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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家里有人生病要做手术。”

“出什么事儿了?”

似乎现在想拒绝也来不及了。

几秒钟内,我的内心无限复杂地做了推算和权衡。终于还是没忍心一口拒绝。

“要多少?”

我就几千块钱,还想着出去玩呢。虽然那钱大多是因为他才赚到的。

“有多少要多少。”

看他的样子像是摊上事儿了,不是把“约会对象”搞怀孕了吧?我暗自忖度。

“好吧……那我现在取了给你。”

他脸上尽是烦躁,开门见山地问:“许佳慧,你有钱吗?借给我。”

我把银行卡里的两千块钱都取出来给了他。给完就又后悔了,怕他骗我,干脆跟他一起交了费又去了病房。在病房里,我看到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正坐在一个打着吊瓶的男孩身边。

打完热水回病房,舅妈来了。聊了会儿,我便从医院出来了。在大门口的ATM机前,又看见了陈尽欢,他正在取钱。我大步流星,想瞬间从他身边经过,谁知他突然转身就看见了我。

只见陈尽欢很冷淡地把押金单递给了中年女人说:“住院费我已经交上了,手术费会再想办法的,你再等等。”

他不是留在学校做兼职吗?怎么会回来?

中年女人抬起脸来,很淡漠地看他一眼说:“知道了,那辛苦你了。”

去帮舅舅打热水的时候,看到走廊里有一个熟悉的影子。陈尽欢正慌慌张张地跑过。

什么情况啊,不像是他妈妈啊。而他很快就转身从病房里出来了,似乎不愿意多待一分钟。

还真的有人因为说话而喜欢上别人啊?我想起那次袁毅对我的告白,心里甜甜蜜蜜。

“那是你妈妈吗?”我忍不住问。

趁着病房里没人,我悄悄地问了舅舅这个问题。他说:“你舅妈啊,说话好听啊。什么时候都温温柔柔的,也不急,也不躁。我火气盛,可到她面前,什么火都能灭下。”

“不是。”

当年舅舅带回家过的女朋友太多,谁也没想到他最后娶的却是不出挑的舅妈。舅妈是个小个子肉乎乎的姑娘,眉眼弯弯的,什么时候看她,都带着笑意。

“那是谁啊?”

可现在,我们慢慢长大,舅舅已经从当年的“鲜肉”,变成了如今的“腊肉”,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

“我婶婶。”

舅舅比我妈小十二岁,还记得我小时候,他特别帅,留着长头发,扎个辫子,戴着墨镜,骑着大摩托,载着姑娘在小城呼啸而过,是个风一样的男子……

“生病的是你的堂弟?”

第二天,我在妈妈的指挥下,去医院看望做了结石手术的舅舅。

“嗯。”

最后,还是哄着让小黑陪他回了家。我当然不是什么禁欲主义者,对床笫之事内心也有过期待,只是一直没做好准备,与期待相比,更多的还是有点害怕。更何况,我们以后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厮守。

“什么病啊?”

小骗子,我笑,醉翁之意岂在拼图?

“肾积水。”

“拼图我带回来了,我们一起拼好不好?”

“好可怜的小孩。”

“太晚了,明天白天我去。”

“可怜什么?”

我拍着他的背,用纸巾帮他擦嘴。他抱着我,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扒着:“许佳慧,去我家吧。”

“生病啊。”

好喜欢袁毅,就连喝多了抱着一棵树吐也吐得那么帅。

“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可怜。”他的声音冷冷的,没有温度。和开始时焦灼地在医院里狂奔的他,判若两人。

爱情这样没道理,你喜欢我,我喜欢他,他喜欢她,她喜欢别的人。像是一张网,错综复杂,每个人都站在网内。有人站正中,无可奈何越陷越深。有人站边上,似乎有路可逃,却贪恋不想出去。

“真没同情心!”我骂他。

他那样喜欢晓春,眼睛随着她的身影转动,却只是靠大大咧咧的嬉笑和逗乐来掩饰。

“呵呵,你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同情心。”他继续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黑说起重读一年大二的各种糗事,当然被我们不遗余力地嘲笑。

我有点生气:“是,我不知道。我借给你钱,不是同情心,是傻。”

他开着车,带着我在小城吹吹风,喊小黑和晓春出来一起吃烧烤,讨论旅行的路线。触手可及的美好正在热烈的暑气中发酵。

干脆转身和他分道扬镳,走了几步,听见他在身后喊:“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之后的几天,白天会去奶奶、外婆那儿和几个亲戚家晃晃,感受的是如沐春风的各种热情。晚上偶尔会和袁毅约着见面。我们对于那场误会,一直绝口不提。

“最好三天内还我,我还要和袁毅去玩儿。”我小声嘟囔着,揪着头发,觉得自己真是太冲动。这下好了,又得跟爸妈伸手了。

家长之间比孩子,真是万年不变的话题。

我给晓春打了个电话吐槽,果然被她痛骂:“你怎么回事啊,袁毅都说了不喜欢你和他有接触,你还借钱给他?”

“说杨婷多优秀,问你的情况,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哪里比得上人家。”我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人之常情嘛,家人生病没办法不借啊。”

“哦。彭兰阿姨还说杨婷什么了?”我心里别别扭扭的,一个学期,我和杨婷都没有联系。

“说你也说不通。你不借他,他也可以想别的办法啊。他难道没有朋友吗?那么多前女友呢。”

“没有,遇见她妈妈了。”

“也是哦。”我越发后悔了,怎么那么倒霉刚好撞上他呢。

“妈,你遇见杨婷了?”

和晓春打着电话回家,在我家楼下,看到袁毅的车停在那里。

我,应该是没有的吧。

我跑向他:“等了多久了?”

我爸问我是不是学习压力大。我妈说“她怎么可能有什么学习压力。人家杨婷有奖学金,许佳慧你有吗?”

“以那棵玉兰树影子的移动轨迹来判断,应该很久了。”

到家后,爸妈都说我似乎又长高了一点儿,并且瘦了。

“哎呀,你应该打电话给我的。”我看看玉兰树,忍不住笑。

一路上吃吃喝喝,打打牌,讨论讨论旅行会遇见的风景。时间倏忽而过。最后商定小黑、晓春都加入我们的旅行队伍。确定出行时间在一周后,各自陪家人先度过“蜜月期”。

“打了,一直通话中。”

晓春笑嘻嘻地说:“好,没吵过,你们是模范情侣。”

我连忙解释:“我去医院看舅舅,然后给晓春打了个电话。”

“没有啊。”我说,给晓春使眼色,不让她说话。

“嗯。我想确定一个问题,拼图我快拼完了,但是好像差了几张,你是不是买了残次品啊?”

袁毅扭头看我:“许佳慧,我们什么时候吵过架?”

“啊,怎么可能,你一定是拼错了。”我嘻嘻哈哈地笑,“去我家吗?我爸妈都去上班了。”

隔阂的事儿,我和袁毅从未再提起。但晓春说出来,我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呀。”他笑得坏坏的。上楼的时候我心猿意马的,思忖着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带了点什么暗示。

晓春说:“我跟踪能力很强的,完全不需要你照顾。如果你们再吵架,我也可以说和说和啊。”

一进我家的门他就抱住我,吻了好一会儿,热得满头大汗才分开。然后他去我房间视察,看我小时候的影集,不由分说地抢走了一张我五岁的时候额头上点红点,扮哪吒的照片。还帮我清理了台式电脑,弄完速度可快多了。

他的手绕啊绕地把我的五指箍紧,越紧,我的心就靠他更近一些。

笔记本本来还想偷偷用,但我妈最近总是喜欢突然进我房间,只好藏在了衣柜里。他刚好过来,就让他带走放他的房子里。

袁毅看了她一眼说:“可以啊,但如果你跟丢了,我可不负责找。我只照顾这一个。”

我给爸妈留了字条,和袁毅一起去吃午饭。

晓春弱弱地问:“能不能带我啊,这样的话,咱妈也许会同意。”

车子行驶经过杨婷家的小区时,我看到杨婷和彭兰阿姨并肩走在路上,大概是去买菜了,菜篮里满满当当。

火车上,袁毅拿出做好的旅行攻略手册给我看。为期半个月的火车旅行,让我无限期待路上的风景。但是怎么跟爸妈说,我还没想到理由。

“停一下,是杨婷。”我对袁毅说。

对于一起吃饭时,宿舍里少了葛芸,袁毅没问。他不问,也没人提起。大家嘻嘻哈哈地喝酒吃肉,然后告别,各自回家拥抱有空调的日子。

可他不但没停,还加快了速度。看着她们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远去,我有些生气和无奈:“干吗不停车?”

他来了。此刻在我身边。不是幻影。有血有肉。点头、微笑、蹙眉、惊讶,都可以触摸得到。也许,一切与破碎有关的假象都会消失后退,而我们会好好的,好好的,一直下去。

“不想停。”

在他等待我的考场教学楼楼下,我抱着他,像是抱着我赖以生存的能量。我的头在他怀里钻啊钻,终于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听到他久违的心跳。我不管不顾地抱着他,完全不理会旁边经过的老阿姨骂:“有伤风化。”

“打个招呼怎么了?”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像一只饥肠辘辘的鸟,终于看到了草籽,朝他飞奔过去。

“我不会再给你自我伤害的机会。”

四级考完,开始期末考试。之后,大学的第一个暑假到来了。袁毅兑现了他的承诺,来接我一起回去。

“也许杨婷已经理解了。”

我没有再做任何兼职了。我每天泡在图书馆,备考四级。有一个每天也泡在图书馆的男生,帮我占座位,帮我接水,写很热烈的字条递过来。我看完,把字条折一折,从他的座位旁边离开,换到了别处。

“我们的事儿不需要她的理解。”

我们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你吃饭了吗?累不累。注意休息。早点睡。像一对疲惫了的老夫老妻。

“她是我的朋友……起码之前是……”

之后再打电话,虽然依然频繁,但说话却是小心翼翼的。不会再有我小声告诉他:“我刚刚放了个屁,抓了一点在话筒里你闻见没?”

他不再理我,车子在我们的沉默中飞驰。

等待的那一段时间里,我整个人像是分裂的。我躺在床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脑海里有两个小人。他们对话,评判,解答我的疑问,又重新变成新问题。

吃饭的时候,我依然不高兴,一筷子一筷子地挑着豆芽粉丝。

是我不好,不够信任自己。所以当他不主动联系我的时候,我甚至不敢再打一个电话。

“能不别扭了吗?我只是在保护你。”袁毅夹了块排骨放在我碗里。

是我不好,不够信任他。所以在某些地方无法做到坦白。

我抬头,笑笑开始吃。

我只是深刻地感觉到他的失望,对我,对我们,对我们的未来。

“明天我们高三同学聚会,你去吗?”他问我。

也许,在一起每日相对的情侣,争吵后,会因为理解而更相爱,但这种感觉并没有出现在我和袁毅之间。因为我们连争吵也没有过。

“又聚会?”

那一个电话之后,我和袁毅之间,某些东西许久都回不来。我从未想过爱情会如此脆弱,误会让我们欲言又止,不能有效的沟通让我们的芥蒂加深。

“嗯,我是班长,不去不太好。明年毕业大家都工作了,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并且冯璐要考研没回来,你跟我去坐我旁边埋头吃东西就行。”

信任。

“不去行吗?”我脸皮薄,更何况,上次那么丢人。

爱必须表达。一句温柔的话,一个理解的眼神,一个吻,一个拥抱,一次热烈的床事。了解彼此的喜恶和短板,并且保护。

“不行。”

爱是什么呢?我是后来才明白的。

“那好吧。”我有点郁闷地问他,“你怎么知道冯璐考研没回来?”

在我们的二人关系中,他是追逐者,我是接受者。他是付出者,我是承接者。

“那个,她打电话给我了。”

但我却没有把这相似的安全感回赠给他。

我更郁闷了。

我从不怀疑袁毅,因为他给了我一种认定我了的安全感。

“去我家吗?”吃完饭,他小心翼翼地问我。

因为看不到对方的眼睛,没有肢体的安慰,触不到对方的日常琐碎,所以语言是最重要的表达,它可以让爱情升温,也可以摧毁爱情。

“不去!”

信任对方,是最大的原则。

“小别扭。”他刮了下我的鼻子,“我家衣柜里有你明天可以穿的衣服。”

因为缺少安全感,所以总要给对方一种“我认定你了”的感觉。

“你又给我买衣服!”明天如果还穿公主裙,我想没什么存在感也难啊。并且,对于他的品位我实在是无力吐槽了。

每次见他,都觉得陌生,就像相亲。

果然,袁毅的衣柜里面挂着一件长裙,露肩、蕾丝、大摆、粉粉的,和我妈妈的品位一样一样的。

从来不敢吵架,因为每一次吵架都有可能分手。

我有点头痛。

你明明知道对方的Wi-Fi密码,却不在范围之内。

“喜欢吗?”他拿出来在我身上比画。

很多年后,我看过一个关于异地恋的访谈。

“还行。”我实在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异地恋。

“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反正我喜欢。”

——托马斯·品钦

我挤出了一丝笑容。

是隐喻,是症候,也是征兆。

“快试试。”他推我。

是平行的,不是先后的。

“不试了。”

一切都是同时发生的。

“要不我帮你吧。”他伸手来解我的衬衣纽扣。我笑着推他,却被他用力地拉扯在怀里,那一刻我的心跳加速。就这么哆哆嗦嗦地推着躲着,被他挤上了床。

仲夏夜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