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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只是因为动了心

“她接了,我和她吵了一架。”

徐鸿明翻了翻手机,给赵烈旭看,时间是十二点四十五分。

“为什么吵架?”

“大约几点,她接了吗?”

徐鸿明似乎很难堪,却还是实话实说:“我本来打算要睡了,有人把她和别的男人的床照发给了我,我很怕照片会流传出去,打那个电话打不通,就找了她,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电话一挂,后来就没联系了。”

徐鸿明皱皱眉,说道:“后来她走了,我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赵烈旭:“你的手机可能需要拿去查一下,请配合一下。”

“后来再也没有联系过了吗?”

“查什么?”

昨晚他和杨清河在二楼听到的争吵大概是他们的家常便饭,自从阮丽芝变了后,徐鸿明对她更加不满,据说阮丽芝在外面有男人,没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徐鸿明为了企业形象,依旧装作夫妻恩爱的样子,可私底下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赵烈旭把阮丽芝的头部照片推给徐鸿明看,“她的太阳穴颅骨处受过猛烈的撞击,从而导致大出血死亡,这是死亡原因。她死前和别人发生过争执,死亡时间是以一点左右,和你这通电话的时间很接近,这不是一起单纯的他杀案件,照片来得太巧了。”

他当时还觉得困惑,后来顾蓉告诉他,阮丽芝一直在整容,模样变了不少,一个不太出去打交道的女人开始夜不归宿,性格也变了,外面有些风言风语,说阮丽芝中了邪,好像在养小鬼。

徐鸿明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盯着那张照片汗毛都竖起了,慌张在所难免:“那那个人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杀她,又故意给我看什么照片?这些年我得罪过一些人,但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啊,为什么要挖眼睛?”

赵烈旭记得,从前的阮丽芝朴素安静,单眼皮,娃娃脸,后来隔了很久再见时,这个女人已经是双眼皮,瓜子脸,性格也截然不同,开放热情。

赵烈旭没回答他的问题,把手机交给了警员,继续问道:“在和她通话的时候发现有什么异常吗?”

这些年,徐鸿明倒是没怎么变,反倒是阮丽芝,整个人,从里到外大变样。

徐鸿明挠了挠脑袋,仔细想着:“好像没有吧。”他当时一肚子火,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完全没在意。

赵烈旭懂,徐鸿明是个爱面子的人,对外都是夫妻恩爱的模样,可实际上他们夫妻从来不和睦,从结婚到现在,貌合神离。

“那你们的谈话内容呢?可以复述一遍吗?”

“家里那点事,你多少也知道些,她要去哪里怎么会和我说,我管不了她。”

徐鸿明说:“我问她照片是怎么回事。她说她就是和别的人睡了,照片算个屁,我骂她不要脸,她像是懒得和我说话,骂了我几句说没空和我耗,就挂了,再打过去她把我拉黑了。”

赵烈旭:“为什么吵架?她有说过要去哪里吗?”

陈冀敲了敲门,示意赵烈旭出来一下。

徐鸿明意识自己可能也在被怀疑的对象里,解释道:“还有几个用人,她们可以替我作证,我昨晚后来没出过别墅,别墅也都有摄像头,可以查。”

陈冀把资料给他看,说道:“这是阮丽芝昨晚的通话记录,死前有两通电话,一个十一点十五分时,持号人名叫周坤,第二个电话是十二点四十五分,徐鸿明。”

“别墅就你一个人?”

赵烈旭盯着那串号码。

“挖……挖了眼睛?!怎么会……”徐鸿明咽了咽口水,看着赵烈旭慢慢冷静下来,说道,“昨晚送走了老爷子,她和我儿子也走了,就我在别墅过夜,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哦,她临走前,我和她吵了一架。”

周坤,他有点印象,从昨晚的情况来看,阮丽芝似乎对那个人很有兴趣。

赵烈旭说:“今天早上接到城南旧区的居民报案,在淮平公园内发现具女尸,死者正是阮丽芝女士,发现的时候公园外停着她的车,她被挖了双眼,下体受过凌虐,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凌晨一点左右,昨晚十一点左右宴会结束,当时我和清河离开后你们说了什么?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赵烈旭说:“联系他,让他来趟警局,顺便再联系一个人。”

徐鸿明心烦意乱地点点头。

“谁?”

赵烈旭:“你先冷静一下,我会和你一一说明的。”

“张蕴。”

他算是比较亲近的叔叔,赵烈旭安慰了几句,让徐鸿明坐下,小张打开电脑准备做记录。

陈冀觉得这名字耳熟,好半天想起来:“啊?之前和你相亲那个?她和这事也有关系?”

徐鸿明见到赵烈旭的第一句话就是:“她在哪儿?怎么会死的?”

赵烈旭:“她昨晚应该和周坤在一起。”

审讯室里在挨个审问。

陈冀更迷茫了:“欸不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行,那我先去查通话记录。”

赵烈旭一时没空和陈冀解释:“会上说。”

赵烈旭脸色略沉,说道:“等审问完,下午开会,会上我会说,法医那边有任何进展都要和我说。”

蒋平从隔壁的审讯室出来,左右望了望,正好看见赵烈旭。

陈冀一头雾水:“不是,你刚说的二十二年前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蒋平快步走来:“赵队,发现个新情况。死者的儿子,徐睿杭,昨夜在凌晨三点十分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除了徐鸿明,他也通知了其他人,昨晚和阮丽芝有过交集的人都需来趟警局做协助调查。一进警局,赵烈旭让陈冀去查阮丽芝的通话记录。

“嗯?”

离开抛尸现场,赵烈旭通知了徐鸿明,那头的徐鸿明正在开会,被震惊到说不出话。

“短信内容是:你将会收到一个好消息。”

杨清河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进了教室。

赵烈旭皱起眉:“徐睿杭昨晚和谁在一起?”

张蕴难堪地别过头,握紧手机快步离开。

“他说和一个朋友,一整晚都在肯德基,早上一起回了学校。”

杨清河看到她疲惫的双眸红肿憔悴,秋风吹起张蕴的裙角和长发,她似乎都要站不稳。

赵烈旭:“把他们两个的手机拿去一起技术部门,追踪一下发送者的来源。”

杨清河站在离她三米外,张蕴挂断电话,抹了抹眼泪站起来,一转身,错愕住。

“是。”

张蕴肩膀一抖一抖,她在啜泣。

“徐睿杭那边还问出了点什么?”

“好,我知道了,好……可是我好害怕啊……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蒋平:“没问出什么,我看他似乎和他母亲关系不是很好,知道母亲死了,一点儿也不惊讶难过,他也不知道阮丽芝平时的生活,只是说昨晚阮丽芝比他早走一步,走的时候在打电话,看似很开心的模样,后来他就去找了同学,天亮回学校,睡到中午,直到被警方传话。”

“找我,也会找我吗?”

赵烈旭知道徐睿杭性子冷,高傲又冷漠,他自小跟父母就不太亲近,一个家,四分五裂。

“然后呢?”

明明是家人,却是最不了解彼此的人。

“他们传你去问话吗?要怎么说?”

一个小时后,徐家的调查审问结束,赵烈旭走了几步送徐鸿明,事情没有水落石出,谁都可能是凶手,但比起是怀疑对象,他们更是死者的家属。

张蕴的声音带着哭腔:“找你了吗?怎么办?他们已经发现了,该怎么办,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渐渐蹲下来,手捂着额头,看起来无助极了。

徐鸿明虽和阮丽芝不和睦,但昨晚还见面的活生生的人,今天突然以这么残忍的方式被杀害,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杨清河上完厕所出来,她还在那。杨清河慢慢地用纸巾擦手,刚想走过去,只见张蕴接了个电话。

徐鸿明说:“调查有了进展要告诉我,这事儿对公司也有影响,我需要点说辞去处理。”

张蕴倚在有点生锈的栏杆上,她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细雨落在她脸上,她耳边,额头的发逐渐被沾湿。

赵烈旭点头:“好,会通知的。”

厕所在楼梯边上,做楼梯左边有个开放式的同道,那个走廊通往前面的一栋教学楼,雨水打湿了走廊两侧。

徐睿杭从审讯室出来,看起来并不伤心,他望向徐鸿明的眼神有一丝丝嘲讽和恨意,没搭话,直接走了。

杨清河把纸夹在课本里,出去上厕所。

徐鸿明赶上去:“你站住,我有话和你说。”

张蕴说了句下课,有一两个学生上去找她说什么,张蕴处理完捏了捏眉心走出了教室。

徐睿杭步伐不停。

课程是两点到四点,一大节分成两个小节,一节四十分钟,时间溜得快,杨清河纸上的人刚有个雏形,铃声便响了。

赵烈旭望着他们的背影,就在他们快要拐弯的时候小张带着一个人从那头走了出来,和徐鸿明父子打了个照面。

遇见一个对的人,自己会想开始变得更好,想和他肩并肩,会开始规划以后的宏图,再用实际行动一点点去描绘。

是周坤,他穿戴整齐,精神饱满,皮鞋踩在地上,声音笃定清脆。

杨清河情不自禁地笑着,她能想象以后的生活。阳光正好,他穿着笔挺的警服,一腔正气,热血赤诚,她也小有成就。

徐鸿明和周坤说了几句话,周坤把手放在徐鸿明肩上拍了拍,似在安慰他,随后并未多言,跟着小张走了过来。

她想往上走,更高更远,因为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周坤的眼睛细长深邃,目光锐利沉稳,他的模样看上去很年轻,四十出头倒像三十多的,他越是将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就越显得寒气逼人。

这个课程在美国她早就进修过了,杨清河坐在座位上用铅笔一下一下地描绘着什么。这次回来,除了找他,顺便还有个国际性的艺术展览,五年举办一次,这次在中国举行,她有幸受邀。以前参加这种展览她都觉得可有可无,现在好胜心涌上来,很想获得点什么,就像沐浴在阳光下欣欣向荣的树木花草,蓬勃的,有朝气的。

小张:“赵队,人来了。”

张蕴淡淡的略带知性的声线传满整间教室,窗外秋雨霏霏。

周坤:“原来是刑侦队队长,我还以为你只是个普通刑警,真是年轻有为。”他的感冒似乎加重了,声音哑到不行,但气场还在。

杨清河:“好。”

赵烈旭笑得极淡,不多说,让周坤进审讯室。

苏妗:“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再和你说。”

周坤很坦然,拨了拨领带结扣,走进去。

杨清河低下头,给苏妗回信息:“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赵烈旭对小张问道:“张蕴呢?”

张蕴双唇泛白,“哦”了声:“上个星期的作业从后往前传,没交的就零分,请假的下课后把假条给我。”

“刚通知,说一会儿就来。”

张蕴有个习惯,上堂课的作业开课前一定会收。

赵烈旭点头,进了屋里,周坤坐在那神色自若,双腿搭在一起,十指微扣搁在大腿上。

“老师,作业。”班长晃了晃手中的本子。

赵烈旭 :“昨晚十一点十五分的时候阮丽芝给你打过一通电话?”

张蕴打开讲台电脑和投影仪,扫了一遍台下,对上杨清河的视线,她手一颤,立刻移开视线,说道:“把书翻到二十六页,今天我们讲中石器时期的岩画艺术……”

周坤:“是。”

徐睿杭吗?

“她和你说了什么?”

苏妗:“半夜,他突然来找我,我陪他在肯德基待了一宿。”

周坤看着赵烈旭:“她问我是不是住在南山别墅,她喝了酒,有点醉了,说想在我那借宿一宿。”

杨清河:“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她后来找过你?”

杨清河脑袋上三个黑人问号,怎么这边也精神颓靡?

“对。”

手机震动,苏妗发来短信:“好困啊,昨晚一夜没睡,我先睡一会儿,下课了我们在寝室见吧。”

“大约几点,你们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就算两个人你侬我侬了一整晚,张蕴不该这样慌张,不应该是幸福的吗?

周坤想了想:“应该是凌晨十二点半左右,那会儿我正在洗澡,门是我昨晚的女伴开的,我下楼时她们似乎有点不愉快,我和阮丽芝女士交谈了几句,打算让我助理来送她回去,可她接了个电话,火气很大,气冲冲地走了。”

他们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表面夫妻。

赵烈旭沉声道:“你的意思是阮丽芝凌晨十二点半到达南山别墅,十二点四十五分接到徐鸿明的电话,随后离开,可她的死亡时间在一点左右,死亡原因是因为头部受创导致大出血死亡。她怎么在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内,离开南山别墅到达另外一个室内发生这样的撞击导致死亡?”

杨清河脑海里浮现出一点龌龊想法,但又觉得不可能,在她的印象里,周坤不是个重欲的人,同住一屋多少知道点,他和崔萍似乎没有性生活,回周家的话周坤一般晚上都会待在书房过夜,很少看见他们睡一个房间,崔萍对他一向不管不问,也不在意他回不回房间睡。

周坤眉头一皱,缓缓地道:“你的意思是她来找我,我杀了她?在南山别墅里?既然怀疑,可以去别墅做血液鉴定等调查,证据比人的嘴巴来得诚实可靠。而且,我杀了阮丽芝女士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昨晚她是跟着周坤离开的,一整晚都待在一起了吗?为什么神色那么差?

赵烈旭注视着他,微微往后一靠。

她穿着一袭水墨色的素雅连衣裙,温婉大方,可脸色太过苍白这裙子反倒将她显得病态。

是天生就这样处事不惊吗?要说阅历,徐鸿明在商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遇见这样的事情依旧慌得手忙脚乱,可眼前的人,就算被警方怀疑,也依旧平静淡然,不起一丝波澜。他想起昨晚宴会周坤和他说话的口气,那么像。

杨清河约苏妗吃晚饭的时候,张蕴心不在焉地走了进来,她算得上是个典型的东方美人,平常也会化妆,仪态非常好,今天很奇怪,她素颜,黑眼圈很重,眼睛红得骇人,血丝明显。

当初他眼睛被绑着,什么都看不见,唯独知道他的声音,这么多年,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其中的气息停顿尾音,他每回想一次就深刻一次。阮丽芝的案件发生得太巧了,这种高度重合他不信是巧合。

苏妗回得很快,她在学校,正在上课。

赵烈旭:“周先生过去一直待在美国?”

杨清河朝将台望了眼,随后给苏妗发了条短信,问她在不在学校。

周坤微微弯了嘴角,笑容那么冷那么硬,他说:“十岁左右被人领养去了美国,此后一直在那边居住,偶尔因为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会回来。”

上课铃响,老师迟迟没有进来,这节课是张蕴的,她从来不迟到。

“来过几次淮城?”

她在美国时也是,圈子小,懒得去认识些狐朋狗友,来到这儿也一样,朋友在精不在多,校园好比半个社会,其中关系复杂,除了苏妗,杨清河也懒得再去结交朋友。

“大约五六次吧。”

但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不需要他们的关心,甚至觉得多此一举。

赵烈旭:“周先生应该这几天要回美国,是吗?”

进教室时仁爱的班长会问她:“你还好吧?”坐前面的女生会转过头来问她被绑架的事情,偶尔有几个男同学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又继续说笑。关心她的,询问她的,杨清河都会回应。

“是,明天的机票。”

杨清河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双人座,她没有同桌。和这个班级上课的同学接触不多,甚至名字也记不得几个,可他们都知道她。

“这个案件牵扯到很多人,我想您怕是暂时不能离开了。”

教室里三十来个人,有的低头玩手机,有的吹牛打闹,有的窃窃私语。

周坤:“当然可以,我很愿意配合警方调查。”

下午的外国美术史是节小课,杨清河先回了趟寝室,看寝室的模样,似乎苏妗已经回来了。她收拾了点衣物和书籍去上课。

小张敲门:“赵队。”

赵烈旭平静道:“这里,二十二年前发生过一起命案,十四岁的女孩被挖去双眼,被钢筋棍捅烂了下体,抛尸在这棵槐树下,警方发现的时候,女孩看似很安详地躺在草地上,就和现在的死者一模一样。”

赵烈旭起身:“稍等一下。”

雨忽然大了起来,像断了线的珠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青草的清新气味,还有一丝血腥味。

周坤:“Ok。”

“什么意思?”

赵烈旭跟着小张进了隔壁的房间,张蕴已经坐在那儿。

赵烈旭:“不是他在模仿曾国发,而是曾国发在模仿他。”

张蕴听到开门声,握着水杯的手一抖,抬眸看去,赵烈旭还是那个赵烈旭,英气挺拔,眉眼深邃,当初在餐馆聊天的两个人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一个点上了。张蕴以前觉得有靠他多近,现在就觉得离他有多远。

陈冀一怔,惊愕道:“你不会是说……”

她看起来精神很差,素颜憔悴。

赵烈旭给陈冀递烟,手背上落了几滴雨,他看向这棵槐树,淡淡地道:“还记得曾国发口中的那个他吗?”

赵烈旭坐下,直接道:“小张他们应该和你说过发生什么事了吧?”

陈冀听得有点糊涂:“可是挖眼不就是在模仿曾国发吗?假设这个凶手也是变态好了,他锁定目标,不留一丝痕迹地杀了人,那为什么一定挖眼睛?这个特征太明显了,很难让人不想到一块。”

张蕴点点头。

他面色冷静,却隐隐散发着寒意,脚下溅起的雨水混着泥土弄脏了他的西裤角。

“昨晚你和周坤一直在一起?”

赵烈旭走到警戒线外,点了支烟,烟雾一缕一缕的,很快融散在雨气里。

张蕴垂下眼:“嗯。”

问曾国发为什么挖眼的时候,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阮丽芝在十一点十五分给周坤打过电话,后来有去找过你们吗?”

这点和曾国发很像,曾国发的动机来源于对妻子背叛的仇恨,与此同时他心底又深深怀念妻子,所以在对受害人进行侵犯杀害后会尽量将其恢复原貌。

“找过,当时……我和周坤闹了点矛盾,有点不开心,正打算下楼拿冰块敷眼睛,她就来了。”

挖下她的双眼,扔在这棵槐树底下,凌虐她却又赋予她体面。

“她和你说了什么?”

赵烈旭顿了顿,缓缓说道:“可他挖得很细致,就像在雕刻一件作品,如果只是意外杀人抛尸,那下体的侵犯实在多此一举。你说车上没有任何痕迹,那只能说明凶手不是在模仿,而死者的死亡也不是突发事件,像是有预谋的,有计划的。也可能是他故意错过了她的抢救时间。”让她慢慢地,一点点的,自己死去。

“她对我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张蕴有些哽咽,“我和她起了语言上的冲突,没说几句,周坤洗完澡就下来了。”

“死者头部的伤应该是个意外,有两种可能性:一,死者当场死亡,没有办法抢救;二,凶手错过了她的抢救时间,死亡时间在凌晨一点左右,那么加上处理尸体,抛尸时间,很可能是快天亮了才来,太过明目张胆,应该不太可能,所以第二种可能性高一些,死者在更早之前受伤,凶手错过了抢救时间,也许误以为她已经死亡,随后将她抛尸,挖眼。”

“然后呢?”

赵烈旭抿着唇,一半的衣袖都被雨水打湿,他沉默了会儿,脱下手套。

“她接了个电话,好像很生气,周坤让她回去,她就真的走了。”

“送去检查了。”陈冀单手叉腰,“我觉得这事儿是不是玄幻了点,这么巧的吗?现在凶手都流行挖眼睛吗?是不是有人模仿曾国发的手法掩人耳目啊?”

“她来找你们干什么?”

赵烈旭:“行车记录仪呢?”

张蕴咬唇:“你昨晚没看出来吗?”

陈冀撑着伞从远处奔来,说道:“停在外面的车检查过了,车上很干净,方向盘、变速杆、油门刹车,车门手把,一点儿指纹都没有,昨晚雨下得很大,也没有任何脚印,我看啊,要从死者家属那边先开始,穿得挺高级的,车也值一两百万,估计是有钱人家的。”

赵烈旭:“现在在警局,什么话放在这里讲都不是耻辱。”

医务人员将尸体收好抬了出去,留下白色线条勾勒出的死者形状。

张蕴:“她想勾引周坤。但因为类似于这样的事情我和周坤闹了点矛盾,所以我们都很希望她能离开。”她手抖得厉害,始终低着眼眸。

凶手将阮丽芝扔在这里,随手掰了根树枝,狠狠地捅着,随手一扔,又将她身体摆正,整理好衣服,将她的双手端正地搭在腹部。凶手从容不迫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悠然离去。

赵烈旭看了她几秒:“小张,你来问,我还有点事情。”

正常凶手一般抛尸完就走了,或者在抛尸前完成,折断树枝进行侵害,潇洒地将工具丢在抛尸地点。赵烈旭几乎能想象出这个画面。

“行。”

赵烈旭站起身,仰头环视了一圈这棵槐树,靠左的一根树枝上少了一截,他对比了一下,折痕很明显。也就是说,凶手将她抛尸在这里后才折了树枝进行凌虐。

赵烈旭走到审讯室的单面镜后头,蒋平在。

如果凶手对阮丽芝进行过性侵犯,那么肯定会留下避孕套的润滑液液体或者自身的液体,或多或少都会有。

“赵队。”

“暂时没有,确切的答案要回去做完尸检才能知道。”

“陈冀呢?”

赵烈旭拿过密封袋:“树枝?没有在她体内发现性侵痕迹吗?”

“陈哥去尸检中心了,那边来电话说发现了点新情况。”

法医说:“这是在现场发现的,死者身上并没有太多明显的伤痕,除了脑部和眼部,还有下体,死者的下体受到严重的凌虐,作案工具是这根槐树枝。”法医说的相当婉转,可在场的人都懂。

赵烈旭:“把下午的笔录做个整理,六点开会。”

法医招招手,边上的医员递过来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里头是一根长达二十多个厘米的槐树枝,上面沾着血。

“是。”蒋平转着手中的笔,“赵队,我瞧着她不对劲,她很紧张,很害怕,如果像法医说的,头部的伤是撞在什么边边角角上,那就极有可能是个意外,如果凶手预谋杀人,怎么会抓着人头故意往上撞?死亡时间和到达别墅的时间太紧凑,张蕴也完全有理由和阮丽芝发生冲突,导致这个意外的发生。”

“死者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吗?”

张蕴的说辞和周坤的一模一样,但一个过于淡定,一个过于紧张。对于昨晚还见过的人,忽然面临她的死讯,没一个惊愕。

法医摇摇头:“看情况,这里的颅骨十分脆弱,很容易导致动脉破裂大出血,但如果抢救及时也可以捡一命。”

只有徐鸿明的反应最正常,徐睿杭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一起过夜的朋友,肯德基里的监控和工作人员。

赵烈旭从头扫了遍阮丽芝,问道:“人的太阳穴这个位置严重撞击会立刻毙命?”

阮丽芝去过南山别墅,所有的疑点都指向那边,周坤和张蕴在阮丽芝死亡前不久见过,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她的眼睛被挖得很干净,不像曾国发那样,着急,慌乱,不知所措。

赵烈旭说:“派人去趟南山别墅,暂时封锁那个别墅,让鉴证科的人去取证搜查。再派几个人去趟阮丽芝的住所。”

法医一翻察看:“应该是超市里常见的那种水果刀。”这里只是抛尸现场,水果刀,厨房台角,第一案发现场大约是室内。

“是。”蒋平手里的笔掉了,“这事真诡异,虽然瞧着他们俩嫌疑最大,可是挖眼睛算什么?”

赵烈旭半蹲着,看着阮丽芝被挖的双目:“能看出来是什么工具挖的吗?”

赵烈旭:“这个意外,并不是意外。”同一个公园,同一棵树,同样的死法。他还记得那个人说过,会回来找他。

“凌晨一点左右。”

他回来了吗?想用这种方法提醒他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死亡时间呢?”

徐睿杭的那条短信,又是什么意思?

“厨房琉璃台的边角。”

周坤和张蕴从审讯室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一半,他们的口供始终一致。

“角?”

周坤很自然地搂过张蕴的肩膀,他脸上甚至有些笑意,说道:“还生我气吗?是不是吓坏了?”

法医:“看伤口的形状和力度,应该是撞上了尖锐坚硬的东西,比如一个角。”

张蕴瞥了他一眼,低下头,脸色不佳。

赵烈旭戴上手套,轻轻把死者的头颅转过来,右侧颅骨损伤,大出血,鲜血几乎将头发染红,伤口有明显的角度,不似是利器所致。

赵烈旭和蒋平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周坤说:“有什么问题请联系我,我和张蕴都很愿意配合警方调查。”

法医说:“死者太阳穴颅骨处有撞击伤痕,初步判断应该是颅骨受创引发的脑膜中动脉破裂,从而大出血死亡。”

赵烈旭微微点头。

法医正在初步勘察。

等两人走了,蒋平挠头道:“这大老板到底不一样,气场那么强,整个过程够淡定的啊。”

赵烈旭没多大反应,眼眸深暗,不惊不急,可眼底分明有什么在波动,他把伞给边上的警员,拉起警戒线进去。

就算是普通人被传召,只要进了这警局,多多少少都会心里发慌,从前那些和杀人案扯上关系的表现出的情绪更是夸张,一般人会吃惊于这个案件的发生,然后极力摆脱自己的嫌疑,最后配合警方调查老老实实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全盘交待,可周坤不一样,他仿佛是被请来的一般,悠然自得地坐在那儿,不慌不忙地阐述,更不惊愕于一桩命案的惨烈发生。

蒋平吃惊,“啊”了一声。

赵烈旭沉着地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准备开会。”

赵烈旭喉结滚动,浅浅地吸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在死者身上,沉声道:“死者我认识,我来通知就好。”

“是。”

“赵队?”

会议室。

赵烈旭站在那儿,眼眸沉静,抬眼看了这郁郁葱葱的槐树,雨水落在他脸上,丝丝凉凉。

小张把下午审问的资料印了十几份,发放。

蒋平说:“在公园外停着一辆红色的跑车,钱包等物品都是在车上发现的,车内副驾驶座上留有大量血液,目测是死者的。小张正在试着联系家属。”

赵烈旭在移动白板上写下阮丽芝的姓名、年龄和死亡特征,边上是曾国发案件的照片。

槐树叶上的雨水汇成一大珠,啪嗒一声落在伞面上,水花四溅。

赵烈旭:“先说说你们的看法。”

蒋平跑来说:“根据死者遗落的钱包已经确定了死者身份,死者名叫阮丽芝,是本地的人,79年生。”

蒋平:“首先,这次的挖眼案和曾国发的案子间隔一个多月,案件十分相似,有很多共同点,但是曾国发已被抓获,不排除有人在模仿曾国发作案。还有就是,根据法医的初步判定,死者的死应该是个意外,如果真是这样,那极有可能凶手在混淆视听。”从表面看,的确是这样。

只是双目被挖,成了两个大窟窿,血混着雨水,染红了她身下的这片草地,颜色鲜艳得如同她这件美丽的礼裙。

蒋平:“但是赵队,你说的这个意外不是意外是什么意思?”

在中间的那棵槐树底下躺着一具女尸,死者身穿红色紧身礼裙,双手合十搭在腹部,黑色的尖头高跟鞋规正地穿在脚上,看起来很安宁。

赵烈旭:“小张你呢?”

湖边,假山,三棵百年槐树昂首屹立着,枝繁叶茂,小雨冲刷着叶面,一阵风吹来,叶子抖动,滴滴答答地洒了一片。

小张推了推眼镜:“我的想法和蒋平的差不多,但是有几个疑问,凶手挖下的眼睛呢?他丢在了哪里?公园附近都找遍了,没有。而且车上现场,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凶手有一定的经验或者思维非常缜密。如果这场案件是个意外,凶手能做到这样,说明他是个极其冷静的人,能在一点到六点短短的五个小时完成抛尸挖眼去痕迹,有条不紊,他心理素质很高。如果这不是个意外,那可真够变态的,和曾国发一样变态。还有就是,他为什么要杀阮丽芝?阮丽芝虽然人际圈广,但根据调查,她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只要是他杀就一定有个理由,有的是情杀,有的是报复,有的是夺财,就算发生争执意外死亡,那争执的又是什么?杀阮丽芝总有个理由,就像曾国发猥亵郭婷,杀死徐玉玉,有明显的选择理由。”

赵烈旭撑伞跟着警员走了进去,脚下水花飞溅,道路泥泞。这儿一切都没变,赵烈旭解开了粒衬衫扣,呼吸有些不顺。

赵烈旭点点头,说:“通常,连环杀手杀人都会有其显著的特征,他们和普通意外的他杀不一样,他们在杀人时更多是享受乐趣或者是一种报复,尸体上的痕迹也能反映出他们内心的需求和想法。挖眼,就是一个特征。”

淮平公园也是,一个靠近城南旧区中心医院的开放式小公园,二三十年前还是人来人往,如今已经被人遗忘,可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那时候的模样,石子路凹凸不平,透着年老的气息。

赵烈旭指了指阮丽芝的和徐玉玉的眼部照片,说道:“不用做详细检查也能看出来,凶手在处理阮丽芝的时候手法比曾国发熟练许多,处理得相当干净。都抛尸在公园,都挖眼,死者仪态相似,都侵犯了死者,不同的是,一个是性侵,一个是用树枝。之前我们在审讯曾国发的时候有两个点值得怀疑,一,曾国发曾说过,有人打电话给他,告诉他他妻子回来了,由于没有查到这通电话,曾国发也有精神问题,当时认为这是他杜撰的;二,问曾国发挖眼睛的理由,他说不出。他对死者性侵凌虐换衣服这些行为都可以有理由解释,唯独挖眼睛没有理由说明。”

这里曾经是淮城的繁华地段之一,这些年随着其他地段的升华和开发,这一块逐渐没落,二三十年前流行的楼房样式如今墙壁斑驳,围栏都生了锈。

赵烈旭把一个U盘插电脑上,边打开文件边说:“这是1996年在淮城发生的一起挖眼女童案,死者名叫赵莉萱,死亡年龄十四岁,被利刃挖去双眼,处理手法和阮丽芝的很相似,遭受过凌虐,凶手用钢筋铁棍‘性侵’了她,死亡原因是脾脏破裂大出血,凶手在她腹部捅了十来刀,抛尸在淮平公园中间的那棵槐树下,死态和阮丽芝的高度相似。”他说的很淡很平静。

秋雨微凉,下个不停。赵烈旭赶到现场时将近九点,城南旧区离他现在所居住的地方太远。

投影上是几张当年的照片,女孩一袭白裙已是鲜红色,眼窝血肉模糊,小小的脸蛋透着一股恐怖气息。这起案件发生的时候在座的人多数只有七八岁,即使当时轰动全城,但作为孩子可能不知。

杨清河拉住他,小鸡啄米似的吻了下他的脸颊。

蒋平盯着赵莉萱这个名字看,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杨清河去送他,在玄关门口,杨清河把车钥匙和手机都递给他,赵烈旭摸了摸她的脸:“走了。”

“所以这起案件和二十二年前的可能是同一个人?”

赵烈旭淡淡一笑:“乖,多吃点,我先走了。”

赵烈旭说:“二十二年前的凶手还未抓到,所以不排除他又犯案了。这起女童案和曾国发案件还有阮丽芝案件可以并案调查。我之所以说这个意外并不是意外是因为,就算是模仿犯案,不同的人会留下不同的痕迹,而女童案和阮丽芝案件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小张说的两点很对。一,阮丽芝的眼睛呢?女童案中的女童的眼睛当年也没找到;二,凶手很淡定地完成抛尸挖眼过程,抹去痕迹,和当年一模一样,因为无迹可寻,所以案子一直搁到现在,同时也说明凶手是个非常谨慎聪明的人。”

杨清河没再多问,笑着:“你说的我都会照做的,你别担心。”

蒋平:“那是曾国发在模仿他?那曾国发口中的那个他就是凶手吗?他怎么会选择曾国发?”

赵烈旭目光深沉,望着她,眼里有什么在波动,他开口道:“不是,和你没关系。”

蒋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凶手智商也太高了。

杨清河凝视着他:“是局里的电话吗?有案子了?和曾国发的有关系?还是……和我有关系?”

赵烈旭说道:“他为什么选择曾国发,这是一个突破口。他让曾国发模仿他,就说明他和曾国发之间有共同点。在女童和阮丽芝两起案件中,赵莉萱和阮丽芝并未直接受到性侵,凶手用铁棍和树枝代替,他在发泄自己的情绪,对女人厌恶的情绪,他不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触碰女人,说明他早些年可能受到过来自女性的伤害,导致他对女人有抵触心理,和曾国发的形成鲜明对比,曾国发即使被妻子抛弃受到伤害,但在作案时直接性侵了死者,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成就,他征服了这个女人,或者说污辱了这个女人,所以凶手极有可能在女性那里受过性方面的侵害。而曾国发做这些事情的起源是他妻子,被背叛,被抛弃。再看阮丽芝,据我知道的,阮丽芝在外有很多男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背叛了这个家庭,抛弃了这个家庭,这就是相似点,从这些可以判断,凶手可能被母亲或者妻子抛弃过。”

赵烈旭看向她,剑眉微蹙,薄抿张了张,最后说道:“我今天会很晚回来,不用等我,上完课回来记得发短信给我,坐出租车的话司机姓名工号都要给我,手机随时保持开机状态,要做什么一定要和我说。”

蒋平:“赵队,可是当初曾国发把最后的目标放在了小嫂子身上,是这个所谓的‘他’指使的,凶手的目标……是小嫂子?可小嫂子不存在背叛抛弃之类的点上吧,她才二十出头。”

杨清河:“怎么了?”

赵烈旭默了会儿,答道:“他的目标不是清河,如果真的想杀了她,就不会大费周章设局让我们误以为曾国发绑架了苏妗,把苏妗放在那么明显的位置,是故意让我们发现。”

他挂了电话,双颊绷紧,微微往后一靠,视线固定在一个点上,似在思考。

“也对,把人质绑架在那样一个容易联想到的地方,还让张宏守在这那儿,仔细想想,确实太蠢了。”

挖眼,城南旧区,淮平公园。赵烈旭背脊骤然一僵,一些画面在脑海里飞逝而过。良久,他沉沉道了一句:“知道了。”

“凶手故意露出马脚,让我们去追踪。”

“那具女尸也被挖了眼。”

“可小嫂子和这事有什么关联?为什么他现在要杀了阮丽芝?他到底想干什么?”

“民警还说了什么?”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打开,陈冀气喘吁吁,拍了拍手中的档案袋:“尸检中心新出的结果,有大发现!”

赵烈旭把纸巾揉成一个团扔进了垃圾桶,前一刻还神情放松这一秒就沉了脸色。

赵烈旭打开档案袋,一些资料和照片流了出来,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对。”

照片中是阮丽芝裸露的背脊,她的腰部被放大,上面还有一行清晰的字体:很久不见,你很让我失望。

赵烈旭:“城南旧区淮平公园?”

字体和大拇指指甲盖差不多大小,字体端正有力。

那头陈冀似乎是刚醒,声音哑着,组织好语言说道:“刚刚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在城南旧区的淮平公园发现了具女尸,我等会儿通知其他人,直接在那儿碰面。”

陈冀说:“法医说应该是用无墨水的钢笔刻成的。除了这个,法医在阮丽芝血液里检测到兴奋剂,量不多,应该是在她死亡前四到五个小时前服用的。还有,行车记录仪被抹去了记录,一点儿线索都没留下,回来中途接到老九电话,去了趟南山别墅,那边并没有检测到任何血液反应,不过现场确实有阮丽芝留下的脚印和车轮印。”

桌子上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赵烈旭抽纸巾擦了下嘴,接起。

“很久不见,你很让我失望。这是什么意思?凶手在和谁说?”

杨清河心里暖暖的,倒不是因为他的夸奖,只是觉得给心爱的人做早餐很幸福。

赵烈旭静默着,目光始终锁在这张照片上。

“好好培养一下,大概是个大厨。”

陈冀抬头看了眼投影仪画面,二十二年前,赵莉萱,几个大字赫然印入他的眼帘。

“知道啦,好吃吗?”

陈冀嘴巴微微张大:“赵……赵莉萱?赵队,这是你……”

赵烈旭享受着她做的早餐,两人相视一笑,他说:“这雨大概要下好几天,气温降了,别再穿这么少,换条长裤。”

被陈冀这么一提,大伙才反应过来,这一个姓啊,如果是凑巧,那怎么赵队对这起案件那么重视熟知?

“好啊。”

赵烈旭放下照片,低声道:“赵莉萱是我亲生姐姐,发生这起命案的时候我八岁,凶手将我和我姐姐一起绑架,我全程都被蒙着眼睛,他的整个犯案过程我都听见了,但并没有得到什么有力的证据。”

杨清河尝了尝咸淡,盛了两碗粥,又忙活着热牛奶和小菜。赵烈旭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出来:“昨天换下的衣服麻烦我的小姑娘洗一洗。”

他只知道那个男人的声音很年轻,由此可以得出当年他的年龄大约范围。

锅子冒着热气,水汽糊满了厨房的窗户玻璃。亲热了会儿,赵烈旭把她放了下来,摸了摸她脑袋:“我去洗个脸。”

“为什么会绑架你们?”

杨清河晃了晃腿:“绝不给赵队长丢人!”

赵烈旭:“就因为没有缘由才更难查。完成杀害后,他将我和我姐姐一起抛在公园,整个过程,他没有对我实施任何虐待,我就像他请来的一个观众,看他演完这场戏。”

“我的小姑娘很了不起。”

陈冀:“那这次……”

“嗯。”

赵烈旭把照片推到他们面前:“我想,他应该是在和我打招呼。”

“艺术展览?”

确实,很久不见。也如同他当年所说的,他回来找他了。

“不回,我要和你在一起。休息够久了,应该回去上课了,年底的时候有个展览,五年才举行一次,我想试一试。”

蒋平:“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真正的目标就不是小嫂子,而是队长,他给队长一个提示,一个警告,然后现在用阮丽芝的死亡正式宣告,他来找队长了。那他接下来会做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赵烈旭掌着她臀就是一记:“那要回寝室住吗?”

这些年赵烈旭反复地想,可就是想不出一个被绑架杀害的理由和凶手的目的。

杨清河翻翻眼珠子,“那不是一时兴起哄你玩的嘛——啊!”

二十二年前的夏天,每个周末赵莉萱都会去练芭蕾舞,顾蓉带他一起去接赵莉萱,然后在附近逛一逛,走一走,在淮平公园溜达一会儿,那时的淮平公园人气旺盛,比较热闹,还有卖玩具和糖葫芦的。

“你不是说不学习了吗?”

他现在记忆有些模糊,和赵莉萱的回忆不多,只记得当时他和赵莉萱经常打打闹闹,她大他六岁,个子却差不多,她喜欢欺负他,也不算欺负,小孩子之间都那样,会争抢会吵闹,可隔天就会和好。

“下午有课,我想回学校。”

那天顾蓉在公园碰上了个老同学,聊了两句,赵莉萱说要去买气球和糖葫芦,他就跟着她去了,两人追逐着,似乎跑远了,再后来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烈旭:“今天在家好好休息,听到了吗?”

很普通的一天,很晴朗的天气,就这样,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发生了这起命案。

杨清河点了点他的胸膛,“嘁”了声。

如果赵莉萱被杀被选中是个意外,那为什么他会回来找他?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充满热血和赤诚,行得正坐得端,稳重自控。所以每当他使坏或者说点脏话的时候杨清河整个人都软了。

他让凶手失望了,失望什么?凶手渴望在他身上看到什么?凶手杀赵莉萱,让他目睹整个过程,是为了让他发生点什么变化吗?可为什么是他?

他笑的时候看上去随和淡然,望着她的时候眼底都是温柔。他赤裸着的上半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明显,肩头还有子弹伤痕,这些都是岁月赋予他的勋章。

这些问题他暂时想不通,但他既然明目张胆地挑战警方,这一次,他一定要抓到他。

赵烈旭收紧手臂,动了动,暗淡的晨光勾勒出他俊朗的脸庞,眉目深邃,鼻梁英挺,青灰色的胡茬衬得他更有男人味。

二十二年前的案子线索太少,根本无法去破案,如今再有相似的案子发生,总会有蛛丝马迹可以去寻找,就算他准备得再充足精密,总会有一个突破口。

赵烈旭勾唇一笑:“下次哭,我就不饶你了。”

赵烈旭双手合十搁在桌面上,缓缓说道:“女童案的凶手当年犯案年龄应该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现在应该在四十到五十五岁之间,从他处理尸体和痕迹这块可以看出,凶手,中年男性,做事冷静沉稳细致,甚至有一点点偏执,他童年或者青少年时期遭遇过来自女性的侵害,能和阮丽芝扯上关系,说明他应该事业有成,外貌良好。从起初的赵莉萱,到清河,到现在的阮丽芝,都是我身边的人,他熟知我的周边环境,我想,他应该就在我周围。”

这人又明知故问,杨清河拍在他胸口:“你坏不坏!”

“队长,要不要派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你?”

“那你又哭什么?”他温热的气息都吐在她唇上。

赵烈旭摇头:“他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行动,对他来说,这就像是一场玩了二十二年的游戏,他在过去埋下一颗种子,现在来看成果,游戏,享受的是过程,他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他有他自己的目的,没达到这个目的前他不会对我做什么。”

她长长的“哦”了声,“那个啊,我听说这样会更好。”

他是最危险的,但同时是最安全的。他眼下只担心一件事,如果凶手再次行动,会不会从他身边人下手?

赵烈旭挑眉。

徐睿杭收到的那条短信又是什么意思?他的下个目标会是徐睿杭吗?

杨清河眨眨眼:“哪些话?”

一名警员敲敲门走了进来,说道:“徐鸿明收到的照片来源查到了,是来自一个名叫史红眉的女人发的,据了解,史红眉和照片中的男人是情人关系,想用这个照片敲诈徐鸿明一笔,徐睿杭短信的来源,查不到。”

赵烈旭:“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嗯?那些话又是哪里学的?”

“好,知道了。”

“昨天啊……”杨清河回想了一番,耳根有点红。

小张:“之前曾国发说的电话也查不到,几乎可以肯定是凶手朝徐睿杭发了那条短信,你将会收个好消息,应该指的就是阮丽芝的死讯吧,就算母子关系再不和睦,这怎么可能是个好消息呢?凶手对徐睿杭也很了解吗?”

不管她怎么勾引他,毕竟是初次,总得有个度。

蒋平:“还有,陈哥刚刚说的阮丽芝血液里检测出兴奋剂,怎么会有兴奋剂呢?从时间线上看,周坤和张蕴是最后接触阮丽芝的人,他们的嫌疑最大,而且……”

他吸吮了下她的唇瓣:“你真以为这事儿像昨天那样就完了?”

“而且什么?”

“嗯?”

蒋平皱眉:“而且,我觉得周坤很符合赵队刚刚的侧写。但我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他真是凶手,怎么会告诉我们阮丽芝去过南山别墅,这不是故意把火往自己身上引吗?他完全可以抹去所有痕迹啊。”

“没什么感觉了……”杨清河转着眼珠子,诱惑道,“你还有一个小时才出门,要不要……”… 赵烈旭轻笑着:“杨清河。”

赵烈旭目光落在照片上:“兴奋剂是在死亡前四到五个小时里服用的,如果阮丽芝平日没有服用这类药物的习惯,那也就是说她被下药了,而那段时间徐家正在举行宴会,公共场合,能够让阮丽芝正好喝下这杯含有药物的酒水,那肯定和她有过接触。如果是这样,给她服用兴奋剂的作用是什么?至于周坤,不排除他有作案嫌疑。四十到五十五岁之间,相貌端正,事业辉煌,处事冷静从容,确实很符合侧写,况且,昨晚宴会他也在场。”

他低声问道:“还疼不疼?”

十多岁被领养到美国,偶尔回来。清河的继父。徐家生意往来的对象。略微相似的口吻,恰巧回国的时机。

赵烈旭双手合十托着她,两人鼻尖对鼻尖,亲昵地厮磨着。

赵烈旭说:“去把周坤的背景调查一下,领养的话,可能去过孤儿院之类的地方,查查清楚。”

赵烈旭握住她的腰,将人往上一提,杨清河勾着他的脖子。

“是。”

杨清河笑盈盈地望着他:“抱抱。”

上完课杨清河回了寝室,苏妗也刚到,她一直打哈欠,还没睡饱。杨清河打趣她:“你和你班长很有情调啊,约会居然在肯德基。”

“嗯。”

苏妗摆摆手:“不是约会,他突然找我我也吓一跳。”

女生都吃甜言蜜语这一套,杨清河娇声问道:“真的吗?”

苏妗放了书包,拿上饭卡和杨清河去食堂吃饭,边走边说道:“他昨天心情不好,找我出来聊天,其实也没聊什么,就是干巴巴地坐着,不知不觉就天亮了。其实自从那天在医院里……”

赵烈旭低头亲了亲她:“不用想太多,以前也这样,我也愿意为你做这些。”起早贪黑,作息不规律,这是常态,他根本不在意。他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理解他的感受,他心甘情愿地对她好,煮点她爱吃的东西,带她去逛街,做一些浪漫的事情,他乐在其中。工作和生活都是活着的一部分。

“医院里怎么了?”

杨清河双手环住他脖子,清脆地道:“都是你在照顾我啊,我也想做点什么。你上班那么忙,每天起的好早,下班也晚,回来了还要给我做饭,晚上要是有点事情都得到后半夜才能睡,特别是前段时间,因为那个案子你几乎都没好好睡过一觉。还要为我做这做那。”她反倒成了他的负担。

“我在医院和你说的话,他肯定都听见了,你走后,我想和他开口说清楚的,可是他让我跟他回去,我看得出来,他是想打断我不让我说这个事情,我想他应该不喜欢我吧。所以后来就没怎么联系他了。”苏妗揉了揉发红疲惫的眼睛,“可昨晚一个电话我就心软了,他和我一样,似乎没什么朋友,他想找个人说话,我也很乐意倾听。但他不喜欢我吧。”

“早,怎么想到要给我做早餐?”他轻柔地勾她耳边的发。

徐睿杭喜欢她吗?杨清河看不透,那个人身上的气质有几分像周坤,是那种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城府深的人,而赵烈旭属于你越了解他越发现这个人的心思你猜不透。

杨清河转过身,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早安。”

杨清河想到昨晚阮丽芝和徐鸿明在二楼的争吵,看似美好的家庭有不少矛盾在,徐睿杭和父母的关系也好像不是很融洽,他冷漠,桀骜,但这样的人如果愿意去和你相处,她想苏妗在他心里应该是不一样的。

“想给我们赵队长做个早餐呀。”

杨清河:“也许他还没有准备好呢?”

他笑着:“怎么起这么早?”

苏妗有些不解:“谈恋爱需要准备什么吗?”

“早上照着食谱做的,这个不难。”

“你那么喜欢他,也不急这一两天,不如再等等他,我看他不像是那种花花肠子的人。”

杨清河把切好的皮蛋碎末放进窝里,搅了搅合上锅盖。

“他当然不是那种人啊,他都不和班里女生亲近的。”

男人高大的身躯将她拢住,贴在她腰腹的掌心炙热,清晨的嗓音尤其性感,磨砂般的低哑。

“就和你亲近?

“皮蛋瘦肉粥?还会烧饭了?”

苏妗脸红了:“你想吃什么?”

他笑笑,迈着长腿走过去,从后搂住她的腰,微微弯腰,凑上前看她煮的东西。

杨清河:“吃肯德基好了。”

小姑娘穿了件白色的工字背心和米灰色的运动短裤,腰肢纤细,双腿修长白皙,站在那熬粥,徐徐的白烟晕过她的身影,外头细雨飘落,有种说不出的宁静。

苏妗的脸更加红了:“清河!”

赵烈旭正躺着,手臂横在枕头上,闭了会儿眼起床。他只穿了条灰色的运动长裤,上半身赤裸着,出卧室一看,厨房里冒着油烟。

苏妗连发脾气的声音都是软的。

后半夜下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直至清晨,略带闷热的风一下子变得冷凉。赵烈旭伸手去抱身边的人,但摸了个空,他睁眼一瞧,床上没人。几丝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空气中的尘埃肉眼可见。房内还遗留着些许昨晚亲热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