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蔓此刻有点心虚，所以没有注意陈能武和赵磊对韩征流露出的同情的目光。
“当然没有啊。”她说着，接过他递来的橙汁喝了一口。
韩征不动声色：“真的没有？”
不过还是不要把自己在这里做过几天酒保的事情告诉他了，毕竟那几天她就是觉得好玩，来充数的。
程蔓很仔细地想了一下，确定地点头：“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程蔓蹙眉，这个问题很有引导性啊……
真是酒吧昏黄的灯光都盖不住韩征脸上的白，他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中上不去下不来。赵磊不敢笑，又实在憋不住，只能反身抱住陈能武。
他“嗯”了一声挑眉：“你在这里有什么故事发生吗？”
程蔓看赵磊肩头颤动，奇怪地问：“怎么啦？干吗呢？”
程蔓被他问得有点意外：“我？”
“没事没事嫂子，”陈能武也笑得不行了，肩头耸动了半天才解释，“他被刚才那位美女好看哭了……”
“是吗？”啤酒上来，他一瓶一瓶打开放在桌子上，似不经意地抬眸问她，“你呢？”
他说着，已经感受到韩征杀人的目光，脖颈后面一冷，立刻扶着赵磊站起来：“老赵不哭不哭，咱们找美女说理去……”
程蔓：“……没事，只是忽然想起这间酒吧还是挺有故事的。”
程蔓放下橙汁看着他们搀扶着离开，转头问韩征：“……他们俩真没事吧？”
韩征：“想什么呢？”
她茫然的神色让韩征觉得又可爱又可恨，抬手直接捏住她小巧的鼻尖。这是不被记得的报复。
她正想着，忽然有人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强制她转头。
程蔓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握住他的手腕往外扯，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古怪：“你又干什么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程蔓这么说着，去看洛洛的身影。一个女孩努力了那么久，却依然得不到表哥的心。想到这里，她都觉得表哥有点残忍。
她怕被熟人看到，对着韩征的手腕又掐又抓，他完全不为所动，俯身过去却仍是高高在上：“你答应我放假之后早点回来，我就放开！”
到头来这间叫留白的酒吧，并没有留住那个姓白的女孩，但表哥夏未的心上却永远留出了一块空白。综合上次跟表哥的谈话内容来看，程蔓觉得表哥这辈子是很难再喜欢上其他人了。
程蔓被他那种无赖到一本正经的神情气笑了：“韩征你几岁了！成熟一点行不行……你先放手！”
程蔓笑：“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好吧。你们知道这间酒吧为什么叫留白吗？因为我哥哥在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了一个女孩，姓白。后来这个女孩嫁给了别人，没有跟他在一起，所以我哥就开了这间酒吧，起名叫留白。”
他不依不饶：“你先答应我。”
陈能武推开他，凑过来问程蔓：“你哥为什么不答应呢？人家这么漂亮！”
她鼻子不能呼吸，嘴唇张开了一条很小的缝隙，像两片花瓣，酒吧暖色的灯光下，很好看。
赵磊一拍大腿：“这就行了！姑娘这么可怜，正需要我们这些热情追求者的温柔抚慰！”
程蔓不肯妥协，用脚踹他。韩征喉头发干，俯身过去想亲她……
程蔓顿了一下摇头。
诡异的姿势，因为后面的一声暴喝定格。
陈能武忽然想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嫂子，你哥喜欢她吗？”
“蔓蔓！”那气势，跟来捉奸的似的。
赵磊和陈能武脸上的激动瞬间变为失望，程蔓觉得好笑，她是真的不能理解这种一见钟情的感情……
程蔓只觉得自己“猫躯一震”往上看，何苑叉着腰在俯视她，身后还跟着刘琦。
“原来是有主儿了啊……”
鼻子上的障碍物松开，程蔓大口呼吸，顺便又踹了韩征好几脚，结果被韩征握住脚腕，他转头对何苑道：“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是家庭教育时间。”
程蔓摇头很直接地说：“不是年龄问题，她喜欢我哥哥夏未，来这里打工就是为了我哥，三年了。”
这要是搁平时何苑肯定要挤对他们两句的，但这次没有，她有点消沉地对程蔓道：“蔓蔓我先走了。”
“怎么了？现在流行姐弟恋知道不？”赵磊不死心。
韩征下意识地去看刘琦，刘琦转头看空气。
程蔓看了看他们两个笑着说：“你们喜欢她啊？她是我们学校大三的学姐，不过我看你们还是算了吧……”
酒吧灯光有点暗，但程蔓仔细看何苑的时候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她站起来，韩征的手还跟她的手交握着不肯放。
“女神款，女神款。您别老忙着自己谈恋爱啊！给哥们儿也介绍介绍啊！”赵磊也看得眼睛发直，这会儿还觉得那双穿着过膝长靴的大长腿在自己眼前晃。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程蔓问何苑：“你……跟刘琦一起走？”
直到她袅袅婷婷走了，陈能武才回过神：“嫂子你认识她啊？！这妹子好正！”
何苑看都不看刘琦：“我自己回去。”她说着俯身拿包。
洛洛笑：“知道。”
程蔓瞪了刘琦一眼赶紧说：“你等一下，我跟你一起。”
“是啊是啊，”程蔓略微有点尴尬，她没想到韩征会带她来留白。程蔓给四个男生点了啤酒，又对那服务员笑，“洛洛，再给我来两杯可口可乐。”
韩征也看刘琦，刘琦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你坏了老子的好事，兄弟我有点恨你”的意思……
他们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等何苑和刘琦。不一会儿有服务员款款走过来，这么多男生，她却偏偏只看着程蔓，一开口声音悦耳动听：“跟同学来玩啊？”
终于扛不住压力，刘琦去拎何苑的包，皱着眉毛开口说：“你别闹了行不行，我送你回去……”
陈能武被他勒得难受，费了好大劲才挣脱，捂着腰包道：“年关将至，你们谁都不许打我钱包的主意！”
他不拦还好，伸手刚碰到何苑就被甩开，接着何苑又连推了他好几下，带着哭腔吼他：“谁闹了？！谁要你送！你走开！走开！”
韩征带程蔓来这里当然是有用意的，他怕陈能武说漏嘴，立刻使了个眼色，赵磊马上会意，从后面直接伸出手臂卡住陈能武的脖子：“小武，今天忽然想付账了吗？”
每次聚会，两人都要这么反复纠缠一阵，他们都习惯了。程蔓冷眼旁观，每每都“叹为观止”。
进门的时候，陈能武率先认出了那个吧台，跟之前韩征屏保上偷拍程蔓的那个场景高度吻合。
爱情的样子有千百种，何苑跟刘琦是很戏剧化的那种，演电视剧似的，连表现的方式都那么极致。
“哇，这里不就是……”
最后何苑还是甩开刘琦跑出去，程蔓还没去看韩征，他已经站起来把衣服展开帮她穿好，又顺势抱了她一下，放她走。
本以为是篮球队一起聚餐，结果韩征却直接带着他们几个人去了酒吧，而且还是程蔓的表哥夏未的酒吧——留白。
他再回头，刘琦坐在原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刘琦面前三瓶啤酒都见底了。
韩征当然看出她如释重负的表情，内心有一丝无奈一闪而逝。不过算了，他安慰自己，半年，她现在对自己已经有很大进步了，还是照原计划，步步为营。
韩征在对面坐下来问他：“还要吗？”
程蔓不迟钝，脑子更不笨，别人想要什么，她心里头门儿清，大部分的时候她不懂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去懂。
刘琦说：“来！”
韩征：“……”
男人跟女人不一样，比起聊天谈心，喝酒是一种更快速有效的解决方式。
“是吗？”程蔓的语调略微轻快起来，想到这么多天不用跟他腻歪，心里竟然莫名有些轻松，于是愉快颔首道，“好。”
最后复习的两天程蔓跟何苑几乎没有出过寝室，吃东西都是叫外卖，外卖送来了就穿着睡衣下楼到宿舍门口去拿。终于英语考试结束了，大家归心似箭，到处都是拉着行李箱走动的同学，行李箱的轱辘碾过水泥路，就仿佛在说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的咒语，魔性得很。
他跟她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弯下身子，刻意哈着腰跟她平视，刚才在赛场上威风凛凛的男人，现下却有点像是乞求主人怜爱的大狗。
何苑把程蔓送到楼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等她再仔细看的时候，韩征已经收起那种眼神：“后面两天要复习你肯定又有理由躲着我了，大后天考试结束要去别人公司谈事情，不能送你去车站，所以今天跟我一起吧？”
程蔓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干吗，这么舍不得我啊？”
这是……舍不得她这么早走？
何苑抱她：“蔓蔓，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程蔓觉得他今天特别不对劲，转头看他的眼，似乎从里面看到了什么。
程蔓作势思忖了一下，接着斩钉截铁地说：“别喜欢他！”
韩征握住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拽过来搂在胸前：“今天不要看书了，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何苑更颓了，一张脸都皱成了包子。
程蔓一怔：“复习啊！你以为我英语成绩多好还是怎么着……”
“那怎么办？”程蔓说，“你总不能大过年的，跑去他家里，看他是不是真的有个指腹为婚的老婆在老家吧？”
韩征手上的动作顿住：“为什么？”
程蔓是开玩笑的，但何苑却怔怔地看着她，那眼神让程蔓心里发毛：“我不是让你去啊，我是开玩笑。再说了，你也不知道他家在哪啊！何苑，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倒追也没有这样追法的，女孩子在感情中，再怎么说也得矜持点，你要真追到人家家门口，可就真的有点丢份了啊。”
程蔓抬起下巴咳嗽了一声：“比赛看完啦，你也赢了，我待会儿就回去了啊。”
仿佛被程蔓浇灭了最后一线希望，何苑垂下脑袋：“哦。”
程蔓有一秒恍惚，其实跟别的男生的肆意张扬比，他的性格其实还算低调。除了……跟她在一起的时候。
“嫂子！”程蔓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热情的声音。
“宝贝，再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亲你的。”韩征拿着毛巾擦拭，一边低声说话，一边笑着看场内相互拥抱庆祝的队友。
“陈能武？”程蔓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也许是因为被程蔓注视得久了，他忽然就笑了一下，这样寻常的表情，竟然因为这些细节，带来难以预料的冲击，让程蔓心跳加速了一下。
“自然奉吾皇之命送你回宫啊！”陈能武抬手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硕大的超市logo印在上面，里面塞满了零食。
胜利了。韩征没有像别的男生那样拥抱庆祝，而是径直朝着程蔓走过来，她总算还有点做别人女朋友的自觉，拿起他的毛巾递过去。韩征眯起眼睛，接过去的时候指尖同她的手指交错，不经意地触碰，她抬眸，没有错过汗水在他的发梢凝结，然后从脸颊滴落的性感。
程蔓：“……”
何苑：“……”
何苑看了一眼就说：“没活路了我，征哥真是‘二十四孝’男友……好嫉妒你啊！蔓蔓！”
“不，”程蔓还沉浸在之前当众出丑的境遇里，恨恨地道，“他是神经病。”
“何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征哥怎么能是‘二十四孝’男友呢，”陈能武说，“他现在外号是‘宠妻狂魔’好吗？！”
何苑看得也是目瞪口呆，终场哨声响的时候说话都不连贯了：“蔓蔓你男朋友……这三分球手感……他是神啊？！”
“好了好了。”程蔓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绕过行李箱抱了抱何苑交代，“寒假快乐，好好过年，刘琦的事开学再说，总之不要冲动，有事给我发微信。我先走了。”
本来以为韩征只是借机占便宜，哪料他没有食言，比赛进行到四分之一的时候D大篮球队就已经领先了对手三十分，其中一半都是韩征拿下的。
她说完就跟着陈能武离开了。陈能武是真尽职，把程蔓送到火车站候车室门口还不算，非要程蔓拿着一袋子的零食站在火车站检票口摆拍。
一物降一物，不信邪不行。
程蔓说：“你疯了吧，尴尬不尴尬啊！”
何苑：“……”
陈能武苦口婆心：“嫂子娘娘，没有照片证明，咱哥得说我把他老婆弄丢了！你要理解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苦楚啊！”
程蔓看向何苑：“刘琦同学也代我问候你的少女心。”
嫂子娘娘……怎么想出来的词儿啊？！
她偏头一看，刘琦果然从球场的另一头扛着两箱脉动饮料走过来。
程蔓愣神的当口儿陈能武已经替她把造型摆好了。
何苑：“……”
“笑一笑啊嫂子！”陈能武迅速后退，拿着手机半蹲，“我保证把你拍成腿长一米八。”
程蔓抬头瞥她冷冷提醒：“刘琦来了……”
程蔓：“……”
之后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何苑旁边坐下的。彼时何苑已经乐得不行了，捂着心口嗷嗷地叫：“哇，征哥太绝了，哎呀妈呀，这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什么的，蔓蔓我真替你高兴，作为一个少女杀手居然这么专情，老夫这少女心……”
十秒之后在某高层大厦会议室，刚刚展示完设计方案的韩征收到程蔓拿着超市购物袋挡脸的照片……
程蔓想打人！耳朵更是似烧成了风火轮。快来人啊，不管是谁赶紧挥动铲子把她埋起来好吗？！
离开学校之后，程蔓开始了一种大学寒假特有的散漫的生活，每天的日程排得那是相当满，总有很多事情要干，比如每天从夜里十二点睡到次日中午十二点。
他回到场内后全场的“呜”声反而更大，连他身边篮球队的兄弟都开始吹起口哨起哄。
母亲大人启动离婚程序，父亲便彻底不回家了，如今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个人和一只老狗。
程蔓的耳朵似烧到没有听觉能力，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他的脚步摆动，有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程蔓觉得自己真是被韩征套得牢牢的，韩征本来就是自带光环的焦点人物，他忽然这么高调，别人想不看到都难。
奇怪的是人少了，屋里的气氛却温暖缓和了很多。
裁判哨声响起，他的头就着她的手掌蹭了蹭，才一脸宠溺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退到场内。
程蔓觉得，这场离婚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不错的选择。虽然她有时候想起来，还是会心生难过，但是从长远来看，两个不幸福的人，拆开之后偏偏有了各自幸福的可能。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多陪着妈妈，所以整个寒假，几乎都没怎么出门，没必要的时候手机都不太看。
程蔓抬手硬推他的脑袋，火冒三丈，他是故意的！后面已经有“狼嚎”了。
程蔓是正月十四的早上五点多钟接到何苑电话的，她迷迷糊糊就听到何苑在那边用很小的声音叫她：“蔓蔓，你怎么都不回我微信啊？！”
韩征翘起嘴角，找到她的软肋：“这么害羞啊……”说着还往前蹭，“亲一个吧？”
程蔓愣了两秒才哑着嗓子说：“我家无线路由器坏了，一直没去买，怎么了你？这时候打电话？”
程蔓扭动，甩不开腰上的那只手，只能死命瞪他警告：“你别乱来啊！”
“我在G省。”何苑说。
她才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这种事！结果人还没有退半步，就被他揽住腰。
程蔓以为自己听错了：“What?!”
程蔓后退，摆出一副嫌弃脸：“我又没有超能力……您还是打满全场吧，谢谢。”
“你小声点儿。”何苑跟做贼似的顿了顿才报出了一长串地址，程蔓觉得那一定是个很偏的地方，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心存侥幸问：“你去旅游啊？”
“别人喊加油我听不见，”韩征对她弯弯手指，程蔓靠近，就听他贴着她的耳边说，“但你亲我一下，我十五分钟就能搞定他们。”
“不是，”何苑说，“我来找刘琦……”
程蔓的脸往后撤：“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给你加油助威啊！不过我看这么多人来给你加油，也不缺我这一个，快去吧，祝你半场拿下对手。”
程蔓：“大过年的你跑那么远，你家人不管你啊？！”
韩征的脚纹丝不动，脑袋却往前凑了凑：“我问你，你今天来干吗的？”
何苑：“你小声点，震得我头疼！”
程蔓摸着额头有点不好意思，另一只手伸过去推他：“愣着干吗，该上场了。”
程蔓说：“大早上的你给我撂这么大一颗原子弹炸我，还不许我喊两声儿啊？！”
“喂，老韩别磨叽了！”是赵磊的声音。
何苑本来心情挺沮丧的，经她这么一比喻忽然笑出来。
裁判出来了，后面有人喊韩征的名字。
程蔓：“你还有脸笑？！”
何苑在一边咳嗽找存在感：“注意下影响啊两位！”
何苑说：“我跟我妈说我去找你了。我还留了你的电话，我妈要是打给你你记得说我去上厕所了啊！大号！”
韩征笑了，半蹲下来，手撑着膝盖，屈指弹她的额头：“调皮。”
她这会儿头脑倒是挺清醒的！
她被他吃瘪的表情逗乐了，抬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摆：“不过你穿起来还不赖！”
您这是要上几天厕所啊？什么大号大老远地蹲到G省了？！
韩征：“……”
程蔓有点晕，按着太阳穴半晌才缓过神来：“你现在打电话怎么回事？没找到？！”
韩征已经走到程蔓眼前了，程蔓抬头审视了他一番，不禁抱起手臂感叹：“阁下这身球衣可真难看！”
“找到了，”何苑弱弱地说，“我在他屋里睡觉呢。”
程蔓虽然不太喜欢在这种公众场合秀恩爱，还是缓缓地站起来。
程蔓瞬间提高嗓音：“啥？！”
何苑看得急死了，推了程蔓一把：“愣着干吗？你倒是起来呀你！”
“不是，你别误会，刘琦在另一间屋子里打地铺，我还没那么开放……”
不，应该说，从他带着队伍从通道走进来的那一刻，目光就一直是锁定程蔓的，篮球服明明很难看，却让他穿出了一种难言的气势。
程蔓舒了口气，看表，五点四十。
韩征却径直朝着程蔓走过来。
她问：“那你怎么了？他欺负你了？他家真有个童养媳，指腹为婚？”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十分钟，其他人开始运球、投篮热身。
“不是，没那回事。”何苑说，“就是我明天就要走了，我让刘琦跟我一起走，他不肯，说飞机票贵。但是我买不到火车票了啊，我就跟他吵了一架，挺郁闷的，睡不着。”
人真的是很容易被情境所感染，程蔓看着对面走过来的人，也觉得自己心跳加速。
程蔓头疼：“就为这事儿？”
明明是考试前夕，按理说同学们应该都在图书馆复习，但球场上的观众却多得不得了。D大篮球队一出场，场内更是响起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
“也不是……”
她们坐上替补席没多久队员们就开始出场了。
程蔓头更疼了：“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何苑总是说程蔓在韩征跟前拿乔，其实韩征拿捏她才是一拿一个准，现在她想拉着何苑上看台也不可能了。
何苑说：“蔓蔓，刘琦的妈妈不喜欢我。”
程蔓：“……”
程蔓没料到是这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苑听完深深地看向程蔓，用眼神威逼……
何苑顿了顿，声音比刚才又小了一些：“我有次看刘琦登录学校网站后台看成绩后记下了这个地址，当时看地址就觉得他家可能会比较……困难。可来了才知道，他家里比我想象的还那什么。他们村都是两三层的小楼房，只有他们家才两间房，不知道什么时候盖的，可破了。晚上的时候，西北风飕飕的，刘琦这么努力就是为了攒钱给家里盖房吧。”
陈能武说：“韩帅说话还不是以一敌百。哦对了，他让我告诉你，刘琦待会儿也坐这儿。”
原来是这样，程蔓低低地“嗯”了一声。
何苑说：“这样也行？”
何苑继续说：“这里晚上上厕所还要走出去好远，我晚上都不敢喝水，他妈妈卧病在床，好像生过什么大病……我进门第一眼跟她对视就知道她不喜欢我，但是也没亏待我，什么都给我好的用。你是没看见，刘琦脾气那么冲一个人，对他妈妈说话可温柔了。蔓蔓，我觉得我们俩肯定没戏了，我好后悔没听你的话，兴冲冲地来了，以为他能对我另眼相看，或者能让长辈喜欢我，结果还不如不来，你说这会不会显得我特别low啊？”
程蔓：“这话他说的？我看他烧包得不轻啊……”
程蔓当然不能顺着她的话说，只是安慰：“不会啦，你看的言情小说里女主角不都这样吗？特别，嗯……勇敢……”
“嫂子，这可是这学期最后一场了，咱哥为了让你近距离欣赏他的风采，把你们俩安排在赛场边替补席的位置了。”他说着往后一指，“那里！”
“你别逗了，还跟我说言情小说。”何苑就是憋太久，一个人在G省心里哇凉哇凉的，想找个人倾诉，“蔓蔓，你不知道，我有时候又特别庆幸自己能来。我觉得我现在好像能够理解刘琦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了，什么‘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这种。以前我觉得我追刘琦，追得好可怜，可现在我觉得刘琦也好可怜，你没有看见他们家，真的很不容易，怪不得他比我们晚两年才上大学……”
程蔓说：“还有特定座位？这里空位不能坐？”
因为起早了，程蔓本来就有点不清醒，这会儿也被何苑毫无逻辑的话带跑了：“他比我们晚两年才上大学？”
“不是，韩帅让我等你，直接带你去座位上。”
“嗯，”何苑抽了一下鼻子，“你不知道？”
程蔓“啧”了一声，问陈能武：“你来干吗呢？今天不上场？”
你都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
何苑也在旁边添油加醋：“哎呀，征哥也是的，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呢？明明可以靠脸，偏偏非要拼才华。”
程蔓深呼吸：“等一下，何苑，你让我理理啊。”她闭了闭眼，冷静地说，“你现在除了要跟我倾诉之外，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是要跟我商量的？”
“可不是嘛，之前的比赛你们是没来，”陈能武一边带着她们往场内走一边指着观众席上的人说，“看见没，几乎都是女的，而且很多不是咱们学校的。这回啊，别管咱们学校最后能不能拿到联赛杯，我们征哥这次可是一战成名了，所以小嫂子你要小心啊，女人的嫉妒心可是很可怕的。”
何苑说：“我本来是想让你在网上用抢票软件帮我抢个火车票的……”
“别理她，她架子大。”何苑看热闹不嫌事大，“哎，陈能武，没想到咱们征哥还有这么多粉丝啊？”
程蔓想了想：“我觉得你还是坐飞机走吧，这会儿车票虽然好买，但是从G省坐回学校至少要一天一夜吧，你受不了的。”
程蔓：“……”
何苑不说话。
陈能武见她怒火冲天立刻出卖兄弟：“赵磊！”
“真的何苑，生活不是小说，我知道你想陪着刘琦，跟他同甘共苦，不过现在离开学就两天了，刘琦肯定已经把回学校的票都买好了。我不知道刘琦买的是卧铺还是硬座，如果是卧铺，你跟他在一个车厢的可能性不大，大家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难道你们两个人不睡觉在下面干坐着？要是买的硬座，还是这个问题，不在一个车厢，或者你只能买到站票，那他还得让座给你，到时候你们两个不是更辛苦吗？”
程蔓：“谁教你说这些的！”
何苑想了想，态度有点松动了：“好像……也是哦……”
陈能武一脸无辜：“周围这么吵，我怕你听不见啊！再说了你怎么还不承认我们韩帅的身份呢？！这年头男人真不容易，小嘴也亲了，小手也牵了，临门一脚要个名分，却比登天还要难！”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
程蔓：“你小声点！”
程蔓说：“还有，关于他妈妈不喜欢你的事。你才大一，刘琦才大一。你们现在撑死了也就是谈恋爱，前提还是，你追上他了……无论如何，这里面的基本矛盾还只是你和刘琦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说不定你搞定他了，你们谈了两年觉得不合适就分手了，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他妈妈不喜欢你这件事纠结啊，这不相干的。”
他为人热情，声音巨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我……那么努力才追到他，”何苑有点赌气地问，“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程蔓还想再问，陈能武已经热情地跑过来：“嫂子，你再不来我们韩帅就要被这群女生生吞活剥了！”
程蔓被她这脑回路气死了：“……合着我说那么多您就听懂了这一句是吗？！”
何苑立刻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这么大好的日子，咱别提他行吗？”
何苑：“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蔓说：“刘琦呢？你怎么没去找他？”
程蔓说：“你就是言情小说看太多了，还没见一面呢就恨不得翻到最后看大结局，不是happy ending就不看了。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他妈妈的态度是你很久很久以后才要考虑的事，至少要先把这四年，当然刘琦他们是五年，要等这几年过完，再说吧？有些事情你现在解决不了，就别急着解决，放着好了，时间会替你解决的。”
何苑幸灾乐祸，推她肩膀：“蔓蔓，不来不知道，你现在简直是女生公敌啊！”
“可是我来就是一个人来的，不愿意一个人走了……”何苑撒娇。
程蔓并不觉得很多人喜欢韩征会变成自己的困扰，直到这天真的到了本校的篮球馆，看到观众席上女生们拉起的巨幅“韩征我们爱你”的横幅，还真的被吓到了。
“让刘琦把你送到机场再走！”程蔓暴喝一句又放软语气，“把你航班发过来，我早点回学校，接你去。”
程蔓：“……”
“真的？”
“没有，”韩征恨不得把她举起来扛在肩上，“就是希望你保持这个感觉久一点！”
“真的。”
程蔓白他一眼：“你有意见？”
“蔓蔓你对我真好……”
韩征偏头看她：“你在吃醋？”
程蔓说：“麻烦你对我也好点，快去睡觉让我也睡觉吧姑奶奶！”
程蔓清清嗓子，再开口口气都变了：“你还缺人加油助威？”
何苑赶紧答应，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挂了……
害羞你个鬼啊！
程蔓挂了电话才发现门口有动静，是她家狗狗在房间溜达的声音，这个时间……
韩征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抹表情：“宝贝，只是去给我加油，不需要这么害羞。”
她穿上睡衣跳下来打开门，老狗不是溜达，而是正在客厅里绕着圈子打转。
那个得意劲儿让程蔓想抬脚踹他，但架不住这会儿日头西斜，霞光正好，他的脸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儿似的，笑起来明亮又撩人，程蔓心头一动，翘起嘴角别开眼。
程蔓叉腰，居高临下有点头疼地问：“你又怎么了？！”
韩征笑着伸手掐她脸：“乖，听话！”
狗狗当然不会说话，她观察了半天，觉得老狗这是要上厕所，看样子马上就要开始了，她赶紧套上羽绒服拿了点纸，抱狗狗下楼。
一言不合就发棒棒糖，什么情趣这是？！不想接，但被人眼神威胁，还是默默接过去。
六点钟，天刚刚亮起来，老狗终于解决了宿便问题，程蔓掏出纸去抓准备扔垃圾箱，转身的瞬间余光里瞥见一个身影。
程蔓：“……”
这身影太熟悉了，化成灰她都认得。
韩征这才放松下来，俯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伸到她眼前。
但是这个时候……难道是她没睡好出现的幻觉？
“好了好了，我去我去。”程蔓举手投降，末了挣脱他的钳制，抱着书本瞪他，这可是吃饭时间在食堂前面，你看这人来人往的……
“女朋友。”
韩征没等她说完，直接伸手扣住她的脑袋作势要吻：“不来我亲你哦！”
那个淡淡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巨冷无比的早晨，程蔓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似乎有根很细很细的弦在同一时间“嘣”的一声断了。
程蔓故意拿架子，做望天状：“哎呀，我这英语……”
有风从心上刮过，程蔓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语气平淡：“你怎么来了？”
比赛的前一晚韩征特意又跟程蔓说了一遍，完了后还跟她确认：“你会来吧？”
“接你回学校。”韩征终于走到她面前，蓝色牛仔裤、黑色羽绒服，背包斜挎在肩上，说得好像这件事天经地义。
本学期最后一场篮球赛是在英语考试之前的周末，小组赛最后一场，主场安排在D大，这次的对手实力很强，D大篮球队准备主力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