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苑却把这小动作尽收眼底,打算再调笑他们两句,忽然就听到有人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就是,真恶心。”
刚下课人来人往,何苑声音又大,说的时候还配上动作,夸张得不得了。程蔓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在背后轻轻掐了韩征一下,意思是提醒他,让他别那么黏人。
这句话即便是隔着鼎沸的人声也还是显得十分清晰和有针对性。
何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脸嫌弃地戳程蔓的手臂:“你这个人真是不解风情,征哥是怕你累又怕你热,不想让你受一点罪好不好。而且,征哥,你这样就不好了,天天喂我吃狗粮,我们蔓蔓这么一个小铁人,到了你这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整个儿就是一瓷娃娃。”
何苑随即抬眼望过去,但刚刚的人影晃动,已经随着下课的大部队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程蔓奇怪地看他一眼:“那我也可以啊。”
“看什么呢?”刘琦给同学送书,这时从长廊的另一头走过来,站在何苑面前问。
韩征单手抱书,另一只手臂抬起来拨开她眼前的刘海:“其实就是看看叔叔阿姨有没有缺什么,帮忙跑腿拿拿东西再买买东西,没什么特别的事。”
“刚刚经过的那人是谁啊?”何苑转过来问身边的三个人,“说谁恶心呢?!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呢?”
韩征没说话,倒是程蔓问他:“真的不要我跟你一起过去吗?”
刘琦被她问得莫名其妙:“一堆人过去,你说哪个啊?”
何苑忍不住耻笑他:“征哥,你往北门,图书馆在西边,真是好顺路哦……”
“不是在说你吧。”程蔓不甚在意地说,“估计是议论别的事呢,赶巧跟你的话无缝衔接。”
“没事,待会儿也路过图书馆。”韩征说。
“最好不是,下次让我看见是谁,非要上去问个清楚!”何苑说着又伸手挽住刘琦的手臂,“不过声音很熟悉。”
程蔓看着他,奇怪地问:“你不是要去医院吗?书我自己拿就行。”
“你是太阳啊,什么都围着你转。”刘琦说。
“这个建筑项目我们现在也还在结构设计的阶段,等内容推进到室内的时候再让你跟她参与进来也不迟,毕竟最后都会署大家的名字。你也知道她对竞赛这种事总是很敏感,总是给自己很多压力,我不想她这样。而且,你们不是还报了十八号的四级考试吗?没几天了,专心学习最重要。”韩征正说着话,程蔓已经抱着书本从教室走出来。他微笑地看着她走过来,她靠近的时候,他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书本。
“你情商能不能高点?会不会说话?整天跟征哥在一起,能不能学习学习人家的优点?!”何苑的眼睛瞪得溜圆,气得直接把书拍在刘琦的胸口,“反正我是不是太阳你都得围着我转!”
“我知道。不过不让蔓蔓参加这次的设计她会不会怪你啊?她可是很重视这件事的,还从图书馆借了好多这方面的书呢。这两天跟我上自习,有时候看英语看累了,她还会找生态建筑的书看,还有很多跟水循环净化技术有关的书,这东西对我们学艺术的人来说就跟天书似的,我连封面都看不懂。”何苑皱着眉毛说。
“好了好了,走吧,再晚图书馆没位置了。”程蔓说着,拉起何苑就往楼梯口走。
“这段时间我跟大琦、赵磊他们要轮流去医院看看叔叔阿姨。你也知道吧?他们的房子因为前段时间的大雨已经成危房了,我们的设计要提前完成。尽快开始着手建造,时间等不了了。一直到考试之前我的事情都会比较多,你替我多陪陪蔓蔓。”一次下课后,韩征在程蔓跟住宅设计课的老师讨论设计方案的空隙,交代何苑。
为了考四级,下午没课的时候何苑和程蔓经常在图书馆待很久,只是中间吃晚饭的时候离开一下,晚上继续在图书馆,一直待到十点钟闭馆才回寝室。今天也是如此,晚饭结束,她们两个和往常一样回到图书馆自己的座位时,却发现她们的座位上坐着别人,而自己的书和包都不在桌上了。
刘欣然的事情过去后,何苑再也没有主动跟程蔓聊这件事,因为韩征嘱咐她,给程蔓一点时间,让她消化一下,她不愿意聊,他们都不主动去提。
“什么情况啊?!”何苑隔着老远就看到她和程蔓的包和书本被别人放在墙角,而她们的座位上坐了两个不认识的人。她说着就要冲上去,却被程蔓拖住。
原来这就是青春,我们成长,我们遇见;我们碰撞,我们碎裂;痛苦过后,艰难重生,变成看似相同,但其实又不太一样的自己。
“先去拿包。”程蔓的本意是让她不要太冲动。
按灭手机屏幕的那一刻,程蔓似乎听到一种什么打碎的声音,同时又感觉到体内有什么在逐渐变强。
但何苑却不同意,她抽出自己的手臂:“值钱的都在手里呢,包又不会跑。我问问去!”她说着气势汹汹地走过去站在座位边,“哎,同学。”
韩征尊重她,并没有看那条信息。他讶然地看着程蔓,她只是对他摇头笑了笑,眼泪便滴落。
那人转头,何苑眉毛一皱。
原来让人心生难过的不是只有伤害,还有随之而来的关心和温暖。就像是阳光,透过那些碎裂的缝隙,照进生命。
“干什么?”对方的语气也不客气。
本来已经止住眼泪,但是放下手机,竟然又有眼泪浮在眼眶里。
何苑也是个不怕事的,直接伸手指着墙角质问:“我们的包原来放在这里,现在却在那里。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原因吗?”
在信息里夏未还对她说了这样的话:蔓蔓,我知道你很担心,现在不需要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知道你需要整理一下,但切记不要钻牛角尖。人生漫长,你要明白天大的事最终也都会过去,所以不要让自己困在过去,更不要过度消极,以免走不出来。其实很多时候,在你身上发生什么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会平静地面对和用恰当的方式解决。医院的事情结束后,我到了你家,现在在你妈妈身边陪着,我会在这里多住几天。姑姑她现在情绪稳定,你不用担心,心情平静之后再打电话过来吧。
“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你。”对方冷笑着回答。
那天他们并肩,在宿舍的楼梯间一直坐到天色渐亮,程蔓终于接到来自表哥夏未的短信,刘欣然在产房有惊无险,生下一个男孩。
“哎,你什么意思,”何苑叉腰,“你没动它,它自己长腿跑墙角的?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好吧……
“同学,这本来是我们的位置。”因为是在图书馆,很多人因为何苑洪亮的声音看过来,程蔓很快制止了何苑,转而自己开口小声道:“你想坐可以,但是不是要告诉我们一下,而不是把书和包乱扔在墙角呢?”
程蔓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韩征,韩征的表情却十分认真。
程蔓的态度要比何苑好得多,但对方的反应却似乎更大了。
“但他会原谅爱,不是吗?”
“这座位写你名字啦?还是这图书馆你都买下来啦?我凭什么就不能坐。”
“上帝不会原谅你这么亵渎他的。”
何苑被她气得“嘶嘶”冷笑,火气更大:“哎哟喂,这回答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你是第一次来图书馆吗?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想要有自习的座位早点来,先到先得,这是规矩,你懂不懂?”
“如果你需要的话。”
那女生听了又跟身边的同伴相互使眼色,“哈哈”笑了起来:“先到先得我可不懂。你们那么懂,还不是抢别人男朋友吗?抢自己室友的男朋友就算了,还到处秀恩爱往别人伤口撒盐。吃相这么难看,还好意思说别人。”她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程蔓。
“你是上帝吗?”
何苑气炸了:“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因为有个男孩,愿意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去换她重展笑颜。
“同学,这里不许大声喧哗。墙上的标语没看见吗?”何苑准备反击的时候,图书馆的老师走过来严肃提醒。老师的目光扫过之处,不只是卷入争吵的三个人,那些看好戏的好奇的眼神也纷纷收回,变成了埋头苦读的后脑勺。
韩征笑着道:“上帝说,这个女孩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何苑不死心,程蔓却使劲拽她过去先收拾东西。
程蔓偏头看他:“什么?”
何苑蹲下去收拾一半就不想干了,对方的态度语气让她越想越气:“你听见她说什么没有?!不行了,我得跟她吵架去!”
韩征将她拥得更紧了一些,在她耳边缓缓地问:“听到了吗?”
“别去,让人看笑话。”想起刚刚周围人看她们的眼神,程蔓就觉得不舒服,“还没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怎么吵都是我们吃亏。”
“谢谢你安慰我。”程蔓微微叹息,停了好久才说,“如果现在上帝给我机会,许下一个愿望,我希望刘欣然可以平安生产。”
“难道就这么算了?太欺负人了!我想起那人来了,有点眼熟,是不是杨乐后来换的寝室的人啊,叫什么泉的。上学期遇见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记得吗?是不是这名字?而且你再听听那话,什么意思啊,颠倒是非啊!”
韩征吻了吻她的头顶,用十分怜爱的语气说:“那位刘小姐,我记得她来找你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如果是因为你当时所说的话令她受影响,她应该早就有事了,而不是等到现在才进医院。”
程蔓不说话,等收拾好了站起来就往刚才那个女生坐的地方去。
“我那天,是真的太过分了。”程蔓回忆当初,还记得自己曾经拿刘欣然的孩子来说事,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会造成今天这个难以收拾的局面。
对方很显然一直在观察程蔓跟何苑的举动,看到程蔓走过来,立刻转向她,像是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斗鸡。
“是啊,你很重要,甚至比你想象中,还要再重要一点。而且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说到这里又抬手拨弄了几下她的头发,“你爸爸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人在盛怒之下,总会说出一些连自己都预料不到的伤人的话。”
不料程蔓并没有跟她继续吵架的打算,而是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对着她放在桌面上的学生证拍了一张照片。
“我好重要哦。”程蔓笑了笑说。
“哎,干什么你!”那人二话不说伸手就抢手机,被程蔓一把握住手腕。
海誓山盟的情话也能够轻描淡写地说出口,这就是她的韩征。
“视觉传达设计二班,宋清泉。”程蔓低声念出她的名字,又笑了一下,看着她说,“刚才的话别让我听见第二次。”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韩征这么想着,又叹息:“那时候我在酒吧待着,情绪差到了极点,你却忽然出现,安慰我说,人生在世,永无坦途,不过仍有一线希望值得努力。我这辈子都会记得第一眼看到你的感觉,就像是看着生命里的一件礼物。”
“你!”程蔓力气不大,用劲却很巧,那个女生被她钳制得一动也不能动,却还是不服输,涨红了脸冲撞回去,“我再说一遍又怎么样?”
“也许,是怜悯我吧。”韩征又重新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那天我因为拒绝了MIT的offer要来D大上学,跟我爸意见上有分歧。我说我对国内大学的教育有信心,对中国古建筑也很有热情,想留在国内学习、创业。我爸却觉得我只是因为害怕一个人在国外生活的孤独,才放弃MIT的offer的。于是我们大吵了一架,他气得差点晕过去,直接把我赶出门……”他说着又看了一眼程蔓,发现她的脸上开始呈现出恍然的表情,好像是想起那天的事情来了。
“超过十八岁了吧?知道诽谤也是犯法的吗?再让我听见一次我就起诉你,到时候这里所有人都是我的证人。”
“我为什么要请你喝酒?”程蔓声音沙哑地问。
程蔓的样子看上去十分认真,不像是在说笑。刚才还洋洋自得的女生硬是被她唬住了。
程蔓直起身狐疑地看着他,韩征笑了:“好失败,我记得那么清楚,你却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程蔓看她消停了才甩开她的手,转身挽起何苑的手离开。
“是开学之前,在留白。你请我喝了一杯叫‘希望’的鸡尾酒。”他说着又偏头看向她,“怎么样,都忘了吧?”
走出图书馆,何苑才诧异地问:“蔓蔓,你又不是法律系的怎么这么懂法律?”
程蔓一怔,又摇了摇头。
程蔓闷闷地说:“我不懂啊。”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他轻声问。
何苑直咧嘴:“不懂你威胁人家?还说得像模像样的,还给人学生证拍照,我都信你了。”
韩征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手把她的脸颊托起来,将眼泪一点一点擦干,接着拉着她绕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让她可以靠着自己。
何苑丰富的表情把程蔓逗笑了:“就是吓吓她,让她别胡说。”
“嗯,”程蔓苦笑,嘴角还是抖动的,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我今天才知道我爸妈之间很早就出了问题,而且不是因为刘欣然。只是因为我才一直维持婚姻关系。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多余。”
“都被人家说成这样了,亏你还笑得出来。还有那女生跩什么啊,要是让咱们征哥知道了……”
等她的情绪平复下来时,韩征才问她:“好点了吗?”
“你别跟他说这些。”程蔓忽然站住看着何苑道,“他都忙成这样了,不需要拿这种事烦他。”
寂静的楼道里,依然有她低低的啜泣声,但还好,她不再是一个人。
“为什么不说,忙又不是不能说话,就算是忙成皇帝,说两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呀?而且,刚刚那什么清泉的意思,明显是表示征哥跟杨乐有什么,哎,等一下,对了,你当初到底问没问过征哥这件事啊?没这茬我都给忘了,他跟杨乐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呀。神神秘秘的,搞那么大动静,最后却不了了之?杨乐当时大半夜跑去他宿舍楼下面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啊?”
程蔓说得很轻,也很慢,她完全沉浸在强烈的自责中,同时又感觉到十分的无助和孤独,直到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在她根本没有期待的时候,他却来了,就像是之前的每一次那样。
程蔓被何苑问得一怔,摇头。
程蔓说着,嘴角不断向下弯,眼泪终于还是模糊了双眼:“他说我心肠很坏,还说了很多很多我想都没有想过的话。韩征,你知道吗?虽然隔着电话,我心里也很疼,就像有人拿着鞭子又快又狠地抽在我身上。我想到我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关于孩子的,我觉得很后悔,我爸爸骂我的那些话又让我觉得很疼。要是刘欣然或者那个孩子……我现在真的很难受,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坏的人……”
何苑的脸上全是不可思议,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你……蔓蔓,你是不是韩征女朋友?你们怎么谈恋爱的?彼此之间都不交流的吗?你说你,这么大的事情,你没问清楚就跟他在一起啊?虽然是我追的刘琦,我们在一起之前我还让他交代情史呢!韩征那么一大帅哥……别跟我说你没问是因为相信他啊。”
程蔓咬了咬唇说:“今天下午吧,她忽然进了医院,她怀孕才七个月,这次是早产,大出血,情况很危险。我爸爸知道她来找过我的事……好像,那次回去之后,她的情绪一直都挺不好的。我不知道……不,我知道,我当时说话语气是太重了,”她说着,又觉得自己说得有点乱,抬手擦了一下眼泪,哽咽着说,“我爸爸是在手术室外面打电话给我的,对我大发脾气。我爸爸虽然以前一直很忙没时间照顾我,但他从来没有对我这样过。”
程蔓理所当然地点头:“我就是相信他啊。”
“嗯。”
何苑:“……你真是无药可救了你,你自己说,你是不是不好意思问?你不好意思,我替你问。这个杨乐也是奇了怪了,都这么久了,一年都有了吧,怎么这个时候想起作祟来了?哎?她不是有男朋友了吗?那个那个,土木工程的,叫什么来着?前几天我还看到他们两个在楼下,好像在吵架。”
程蔓听到他那边窸窸窣窣,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你还记得刘欣然吗?来找我的那个。”
程蔓看何苑看着自己,很无辜地摇头:“我没有注意过她的消息哎。”
“程蔓……”韩征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何苑摇摇头:“总之我很肯定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就算是有什么前尘往事,也是过去式了,现在是搞什么啊?!”
程蔓听到这话,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眼泪又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下来。她赶紧把手机拿开了一些,捂着嘴巴。她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眼泪还是不断地从眼眶里涌出来,像是决堤的海。
“好了好了,不用你去,我自己问。可以了吧?”程蔓是真的不想用这种事情打扰韩征,或者说,从她决定接受韩征这个令人瞩目的男生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会遇到诸如此类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遇到。
许久,还是韩征先开口,语气又是充满着十二分的耐心:“你现在不想说没关系,但是你要记得,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的,明白吗?”
何苑满脸的不信任:“你真的会问?”
他很少会这样直接,程蔓被他堵了一下,手指在身边的白墙上划着,竟然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嗯!”程蔓狠狠点头,心里却想的是,问是会问,可能几年以后才会问。
“还说没事,你嗓子都变哑了,我会听不出来吗?”
何苑“哼”了一声:“鬼才信你。”她说完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也相信征哥跟她不会有什么。”
程蔓沉默了一下,又“嗯”了一声,接着又故作轻松地道:“是不是何苑跟你说什么了?你别听她的,我没事。她这个人你还不知道,总是爱小题大做。”
程蔓笑了:“这么有信心?”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韩征道,“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当然了,征哥看你的眼神简直不要太直白。哎,你知道吗?有次我们一起下楼去打饭,瞧见征哥在宿舍正对面等你,你当时跟宿管阿姨说话所以比我慢几步嘛。我看着征哥走过来啊,就跟他打招呼,我发现他的目光根本就是越过我在看着你,压根儿当我是空气你知道吗……好歹我也这么高的个子,太没存在感了……”
程蔓下意识地握紧手机,低声应着:“嗯?”
“哪有这么夸张……”
“程蔓?”韩征用一种很温柔的声音叫她。
“是要不要喜欢你喜欢得这么夸张吧!”何苑没好气地说,“就征哥这表现,我才不信他跟杨乐有什么瓜葛呢,哼!”
他的声音甚至比电话的提示音来得都要快。
她们一路走一路聊天,宿舍也就到了,何苑去洗漱,程蔓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手机,发现微博提示有十条消息。当初何苑号称要当时尚博主,曾威胁程蔓注册微博做她的粉丝,所以程蔓的微博至今也就只关注了何苑一个人。所以十条消息提示,显然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程蔓正要点进去看,韩征的微信却先进来了。她的表情由蹙眉改为嘴角微微上扬。
程蔓本来已经好很多了,看到这条微信,鼻子又忍不住微微发酸。她穿好衣服,爬下床从寝室出来到楼梯间给他打电话。
他问:还在图书馆?
程蔓看到韩征给她发的信息时已经是后半夜了,韩征的微信很简单:我知道你哭了,给我电话,多晚都等你。
她简单地回:宿舍。
“没关系,我也给她留言,她醒来也许会看手机,现在让她睡好了。”韩征说。
两个人似乎同时都在打字,对话框的上方显示的永远是“对方正在输入”。但韩征终究是快她一些,那边很快发过来,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想我没?下楼。
“好,”何苑说完又问他,“那要是她睡很久呢?”
程蔓抿唇挑眉,笑了一下放下手机。她脚步轻快地走出宿舍,韩征果然已经站在路灯下等待,身姿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倒影,每一寸都是她心仪的样子。
韩征停下脚步,他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这样吧,”他说,“我回去把手机充上电,她醒了你就给我发微信。”
甜是一丝丝渗上来的,看到他的那一秒,似乎令她之前在图书馆遭遇的不愉快一扫而光。程蔓背着手走过去,故意干巴巴地问:“干吗?”
“哎哎,女生宿舍男生不能进的啊。”何苑火急火燎地拦住他。
这种时候韩征的动作永远比语言要快。
韩征被她说得心上一凉,一声不吭地要往宿舍里面走。
她仰着脸的角度,刚好迎合他俯身的弧度。嘴唇只是轻轻的触碰,她就能够完全确定,这个人的心完完全全是她的。
“估计是刚刚哭得太凶了,我刚下来的时候悄悄看了看她,现在是真的睡着了。也不知道她爸爸跟她说什么了。为什么把她弄成这样。”
知道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秀恩爱,所以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韩征便直起身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淡蓝色的盒子。
韩征的嘴抿成一条直线:“她真的没事吗?”
程蔓眼睛一亮,接过去惊喜地说:“这不是那家的纸杯蛋糕吗?很远的……”
何苑听她这么说,恍然道:“也是哦。那现在怎么办?要不你回去等等,蔓蔓醒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开心吗?”
何苑的最后一句话让韩征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想都没想地回答:“应该不会。要是家里人有事,她肯定第一时间就回家了,不会把自己关在寝室里。”
“嗯,不过,这家店跟医院是两个方向吧?已经很多事要做了,你干吗还跑那么远。”程蔓是有点心疼他,要去医院,又要做设计,建筑系的作业又特别多,何况现在还是期末。
何苑摇头又心惊胆战地问韩征:“没有。你说是不是她家里的人出什么大事了啊?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哭,哭得可惨了。”
韩征明白她眼神的意思,目光也变得更加温柔,把她的碎发拨到脑后,片刻才缓缓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想看你笑。”
“没事,”韩征一路跑过来,有些喘,“发生什么事了?问出来了吗?”
最近因为家里的事情程蔓的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
“对不起啊征哥,蔓蔓说要睡觉,我没来得及跟她说我给你打电话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很温暖。程蔓主动伸手抱住他。
韩征赶回学校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在宿舍楼楼下迎接他的是何苑。
她鲜少会有这么黏人的时候,韩征问:“怎么今天这么早回寝室?”
“哦哦,好的。”何苑怔了一下马上说,“那我去给你关灯。”
“哦,”程蔓发现自己抱着他是个明智的决定,因为不看着他的眼睛时,说谎比较容易,“何苑说看英语看得要吐了,我们就回来了。”
何苑说着又把纸巾递给程蔓,程蔓抽了一张握在手里,擦了擦眼睛,可是好像怎么都擦不干净似的。最后她干脆放弃,翻了个身面朝墙背对何苑说:“我没事了,就是想睡一会儿。”
韩征笑了,带着她的整个身体都跟着他的胸腔震动:“可以,这话听上去很何苑。”
因为不知道原因,何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握住她的手臂:“蔓蔓你别难过,不管出什么事我都跟你一起分担。你要是现在想回家去,我就去替你请假,你要是不想回家,我就陪着你。你要是想哭就哭,就是别把自己闷着,太难受了,知道吗?”
“你的脑子能借我用用就好了。”程蔓抬头看着他,转移话题,“这样的话我就不怕四级考试了。”
“没事的。”程蔓想要勉强地笑一下,却发现笑的时候,眼泪还是源源不断地往下掉。
韩征笑了:“那我替你去考?男扮女装?反正大家都说我们很像。”
“到、到底怎么了?不会是,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吧?”在何苑的印象里,程蔓一向是很冷静理智的人,从来不会轻易地为什么事激动,更别说掉眼泪了。
程蔓受不了了:“大哥……”
“你别这样了,你真不怕闷出病来啊。”何苑说着又去拉程蔓的毯子,这回终于把毯子拉开了,程蔓的脸贴在被单上,眼睛又红又肿,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坠,看得何苑心惊胆战。
“唉!”韩征很爽快地答应。
何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下午去上选修课,提早回来了一些,就看到程蔓一个人坐在宿舍里接电话,脸色不太好。全程何苑就听到程蔓只叫了一声“爸爸”,就没再说过一句话。等何苑上了个卫生间出来,程蔓眼眶已经开始红了,也许是不想让她看见,程蔓挂了电话,就爬上床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程蔓:“……我们身高差三十厘米你还记得不?”
声音比刚开始的时候,已经平静很多,但依然是闷声闷气的。
“那怎么办?我把腿截一半给你。”
隔了很久很久,何苑才听到程蔓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你真的这么想?”程蔓说,“那样你可就残疾了。”
“蔓蔓,你是不是哭了啊。”何苑放开手,扒着栏杆有点焦急地说,“你爸爸到底说什么了让你这么伤心,你说出来,我也给你出出主意,不然倾诉倾诉也好啊,你别老一个人憋着。”
“嗯,因为这样的话,”韩征抬手掐她的脸:“你就责无旁贷要负责我一辈子了,多好。”
何苑说着,又伸手去拉程蔓的毯子,但是怎么都拉不开。隔着那一层遮挡,程蔓像只蜗牛蜷缩在自己的壳里。
程蔓真被他打败了,笑着抱怨:“你嘴怎么能这么贫呢。”
“蔓蔓,你真的没事吧?”何苑跟韩征打完电话,重新回到寝室,她脱了鞋子站上凳子,趴在床上小声说,“这么热的天你把自己闷在毯子里,会起痱子的。”
两个纸杯蛋糕哄得女友开心,韩征以为之后的事情会向好的方向发展,哪知道第二天一早就被电话铃吵醒,他接起来,坐在床上头发蓬乱,面色严肃地叫:“徐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