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征没有刻意开口问，走到半路，刘琦给韩征递烟，韩征摇头，他也不勉强，自己抽了一根夹在指间点燃，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问：“老韩，你为什么喜欢程蔓？样子也不是很漂亮。”问完了之后又意犹未尽地点评，“还难伺候。”
四人锁了门走出来，赵磊跟陈能武走在前面，商量去哪儿。韩征故意落后，等着锁门的刘琦。
韩征瞥了他一眼。
陈能武立刻站起来提议去吃饭。
刘琦第一次因为他的眼神莫名有点抖，心上一阵冷风吹过。过了好久才听到韩征开口反问：“你不如问问自己为什么喜欢何苑。”
韩征看了赵磊一眼，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刘琦被他噎了一下，憋红了脸斥道：“哪个说我喜欢她。”
刘琦被他这么一问没说话，只是烦躁地将手里的抹布摔在台面上。
韩征笑了一下，手拍在他的肩上把他往下一按道：“我劝你赶紧认栽，不然后面有你受的。”
于是他也停下手上的活，看着刘琦。
忽然被拆穿了心事的尴尬，刘琦的心啊，就跟在油锅滚了一遍似的，骂了一声道：“你什么意思？！我不就是说你女朋友不漂亮吗？至于吗？”
其实韩征早就注意到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刘琦把那个咖啡操作台都擦三遍了。明显很不正常。
韩征顾左右而言他：“该提升一下了啊。”
赵磊兴致勃勃地八卦，谈不了恋爱凑个热闹总行吧？
刘琦莫名其妙：“什么啊？”
赵磊说：“就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你刚才怎么人家姑娘了？老实交代！”
“审美。”
陈能武不屑：“你就扯吧。你瞅人大琦都比你强！”他说着又看向在操作台忙碌的刘琦，“对了大琦，何苑有什么不好啊？你老这么吊着人家，做兄弟的都看不下去了啊！”
韩征想，我家姑娘明明是全天下最好看好吗？！
赵磊瞪大眼睛说：“那是爷不愿意将就！”
刘琦无语，这男人到底是哪儿来的这种“护犊子”的情绪？啊？
陈能武说：“那肯定的，你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还好意思挤对他，明显是五十步笑百步。”
餐厅到了，赵磊跟陈能武先进去，刘琦因为手里有烟，就没急着进。
赵磊对陈能武说：“你们都看见没，丫又用眼神鄙视我！”
韩征跟他在餐厅前的空地相对站着，玩笑过后，两人皆是静默，片刻后韩征才缓缓开口解释：“我爸就是建筑师，我爷爷也是，我从小就玩儿这个，十八岁之前都觉得建筑太好玩了，比女人有意思多了。”
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圣家堂建造速度，他对感情的要求跟自己对建筑的要求一致，要最好的创意、最完美的蓝图、最精致的细节，亲手一点一点地搭建才有意思。
刘琦问：“后来遇见程蔓观念就变了？”
韩征不说话，直接抛给他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
韩征“嗯”了一声，笑：“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有人跟我表白，女人嘛，你懂的。被拒绝的时候都会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但我后来在酒吧看到程蔓，一眼，”韩征用手指比了一个“1”字，“就一眼，我就想，这不就是我的标准吗？”
陈能武和刘琦在旁边听得都笑了。圣家堂即圣家族大教堂，是西班牙天才建筑师高迪的作品，从设计到建造已经花了一百多年了，现在还在造，可以称得上是龟速了。他们平时说人慢，都爱这么开玩笑。
喜欢什么样的？
赵磊他们在旁边光明正大地听了全程，等他挂了电话很鄙视地说：“老韩你这不行啊！做模型是这个，”他比了一个大拇指朝上的动作，“但追女生是这个！从兄弟们发现你手机屏保就是咱们同年级那女生，到现在……这都两年半了吧，还架在半空呢，”说着又把拇指朝下，“都快赶上圣家堂的建造速度了！”
天上地下，再没第二个了。
韩征晚上打电话给程蔓约她吃饭，被她拒绝了，说要陪何苑。
就是她，也只能是她。
程蔓没说完何苑作势就要打，程蔓尖叫一声，马上跑开。别看何苑大长腿，照样跑不过爆发力惊人的程蔓，追了好久才勉强抱住那个小小的身子，跟她打闹在一起。这样的一场嬉闹之后，何苑心底的郁闷竟然也散去了大半。
韩征说到这里目光落在刘琦的指间，烟已经燃烧到最后，猩红的颜色烧到了他的手指，但他好像都没察觉似的。于是韩征忍不住问一句：“你跟何苑到底怎么说的啊？大老爷们的别扭扭捏捏的，你要真不喜欢人家姑娘，就……”
程蔓语重心长地说：“你真是误会我了，我是来落井下石的……啊！”
韩征嘴里的那句“说清楚”还没吐出来，已经被刘琦否定：“不是。”
何苑无语：“蔓蔓你是来安慰我的吗？听着这口气不太像啊。”
韩征收口。
程蔓扬眉，轻描淡写地调侃：“说得也是。她在感情里充其量是个键盘侠，咱就不一样了，一起步就直奔烈士去了！”
刘琦垂眸把烟掐灭，因为附近没有垃圾桶，于是便捏在手里。他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何苑白她一眼：“我跟她能一样吗？！她自己喜欢韩征还要找你去告白，成和不成都能全身而退，还好意思说自己傻。”
“走吧，”韩征看到陈能武隔着玻璃跟他做手势，于是对刘琦道，“先吃饭。”
程蔓抬手：“等等啊，这个话我貌似在哪儿听过……”她摸着下巴想了一下，“对哦，好像是杨乐说过。”
韩征后来是在模型最终完成之后才找程蔓的。
“你不去写小说可惜了，”何苑震惊地打断她，又婉转地叹了一声说，“蔓蔓，你说我这种人是不是挺傻的？”
他们家程蔓太傲娇了，所以他的借口也找得特别到位。明明是想见她，但美其名曰为模型拍照留念。拖了这么久，第一是因为篮球联赛、上课、模型几头忙，第二是他发现一个规律，把程蔓叫出来的最佳方式有两个，一个是何苑，一个是干活儿。
程蔓说：“关键是刘琦做事不地道好吗？当然了，我们评价一个人，不能因为他在感情上的渣，就否定他在艺术上的成就。但是何苑，你现在不是评价一个人，你是爱上一个人好吗？喜欢你就该表白，不喜欢你就干脆拒绝，什么叫‘喜欢你但是不能跟你在一起’，怎么啦？他是机器人，设定出现bug了？还是从未来穿越来的，不能改变历史的轨迹？要不就是外星人，整天想着离开地球回到母星？除了这些设定之外，我没办法接受他这种说法。一个大男人……”
韩征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翘着嘴角想，丫头真是个劳碌命。
何苑说：“你的实话也太难听了。”
程蔓一听他说要拍模型，抓着相机就下来了，远远看着都能够感受到她走路带起的风。
程蔓摊手：“你看，你们这些小同志，就是不允许我们说实话。”
韩征看着那个身影越走越近，心想，刘琦居然说她不好看？！
何苑瞪她。
真没长眼。这身形，这气质，啊？！
程蔓耿直地说：“渣男！”
她好像刚刚剪了头发，发型有种凌乱美，比之前又略短了一点，好像更好看了。
“真的，我之前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呢，上次篮球赛之后，他还主动给我发过信息，问我脚怎么样了。”何苑拧着眉毛说，“你说啊，他要是不喜欢我，干吗又这么关心我？他要是喜欢我，为什么又不答应我。害得我总纠结，你主动吧，他表现的理智冷静，等你累了快死心的时候，他好像又想到你了，再来撩你一下。但就刚刚，你知道刘琦跟我说什么吗？他说虽然有点喜欢我，但是我们两个还是不合适……居然用‘还是’这词，那意思就是他权衡过了？你说他这算什么？”
程蔓走近，发现韩征表情很诡异，一会儿笑，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又摇头。她于是随口问了一句：“想什么呢？”
程蔓：“？！”
韩征脸上的笑意加深了：“想我女朋友怎么这么好看。”
“我们的进度……”何苑哀怨地说，“可能还在序幕吧……要不，就是结尾已经出字幕了……”
程蔓被他嘴角的梨涡电得头皮发麻：“说什么呢？谁是你女朋友？！”
程蔓觉得她的话好笑，又觉得不该笑，忍得超辛苦。任由何苑把她晃地灵魂出窍，才拼死抽出自己的手臂：“那你觉得进度到哪儿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韩征抬手揉乱她的头发，摆出痴汉脸：“你啊！”
何苑一撇嘴，抱住程蔓的手臂摇晃：“蔓蔓，救命啊！倒追好虐啊！我好想问苍天要个进度条啊！！”
这会儿正是中午，秋日的阳光灿烂得不像话，程蔓觉得自己能在他面前烧成灰烬就好了。她低头嘟囔了一句什么，从包里拿出相机：“我相机一般，不知道能不能拍好。”
何苑说：“要真演偶像剧就好了！至少我还知道自己是个好结局呢。就是剧情再虐我都能坚持，可是现在……”
韩征看了一眼那个相机，忽然俯身到她耳边，很直接地说：“拿了奖，给你换新的。”
程蔓伸出食指戳她脑袋：“欺负你还护着他，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他让我来看看你。”她说着又问，“你们怎么啦？一言不合就演偶像剧，还学人家女主角跑出去等男主角追。”
靠得太近了，她的左耳似乎能将他语气里的热度全部吸收。
何苑瞪她。
程蔓抿了一下唇，没说话。
程蔓摊手说：“不知道啊，可能死了吧？”
韩征看撩得差不多了，这才转身牵她的手，自然到好似他们之前十年八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一样。
何苑蹲得腿麻，扶着她的手站起来，忍不住往咖啡馆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神情失望地问程蔓：“刘琦呢？”
他用力不大，只是用手指把她的手圈着，拇指的指腹在她的虎口处摩挲了一下。程蔓如果想挣脱，根本不需要费力，但是她并没有。
程蔓走过去，把大衣披在她身上，才伸手到她面前：“姑娘，你蹲这儿画圈圈，是想诅咒谁呢？”
冷风过境，天气又冷了几分，程蔓抬头，看了一眼当空的太阳，嘴角微微上翘。
其实咖啡馆根本没那么暖和，何苑还脱外套，明显就是想在刘琦的面前展现最漂亮的一面。这裙子是她新买的。
他们直奔懒人咖啡，程蔓进门左看看右看看问韩征：“刘琦呢？这儿又不开门啊？”
其实程蔓说得没错，刘琦要是有心，真的应该追出来。何苑根本没跑很远，一个人孤零零的，穿着单薄的针织连衣裙，抱着双臂蹲在街边。
韩征说：“不然为什么叫懒人咖啡呢。”
程蔓不知道听没听到，匆匆忙忙就推门跑出去了。
程蔓颔首：“还真对得起这名字。”
韩征本来心情有点沮丧，因为她好不容易送上门来一回，还没说两句话就要走。但是现在，哎呀，跑出去之前知道跟他报备了，他就挺高兴，大赦天下一般地“嗯”了一声说：“晚上一起吃饭。”
他们做的模型仍然摆在咖啡馆正中的桌上，程蔓蹲下来趴在桌子上找角度，韩征看她悬空半跪的样子实在辛苦，先用报纸铺在地上，又从里面拿了两个沙发靠枕过来扔在上面示意她有效利用。
程蔓无语了，也懒得跟他废话，垂眸对韩征道：“我去看看。”
程蔓跪在软垫上，将相机放在桌面上，试着拍了两张又看了看显示屏嘟囔：“今天这光线不行啊。”
刘琦好似没听到，只从里面拿了何苑的外套过来塞给程蔓，不耐烦地道：“我反正不管，你爱去不去！”
韩征正在咖啡操作台那边找东西，闻言回头望了一眼：“是吗？”
程蔓本来就是打算追出去的，但听他忽然这么说了一句又有点生气：“刘琦，不管什么事，你是不是得追出去表示一下诚意啊？”
“嗯，”程蔓说着又拿出手机看了一下，“上次进来的时候阳光正好从天井洒下来，效果太好了，我都震撼了。要不再等一会儿，今天预报多云转晴。”
“没事，”刘琦很烦躁地拨乱了头发对程蔓道，“你，去看看。”
她说着放下相机站起来，走到操作台附近，靠在台子边缘看着那些被擦得雪亮的机器随口问：“你会做咖啡吗？”
赵磊随即就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刘琦说：“哎呀，大琦，怎么了这是，你又欺负女生？”
韩征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秒，回头问她：“想喝？”
程蔓心头一跳，也站起来，却被韩征握了一下手腕，但他力气不大，很快又放开。
程蔓点头。她就是那种咖啡因代谢超级缓慢，却特别偏爱咖啡味的人。韩征本来是想给她找点花茶喝，看她一脸期待的样子，停手，开始磨咖啡豆。
说话间人已经跑出来了，路过他们桌，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推门出去了。
程蔓目光闪亮：“你真的会做啊？！”
何苑的声音却带着些许的哭腔：“放开！你放开！”
韩征看着她满脸期待的样子，漫不经心地笑，反问她：“我什么不会啊？”
刘琦的声音很低，听不出说了句什么。但至少在程蔓听来，很像是在道歉。
程蔓顿了顿，嘴巴一抿，无奈地问：“……请问您这种分分钟就能把话聊到尽头的能力到底是哪儿来的？”
何苑一路倒追刘琦，大部分时间都是软弱可欺，难得这么硬气。外面在座的都不禁竖起耳朵。
韩征想了想说：“与生俱来的。”
程蔓看着韩征，眼色变了几变。韩征被她看得整颗心都软软的，很柔软的感觉。正想问她喝什么，后面就传来何苑的声音：“你拉着我干什么？！”
得了，程蔓想，我还是闭嘴吧。
国内建筑系最好的T大，世界排名也在十名之外。既然有全奖，那肯定就不是金钱问题了？
她不说话了，韩征也开始专注做咖啡。室内马上就安静下来，因为不营业，韩征连音乐都没开，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午后，连咖啡机的嗡鸣声听上去都有种别样的浪漫。
这么好的机会……韩征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想要什么样的拉花？”最后一道工序了，韩征拿着拉花杯问她。
MIT？大名鼎鼎的QS世界大学排名上，连续三年折桂的麻省理工学院建筑系的offer和全额奖学金？
程蔓说：“这还可以选？”
等一下！程蔓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的嘴唇形状好看，不厚不薄，有着天然粉红色泽，在吧台前端暖黄的灯光下，更显诱惑，令人想要一亲芳泽。
可不是吗？看《营造法式》就知道了，外国当然有很好的设计经验值得学习，但咱们自己国家的建筑文化，深挖下去，都是传奇……
俯身就能够亲吻到的角度，他几乎已经测量好弯腰的角度，却见她的眼角倏然一亮：“来个照相机吧。”
程蔓没说话，只看着模型点头附和。
有点故意刁难的意思哦。韩征眼皮微抬。
赵磊哼了一声：“哪那么容易塌，我跟小武试过了，这玩意儿不要太结实。要不说我们老祖宗聪明呢，这中国传统的榫卯结构还有斗拱的设计，简直是世界一绝。”
程蔓一脸天真：“怎么样，可以吗？”
韩征对他报出的名头毫不在意，只蹙眉“啧”了一声警告：“小心点！弄塌了揍你！”
韩征倾斜咖啡杯，再将拉花杯中打好的绵密奶泡慢慢注入咖啡杯中，上扬旋转拉出相机的雏形，最后用拉花针将相机的镜头和快门轻挑而出。
韩征没开口，倒是赵磊先讲话：“我们就是帮忙，材料是大琦从工地捡来的山毛榉的废料，零件大部分都是你们家韩征手工制作完成的，哎呀，毕竟也是曾经拿过MIT建筑系offer和全额奖学金的人，啊？”赵磊说着，十分暧昧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韩征。
本来是想为难一下他，结果人家真的拉出了一个相机哎。
她的脸很烫，索性抛开那些对韩征的绮念，抬手轻轻地摩挲那个模型：“这个是你们一起做的？用的什么木材呀？”
程蔓接过那杯咖啡，都不知道抬头时该摆个什么表情好了……
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是此时此刻，这么漂亮的模型摆在眼前，程蔓对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崇拜了……
于是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看他。
程蔓一怔，接着恍然大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挑战规则的，处于弱势的一方只有凭借无与伦比的实力，才能换来谈判场上的公平。
韩征也正垂眸看着她，眼神对接的瞬间，也不知道是谁，心里的火花很没见识地又闪了一下。
他抱着手臂向后靠了一下，抬了抬下巴：“这就是筹码。”
程蔓别开眼。两个人同时笑了。
程蔓颔首。
半小时后，她要的光线终于来了，程蔓拿着相机对着模型跪下。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在韩征也走过来，在她旁边跪下了。
韩征问：“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要挑战规则吗？”
场面也是很诡异。
程蔓像是被电了一下，心里泛起丝丝涟漪，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她低头拖了把椅子坐下，问了一句很没营养的话：“这是什么？”
“有点像拜堂成亲……”韩征心里痒痒的。
韩征将最后一个零件装好，抬头对上程蔓的眼睛。因为刚刚还在工作状态，他在眼神切换之际，呈现了片刻迷茫的表情。
“你要是再说这些不正经的话我可要走了。”程蔓保持姿势不动，开口警告。
此时此刻就像是有个人，用胳膊狠狠撞一下她的心，让她体内每一根神经都跟着震颤不已。
韩征看着那只红红的小耳朵，蓦然笑了一下，这才收回自己的浮想联翩，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想哪儿去了？我不过是忽然记起自己中学的时候，曾经也想给自己做的建筑模型留一张照片。不过那时候手里只有三十五毫米的胶卷和一个单反，在照片洗出来之前完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只能拼命打光。最后因为曝光过度，洗出来的建筑物就像着了火一样，失败极了。”他说着，又看了看程蔓手里的单反相机，很谦虚地问，“我不懂摄影，拍这种模型，是不是需要什么特殊的技巧？”
平时的他总爱调笑她，那些撩人的情话脱口而出，成套成套的，但都没有这个认真工作的他，让人心动。
程蔓看了他一眼，心说：不容易啊，还有您不会的东西。
他工作的时候很认真，表情也严肃，眼神利若出鞘的刀锋。
“拍这种呢，”她说，“当然是用移轴镜头最好了，咱们这个建筑模型小，用九十毫米的就行。”
程蔓对他笑了笑，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韩征的身上。
韩征看了一眼她的镜头，觉得跟自己寻常所见的单反镜头也没区别，不禁问道：“你这个是移轴镜头？”
是赵磊先看到程蔓的，扬声道：“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正好可以鉴赏一下我们韩帅努力的成果。”
程蔓说：“不啊。”
韩征对着模型，还在雕琢一个细节。看样子十分专注、认真。
韩征奇怪：“知道用移轴好，怎么不拿来？”
这个实体模型的精美程度，并不比刘琦之前制作的动画演示效果差。
“因为我没有。”程蔓指着自己的额头，偏头对他道，“没看见吗？都写在这儿呢。”
懒人咖啡的设计很妙，咖啡馆不大，却在室内的正中央开了一个玻璃的天井，做了一个三角形的玻璃罩子，罩在上面，晴天时会有光线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模型就正好摆在天井的下方，此时此刻，金色的光线在模型内外流转，程蔓蓦然有种心灵被震撼的感觉。
“什么？”
那个模型体积并不大，放在一张咖啡桌上。一般的建筑模型都是用卡纸、玻璃纸、KT板这些材料制作的，韩征他们做出来的这个却是用实木，按照建筑的实际尺寸将零部件等比缩小，制作而成。
“穷啊！”
程蔓不情不愿地来到懒人咖啡，毫无意外地看到了韩征，非常意外地看到了他们设计的实体模型。
韩征无奈：“……移轴镜头很贵吗？”
她自己去不行，还非要拉上程蔓，美其名曰，打掩护。
“还行，就一万多吧。”本来已经存够钱了，但是又看上了M10……
“对呀！”何苑的注意力不是一般的好转移，差点又拍程蔓，却被好友要杀人般的目光阻止，缓缓落下，推了她一把，“你咋这么有才呢！”
人生啊！就是一个欲壑难填的过程！
其实何苑的反应也正常，程蔓自己是习惯了，被忽略、被嘲笑、被冤枉、被欺负，她从小到大遇到太多这样的事了，一开始可能会觉得很受伤，但后来记忆被时间拉长，这些看似锋利的东西便再也伤不到她了。程蔓想到这儿深吸一口气转移何苑的注意力：“哎？今天周四，你不是说刘琦回来上班了吗？现在他该在咖啡店了吧？这会儿没课，你不是可以去找他玩了吗？”
程蔓说着，已经换了几个角度按快门了，等拍得差不多了才又安慰他：“不过你不用担心，没有移轴镜头我们也是能拍出好照片的。”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韩征笑着说：“对自己的摄影技术这么有自信？”
程蔓心说：我给你把刀你就给我当女侠啊！
程蔓说：“不，我说的意思是，一个好的摄影师，可以用万能的PS拯救穷困潦倒的人生。”
“那也不能这么说，”何苑噘起嘴，“干掉一个是一个啊。”
她说完又按了几下快门，可半晌也没听到韩征的回应，于是忍不住转头，跟他“小眼对小眼”。
何苑打人力气大，揉人力气也大，程蔓被她揉得直躲：“好了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姑奶奶……不爽什么啊，有什么好不爽的，这世界上让你不爽的人多了，你白她一眼算了，怄气没必要。”
程蔓发现，韩征的颜是相当经得住考验的，即便是距离这么近，也还是看不到他脸上有任何瑕疵。
何苑：“……那我给你揉揉，我就是很不爽你知道吗？”
她正自我放飞，忽然听韩征喊了自己一声：“程蔓。”
程蔓抬手就照着她背上拍回去说：“我哪有那么夸张！再说了，杨乐打我哪有你打得狠！”
“嗯？”
何苑一巴掌拍到她肩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表现得有点人气味儿好不好？都快成神仙了，别人打你一巴掌，你再把另一边儿脸送过去。”
他不说话，目光落在她的唇上，眸色渐深。
何苑挂了电话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很气愤，程蔓却表现得很淡定。
等一下，她的手什么时候又被他抓在手里了？
她们还是打电话给班长才知道不用上课的。
程蔓下意识猛地站起来，错身的瞬间，鼻尖擦过他的脸。
之前得罪杨乐的后果就是，两周后设计制图的课临时取消了，她跟何苑却“没通知到”。
太突然的动作，连她自己都有点尴尬了……
她实在不想跟这个神经病对话了，直接走过去把薯片扔给她，自己洗漱去了。
手还在他手里呢，也不好收回来了。
程蔓听得直翻白眼，心说：你把我卖给韩征的时候，咋没听你提内部团结的事儿呢。
她看了一眼窗外，故作漫不经心：“好饿啊，该吃饭了。”
何苑说：“其实我也是，”她说完还有脸哈哈大笑，笑了半晌又一秒收住笑脸一本正经地告诫程蔓，“蔓蔓你不要告诉刘琦同学哦，保持内部团结很重要，这是属于我们女人脏乱差的小秘密！”
“是该吃饭了，”韩征附和着，却没有立即站起来，只是嘴角噙着笑翻身盘腿坐好，仰视她，又叫她的名字，“程蔓，吃饭之前，咱商量个事儿呗？”
程蔓说：“我有时候挺同情刘琦的。”
程蔓垂眸看他的眼睛。屋顶的灯光如流火，都映在他的眼里，闪闪发亮。
何苑说：“有可能哦！哎呀，没事，我床脏了还能去找你睡。”
这种时候商量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程蔓说：“你上辈子是蒲松龄啊？买的薯片也能成精。”
程蔓问：“什么事？”
“我也不想吃啊，”何苑觍着脸说，“可是我不吃总听到它们在叫我！快来吃我吧，快来吃我吧！”
韩征也不着急，只用拇指和食指顺着她的左手指尖一个一个地顺着捏，最后捏得程蔓都快魂飞魄散了，他才慢悠悠地开口：“你看，我都喜欢你这么久了，要不你也考虑一下，喜欢喜欢我呗？”
程蔓一脸嫌弃：“你又在床上吃东西啊？！”
……
“给我把桌上的薯片递上来呗！”
他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特别挠人。程蔓觉得自己有点飘。这样的场景，面对这样的男生，说不心动是假的。
终于回神，她抬头看着何苑：“干吗？”
她的心都被他眼里的温柔融化了，思忖片刻，蹲下来跟他平视，嘴上却还是不肯饶人：“你喜欢我什么呀，我改还不行吗？”
“程蔓，程蔓！思春啊你！叫了你半天！”
程蔓肯让自己牵手，韩征知道她其实心里早就松动了。但他本身对感情，还是很有仪式感的。牵手归牵手，该表白的，也不会糊弄过去。原以为刚刚问那么一句，就能轻松跨过这道坎儿了，不料她还有招数在这儿等着他呢！
害得她要靠夜色的掩饰，才能让他看不到她眼中的光芒。
不过他就喜欢她这别扭的小样儿：“我就喜欢你不喜欢我的样子，你倒是改一个给我看看啊？”
那一刻她看着韩征，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觉得，这个男生，太性感了！
程蔓被他堵得一怔，半晌才蹙眉，说了一句大实话：“可是我不会爱人啊！”
换个角度看世界，这么多天的郁结之气，顷刻消散。
没想到她会说这个，韩征挑眉，接着又微微一笑，慢慢地凑近她的眼睛，几乎跟她鼻尖对鼻尖：“没关系，你只要享受我爱你的过程就可以了。”
别人在地上画个圈，我们就以为自己只能在里面蹦跶。是环境困住我们，还是我们自己困住自己？
居然会是这样的回答，心底竟然莫名被感动了。也许是因为今天的灯光太暧昧了，又或者他眼底的温柔甚为醉人。总之，程蔓忽然感觉到体内有种很原始的冲动在蛊惑着自己。
程蔓反复琢磨这句话，简直醍醐灌顶。
“这样啊……”这一次对他的靠近，程蔓显示出一种别样的镇定。她不但没有躲开，停了一会儿竟然说了一句，“好，啊……”
规则是人制定的，它是可以被挑战的。
这两个字被她叹息般说出口，配合着微微凑上去的动作，直到最终，贴上他的唇。
他笑了：“我倒觉得，它是拿来被挑战的。建筑学院制定这样的规则是为了保障自己学院学生的利益，也是为了让评委们更好的工作，这是他们节约时间和管理成本的套路，而我们作为参赛者可以自己定义规则。”
很轻的一下，一触就离开。动作轻描淡写，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程蔓思忖了一下，十分乖巧地答：“遵守？”
这吻突如其来，美妙得近乎梦幻。
韩征并没有直接解答她的困惑，而是反问道：“程蔓，你觉得规则是拿来干什么的？”
韩征想到此处，嘴角就止不住地往上扬。
“你有什么好办法？”程蔓问，“你们回来之前，建筑学院的章程，我拿来反反复复看过了，举报这种行为，虽然挺……奇怪的，但举报的内容在理论上完全站得住脚，因为确实有这条规则。”
嗯，她的嘴唇跟想象的一样柔软，可是这样的蜻蜓点水，根本不足以填补内心的空白。就像是此时此刻，他的五脏六腑都被这轻轻的触碰搅动，叫嚣着想要更多。可等他想要追击时，她却原地往后撤、躲闪。
他说：“你做好自己的事，不需要想太多，我不会让他们逼你退出，但也不打算放弃争取。”
韩征怕她摔着，动作很迅速地用手扶了一下她的后背。
但韩征不会，她跟他提这事的时候，他一如既往显示出对这个大奖志在必得的强大自信。
程蔓笑了，眼里除了害羞，还有一点小得意。
程蔓摇头，集体放弃这种……大概是何苑会做的事。
韩征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反撩了。
何苑听了还挺高兴，立刻坐起来：“真的吗？那……怎么办？韩征他们不会为了义气，打算集体放弃吧？”
刘琦就是在这个时候进门的，怒气冲冲，像是一头冲锋的公牛。
程蔓被她气笑了，但也懒得纠正她：“不去。”
韩征一怔说：“怎么了？图要改？”
这话说得，好像她犯了什么大事一样……
刘琦把一摞装订好的图纸“啪”的一声扔在桌上冲韩征道：“女人！真烦！”
那天程蔓很晚才回寝室，何苑知道她去谈比赛的事，所以一直抻着脖子等，再精彩的漫画书都看不进去。好不容易等她推门进来，立刻趴在床铺的栏杆上：“怎么样啊？你要去自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