罢了。

“他家人生病了,急得不得了。”

所以我也蹲了下来,轻拍他的背,想给他一些安慰。

“为什么借给他啊?”

他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抬头看我。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他,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一张白皙干净的脸,他的妈妈应该也很好看。

“我也很诧异啊。”

“许佳慧,我没有家了。这房子一卖掉,我在这个城市就一点惦念都没有了。”他揉揉脸,大概是忍了又忍又像是下定了决心,“你能做我的亲人吗?”

“你们怎么老遇到?”

“什么?”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要不然我记住这号码的后四位数字,看到就不接好吗?”我把头枕在他肩膀上,犹豫了大概几秒钟,“还是得接,上午在医院遇见他,我把兼职的收入都借给他了。”

“你会和袁毅结婚吗?”

“还是别存了。”他依然不高兴。

“结婚?当然会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想。

“别生气了,我现在就把他的号存上,标注:不接。”

“那你们分手了呢?”

他果然又不高兴了:“这个家伙太讨厌了,干吗给我女朋友打电话。”

“我们为什么要分手?”我站起身来,有点不高兴了。

电话挂断,袁毅问我谁打来的,我举着手机给他看。

“如果你们分手了,不要和别人谈恋爱了,和我在一起吧,我会娶你的。”

“嗯,行,让他保护好你,可别挂了。否则我想还钱也无门了。”

“怎么会?你瞎说什么啊?我们不会分手。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我一直不知道我在陈尽欢的世界里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可那一刻,我隐约知道了。

“和我男朋友在一块儿。”我看看袁毅说。

“刚才你看见聚会上的那些人了吗?包括袁毅,我打电话跟他们借钱的时候,他们全都说了不,连问一句怎么了都没有。也许是报应吧,我终于知道我以前是多么不会做人的一个人,我在他们心目中到底是什么样子。蛋蛋你知道吗?在这个城市里,你是唯一一个二话不说就借给我钱的人。”

我竟然还接到了陈尽欢打来的:“你在哪儿?”

“我不是只会借给你,任何我认识的人,需要急用的时候,也许我都会借啊。”我心乱成一片,连要钱的事情也忘了,只想快点走。

然后就是不停地接打电话报平安。

但他把我拽倒了。

站在小区的草坪上,我们才手拉着手笑个不停。真是的,如果不是这个事后才知道震级只有3.4级的小地震,我们差一点就以身相许。

他的嘴唇是突然袭过来的,我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他双手捧着我的脸,极力地亲了过来,很用力,很用力。

袁毅也在阳台接到了他家人打来的电话,我们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立刻从房子里跑了出去。

终于挣脱出来后,我扬手便打了他:“你干什么啊?”

我妈打来的,我看了一眼就从床上跳起来躲去了洗手间接,我妈焦急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许佳慧你在哪儿,刚才地震了你知道吗?别怕,赶紧从建筑物里出来找一个空地待着……”

羞愤和恐惧让我夺门而逃,只听见他的声音幽幽地在背后响起:“许佳慧,你不记得那一夜了吗?我们做过比接吻更多的事儿。”

如果我们的电话没有同时响起的话。

我呆住,似乎是在一瞬间,大脑中劈进来一段缺失的记忆。

是的,我们差一点就做了。

在陈尽欢出租屋里的那一夜,我喝再多的水也觉得口干舌燥,而他半开玩笑地靠过来说:“蛋蛋啊,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不那么难受,你想试试吗?”

只是搭扣太难解了,我又实在没办法伸手去帮他,感觉他的汗不停地滴在我的肩膀上。房间里安静得只有我们彼此的呼吸声。这安静像在一个盛大的仪式前所必须的静默,更似虔诚。

“好啊。”我笑眯眯地说。

和上次不同,我的身体是逢迎的和渴望的,连大脑都是模糊一片。当他终于颤抖着手去脱我胸衣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拦的力气,我也开始战栗,甚至觉得大地都抖了一抖。

他便捧住了我的头,就那么吻了过来。

磨了好久好久,衣服也脱得差不多了。

似乎所有的水也没有他的嘴巴解渴。那一吻过后,我便舒服多了。

——《圣经》

……

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虽有黑暗,仍像早晨。

“你混蛋!”回忆渐渐变得清晰,我发疯一样地折回去打他,“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必忘记你的苦楚,就是想起也如流过去的水一样。

“相信不相信都改变不了事实。”

你也必坚固,无所惧怕。

“可我一直都穿着衣服……”

你必仰起脸来毫无斑点。

“穿着衣服也可以做很多事儿。”

我们都必须经过客西马尼园和各各他山

我腿一软,伏在地上哭了个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