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不傻啊？”程蔓笑着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继而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腰，“我们不是说好，以后有架一起打的吗？”
程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哪怕是熬几个通宵之后的他，在面对她时，依然开朗热情，可是现在，她总觉得，那种独有的星光正从他眼底一点点地消失。有种憋闷感聚集在眼角鼻腔交界的位置，然后冲上脑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感同身受这种事，她没有料到自己竟然已经这么喜欢他了。
我亲爱的男孩，不要难过，天大的困难我也跟你一起扛。
他想起她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又想起最近她家里的事情，糟糕的心情，更沉重了几分。
也许是因为韩征那天强硬的态度，或者是迫于网上舆论的压力，学校很快取消了韩征这学期申请奖学金的资格，与此同时，大赛那边也传来消息，他们的设计被本城另外一所院校H大建筑系的设计顶上，获得了一等奖。因为不想韩征的情绪更加低落，那天晚上之后程蔓没在他面前主动聊这件事，而是转而打电话向陈能武了解事情的具体情况。
“可是我却给了她机会来伤害你。”韩征有些疲惫地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对不起。”
“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背后肯定有人捣鬼吧？就酒店外面的几张照片，能说明什么啊？徐主任在办公室骂了征哥半天。”陈能武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征哥也是的，明知道徐主任吃软不吃硬，跟他赔笑脸解释一下不就完了吗？他一听主任说你……他就爆发了，连开除学籍这种话都说了……”
“我跟你想的一样，”程蔓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笑了笑，温柔地安慰道，“你做得没错啊。”
程蔓听到这话，心蓦然沉了一下：“开除学籍？”
谁知手撤到了一半，就被他握住，捧在手心里：“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我以为这对我们的关系根本就不重要，况且杨乐毕竟是个女孩子，也算是受害人，所以我才选择沉默。”
“嗯，吃惊吧？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冲动。因为那些照片，主任说话很重，但这也不能全怪主任，毕竟大早上的在酒店外面，你懂的……”陈能武说，“更郁闷的是，我们本来打算提前给李叔盖房子，前期投入的钱都凑齐了，有些材料还预订好了，就为了这事儿，什么都泡汤了。这次为了筹钱，征哥不但拿出了自己的积蓄，还打算申请那个企业奖学金。你也知道我们系有个企业奖学金奖金很高的，但是申请的前提是要跟企业签三年的‘卖身契’。”
被他抓住了小心思，程蔓企图收回手：“至少要试试看哪。”
程蔓愣了半晌才把他的话想明白，皱眉问：“已经预订材料了？我怎么不知道？另外他为什么要签‘卖身契’？你们不创业了？”
完全不在意料中的回复，韩征愣了一下，又笑了：“你是想逗我开心？”
程蔓问完，陈能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自己说漏嘴了，不过又一想，现在说也没关系了：“就是说啊，征哥这次太冲动了，不值得提倡啊。其实吧，李叔这件事开始做决定的时候，我问了一句要不要告诉你来着，但征哥说你要考四级，等四级考试考完了或者期末考试结束再让你进来也不迟……”
微笑如同一朵花，从她的眼底开始，安静绽放。她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左右晃动了两下：“也是，这么好看的皮囊，不借来用用也是可惜。”
很简单的解释，程蔓却握着话筒，心里又酸又软，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韩征说完又看着她。奇怪，这个眼神十分眼熟，回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竟然令她想起他们第一次在留白见面的时候，他狼狈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睛时，不像是在要酒，而像是在求救。
六月十八日的这一天，如天气预报所说，全国大面积降雨，程蔓跟何苑一起去考场，却在看着何苑进教室之后，转身向着教学楼出口的方向走去。
刚刚还思绪混乱的脑袋，只因为他叫了自己的名字而安静下来。
祝宝贝考试顺利，过了有奖，不过有赏。
天底下再也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但是后来举报信的事情第一次爆发后，他亲自找到杨乐，跟她对质的结果就是这样。
当程蔓坐上回家的火车时，不由得拿出韩征发给她的信息看了又看。
“杨乐之前跟我的一个同学是游戏里认识的网友，很巧，我们高中班上有两个韩征。因为我们的班主任是数学老师，为了上课方便提问，我们俩在班上的代号一个是韩征A，一个是韩征B。”他说到这儿苦笑了一下又道，“高三的时候，另一个韩征为了得到她的照片，耍了个滑头，把我的照片发过去进行交换。一直以来，都是她认错了人，我跟她完全没有任何瓜葛。”
发送信息的时间是清晨五点，她在想，不知道他又是一夜没有睡，还是早早地就醒了。最近为了给李叔的房子的项目筹钱，他、刘琦、赵磊和陈能武，天天分头往外跑，拜访他们曾经做过项目的公司，还有那些“有可能”会看一眼他们的设计，听他们说上两句话的机构。期末了，学校也有很多事情，但是韩征每次跟她见面的时候都没有抱怨过一句，但快速消瘦下去的身形和脸颊还是出卖了他。
“嗯，何苑都跟我说了，”程蔓看着他的眼睛笑着问，“担心我啊？没必要的，这点事还伤不了我，我又不是瓷娃娃。”
程蔓没有回复那条短信，而是反复看着手上的一个地址。几个小时后，她终于被出租车拉到了那个小区的门前。
“还好，没有很久。”韩征把她推开了一点点问，“听你刚才的口气，那些事……知道了？”
是的，不到一年的时间，父亲再婚了，现在跟刘欣然住在这里。
“站很久了吗？天气很热的。”程蔓说。
程蔓深呼吸，按下楼下的对讲机。回应的是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程蔓听出来，是之前接她电话的张阿姨。
她说十分钟，真的没有耽搁。韩征看着她向他飞扑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阿姨你好，我爸爸在家吗？”程蔓站在门口问。
“真的啊？”程蔓掀开身上的毯子，“你等我十分钟，我下去找你。”
“是蔓蔓吧，先生说一会儿就回来，你快先进来吧。”张阿姨说着，楼下的防盗门也打开了。
韩征没回他，轻笑了一下。
一梯一户的高楼，从坐电梯到进门一直都很顺利，程蔓到了，张阿姨把她让进客厅。
程蔓问：“你现在在哪呢？”她顿了顿又问，“不会是在我宿舍楼下吧？”
程蔓站在门口环视了一下客厅又问：“阿姨，我爸爸不是才出院吗？又去上班了？”
韩征此时就站在女生宿舍楼的楼下，他抬头望着程蔓宿舍的窗户，窗帘是关着的，证明她还没有起床。
“先生说晚点回来。”张阿姨说着给她拿拖鞋又给她倒水，送过来之后，搓着围裙说，“我这边在做饭，要不你先在这儿坐坐？”
她话音刚落，程蔓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何苑看了一下：“是征哥。”说着跳下去拿手机递给程蔓。
“行，你忙吧。”
“哎呀，你知道那些人的啊，当面什么也不敢讲，但是只要隔着屏幕，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什么丑恶的嘴脸都会露出来。不过啊，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是不是要跟征哥联系一下，杨乐这个事，我觉得还是先弄清楚得好，你觉得呢？”何苑小心翼翼地问。
程蔓看着她走远，有点尴尬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目光却一直盯住眼前的茶几。她此时此刻心里并不好受，如果不是为了韩征，她绝对不会来这里，走进这所房子，看着客厅里放着的那些合照，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不舒服。
程蔓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坐起来揉了揉脑袋：“怎么了，骂得很难听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一个影子罩下来。程蔓抬头去看，发现来的人是刘欣然。她看上去比上次程蔓在酒店里看到的更憔悴了，没有化妆，脸也有些浮肿，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疲态。
“蔓蔓你真聪明……”何苑有点同情地看着她说，“还有微博，也不知道谁把我的微博挖出来了，我微博私信都炸了，被各种骂，你的估计……总之这几天你也别用微博了，省得被那些无聊的人骚扰。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我是不会去学校替你解释的。”她拖着嗓音，淡淡地开口，“你爸爸开口求我也不行。”
程蔓看不下去了，把手机交给何苑，半晌才问：“不只这些吧？”
程蔓愣了一下。
“……”
“你的来意你爸昨天都跟我说了。学校误会你了对吗？”刘欣然冷笑了一声说，“你也尝尝被人误会的滋味吧，就像我一样。”
“哎，那条留言什么意思，艺术设计系的女生怎么了你说清楚啊。”
程蔓听了这话，猛地站了起来。
“早说艺术设计系的女生很那什么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刘欣然说，“你觉得是我插足了你父母的婚姻。对，没错，我是很早就仰慕你爸爸，但也就真的只是仰慕而已，我们当时并没有开始。我们真正在一起，是你爸妈协议分居之后，他们感情出了问题，不全是因为我。成人的世界很复杂，不像你想的那样不是黑就是白。”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算了，反正你们这些小孩子都这样，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也根本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当初你在酒店里骂我，说你是父母感情破裂的受害者，这个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程蔓你诅咒我的孩子，后来我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大出血的时候，当我看到我早产的宝宝整天插着管子待在保温箱里的时候，我就想，你不原谅我也挺好的，因为我这辈子也不想原谅你。”
“这是我们班同学哎，怪不得杨乐当初要换寝室，原来……”
刘欣然说完就走了，留下程蔓一个人浑身冰凉地站在原地，现在……为什么她会这么幼稚呢？还以为就像是父亲在电话里承诺的，只要她为自己当时在酒店过激的话道歉，就能请得动刘欣然去学校帮忙解释照片的事。
“抢自己闺密的男朋友，还有没有道德底线了。”
她站了很久，后来张阿姨出来给她送水果，又对她说了些什么。程蔓都没有听清楚，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觉得自己真的没有脸再继续在那个家里等下去，等父亲回来。
“有句脏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蔓蔓……”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对不……”
“抢人家男朋友还到处秀恩爱。”
程蔓看到张阿姨靠近，下意识地闪避，与她错身而过，逃了出来。走出单元门的时候，一声响雷，下起倾盆大雨。
何苑站在板凳上，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程蔓，程蔓睡眼惺忪地接过去看，眼睛越瞪越大。
何苑没想到自己第一时间走出四级考场就能看到刘琦撑着伞在雨里等她，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摆着一张臭脸，但还是看得她暖到心里去。
程蔓也是大早上被何苑摇醒的：“蔓蔓完蛋了，快看那个校草大赛投票的页面，下面的留言好恐怖！”
“你今天不是跟征哥去跟人谈钱吗？”
“找程蔓了吧。”刘琦站在原地丧气地说。
“考得怎么样？”刘琦答非所问。
“跑太快了吧？！”陈能武惊叹，“他去哪儿啦？”
“不怎么样，”何苑说，“感觉身体被掏空。”
韩征已经不见踪影了。
刘琦：“……程蔓呢？你们不在一个考场？”
“主任别生气别生气啊。让他们去替你批评他！太过分了！”赵磊说着又给陈能武和一直在旁边站得像木桩子似的刘琦使眼色。陈能武会意，马上跟刘琦一起追出去。
“不在，而且她说有事，考完要回家一趟。”何苑说着又问，“你都回来了，征哥呢？你们不是找到个投资人要谈事情吗？”刘琦转身，何苑把手臂挂在他的胳膊上。
开除学籍都说出来了，徐主任被他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脸上的肉都跟着抖起来：“你……”
“赵磊跟他去了，我没去。”
韩征说完甩头就走，完全不给徐主任再开口的机会。
“你今天怎么支支吾吾的，还忽然来接我，这么好。”何苑拧眉停步，“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啦？只要不是喜欢上了别人我都可以考虑原谅你。”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韩征再次开口：“我之前并不认识杨乐，至于程蔓是我主动追求她的，我们之间刚刚开始，也清清白白。学校要是不相信，处分也好，开除学籍也好，不管什么结果，我一个人承担。”
刘琦被她折磨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么多人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今天谈的那个人和上次跟我们有纠纷的麻辣烫连锁店店主是朋友，虽然说也八竿子打不着，但我去还是不合适。”
想撤的脚步停住，陈能武跟赵磊龇牙咧嘴地互看一眼。这一次果然不是油嘴滑舌就能蒙混过关的。
“啊？你欺负他朋友人家还能跟你们合作啊？”
他说着拉着韩征就要走，结果被徐主任呵斥：“回来！”
“开始我们也没抱什么希望，谁知道这个老板还挺通情达理的，说我们之前给他设计的店面不错，至于那件事，他没多提。唉，总之来来回回跑了这么久，也就这家有点兴趣，不过他们也很精明，说给钱可以，就当是提前给我们未来的公司投资了，以后我们公司成立了他们要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主任说得对！”陈能武立刻也走上去，“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改，主任我们回去一定好好反省！争取写两万字检讨！”
“他们才出多少钱啊就占一半的股份？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何苑说。
“你们俩少在这里给我唱双簧！”徐主任心烦地说，“错了就是错了，狡辩没有用，韩征……”
“没办法，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人，钱要是还不到位，我们之前预订材料时给工厂交的订金就泡汤了……”
陈能武忽然被点名，立刻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太过分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食堂，刘琦去打饭，何苑在座位上等他，等刘琦回来，她还抱着手机。
“不啊，不是，主任你听我分析啊。我们设计小组，我是这么想的，程蔓加入这件事您会知道，不就是那封举报信吗？那件事那么快被压下去，充其量也就咱们学院的人知道吧？我就想有什么不能内部解决的事情，非要捅到人家主办方那边去，这不只是想整我们几个吧，这，明显也是在黑咱们学校啊。而且，这次的事还是在一夜之间，绝对是存心，不想让韩征好过。这么一分析，我觉得这事的幕后主使人啊，心很黑！你说对不对小武？！”
“你少刷点手机会死啊？整天喊颈椎疼还刷！”刘琦把餐盘推到她面前。
徐主任小眼一瞪：“啧，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不行啊，我得骂人啊！”何苑头也不抬地说。
“冤枉啊主任，我们不是装乖，我们是真乖。您也知道这年头，想把白的说成黑的太容易了，但是想洗脱冤情就很难了。是！半亭项目我们不该让程蔓进来，但是我们不是想把室内设计做得更好嘛，这回项目都得奖了，证明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呀……”
刘琦“啧”了一声：“你怎么还没完了？”
既然来了就要偷听，所以徐主任跟韩征的对话，他们在门外听得七七八八。起初赵磊一听徐主任的开场白就知道学校还是向着韩征的，想要第一时间息事宁人，本来以韩征的性格，他是不担心的，但不料徐主任忽然提到程蔓，还说她作风有问题。这下韩征怎么可能不发怒，吓得赵磊立刻想办法弄出响动，打断了这一触即发的大战。
“我当然没完了！”何苑抬头义愤填膺地看着他，“你不知道那些人在网上骂蔓蔓骂得有多难听，什么字眼都用得出。”
他们三个人早上听到韩征忽然接到徐主任电话就觉得奇怪，陈能武最先被吵醒了，顺手刷了一下微博，才知道昨天晚上出了大事了。关于韩征的绯闻消息满天飞，不只学校官方微博，就连那个校草评选的页面，也全都是不堪入目的留言。小武立刻把其他两个人都喊醒，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跟着来看看情况，就比韩征晚一点。
“我看程蔓都没你上心。”
“去去去，少在这儿跟我装乖！”徐主任这么说赵磊也不介意，还是捧着杯子过去，赔笑脸。
“她是没时间在意这个。”
其他三个人奇怪地看着他。
“那些人很无聊的，你也跟他们计较。”刘琦有点无奈。
他说着看徐主任桌上的水没了，还很有眼色地给徐主任倒水。
“我当然要计较了，蔓蔓不看私信，不上微博，他们就来骂我。”何苑把手机往桌上一扣很认真地说，“我跟蔓蔓想法不一样，我觉得被别人骂就要骂回去。真是的，明明是征哥追的蔓蔓，还被说成蔓蔓是第三者插足，什么鬼啊？这些人有没有脑子，事情没弄清楚就来骂。你不骂回去，他们就觉得自己是对的，觉得这都是你应得的，凭什么啊？我自己的朋友，我自己怎么样对她都可以，但要是外人欺负她，我就不高兴！好朋友是用来干吗的？不就是这时候用来以一敌百的吗？”
刘琦一听脾气就上来了，迈步刚要往前被赵磊一个箭步冲上去挡住，继续对着徐主任笑：“徐主任，我知道您老人家最关心我们几个了。再说了，两边打官司不能就听一方言论吧，也得给我们一个申诉的机会啊，您说是不是？”
刘琦对何苑的振振有词很不理解：“虚拟世界里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那些人一天到晚没事干，拿别人嚼舌根，你这不是等于给人家不断制造话题吗？再说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咱们都清楚，这件事早晚会水落石出的。”
“奖什么奖！我没连带处分你们几个就算好的了！”徐主任厉声呵斥。
“就是这个才更让人生气好吗？早晚水落石出？等水落石出那天，那些骂人的人只会说‘哦，原来不是这样的啊’‘哎呀哈哈，当初误会她啦’，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但是我们蔓蔓呢，就白白承受这么多，她是心眼儿大，要是个心眼儿小的，气出病来这些人也不会负一点责任。凭什么呀！还有……哎哎哎，你干吗抢我手机？”
“啊，我们、我们、我们，”陈能武被赵磊这么一推，连说话都结巴了，好几个“我们”之后才组织好语言，“我们听到消息就来了，就……就想问问那个竞赛的奖……”
刘琦被她吵得头晕，直接把她手机放在自己包里。
“主任，我们就是路过，哈哈哈。”走在最前面的赵磊干笑着先开口，又暗自推了陈能武一把。
“哎，你干吗！”
徐主任浓眉倒竖，大步走过去，门刚打开一个缝隙，三个大高个向前倒着进门，脚步踉跄。徐主任吃惊地看着他们，连韩征都怔住了。
“好好吃饭！”
徐主任还要说什么，外头传来很响的撞门声。
何苑有点怒：“你这人讲不讲道理啊？”
“韩征！”
“讲道理？”刘琦忽然放下筷子，正色道，“好，我跟你讲道理。”
本来以为已经过去的事，现在却被重新提起，并且是以这么肮脏、龌龊的形式。再想到如果要解释这件事，程蔓就不得不把家里，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要面对的事情说出来，韩征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紧紧咬着牙关，再次垂眸看着那些照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用这么久的时间，处心积虑去运作这样一件事。
何苑被他的表情惊到了：“你不要忽然这么严肃，我会害怕的。”
那种眼神让徐主任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也站起来：“你什么意思？什么欲加之罪？这些东西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大早上的搂着一个女生从学校附近的酒店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还不是问题？学校的名誉，大赛主办方的名声都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影响。韩征，这次闹得这么难看，学校对你已经很宽大处理了！你现在给我摆出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是要让我给你记过吗？”
“听过路西法效应吗？”
徐主任吃惊地看着韩征，韩征这个学生在他心里一向还算听话，但是这个时候的韩征脸上却露出了一种桀骜不驯的神情，快一米九的大高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哈？”何苑一脸茫然。
他说着，人忽然就站了起来，因为太大力，他坐的椅子向后翻倒。最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像是在发出严正的抗议。
刘琦重复：“路西法效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韩征冷笑，“不过我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吧？主任你就凭这些东西就给我们定罪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看我的脸，”何苑很委屈地指了指自己，“看上去像个文化人吗？”
徐主任在学校工作二十年，什么样的学生也都见过了，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想什么：“怎么，你还不服气是不是？”
刘琦：“……就是一个斯坦福大学教授做过的一个心理学实验，请了一帮心理健康的人，把他们分成两组，一组做罪犯，一组做狱警……”
刚才一连串的训话，韩征一个字都没解释，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但是徐主任这句话话音刚落，他随即抬眸看着徐主任，眼神也变得跟刚才不同。
“这跟我们的话题有什么关……”何苑刚要抱怨，被他瞪了一眼又缩了缩脖子，“啊！好好好，你说你说。”
徐主任说完，又点了点桌面。
“这个实验开始的时候，教授就告诉过他们，如果觉得不适，随时可以终止实验，但是在实验的过程中，大部分人都进入了角色，‘狱警’欺负‘犯人’，‘犯人’敢怒不敢言。大多数的犯人都感觉到很痛苦，却没有提出要终止这个实验，因为他们太入戏了，已经忘了合同上的这条‘可以随时终止合约’的规则，也忘了自己根本是无辜的人。明白我的意思吗？”刘琦问。
徐主任以为他这是在反省认错，叹了口气说：“总之，这些留言学校会删掉，还有这些照片，”徐主任皱着眉头似乎有些厌恶地看着散落在桌上的照片，“我们也会处理。但是你要知道，学校这样处理，是不想要这样的坏影响扩大。我已经跟大赛的主办方沟通过，你们半亭项目的奖金，另外你个人期末的奖学金，都不要指望了。希望你能在这个事件中得到教训，不要年纪轻轻顺风顺水就洋洋自得。以及，你跟艺术设计系的程蔓的关系，希望你能够冷却处理一下，不要再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弄成这样，不像样子……”徐主任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还有你！太不注意影响了！这才大一，就被人拍到这种照片，你说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嗯？这才多大，就学人家去酒店，程蔓这个女孩子，我看作风也很有问题！”
何苑摇头：“不明白。”接着她又花痴地笑，“不过你平时简单粗暴，忽然耐心讲起道理来的时候显得特别性感你知道不？”
最后韩征的眼睛从电脑的屏幕转移到照片，再看向徐主任，没有急着开口。
这思维角度，刘琦简直服气：“现在你在微博上的骂战，也是这样。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游戏，根本就不值得留恋。”
徐主任说完之后便紧紧盯着他，那种无声的压力，似乎可以瞬间把人的情绪逼到一个顶点。
他说着打开她的手机，输入密码，改她的账号，删掉她微博的APP，动作一气呵成：“好了，世界清静了，吃饭！”
徐主任说不下去了，直接伸手点了点那些他搂着程蔓走出酒店的照片：“你们这是去干什么？！如果说，只是因为竞赛中你们的团队吸收了程蔓，这倒不算是什么大事，可是现在，发生这一连串的事，你让学院怎么站出来替你说话？作为一个大学生，成绩虽然重要，但是学校更看重的，还是学生的品德，特别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思想作风更应该检点，怎么可以弄出这种事情来呢？真要是搞出什么事情来，你让学校怎么跟你们的父母交代？”
何苑看得直发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密码的？”
“不只是我们学校，现在连主办单位的微博下面也都是这些东西。”徐主任说着往椅背上一靠看着韩征说，“韩征啊，你们系你的入学成绩最好，第一学年的表现也很好，学院对你的期望也很高，但是现在……你看看。年轻人谈恋爱没有问题，问题是……”
刘琦嗤笑一声：“不是2222，就是HY2222。这种设置也配叫密码？”
徐主任抬手示意他先不要开口：“你手里这些都是从学校的举报信箱里拿到的。”徐主任说着，把自己的手提电脑转过来对着韩征。韩征扫视过去，学校的官方微博下面，全都是要求学校重新裁决的留言，话题直指不久前半亭项目获奖的公正性。还有一些说是因为知道韩征对杨乐始乱终弃，又转而追求程蔓的真相后，特来大骂。
何苑被他噎得半晌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噘嘴道，“……2222有啥不好的，最起码好记啊。”
再迟钝的人对着这些也能感觉出不对来，更不要说是韩征了，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韩征道：“主任……”
“是啊，还特别像你。2了吧唧。”
韩征低下头，取过照片，其中的一些是他那天清晨送程蔓去四季酒店见刘欣然，在酒店门口被拍下来的，除此之外，竟然还有很久之前杨乐约他出来说清楚的照片。
何苑噘嘴，但没说什么，只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这些你自己看。”徐主任没有多余的话，直接把手上的一沓照片推到他面前。
刘琦看着她乖乖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挑。
跟前几次不同，徐主任这次的表情显得异常严肃。
讲道理没有用，果然还是简单粗暴比较适合她，刘琦默默地想。
“主任。”韩征关好门走过去坐下，恭恭敬敬地打招呼。
此时此刻，另一座城市里，程蔓把外套的帽子罩在头上，一直一直走在雨里。
韩征接到电话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半，他迅速洗漱之后来到院办也还不到八点。学院里没有什么人，看到韩征进门徐主任看了一眼手里拿着的照片吩咐道：“把门关上，过来坐。”
这场雨很大，就像是要下到天长地久，下到人的心里。出了小区，程蔓就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走，不知走到哪一处，窄窄的人行道被满满的汽车占据，她只好走在自行车道上。她很累也很迷茫，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被一个狂奔而过的男人猛地撞了一下。短暂的几秒，程蔓感觉自己的身体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耳边就传来了尖利的刹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