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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故地

当年宁锦走江湖的时候曾经好奇得不得了,强拖着他尝过一回,结果只一口就呛得她面红耳赤眼眶通红,想吐又吐不出来,狼狈不堪地趴在客栈的桌上睡死了过去。墨云晔在一边眼如新月笑弯弯,一折纸扇轻轻摇。

朱墨的酒坊里有两种酒是宝贝,一种是百花酿的醉嫣然,一种则是百叶酿的逐英散。醉嫣然的香味幽远清心,颇得女儿家和朝廷公子喜欢;逐英散的香却是浓烈得比烧刀子二锅头之流更加厉害几分,这酒是江湖中人最爱的豪放之饮。

这种烈性的酒,墨云晔自然是不爱的,他更爱的是醉嫣然。清而雅,淡而有韵。而今天他身上带的居然是逐英散的味道。

他一靠近就带来了一股淡淡的酒味儿,是在路上不曾有的。青画悄悄皱了眉头,认出了那味道:

只那么会儿工夫,他居然喝酒了?

墨云晔依旧是一身绛紫的长衫,他慢步进品香居的时候本是带了一丝笑,见着院里的景象他的眉头微微敛了敛,轻声问道:“郡主,怎么了?”

青画瘪瘪嘴沉默不语,眼睛死死盯着秦瑶腰间的铃铛。秦瑶则是微微怯弱地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一眼墨云晔,她娇弱地踉跄了几步,眼睛红了:“王爷,我……”

无论多么厌恶,无论害怕与否,靠近他。

墨云晔淡道:“小易,你说。”

她要做的,就是靠近他。

小易闻言轻轻挑了挑眉头,瞥了一眼眼色阴沉的秦瑶,朗声开口:“禀王爷,郡主想要瑶夫人的那个紫玉的铃铛,可是夫人不愿意,郡主就哭闹起来……”

这个办法,不是几年的历练就可以领悟的,这是司空所授。越是聪明多疑如墨云晔,能对付他的办法就越少。但是这么极端的通透中,他往往会在最靠近他的地方留下他最大的漏洞。

墨云晔的目光很柔和,他盯着青画的眼轻声问:“你喜欢?”

人性多疑,却都有个弱点。越是值得怀疑的东西越是放眼底下,就越容易被忽视。欲扬之先抑之,欲叛之先信之,欲信之,先亲之。

青画点点头,擦着眼泪哽咽:“铃铛。”

青画的眼泪未干。

墨云晔笑道:“这紫玉是青云的特产,郡主怎么倒稀罕起一个铃铛了?”

小易大概是没侍候过呆呆傻傻的主子,她急得手忙脚乱,忙不迭从怀里掏出手绢轻轻擦拭青画的脸。一边擦一边抬头凉飕飕看了脸色不佳的秦瑶一眼,殊不知这一抬头,倒让她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静静地站在院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急急行礼:“叩见王爷。”

青画怯怯抬头:“好听……”

“郡主你别哭啊……”

紫玉的质地不同一般的玉材,镂空做成铃铛的声音比一般的玉石铃铛要清脆许多。只是在朱墨紫玉相当少见,一般人家都是雕个吉祥的龙凤物件当传代之物,哪里有人会那紫玉去雕铃铛?更何况它不仅是紫玉,还是块暖玉。当年宁锦初出茅庐,嚣张跋扈,单单就看上了有人献给墨云晔的一块紫玉石料,念着玉铃铛的声音清脆悦耳,就缠着墨云晔把那紫玉雕成铃铛。那块石料末了成了三件东西,墨云晔的束发,念卿,思归。

青画露出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眼眶湿润,眼睛红红地蹭了蹭小易的肩,怯怯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身后是紫藤花架,那紫藤花满枝煞是好看,真撞上去却还是有些疼的。她默默忍了疼痛,低着头瘪瘪嘴,眼泪就一滴滴顺着脸颊往下淌。

“好听么?”

“画儿妹妹……”

墨云晔的脸色微微变了,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眼底有光晕一闪而过,如流光转瞬。他淡淡看了秦瑶一眼,拂袖道:“既然郡主喜欢,小瑶你就送了郡主罢。”他回头朝青画莞尔一笑,淡道,“郡主一路劳顿,早些歇息,云晔暂且告退了。”

青画哭丧起了脸,余光打量到院门口一抹绛紫的身影,她心里有了底,彻彻底底抛开了束缚大吵大闹起来:“我就要,就要!”

“王爷……”

“画儿妹妹,这铃铛请恕姐姐不能给,这个……”

秦瑶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直到墨云晔绛紫的衣摆已经消失在了院门口,她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只是死死盯着自己腰间的紫色,又狠狠抬头看了青画与小易一眼,一咬牙,把铃铛摘了下来,递到青画面前。

当年的三月芳菲是秦瑶交给墨云晔的。青画不是什么纯良之辈,该报的该拿的该回的,她会以其人之道一样样实践。

秦瑶的笑有些牵强,却还是挂着的,她笑道:“画儿妹妹既然喜欢,姐姐自然不会吝惜,请。”

三月芳菲和思归,就是毁了宁锦的罪魁祸首。

青画总算可以看清了那紫玉的铃铛,它正躺在秦瑶苍白的手心,在太阳的映衬下闪着一丝润泽的光芒。她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块手绢,裹着手接过了那铃铛,抬头朝秦瑶笑了笑——这铃铛本是纯紫,此刻却泛着一点点的白,唯一的解释是这些年秦瑶可没少碰各种毒物。与她接触,还是防着点儿好。

念卿思归都是紫玉造的,是难得一见的暖玉。众所皆知,暖玉有调养延年的功效,只是上辈子的宁锦不知道的是暖玉是个偏寒性的玉石,它虽然周遭都是暖的,却是时时刻刻吸附人体的热度。延年益寿只是在身体安适的时候才奏效,如果身上正好中了寒性的毒,那这暖玉无疑是在和人体抢最后一丝热度。

秦瑶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却依旧维持着笑容。

青画低着头,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胸口内袋里面的突起,眼色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沉了下来。内袋里放着的是思归,是她从宁锦的陵墓前偷偷挖出来的,她一直带在身上。思归念卿本是一对,思归被宁臣埋在了宁锦的陵墓之中,而念卿居然在秦瑶这儿。

青画细细看着那铃铛,小心翼翼地掩盖心头的惊讶——这铃铛,不是念卿,确切的说是雕琢得和念卿有九分相似的另一个紫玉铃铛……出身名门,紫玉倒不难找,紫色的暖玉却是极品。堂堂摄政王妃秦瑶带的居然是个仿造的念卿,这件事墨云晔他该是知情的吧。

小易有些为难:“郡主……”

“画儿妹妹,天色尚早,不如姐姐陪你逛后园去?”

看她的模样,像是对那个铃铛宝贝得紧,眼底透着一股小心翼翼。青画禁不住在心底冷笑,脸上却还是一副天真烂漫,只是纯真中带了几分嚣张恼火,她扯过小易的袖子摇了摇,扬着嗓子喊:“我要那个铃铛,铃铛!”

青画皱着眉头看了看手里的铃铛,思量了片刻,难得起了些恶心思。她轻佻地看了神色紧张的秦瑶一眼,手一扬,那玉铃铛就顺着她的指尖滑了出去,在空中跃过一条弯弧,一直越过了品香院落的围墙,消失不见了。

秦瑶一愣,马上笑开了,她摘下腰肢另一侧的一个金色绣花囊袋笑道:“画儿妹妹喜欢我这香囊?”

她几乎是怀着纯真的笑容抬头,眼底却是满满的恶劣。如果宁锦骨子里是个任人搓圆揉扁的糯米团子。青画却是顶着一张纯良的痴儿脸的清醒的人,很多宁锦做不了,做不下手的事情,青画却可以。

青画抽回了手厌恶地看了一眼,而后笑吟吟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秦瑶,捧着肚子笑出了声。对着秦瑶越来越泛白的脸,她只是低头看着她腰间的那一抹深紫,眼神闪了闪。她扬起呆呆的笑脸,伸出手指指着那铃铛:“那个,漂亮!”

“你!”秦瑶的脸彻底挂不住了。

秦瑶勉强扯出一抹笑道:“我当然知道画儿妹妹是无心的,对不对,画儿妹妹?”

青画直瞪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你敢欺负我,我叫书闲姐姐杀了你这个小妾。”

青画是外使,秦瑶是摄政王的瑶夫人,论地位没法比较,如果秦瑶真动了气……

一个痴儿,如果在摄政王府只是安安分分当一个被养着的金丝鸟,那么她就永远接触不到某些事情。而在整个摄政王府里面,最容易激怒的,自然是眼前这个不怎么得人心的瑶夫人。六年前她处心积虑毁了宁锦,到头来却仍然在摄政王府被称一声“瑶夫人”而不是“瑶王妃”,要抓着她的痛脚激怒她,实在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秦易在她靠近之前就挡在了青画面前急道:“哎呀瑶夫人,郡主她是无心的,您别放在心上。”

秦瑶的脸已经彻底冷淡了下来,她的神色阴沉。

秦瑶显然被气得不轻,却还是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地强颜欢笑:“画儿妹妹……”

小易在她靠近青画之前就挡在了中间,她扬声道:“瑶夫人,您会吓到郡主,请小心些。”

青画悻悻然低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冷眼看着。

啪——

一向骄纵惯了的秦瑶哪里受得了这份屈辱,她立刻红了脸,眼里的愠怒像是六月阴郁的乌云一样越积越厚。她的拳头捏得发了白,就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被淋头泼了水一样,就要恼羞成怒。

秦瑶的手掌重重地抡在了小易的脸上,在那上面留下了个浅红的掌印,她冷道:“以下犯上,跪下。”

“你!”

小易咬牙下跪:“是。”

“你,滚开,脏。”

“秦易,你总是忘了尊卑。以后可要记着些。”

秦瑶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尴尬道:“画儿妹妹……”

“是。”

秦瑶一靠近,带来了一股子脂粉味道。青画在她还没走近的时候就已经皱起了眉头,待到她拉起她的手,犹豫了片刻,咧嘴笑了笑,瞥了一眼那只手,稚气十足地开口:“放开本郡主。”

秦瑶已然恢复了摄政王侧妃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犹如一只高傲的孔雀,即便被淋了满头的水,也明艳照人。她冷笑道:“既然郡主无意,那我就不勉强,天色晚了,请郡主好好安歇。”

秦瑶三两步上前,显然是自以为和善地拉起青画的手,娇笑道:“我听闻郡主的闺名叫青画,我叫郡主一声画儿可好?”

小易本是摄政王府里主事的大丫鬟,也许是青画来得匆忙还来不及调配手下人的活儿,黄昏时分,她匆匆向青画告了个假暂时离开了品香居。偌大的一个院落就只剩下青画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看着一片曼紫缭绕。

对着秦易,青画心里还存着三分心惊,却也有两分顽劣心思渐渐涌上心头——这角儿可算是来了,枉她等了她三日。

墙外是个荷花池,想必那铃铛秦瑶是拿不回了的,且不说品香院落外头是河堤,就算她差人去捡了回来,也不能再当着墨云晔的面带在身上。她这一出戏其实归根到底也不是为出气,而是……必须先找到一个突破的口子。

院门口站着一抹艳丽的颜色,秦瑶。她笑得眉眼都亮了,无视小易的冷淡眼神,飘飘然到了屋前。她腰间系着的那个紫玉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伴着她柔腻的软语,摇曳生姿。一个王妃,这副模样,当真是不易。

秦瑶与墨轩还有一个宠妃杜婕妤交好,秦瑶的义兄洛扬位居将军之位,秦瑶是当年把洛阳收到墨云晔手下的人,这样的女人当年的宁锦却只以为她是个撒泼的丫鬟,是宁锦瞎了眼。

“郡主……”小易还想说什么,忽然住了口,冷眼看着院门口。

这第一步的梁子已经结下,她便不需要时时刻刻谨慎者言行。日落的时候,小易还没有品香居。青画思量了会儿,提着裙子往院门口走,还没走几步就被远处看着的丫鬟侍从给拦了下来。

青画配合地点点头:“嗯~”

“郡主,您要是想出去的话,奴婢们陪着您……”

小易惊讶得合不拢嘴,她笑得越发兴奋:“郡主,原来王爷已经和您说过小易的本名了?”

“走开。”

青画喃喃,她记得她了,九年前,墨云晔的贴身侍女就有两个,明艳照人的秦瑶和样貌朴素的秦易。两个丫鬟一个主王府内事务,一个跟随着墨云晔走南闯北,个性是向来不合的。自从秦瑶当了主子,明里暗里都没少刁难秦易,光是被宁锦撞破的就有好几次……没想到时隔六年,居然再次见到了她。

“郡主……”

“……秦易?”

她们要跟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青画轻轻叹了口气,妥协了。

无论是宫中还是王府中,丫鬟和侍候的人都是分等级的,辈分高了,有时候普通的小主子也是不敢公然开罪的。这小易大概就是摄政王府里的大丫鬟,而且秦瑶本来就是墨云晔身边的一个丫鬟晋升的,会有大丫鬟看不惯也是情理之中。她说她在摄政王府做了十多年的丫鬟,那宁锦应该……见过她?

摄政王府的后园布置得美轮美奂,后园被零星遍布的荷花池分割成了好几个小块,每个小块都有几个小别院。青画住的品香居在最东边,这一路而行,不知不觉已经慢慢到了西边。

显然,她也不期待青画会回答,她继续笑道,“小易跟了王爷十年了,这半年秦瑶一直想让我去侍候她,呵,不过是个靠手段爬上去的,小易这辈子伺候谁都不会侍候那个女人!”

随行的丫鬟是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年长的叫静儿,年幼的叫悄儿。有她们一左一右陪着,青画说不出的别扭,正想往回走,却见着两个丫鬟脸上都露出了惊慌忐忑的神色。其中一个犹豫了许久,才试探着开口和她沟通:“郡主……那儿我们不过去,成吗?那儿王爷平日都不许我们靠近的……”

小易笑着挽着青画的手进了屋,找了张铺着软绵的雕花椅子把她安置在了上面:“郡主,能侍候您真好。”

那儿?

青画茫茫然听着小易的絮叨,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小易:这是个二十岁出头的“老丫鬟”,声音却跟银铃似的清脆。她似乎很快活,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笑得合不拢嘴。她爱笑,时时刻刻眯着眼咧着嘴,这副样子让青画觉得……有几分眼熟。

青画狐疑地顺着丫鬟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儿明显比其他地方要荒芜一些,似乎也鲜少有人打理。只这一眼,她清晰地听到本来沉稳的心跳在一瞬间乱了调儿,狠狠沉了一下。

小易没有发现她的失神,她似乎很快活,继续眯着眼絮絮叨叨:“郡主,您长得真漂亮,好像是庙会里卖的瓷娃娃,我们朱墨啊有家作坊,专门给待字闺中的小姐妹做锦布娃娃玩儿,那料子都是雪锻的,郡主比锦布娃娃还好看。难怪王爷挂念着,嘿嘿。”

她记得摄政王府的最西边是什么地方。那儿有个破败的院子,有棵梧桐……摄政王府的最西边,埋葬了一个噩梦。

这院子不大,却处处精致,青画看了只觉得嘲讽。上辈子宁锦住的那个破败的小院子还依稀在她的脑海里,她还记得那破院子在王府的最西边,院子里有棵梧桐,每当她人单衣薄的时候,宁臣总会把她抱到树下的小榻上面晒太阳。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天,宁臣深幽的眼衬着昏黄的日光明明灭灭,他的眸光有时候会冷得彻骨,但最多的时候是淡淡的柔和与隐忍。一转眼,居然是物是人非。

双胞胎相互看了看,犹豫着去拉青画的衣摆:“郡主,我们回去吧。”

青画住的小院叫品香居,听说是墨云晔为了要迎她到摄政王府居住特地在三天之内翻新完毕的。屋子里还弥漫着淡淡的檀木香味,新翻的院子还带着清新的草味儿,紫藤花架上的花絮蜿蜿蜒蜒铺到了地上,地上芳草萋萋,不见大理石砖,只是一条弯曲的青石道顺沿到了屋子里。

青画一点点把衣摆从她们手里扯了出来,向西边跨了一大步,紧接是是第二步,第三步……双胞胎只是焦急地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急得满头大汗。

初到摄政王府的前三日,青画安安分分地待在房内扮一个痴儿该有的模样,静静地等待着时机。若是要想好好看这第一场好戏,她就绝对不能先开腔的那一个。

天色已晚,后园的灯笼已经被点燃了,只有西边是黑漆漆一片,悄无人烟。

她当然是欢喜的。她的第一场戏的角儿,可不就是秦瑶么?

青画没有去理会焦急的丫鬟们,她的心思已经到了西边那一片阴暗那儿。六年前,她曾经踏着脚下的这条路一步一步步履维艰地走过,蹒跚着,咬着牙,压抑着快要出口的叫痛声,憋着眼泪一步步地练习着正常人的走路……

青画悄悄抿了抿唇,只为怕那上面已经被她咬破出了血丝。秦瑶就站在对面,笑靥如花。小雨初停,惠风和畅。墨云晔的笑也带了几分雾气。青画听到自己耳里嗡嗡作响的噪声,还有自己童声稚气的一句:“好呀。”

六年前,宁臣就站在路边咬牙看着她,一个大男人红着眼,一副比她更早要哭出来的模样。

墨云晔微微一笑,轻声问青画:“郡主可欢喜?”

青画不曾想过,还会有机会再见那个噩梦的地方。

墨云晔沉默不语,淡然的眼里看不见一丝波澜,秦瑶讨了个没趣,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只片刻,她就又笑眯眯拉起了青画的手亲昵道:“王爷,郡主就先交给瑶儿吧。”

摄政王府的西边是片荒芜的地方,四月春盛,王府里花团锦簇,独独这西边只开着一路的野花,爬满了一路的藤蔓。

那是个铃铛,是……念卿。思归在她的身上寄托着她的憎恨,而念卿,却到了秦瑶那儿。还真是个笑话。

破败的小院是无名无字的,六年之前的丫鬟侍卫们都把宁锦叫做西边那位,连王妃这称号都给省了。

秦瑶翩翩而过,青画却见着她腰间的一抹幽紫,愣住了。

破院子里有棵梧桐树,假如当初的一切真的没人收拾过这附近,那张小榻应该还在。而当初丢在榻边的……装着三月芳菲解药的瓷瓶,可能还会在。

“这就是品香郡主,真是漂亮。”秦瑶笑着几步到了她面前,娇笑道,“王爷,你一定是使了什么法子,怎么接了这么个漂亮妹妹到王府。”

这些年青画在司空那儿学了不少医理,独独这三月芳菲是无记载的。三月芳菲这毒不仅需要火姬子做原料,还需要配以其他五毒为药引,不同的主人,酿制的三月芳菲毒性也不同。如果可能,她很想知道秦瑶手里的三月芳菲用的是哪些毒引,总有一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青画不知道自己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维持脸上的天真无邪的表情去面对她:她俨然已经是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六年的时光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就像六年的时光在墨云晔身上停滞一样。她依旧穿着华丽的云锦丝缎,眉角眼梢都带着数不尽的明艳。她从门里出来,看着青画笑靥如花。

夜,静悄悄沉寂一片。破院的门盖了一层灰,推开的时候发出吱嘎响声,摇摇欲坠。院子里早就是杂草丛生,荒芜至极。月亮挂在梧桐树梢,月光如轻纱般润泽,地上却犹如坟场凄清。

瑶夫人,摄政王府里面够得上这个称呼的只有一个人,秦瑶。

在这样的夜,这样的院中,青画轻手轻脚往前走,第一眼见着的,是一个几乎要隐没在月色里的身影。那人站在梧桐树下,无声无息。她屏住了呼吸,稍稍往后退了一些——今天的事情本来就是意外,她不能再多失策了……

她不敢轻举妄动,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门里有小厮禀报:“起禀王爷,瑶夫人来了!”

只是小小一步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声响,那个人就发现了她。他转过了身,背对着梧桐树梢的月亮,只依稀露出一个清隽的轮廓来。

青画这才记起来,墨云晔其人,洁癖比谁都严重。

那人向前一步,微微诧异道:“青画?”

一瞬间,墨云晔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还有在手心的属于一个十七岁少女特有的细腻的手,他的眼神闪了闪,居然迟疑着放开了手。

青画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微笑起来:“太子。”如果可以,她很想直接叫宁臣,可是物是人非,徒增伤感已是多余。

青画笑弯了眼,眨眨迷蒙的眼睛,轻轻巧巧地把自个儿的手交到了墨云晔手心,抬头对着墨云晔敞开了笑脸。

宁臣,她做梦都没想过,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再见到他……

“嗯~”

“你怎么在这儿?”

“郡主?”

“你闯王府?”

好在,她坚持了下来。一瞬间,青画在心里冷笑,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几乎同时出口的话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半晌,青持的神色有些异样,他沉默道:“我,只是看看。”

青画呆呆看了一会儿,从心底泛起说不尽的寒意。且不说她是青云的郡主,他是朱墨的摄政王,单论这行为就是绝对不合理法的,墨云晔,他恐怕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试探她是不是真痴——哪怕原本她就是打算让他起疑心才装疯卖傻,但真正到了被他试探的时候,她才发行自己依然是怕的。不是怕暴露,而是怕他。

只是看看,这破院残恒,除了回忆还剩下什么呢?青画忽然说不出话了,只是默默在他边上站着,听着他几乎不可闻的呼吸。摄政王府,能这么容易闯吗?当年他千辛万苦都只能从一个丫鬟的手里拿到思归而拿不到属于宁锦的真正遗物,现如今,他却不知道使了多大的技法到了这荒废已久的破院,不知道,受过伤没。

那只手白如羊脂,纤瘦文弱,一如很多年前的黄昏。

青画埋着头,不想露出太多的内疚神色,却被青持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他犹豫着伸出手拍了拍身边的青画那瘦削的肩膀,僵硬着开口:“你不必介怀,只当是……从没在这儿见过我。我与摄政王府的恩怨有些年头了,且与你无干……”

青画抬起头,见到的是墨云晔微笑着站在身边,眼里无波无澜,倒是没有了之前一直隐隐的玩味。他伸出手,微微一笑:“郡主,来,拉着本王,本王带你去后园。”

青持有些忐忑,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瘦小的女子是传说中的帝王师司空的徒弟,忠烈后,帝师徒,是父皇明里暗里都已经表示过的他要娶的人。只是他青持此生在世二十六载,放在心尖的人,是那个嬉笑游江湖的宁锦,那个眉眼哭唇边笑的宁锦。在上次最后一次碰面之前,他都是不打算做反应的,可她最后说的一番话却……让他很多年不曾有过波澜的心狠狠揪了一把。她认识宁锦,她……

太过强烈的冲击让青画的腿脚有些泛软,在混沌之际,她见到了一双手出现在眼前。

宁锦爱笑,青画却大半时候冷着一张脸;宁锦的眼清澈如清泉,青画却是迷蒙一片,不知是傻还是蛊惑。明明,是没有任何相似的两个人,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记挂在了心上。

本来这一切都已经被埋葬在了六年前的那个月圆之夜,作为青画,她从来都没有如此清晰地再感受到六年前的那份绝望。宁府满门的血债,宁锦那个被撕裂的魂魄,血海深仇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晰。

他不善言辞,除了一柄剑,他不知道去验证很多事情。就像此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青画瘦削的身影在夜晚的寒风中孤立在树下,一如盘桓在他梦里很多年的那个人。

秦瑶的笑三分挑衅,七分幸灾乐祸,她说下个月的解药,丢了。

他握紧了腰上的佩剑,轻声道:“你不便在这里久留的。”这里虽然是个荒芜的地方,可是外头的守备却出乎意料的严格,她的确不该在这儿久留。

墨云晔亲手递到她手里的青瓷的酒杯碎在了紫藤花架下,宁锦的笑绝望无比。

“嗯。”

三月芳菲。

青画不知道,除了应声,还有没有第二种开口的可能性。她转身看了一眼那张树下的小榻,那张小榻经过风吹雨打,早就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更不用说当年装三月芳菲的瓷瓶。她呆呆看着,青持也在看那张小榻,眼神之缱绻,让她心头颤了颤,宛若掉进了云絮里。

墨云晔。

她当然认得这眼神代表着什么,当年的宁锦就是这样跌在墨云晔这泥沼里,可宁锦却始终没看见宁臣。

秦瑶。

青画几乎是狼狈而逃:“我、该回去了。”

一路缓行,青画的心忐忑得厉害。摄政王府就像是一场噩梦,上辈子她怀着甜蜜的美梦进到那里面,出来的时候却是宁臣带着她的尸身远走青云……如果说之前所有的仇恨还只是她心底的一个执念,那么这一路所有的记忆都彻彻底底地复苏了。

青持垂眸道:“万事小心。”

摄政王府设了宴席款待青画,念在她是个痴儿,墨云晔特地派了府上丫鬟里资辈最高的小易侍候她的起居,从穿衣吃饭到走路闲逛,小易时时刻刻都伴随着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直到用餐后去到了暂住的院子。

青画是急匆匆离开破院的。月亮已经上了柳梢,荷花池畔的水里也映衬着一轮微波粼粼的月。一路微风浅浅,灯火衬绿柳。青画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方才的事只在她心底留了个余韵十足的颤音。她沿着湖畔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走出了那片荒芜的地方。不出所料的,刚才等在湖边的静儿悄儿已经不在了。

衣服是书闲从青云带的难得几件素净的,也不知道是她什么时候准备的,居然件件合身。香囊总共两个,一个给了书闲。香囊里装的是一些常用的药草,是她前几日婚宴毒香后偷偷用了身上随身带的一些药草赶制的,为的是防止她离开皇宫后有人继续给书闲下套儿,送给她防毒的。

寂静的湖边只留下清风徐徐,还有一个人影。

朱墨的五月少雨,柳青溪澈,天明如镜。青画出宫那天却下了点儿雨,她随身并没有带许多的物件,只带了书闲整理的几套衣服和一些傍身的银两,还有个香囊。

青画停下了脚步,那人影已然转过了身,发现了她。他提着一盏灯凑近了青画,青画也借机看清了他——是个熟人。确切的说,是个上辈子宁锦的熟人,半个仇人。

这一场的赌局,终究是开始了。

洛扬。

青画也在笑,却不答。她只是……这不是一场感情的角逐,这是一场孽缘,一场迟到六年的审判。

他位列将军,是墨云晔的左膀右臂,还是秦瑶秦易的结拜义兄。墨云晔这摄政王之位得来可少不了这位将军的功劳。假如说要向墨轩证明诚意和能力,这洛扬是最佳的选择。

墨云晔低眉浅笑:“品香郡主,你可以称在下一声云晔。”

见着青画,洛扬迟疑道:“品香郡主?”

作为一个痴儿,她却只是傻笑。

青画朝着他憨憨一笑,稍稍向前迈了几步,一个踉跄噗通一声栽倒在了路上——王府后园的递上是青石铺的砖,但湖畔却零星遍布着碎石子,她这一跤,手上出了点血,疼得有些紧。

青画闻言,心上微微荡起一阵凉风。一场祭祀,说到底其实为的不过是墨云晔这一句话。墨轩出了招,墨云晔接了招,剩下的,就是她的戏份。

“郡主!”洛扬急急扔了手里的灯笼去搀扶她,关切道,“您没事吧?”

墨云晔斟了杯酒轻轻品了一口,淡笑道:“既然如此,如果品香郡主不嫌弃,可以去我府上小住几日。”

青画被他搀扶着站起身,眉头皱得更紧——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洛扬是个征战沙场的常胜将军,怎么可能还如墨云晔一般配香带玉的?而且这味道她还记得,是不久前在书闲的婚宴上闻到过的青莘,或者是……并蒂青莘。

书闲揽着她无奈地笑:“画儿,别闹。”

洛扬听说是从东边回来,这青莘长在朱墨的西边,是怎么都碰不着的。

“青、云~”

“郡主,您的手……”

青画咧着嘴扯着书闲的衣袖蹭了蹭,不去迎他的目光,视他的目光为无物。她已经彻彻底底想通了墨轩的意思,使了劲儿去配合他。他说她疯癫地整日吵着回青云,如果她真吵了起来,那也太巧合了,一个傻子首先的特征是言不符实。她瘪着嘴抱紧了书闲的胳膊,把头埋进了她的臂膀里,嘿嘿直笑。

“疼……”

墨云晔轻笑,纸扇在他手里被轻轻打开了,他的眼色如琉璃,清清淡淡地瞥向青画。

夜幕深沉,灯又灭了,衬着远处的灯光根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青画的语气是可怜兮兮的,眼神却凌厉得很。她等着洛扬殷勤地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稍稍用了些力气,用力抓住了他的手。

“是么?”

血,自然而然地沾到了他的手腕上,连带的是她刚才偷偷放置的一个医蛊。那蛊名叫常在,发作起来只是冷热交织却不大严重,只是除去难得很。对于洛扬,宁锦起初是尊重居多的,保家卫国的男儿皆是血性,只是如今看来,这个英雄豪杰更像是墨云晔的座上宾。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宵小之辈使了些法儿,贤妃倒是没事,只是……”墨轩看了一眼青画,沉吟半响才道,“吓坏了品香郡主。她这几日都吵着要回青云。”

冷热交织,这小虫子折腾的时候就像是三月芳菲发作,不懂毒性的人恐怕很难分辨。

墨云晔眉梢一挑,一折纸扇轻轻合上了:“陛下的意思是?”

“郡主,在下送您回去吧。”

书闲红了脸,唯唯诺诺地拉着青画的手站在墨轩身边。末了,墨轩笑道:“爱妃已经无妨,只是……怕是这次不是风寒。”

青画点点头,不着痕迹地笑了。

酒到半酣,墨云晔忽然道:“听说贤妃最近染了风寒?”

品香小居内,所有人已经乱作了一团。青画跟着洛扬出现在别院门口的时候,静儿悄儿已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整个院子中,独独小易是冷静的,她最先见了青画,三两步到了门口叹气道:“郡主,你急死大家了。”

祭祀毕,宫女太监们在石桌上摆开了几个小点心和一壶酒,墨轩与墨云晔一派和合地坐在石桌边上,把酒言欢。

青画傻呵呵笑了笑,不动声色。她当然知道静儿悄儿是不敢在“禁地”外面逗留太久的,她也知道,墨云晔的脾气,底下的人日常琐事都是不上报的。她今天失踪的个把个时辰里,除非是确定她遇到了危险,否者这些丫鬟侍从们会尽自己所能去解决,而不是事事禀报,这也是摄政王府与别处不同的地方。

照理她是没资格跟着墨轩皇帝一道出来行这祭祖之礼的,她知道,墨轩这么做的缘由只可能是一个——他想把她带到墨云晔身边。他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做一场好戏给他看,证明她够资格与他一起谋事。而她……也已经准备好了,宁锦和墨云晔的这场赌局,其实早在青云皇宫再相遇的时候就已经开了局。

洛扬在院外抱拳:“郡主,在下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凉亭比陵墓高出一截,青画远远看着,眼色凌厉。

青画不动不笑,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直到洛扬转身离去,她才悄悄抬起头,看着他有些不自在的脚步,眼色如枝头月,不辨喜怒。

朱墨皇家祭祖,青画一个邻国的郡主是不能站到队列里去的,照理她也不用行跪拜礼。几个太监就把她带到了陵墓的另一端一处凉亭里,碎碎念着让她不要乱跑,小心摔着。

青画进到屋里没多久,墨云晔的随从就到了,带着一个锦缎包裹的大盒子,说是王爷送上的见面礼。

皇家祭祀是天子之祭,自然是个盛大的仪式,只是普通人不知晓的是,天子忌日从来都是有两个,一个是真祭,一个是官祭。官祭是百官群臣集体朝拜祭祀,场面非凡,而真祭则是像今天这样,皇家亲子轻装便车行家祭。

小易接了过来,随口问了句:“什么礼?”

青画被书闲牵着手走到了墓陵之前,看着来来往往不多的几个宫女太监把果盘祭祀之品搬到了规模盛大的陵墓之前,又点了几根蜡烛,往陵墓周围洒了香笺与寓意吉祥的凌荣花。墨轩就站在陵墓之前,书闲与昭妃在他身边各站一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跪拜之礼。而墨云晔却站在他们后面一步之遥的地方,过了几许才跟着跪了下去,朝墓陵微微颔首。

那小厮摇摇头道:“小的不知情。”

她揉揉通红的眼睛,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身。意外地看到墨云晔新月一样的眼里闪过几缕诧异,就像是上好的玉石被打磨出了一丝光彩。当然,那仅仅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就恢复了温文和煦的眼神,轻轻颔首朝她身后行了个礼。

小易犹豫了一会儿,打开了那个锦缎包裹的盒子,盒子里面居然还有个盒子,她的眼里起了兴致,继续往里面拆,拆了第二个盒子后里面放着一块浅紫色的锦缎,锦缎上带着一丝丝的香味。

很多年后,青画故作迷茫地摇摇头,语气含糊地喊:“不要你拉!”

青画也起了一丝疑惑,把注意力放到了这份礼物上。

很多年前,宁锦说:本小姐不要你拉!

小易打开锦缎,发现还有个盒子,她的脸顿时难看了起来,显然是没了多少耐性。

青画微微颤了颤,硬是没有挤出眼泪来。她红着眼睛抬头,不着痕迹地掩去了一瞬间眼里即将弥漫开来的憎恶光芒,用孩童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他的手。一瞬间她想起了许多事情,很多年前那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年少的宁锦背着自己的小包裹翻墙翘家,也是这样的时候见着执扇轻笑的他,他说:锦儿,你怎么连翘个家都会弄得这么狼狈?

这份礼,不知道是墨云晔送上的见面礼还是什么,它用许许多多个盒子与娟帕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直到开盒子的小易都没了耐性,墨云晔给的见面礼还是没能露出庐山真面目。

墨云晔。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憋着笑的神情。厅堂之上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娟帕。小易神色古怪地扫视了一圈,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跺脚,不拆了。

也许是老天的故意嘲讽,她略略琢磨,才打算急急酝酿几滴眼泪,却看到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抹绛紫的衣摆。紧接着是一只手,白皙纤长的手,微微张开了手指,伸到了她面前。一个温润的声音响了起来:“郡主,可是伤到了?”

青画从小易的手上接过了还没拆完的盒子,漫无目的地打开了它。鬼使神差的,那盒子居然真的是最后一层,她打开了那个盒子,见到了里面金黄的罗绮衬底,罗绮中间放着个绛紫的铃铛。她小小地吸了一口气,犹豫着伸手触碰那抹绛紫——是冰的。

作为“痴儿青画”,她该哭的……

这是之前被她丢到了外头湖中的仿造念卿的那个?

青画也在后悔自己的鲁莽,这墓陵地上铺的是大理石,硬得磕脚。她这一着地,脑海里轰的一声炸开了,耳朵里嗡嗡直响,痛得她眼睛都快湿润了。

小易也认出了这铃铛,眼睛瞪得老大,神色有些复杂。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郡主,王爷待你可真是不错,这铃铛当初是秦瑶偷偷命人从青云国寻了紫玉,又叫了当年打磨王爷和王妃定情信物做成的。当年王爷见到这铃铛的时候差点就杀了工匠让他不能再造第三个,后来是那工匠指着天发誓说再也不接这样的生意才留下的性命。这铃铛,普天之下可就只有三个呢。”

边上侍候的太监大惊失色:“唉哟我的郡主诶,您倒是小心点啊!”

普天之下仅此三个,青画垂眸掩去了眼里的嘲讽。墨云晔他既然留着秦瑶佩戴这紫玉铃铛,定然是把她疼到了心坎里去,杀工匠又如何?

昭妃不是个笨女人,相反,她很聪明。为了少一分被发现的危险,青画几乎是迫不及待跳下了车。也许是坐太久了,腿脚酸麻,宫里的马车又比寻常人家高大了不少,她这一跳没找到着地点,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一阵剧痛从脚腕传来,直接传到了手指尖……

小易笑道:“王爷的脾气就是我伺候了那么多年都没摸个透彻,当年那个女人也只是仗着洛扬大哥的名望得了个‘不过问’,王爷他既然肯给郡主您,当真是不易啊。”

书闲位居三妃之列,皇后没法陪同,她就是名正言顺陪同墨轩的嫔妃。而书闲陪同,一同跟去的自然还有青画。

青画没有说话,只是傻傻笑着,一直盯着烛火直到丫鬟们把她引到了房中,端来了盥洗的器具。她软绵绵呆愣愣,任凭丫鬟们伺候着安歇了。

墨轩大婚之日的第二日是朱墨先帝的忌辰。论理,这忌辰该由皇帝墨轩与皇后一道去,只是墨轩的皇后的父亲被打入了“宁相反党”,皇后虽然没有被废,却早就被软禁在了凤起殿,已经足足有四个年头。这是宫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宫中后妃现在当首的是贤妃书闲。

墨云晔,他的心思何其难猜?这冒牌的念卿,他送于“青画”,究竟是想做什么?

青画再一次见着墨云晔,是在洛川祭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