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蔓望过去,韩征正托腮看着她,走近了,发现他皮肤白里透红。
陈能武先瞧见她,老远就招手:“Hi!嫂子!”
她没设防,韩征伸手就抓住她的手,拉到近前,一副痴汉脸:“我媳妇儿真漂亮!”
程蔓晚上被喊去咸亨捞人的时候,他们几个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程蔓无语,转脸看着唯一还清醒着的刘琦:“怎么说?”
韩征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那还不是随便你嘛。”
刘琦道:“你跟老韩一辆车,我带他们回去。”
赵磊和刘琦同时看着韩征。
程蔓说:“好。”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们欺负大琦的时候怎么没顾念过咱们跟他们孩子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呢?”陈能武说,“再说,他们卫生条件那么差,也该有人管管了,咱们这是为广大人民群众着想啊。征哥,这种时候你可不能露怯啊。”
刘琦一边搀着一个说:“我们先走,你记得让老韩结账。”
“真的。”韩征说,“当时我跟赵磊去谈的时候,听他们提到过,就是不知道是谁,但应该是跟咱们同年级。”
程蔓:“……”
陈能武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她目送那三个人东倒西歪地出去,接着俯身拍拍韩征的脸:“能走吗?你钱呢?”
倒是赵磊有点犹豫了:“不好吧,好歹他们家的孩子还是咱们学校的学生……”
她没戴手套,手冰凉冰凉的,拍在脸上很舒服,韩征干脆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另一只手从身后掏出钱包在她的手里一放,又缩回去。
“赞成上传微博。”刘琦附议。
程蔓瞪他:“?”
大家沉默了半晌,陈能武忽然说:“不行,那段后厨脏兮兮的视频还得把它放微博上去。把我们欺负成这样,就赔那么一点医药费太便宜他们了。”
韩征:“你亲我一下,什么都给你!”
陈能武:“……你才是鹦鹉,你们全家都是鹦鹉!”
程蔓翻白眼,伸手向前抢他手里的钱包,这一动正中下怀,韩征把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别看程蔓瘦,其实她身材匀称,是真正的看上去瘦瘦的,摸上去肉肉的,搂着很舒服。
刘琦乜了陈能武一眼:“小武你是鹦鹉啊?就知道复读!”
韩征满足地叹息。
陈能武:“就是!”
他们没坐包间,餐厅还有几桌没吃完的客人。
赵磊:“去咸亨吃,菜必须点最贵的!”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程蔓急死了,抬手猛推他的肩膀,又侧身撞了几次才把他撞开。
韩征:“想吃什么尽管说。”
程蔓退后几步抱着手臂瞪他,耳里却全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她欲开口骂他借酒装疯,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
陈能武说:“那你还好,我是被我爹卖了,众叛亲离的滋味,痛得深沉……”
他倒是先乖乖道歉了:“宝贝,对不起。”
赵磊哭:“为什么受伤的总是老子……”
不是喝醉了吗?还这么懂得看眼色。
陈能武:“就是!”
程蔓懒得跟他废话,手伸到他面前,他这回不敢耍赖了,交出钱包,笑得很乖顺:“给你,使劲花!”
赵磊说:“需要报警的分明是大琦!”
程蔓无语。
陈能武说:“就是!”
结账,开发票,打车回寝室。
赵磊说:“惹是生非的明明是老韩!”
她发现韩征喝醉了之后其实就是动作比平时慢一点,乍看上去没什么异样。
陈能武跟赵磊就更不用提了,霜打的茄子一样。
一直走到她宿舍楼下,韩征不肯动了:“你上去吧。”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四个人都有点颓丧。
“没几步了,我把你送到楼下。”程蔓说。
果然,他这台阶铺垫得好,主任马上就转移话题,从报警到做笔录,从参赛不照规矩到不按照熄灯时间归宿,从在外面接私活到缺课记录太高,最后落到他们的言谈举止、穿着打扮,简直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地数落个遍。
“不用,我这里,”韩征指了指脑袋,“清醒的,就是反应慢半拍。我看你上楼,自己回去。”
猪队友,他不说你能不能不主动提这茬!
程蔓瞪他,就说你刚才是故意的!
众人:“……”
韩征笑着抬手刮了她鼻尖:“我家宝贝瞪人的样子特别可爱。”
赵磊:“不瞎!老好了,还有夜视功能,要不怎么那么晚,老远就瞧见我们去派出所了呢……”
宝贝,宝贝。程蔓被这词儿电得直咧嘴。
徐主任吼他:“我眼睛瞎吗?!”
肉麻死了!不过为什么心里又有点甜丝丝的呢……
赵磊是个话痨:“主任,你桌子湿了……”
程蔓面红耳赤抱起手臂:“那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徐主任的眼神也有点慌,但是在学生面前他总不能手忙脚乱地去擦桌子,这样很容易输了气势,于是继续端着架子扫视那四人。
韩征想了想说:“你抱抱我让我上天都行。”
动作太大了,水洒了一大半在桌上,很多材料都湿了。
“好啊!”程蔓说着真的上前抱了他一把,接着退后抱着手臂抬了抬下巴冷笑,“你现在给我上个天看看,我还没看过呢,怪稀奇的。”
徐主任的小眼睛瞪得更大了,茶缸子往桌上一掼:“你少给我油嘴滑舌!”
韩征:“……”
“主任说什么都对。”赵磊说着看了看他的脸色又讪笑着拍马屁,“不过主任,就是大二、大三我也是赵磊啊,有主任您这托塔天王在这儿镇着,我还变不了哪吒……”
程蔓说:“飞啊!”
“知道你还错!!”徐主任仿佛更生气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学校的制度、学校的师长、上级的领导?!才上大一就开始无法无天,我看再往上升两年你就不是你了!”
韩征说:“还是算了吧,你看嫦娥奔月都回不来了,咱还没结婚呢,我怕让你守活寡。你看后羿,老婆没有了还要射日,多累啊!”
刚陈能武说“不知道”惹了一身腥,赵磊自作聪明,干脆利落地回:“报告主任,我知道!”
程蔓:“……”
徐主任一瞪眼:“有什么有!你知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他这时候反应倒是不慢了!
赵磊立刻挺直腰背:“有!”
韩征看她一时语塞,又道:“还不走?真想看啊?”他笑着又走近了一些,“要不你亲亲我?我真飞上去给你看。我保证。”
徐主任:“赵磊!”
他为了提高自己说的话的可信度,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
陈能武还准备说话,被赵磊踹了一脚。
程蔓气死了,直接推开他,转身要走,被他眼明手快地拽着手臂又拽回到怀里,瞅准位置亲上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你少在那里狡辩!你爸爸连自己儿子的朋友圈都能认错?!为了不挨骂,爹都不认了,你眼里还能有谁?!”
虽然快熄灯了,宿舍外面还是有稀疏的人流,以及几对难分难舍的情侣。
陈能武:“……主任,这其实不是我的朋友圈……”
程蔓本来就对这种事特别害羞,韩征直接将她拢在大衣里,紧紧箍着让她动不了。他亲了一下稍稍后撤了一点贴着唇问她:“宝贝还想看我飞吗?”
徐主任:“‘当局’?陈能武,你长本事了啊,知不知道‘当局’是什么意思?!学校是‘当局’吗?设计竞赛复审的结果都没下来,哪儿来的谗言,谁毁你人生了,你说说!”
明明是句无赖至极的话,可他的眼睛却耀眼如坠落的星光。
徐主任还真不是骂人,陈能武他爹是另一所学校的教授,以前跟徐主任是同学……真是千算万算没想到有个坑儿子的爹啊!
程蔓回寝室的时候何苑正在擦面霜,她仔细看了程蔓一眼,这家伙面颊绯红,眼神闪烁,嘴唇还有点微微的红肿。
陈能武:“……”
“哇,蔓蔓你被搞定了啊?”何苑毫不顾忌地说,“前阵子还说要单身,咱征哥这速度可以啊!”
徐主任一瞪眼:“你爹!”
程蔓心说:他给你什么好处了,辈分升得这么快!
陈能武:“谁这么缺德,截图我朋友圈!”
何苑坏笑:“怎么回事儿啊,我回家就两天,出什么大事了,赶紧给我八卦一下你自己。”
“哼!”徐主任龇牙冷笑。他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到一张截图,是陈能武的朋友圈,上面有一张手机拍的设计模型图,下配一行小字:“当局无道,听信谗言,毁我人生。”
程蔓说:“我这儿倒还真有个八卦,刘琦被女人打了。”
陈能武被他瞪得发毛,顿时感觉自己矮了一截,缩着脑袋把这半个学期的事情来回想了三四遍,觉得自己就是个唱配角的,怎么挨骂就首当其冲呢?于是很委屈地说:“主任,我真的没干吗啊……”
何苑:“啥?!”
“不知道你还不给我好好反省?!”徐主任说着往前一步盯着他,别看主任个子小,气势八米一。
程蔓添油加醋:“脸都花了,特别惨。”
陈能武觉得自己怪可怜的:“我……不知道。”
何苑的注意力果然被完全转移,怔了好久才问:“怎么回事啊?”
徐主任暴喝:“啊什么啊!知不知道错在哪儿了?!”
程蔓说:“你打电话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吗?多好的机会啊!”
“啊啊……”陈能武打了个哆嗦,瞬间瞪大双睛。
何苑好像这才想起来还有电话这种现代交流工具,抓起手机去阳台了。
“短小精悍”的徐主任拿着大茶缸子在他们面前横着走,从这头到那头,又从那头到这头。晃得睡眠不足的陈能武眼晕,困意袭来,刚张开嘴打了半个哈欠,就被徐主任当头棒喝:“陈能武!”
程蔓这才安心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轻轻呼出一口气,又蹙着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303寝室四个大高个在办公桌前一字排开,场面壮观。
嘴疼!但胸腔里又像是装着大朵大朵的云,既轻飘,又膨胀。于是又忍不住笑,原来亲一亲,真的可以飞起来哎!
次日,院办。
院办那一通训之后,徐主任责罚韩征他们一人写了一篇一万字的检查,但后来学校公布了九研堂大赛复选的名额,他们依然在榜上,并没有受到那封举报信的影响。反倒是那家麻辣烫连锁店因为网上的一段视频,生意立刻一落千丈。据说那家店的老板还在网上被人人肉,闹了很久。
程蔓心中一坠,体会到一种被期待的幸福;而韩征却在同时,感到了一种期待已久的圆满。
好在网络时代,事情来得快起得快消散得也快,再大的动静,也会被另一件事情代替,很快也被人遗忘。
程蔓甩开他的手,往宿舍楼里跑。跑到楼里,忽然感觉到什么,蓦然转身,发现他竟然跟她想的一样,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她笑。
过了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之后,程蔓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这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奖还是很在意的。甚至在意到,连之前参与竞赛的初衷都快要忘了,而现在迷恋的竟然是这种跟同学并肩作战的感觉。
你才抠门,你们全家都抠门!
无论如何,大赛的上半段尘埃落定,只等下学期的最后评审了。但生活从来不会让人舒服太久,因为让人要死要活的期末考试就要来了。
程蔓:“……”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复习阶段学校的图书馆和自习室里一位难求。何苑也不去图书馆晃荡了,一是,有了目标;二是,她早上起得晚,挤不过人家。她每天改去懒人咖啡“拜佛”了,这不就要工程力学考试了嘛,这位大小姐不好好看老师画的考题范围,只忙着拜佛:“刘琦,工程力学考试你坐我旁边呗?征哥,你考试坐我旁边呗?赵磊你……”
韩征说:“没办法,女朋友那么可爱又不让亲,我觉得她怪抠门的!”
程蔓调侃她:“你还要前后左右都摆上一尊佛啊?”
程蔓觉得匪夷所思:“这你还记账呢?!”
“那可不是嘛,这样才能大杀四方啊!”何苑说着还就近拉着刘琦的手臂晃了晃撒娇,“人家还想拿奖学金呢!”
韩征眼里的失落一闪而逝,最终做出一副忍痛接受的表情,故作大方地道:“好吧,那这次先欠着。”
刘琦一副冷漠脸:“人家是谁?谁是人家?”
不嫌难闻啊?她闻着自己的味道都快吐了。
一个学期下来,何苑都习惯他这样的冷嘲热讽了,心眼儿特大地说:“我先去卫生间。”
他要往前凑,程蔓往后退摆嫌弃脸:“您还是回去洗个澡再说吧!”
程蔓正在挨个打磨手上的模型零件,她看着何苑走出去了才又看向刘琦:“刘琦。”
又是这种声音,沙哑低沉,有种被砂纸打磨过的性感,撩动人心。
刘琦不耐烦:“你又想干吗!”
程蔓本来还想回他两句,但今天真的没什么力气了,打算转身就走,又被他钩住指尖:“就这么走了啊?”
程蔓冷笑:“你知不知道你每次那么跟何苑说话的时候,我都很想掐死你?”
韩征挑眉:“我说的,你刚才没听到吗?”
刘琦的反应居然是径直朝着她走过去。他快要到程蔓身边的时候,韩征在旁边“哎”了一声,警告地看着他。
程蔓“嗯”了一声,又觉得不对:“谁说要跟你吃饭了?”
刘琦瞪回去:“管管你老婆行不行!”
“嗯,”韩征说,“没问题,你上去休息吧,相机明天吃饭的时候给你。”
韩征不语,只托腮看着程蔓笑。
宿舍楼到了,程蔓问他:“怎么样,处理好了吗?”
赵磊有点受不了了,皱着眉头抱怨:“我说老韩,你那个痴汉脸收敛一下好不好,哈喇子都快……”
他说完,挂了电话。
话没说完,韩征手边的书已经飞到他的头顶。
“没问题。”韩征想了想又交代,“你跟大琦说把程蔓的相机收好。我马上到寝室了。”
赵磊一缩脖子,书刚巧砸到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陈能武,他抱头哭:“这年头单身容易吗?没女朋友就算了,还要被打。”
“我也不知道啊!你说怎么就这么背呢?!”赵磊说,“让我们四个人明天下午三点去院办,训话是免不了了。老韩,你模型没问题了吧?暴风雨就要开始了啊。”
就这么打打闹闹,太阳就下山了。几个人简单在食堂吃了晚饭,赵磊和陈能武直接去球场,何苑跟着刘琦跑了,程蔓吃饭慢,韩征就一直等着她。
韩征这回倒是有点吃惊:“咱们院办的徐主任?他怎么会在那儿?”
程蔓被他看得很尴尬,喝了一口稀饭说:“你先走吧,不是还要练球吗?”
赵磊:“我们进派出所的时候遇见徐主任了。”
韩征笑了:“不差这一会儿。”
韩征“嗯”了一声,又问:“什么意外?”
程蔓放下勺子:“你看着我,我吃不下!”
“跟嫂子讲不用找律师了,警察还是挺向着咱们的,现在合同都拿回来了,我们也有图纸,应该可以拿到设计费。”赵磊在电话里说,“不过出了小意外。”
韩征挑眉看了她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抬手捂着眼:“这样可以了吗?”
韩征跟程蔓回学校的时候,赵磊的电话也到了,说他们那边也基本处理完毕。
程蔓被他气笑了,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扯下来:“你别那么幼稚行不行?”
程蔓干了坏事之后,下意识地闪了一下,韩征却没有“报复回来”,而是看着她宠溺地笑。那种被关爱的感觉又来了,让程蔓心里熨帖温暖,路灯下,两人对视,看到对方眼里自己狼狈的样子,扯着嘴角,最后站在街头的夜色里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
韩征却不以为意,反手握住程蔓的手,虽然她已经默认他们在一起了,但她还是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她努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抽了半天无果,于是低声抱怨:“你干吗呀?!”
韩征体力还行,程蔓却气喘吁吁。他探身过去,想仔细看看她,谁知道她抬手就把手上的脏东西抹到他的脸上。
韩征也不生气,只一点点摩挲她手背的肌肤,最后才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准备哪天回家?”
冷风吹过,两人心里竟然被这个意外的小插曲带起一种别样的兴奋感。
程蔓一怔:“考完英语下午就走呗,英语不是最后一门考试吗?”她说完又很奇怪地问他,“难道你还要留在这里,不是周末打完这一场比赛就结束了吗?后面还有比赛?”
他们两个一直到深巷的尽头,才停下来。
韩征摇头:“没有了,小组赛结束了,淘汰赛和决赛都在下学期。”
韩征没动,程蔓却有点站不住了。她一把拉起韩征的手,若无其事地向着外面走,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紧,最后干脆飞跑起来。
“那我们应该一样啊。”程蔓说,“还是……你要多留两天?”
那个火锅店员工也是很绝,自带音效之后还立定不动,跟没看够似的。
韩征不说话。
程蔓新手上路,被韩征吻得七荤八素,被这一声惊到,立时用胳膊肘撞开韩征,不敢回头去看火锅店员工。
程蔓觉得这家伙情绪有点不对。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又问:“到底怎么了?”
“啊。”来送垃圾的人自带音效。
韩征这才抬头,抬手刮她的鼻尖:“没良心的女人,走得那么爽快。”
一开始还怕程蔓会拒绝,所以韩征只敢在唇上辗转,后来发现程蔓接受度见长,韩征的气息也忍不住渐深,正准备深入的时候火锅店家的后门忽然开了。
程蔓有点无奈:“不知道民间疾苦的本地人,春运期间的火车票有多难买你根本没有体会!”
就像是被透明的气泡包裹,他们两个人也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韩征听她这么说,眼里闪过一丝火花:“那我给你买机票,你多留几天。”
此时此刻,之前因为同伴被欺负而败坏的心情,跟环境里糟糕的气味都飘然远去了。
“No!”程蔓几乎脱口而出,但她很快感觉到韩征脸上闪过的情绪,面色立刻又缓和下来,解释,“这其实不是钱的问题。就是……”
鉴于手脏不能抵抗,韩征得逞的可能性,百分之百。
“就是什么?”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掌忽然扣住她的手背,问。
熟悉的姿势,不同人的主动。
其实一直以来程蔓心里都拧了一个小疙瘩,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转移话题,口气放软:“而且你想,宿舍也不给住了啊,这儿的冬天又湿又冷,没有暖气,我每天晚上去厕所都要鼓起一百二十倍的勇气,”她说到这里蹙眉开始抱怨,“很惨的。”
……
程蔓性格是比较冷静理智的那一种,即便是面对韩征,也不常撒娇,所以偶尔示弱,百试百灵,韩征的眼里终于有什么开始松动:“那好吧!”但想了一下很苦恼地问,“可是我怎么办?”
“太好了!”程蔓扑过来想从他手里拿合同看,才踮起脚只见手臂一晃,被他俯身用温温热热的唇贴了个正着。
“你……”程蔓想了想在他面前握拳挥了挥,“加油!”
“找到了。”韩征俯身从桶里拿出被撕成四截的合同,在程蔓的眼前晃,“找到了。”
韩征:“……”
程蔓想把手里的垃圾抹在他贼笑的脸上。
何苑回来的时候已经熄灯了,程蔓躺在床上听她在下面弄出“乒乒乓乓”的动静,有点疑惑地探头出来问:“你怎么了啊?”
“一股浩然正气!”韩征铿锵有力地回,然后又忍俊不禁。
何苑正好站在她床下:“没怎么,蔓蔓你什么时候走?”
程蔓等不及问:“……什么?”
“考完英语那天下午啊。”程蔓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韩征沉默了很久。
何苑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继续洗漱,坐下来擦脸的时候把那些瓶瓶罐罐放得“砰砰”响。
还有,程蔓的反应出乎意料的镇定,他几乎可以肯定她之前遇到过相似的事情。只是他们的关系刚刚有突破,人在他怀里还没有焐热,他不想因为好奇把她吓跑。
何苑平时特别宝贝她的护肤品,简直跟对亲儿子似的,程蔓躺下去又等了她一会儿,看她还不肯说话,又开口:“你到底怎么了?不说我真睡了啊,憋死你!”
韩征说:“大概觉得紧急关头的时候,我女朋友头脑清晰,有条不紊的样子太酷了,所以不忍心打断。你说话的时候,周身简直萦绕着……”
何苑很大声地“哼”了一声,搬个凳子放到她床下脱了鞋子站上去。
程蔓皱着眉:“这办法不错啊,你当时怎么不说,害得我们现在还要来翻垃圾桶。这里真的好臭。”
程蔓本来是对着墙的,翻身忽然看见床头多了个毛茸茸的脑袋,差点昏厥过去:“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所以,别抱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人从生下来就懂得人情世故、世间百态,人在江湖混,谁还不是一边栽跟头一边变聪明的呢?
何苑可怜兮兮地说:“那我给你陪葬。”
韩征颔首,接着淡定地说:“这种亏,吃个一两次也就够了。”
程蔓:“……怎么了到底,刘琦哪儿惹你了?”
“你们居然拿到了这种可以威胁人的证据……”程蔓没想到他还会这一招,心头一动,“上当不止一两次了吧?”
何苑问:“征哥知道你走这么早吗?”
“虽然不算是太脏,但也不够干净。”韩征淡淡地道,“你也知道,现代人对食品卫生的要求还是很高的。”
程蔓说:“知道啊。”
“所以……”程蔓拖长声音看着他。
“哦,”何苑问,“他怎么说啊。”
“也不能算是留了一手吧,之前开始给他设计的时候,他曾经说设计得好就把自己麻辣烫连锁店的设计也交给我们做,当时我跟赵磊去店铺看过,‘恰巧’录了他们后厨的视频……”
程蔓顿了一下,大概知道何苑的症结在哪儿了:“没说什么。刘琦也是考完英语就走?他不用打工赚钱啦?”
程蔓挑眉:“什么意思,你还留了一手准备?”
“嗯,”何苑双手扒着栏杆,下巴颏放在冰冷的栏杆上,“他说晚了买不到票。”
韩征说:“那倒也不至于,其实今天这场面也不算是太出乎意料。”
“这是真话啊,”程蔓说,“你生什么气啊?”
“那不然……”程蔓说到这里,突然又停住看他,“韩征,你们不老实哦,不会是想以暴制暴吧?”
何苑的语气有点别扭:“我要是不问他,他根本不打算跟我讲你知道吗?”
韩征并不介意,只翻着垃圾慢悠悠地说:“谁说我们要咽下这口气?”
“不是,”程蔓看着她,“你跟我说句实话,跟刘琦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怎么他说话还那么难听?”
程蔓拿胳膊肘顶他,红着脸气急败坏地说:“你翻你的垃圾吧!”
何苑说:“难听吗?”
她眼神里闪过的微光被韩征成功捕获,他凑上前去:“你心疼我啊?那亲一个吧!亲一个就不疼了。”
程蔓被她反问得咬牙切齿:“……你是有受虐倾向吗?”
讲真,再帅的人,熬夜成那样也有点惨不忍睹。
何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笑不可仰:“哎你知道吗?赵磊常说征哥有受虐倾向,所以我可以跟征哥组个‘受虐倾向阵线联盟’了啊,哈哈哈。”
她想到他们没日没夜赶图后去上课的样子……
程蔓:“……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你!”
程蔓说:“怕什么,法律又不是只保护有钱人的。最差也不过是要不来你们的设计费。虽然我看刘琦不顺眼很久了,但他们打他这口气你们怎么咽得下去?还有那些钱,怎么说也是血汗钱啊。”
“可以可以,”何苑看她有点急了,推她的手臂,“说真的啊,我觉得我跟我们征哥挺同病相怜的。你跟我说说,面对这么热情的我们,为什么你们这些被追的人能这么无情呢?”
韩征说:“你不怕跟着我们一起以卵击石,到头来一场空还头破血流?”
程蔓说:“我哪里无情了,比刘琦好多了好吗?”
“是啊,我觉得那对夫妻估计做这种事也不是一两次了。柿子拣软的捏,这样的人之所以这么嚣张,不就是以前那些被他们欺负,却不敢反抗的人惯出来的吗?”
何苑说:“才刚恋爱你就走得这么早,对我们征哥一点留恋都没有,还说自己不是翻脸无情。”
“正义?”
程蔓说:“你不懂!”
程蔓大义凛然:“我是为正义啊!”
“那你说说让我懂呗。”何苑说着把手放在程蔓的左胸上,一本正经地道,“你让我听听你们这里,到底怎么想的!”
韩征明白她的意思,却故意挑衅:“我是为兄弟,你是为什么?”
程蔓拍她:“手拿开!流氓!”
程蔓说:“不管你要说什么,我只想说,你们男的可以做的事,我们女生也可以做。”
何苑“嘿嘿”地笑着一下一下戳她的胸:“蔓蔓别看你个子小,好有料啊!我们征哥真有福气。”
韩征笑着说:“你觉得我要说什么啊?”
程蔓猛地坐起来:“信不信再戳我把你推下去!”
这脾气,这架势。看上去像是个时时准备维权的女权主义者。
“信!”何苑收手可怜兮兮地说,“今天我跟刘琦在一起的时候,有个女生问他要微信。”
说着就毫不犹豫地下手去掏垃圾桶,脸上没有半分嫌弃和不愿。他很专注地干了一阵子,偶尔停手休息时,听见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偏头看,程蔓在隔壁垃圾桶里偷偷地翻找。发现他瞪自己,程蔓立刻道:“我大概猜到你要说什么,但是你开口之前我可警告你哦,你看不起女性,我会看不起你的哦。”
程蔓头皮发麻:“他给了?”
韩征伸手把她扯到墙边站着:“你站着,我来。”
何苑摇头:“没有。”
她说着又撸袖子准备上。
“那你在这儿瞎矫情个什么劲,滚去睡觉!”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程蔓知道韩征是个整洁到甚至有点洁癖的人,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讪笑:“往好的方面想,还好不是夏天,不然就更惨了……”
“蔓蔓我们一起睡吧!”何苑说话间长腿一钩梯子,已经爬上来了。
因为咖啡馆所在的位置整条街都是餐饮业,这里是后巷,垃圾堆积如山,咖啡馆跟一个火锅店紧挨着,垃圾桶也是公用的,三个并排的桶套着黑色的塑料袋,里里外外都是食物残渣、不明液体和用过的卫生纸。
宿舍的床窄,好在程蔓个子小,所以还容得下她们两个。何苑躺好了,程蔓给她盖好被子。
两人来到后巷都傻眼了。
何苑搂着她撒娇:“蔓蔓……”
程蔓谢过他之后,径直带着韩征去了后巷。
程蔓咬牙抽她的手臂:“我胸招你惹你了!大流氓!”
吃饭的时候,咖啡馆的人不算多,程蔓进门就找了个面善的服务员说情况,那人也是学生来兼职的,一听被打的是自己学校的同学立刻说:“监控有的,你们留个邮箱,我帮你们弄到就发过去。那对夫妻没有带走垃圾,我们同事打扫了,你们去后巷的垃圾桶里翻一翻,说不定还能找到。”
何苑嬉笑了一番,脑门顶在程蔓的后背蹭,蹭着蹭着就不动了。
韩征、程蔓比较顺利,出门就拦到了出租车,到了那家咖啡馆。
好久没有声音,程蔓问:“……你哭了吗?”
话不多说,他们分头行动。
“没有,”何苑说,“就是觉得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人挺沮丧的。”
韩征沉吟了一下说:“这个方法也可行,打电话给赵磊和小武,让他们陪你去报警。你把地址给我,我跟程蔓去咖啡馆,她是女孩子,到那边好说话。”
程蔓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话,她一度以为何苑已经睡着了,忽然又听她说:“征哥追你追得那么紧,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就是你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总觉得他好像不属于你,就算有一天得到了,也还是会害怕失去。”
刘琦看韩征的眼神有点奇怪。
程蔓皱着眉头:“你不相信刘琦?”
程蔓思忖了一下说:“也不能她说合同没有法律效力就没有法律效力啊,要律师说才行。现在回去找找看,撕毁了拼合一下就行,如果有必要,我到时候找我哥让他找个律师朋友帮咱们看看。”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何苑说,“你也知道我之前不是一直闹刘琦,想让他陪我去黄山玩吗?后来我听咱们班同学说,一起去黄山的情侣最后都分手了,吓得我都不敢再跟他提这茬儿了。你知道吧,就是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恨不得天天把他拴在自己身边一眼不眨地看着才安心。其实我特别羡慕你,要是刘琦像征哥对你一样对我,这辈子他让我死心塌地干什么都可以。”
刘琦一怔:“没有。”
要搁在平时,程蔓肯定吐槽她想法迷信又变态。
程蔓说:“这样的地方,应该有监控录像吧?最后就算是要不来钱,他们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也要付医药费啊,不能白白挨打。我的建议是,先报警,这样可以拿着警方出具的手续找法医鉴定伤势,找他们进行赔偿,另外,被撕毁的合同你拿回来了吗?”
但程蔓这会儿有点心软:“就知道胡思乱想,你也对自己有点信心嘛,我看刘琦那种人,要是连你都不接受,他这辈子也娶不到媳妇儿。”
刘琦扭身叉着腰看她:“市中心的一个咖啡馆,怎么了?”
“嘴巴这么毒!”何苑说,“我喜欢!”她说完又顿了顿,“蔓蔓你这么早走,都不会舍不得韩征吗?”
程蔓忽然开口:“等一下,刘琦,你们在哪儿发生的争执啊?公共场合吗?”
程蔓说:“嗯,我想早点走。”
刘琦“嗯”了一声,打算往外走。
“你干吗,你不是接受征哥了吗?怎么会有这种逃出生天的语气?”
韩征皱着眉说:“再等一年,我们大二就能申请学校的大学生创业孵化工程的名额了。现在不是发脾气说这些的时候,你伤口要不要去校医院处理一下?”
“接受是接受,”程蔓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下说,“难道你不觉得谈恋爱是一件特别会让人失去理性判断力的事吗?”
室内一时静寂,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片刻后刘琦看向韩征:“早跟你说得攒钱注册自己的公司!现在尽受这些闲气了!”
何苑有点不明白:“感情的事你要那么多理性干吗?”
那女人下手是真重,刘琦放开手,刚才摸着嘴角的手指上全是血印。
程蔓不说话。
“过分?”刘琦嘴角扯动得大了,伤口开裂,一阵钻心疼,随即抬手按住嘴角,“还有更过分的,我怕我们的设计费真的打水漂,捺着性子跟她说,好说歹说,都不管用,后来我说你把合同给我,我走了,法庭见就法庭见,那女人一听这话拿着合同原件不给我,又撕合同,我当然要抢回来了,我人还没到近前儿呢,她嗷嗷叫着上来抓花了老子的脸,说老子非礼,真是……嘶……”
隔了一会儿何苑说:“谈恋爱不都这样吗,不然的话要多巴胺干吗?蔓蔓啊,要不要我借你两本言情小说看看?我才买了爱格出的几本小说很好看你要吗?”
程蔓说:“确实过分了啊……”
程蔓有点暴躁:“我现在不需要看言情小说,我需要思考。”
刘琦咬牙切齿:“好好说个鬼!我没跟这夫妻俩动手已经很有修养了。你知道那娘们儿说什么吗?她说她有私人律师,说我们签的合同根本没有法律效力,风格不是她想要的,前面许诺的设计费尾款她不给了,这些图一千块定金就当我们自己练手了!老子还用练手吗?!”
何苑耐心地教育她:“你要享受,不需要思考。谈恋爱不需要启动理智,你就是太理智了才会纠结。嗯……不过蔓蔓,你是害怕爱上征哥之后又要失去他,自己会受不了,所以不肯轻易陷入感情里吗?还是害怕习惯依赖一个人后就会失去独立判断的能力?”
韩征看了她一眼,又掐了一下鼻梁对刘琦道:“大琦,有话好好说。”
程蔓心头一动,但又奸笑:“与其说害怕这个,不如说我怕最后变成一个跟你一样的神经病……”
但最后这一句,程蔓想笑……
何苑:“啊啊啊,坏人!你才是神经病!”
刘琦说得真惨。
她说着翻身去掐程蔓的脖子,程蔓立刻反攻,两人又开始打闹起来……
不问还好,一问刘琦更生气,抬手直接拍在咖啡桌上,好悬,差点把桌面给拍劈了:“全是胡扯!那个姓张的暴发户也是个怕老婆的,是他自己说要新中式风格,要我们十天内出图,现在我们平立面、细节图各种都出好了,他老婆说不好!要换正牌设计师,不要我们这些学生的设计!而且要地中海风格!地中海风格!!”刘琦无比愤慨,“她老公头顶的地中海她还没看够啊!啊?!”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令室内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很温柔。
被人撞破的尴尬,令程蔓赶紧坐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刘琦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的异常,而是往外拖了一把椅子坐好,灯光下脸颊、嘴角的几道血痕清晰可见。程蔓觉得吃惊,屈指用关节处碰了碰韩征的手背。她手指微凉,韩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瞧见了刘琦脸上的伤,随即皱着眉问:“出什么事了?不是说想把地下室做成影音娱乐室才叫你过去吗?怎么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