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好累哦,我要睡觉了。”
米云云的手机在指尖震动了,她拿了起来,手指似有千斤重,按下“查看”之后,屏幕上静悄悄地浮起了一行字:
为什么要骗我,你明知道我有多么害怕被骗!
多么温馨多么幸福的一幕。
米云云的眼泪一瞬间就逼了出来,她想冲上去抓住依然大声质问。她定定地看着那个女生——她以为是自己的好朋友,她看着那个少年——她喜欢却得不到的人,心底渐渐地涌上了一种难以控制的情绪。
门缝开得很大,依然低着头在看手机,唇边噙着笑,手指飞速地按动键盘,宫明的目光轻缓而温柔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种情绪名之为“恨”。
有一个短头发女生突然走出来,靠在门边讲电话。
【陆】
“你在干吗呢?”
英语老师意犹未尽地看着还剩下二分之一的试卷,遗憾地宣布:“这一节课就上到这里吧,下课。”
暗红色的灯光像火焰一般燃烧,米云云打开手机,按下了一句话:
四十多道充满幽怨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欢快了,教室像煮开了的水冒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
——你知道吗,此刻,我多想自己的眼睛瞎掉,或者是用力地掐自己的肉,狠狠地甩自己一巴掌,然后从梦境里醒过来。
“云云,你怎么啦?黑眼圈那么重。”依然关切地拍了拍米云云的手臂。
米云云很快就找到了二楼的包厢,她站在门外的装饰树后,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包厢的门被送水果送啤酒送小吃的服务员一次次地推开。她看见了孔雀开屏一般的宫明挑了一块莲雾给依然;看见麻伊琳笑得眼睛弯弯的,把头靠在依然的肩上,像是一对多年的好朋友;还看见了林篪,坐在麻伊琳的旁边,神情温和地注视着手里的杯子。
后者趴在课桌上,艳丽的五官疲倦地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息。
灯光闪烁,我们的故事酒吧像一尾游弋在深海的鱼。
“怎么啦?”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寂寞地穿过人群,去寻找一个答案。
“没事。”假惺惺这个词塞满了米云云的大脑,她挥了挥手,像要赶走一只苍蝇。
终究还是没忍住。
依然看出了不对劲,但她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撒谎的时候,每一个谎言总有它存在的理由。但,你可以对任何人撒谎,也不要对我说瞎话,即使我有可能被真话伤害得鲜血淋漓。
就在这时,头上别着一只可爱的蕾丝糖果的麻伊琳走了进来,露出她招牌式的甜美笑容,亲密地说:“依然,一起去买奶茶吧。”
而在一分钟之前,她发给依然的短信是:“我想去牧人书店,你陪我?”
依然的手被麻伊琳挽着,像被一条蛇缠住了一般恶心,手背上的肌肉僵硬了起来。
屏幕上写着:“今天晚上有事,明天好吗?”
“米云云,也给你买一杯,你要什么口味的?”麻伊琳语气很熟稔。
米云云的手机震动,她拿起来看。
米云云的手在课桌下握紧了,她看着依然,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喜欢奶茶,依然,你也不喜欢吧?”
夜晚,月光把大地染到瓷白。
目光对峙,空气中似有“噼啪”的火花。
【伍】
麻伊琳笑得更美好了,但她的手指已经狠狠地掐在了依然的手臂上。
有大风,从凛冽的黑暗中吹来。
依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被麻伊琳拖着走出了教室。
米云云面无表情地推着单车继续往前走。
越来越远的身影。
“天福路最大的那一家——我们的故事,丫头,满座了哦,你挤不进去了。”
——你做出了一个离开的选择。
“在哪一家唱K呀?我也要去。”
——就像是,我在汹涌的河流中浮沉,你是一根浮木,然而你却残忍地将我的手指掰开,抛弃了我们的友谊。
“听麻伊琳说,依然也会带着宫明一起来的。”
米云云看着依然的背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拿出手机迅速地给宫明打了一个电话:“我有话跟你说。”
下午放学后,米云云一个人推着单车走出了校门,和几个女生擦肩而过。
【柒】
女生笑意盈盈地说:“我只想要和你做朋友而已,放心吧,我会保守秘密的。”
麻伊琳一走出教学楼,就甩开了依然的手,大步地朝前走了一小段,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说:“还不快点跟上来?”
“你想要什么?”依然冷着脸瞪着对面的女生。
依然看着她,眼中有疑惑,也有悲哀和愤怒,慢慢地说:“为什么要这样?”
“我还可以提供一段录像,是当年被解救出来的两个少女接受采访的录像,虽然被打了马赛克做了声音处理,不过……呵呵。”麻伊琳轻轻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如铃铛。
“为什么呀,因为我看她不顺眼。我看不惯她的嚣张,一副我最漂亮的贱样。我讨厌她自以为是的语气,讨厌她把自己当成珠宝,把别人当成草芥的表情。入学的时候,我跟她打招呼,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凭什么呀,凭什么这样对待别人?她以为自己是公主?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其实她就是一个贱人。”
依然很快地打出了“没事”,按下了回复。
微笑着,用轻轻的柔柔的语气说出以上一番话的女生在夕阳下仰起了脸,脖颈光洁,眼神明亮,但却又透露出那么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毒。
“为什么还没来上课,没什么事吧?”米云云发来的信息。
依然瞪着她看,仿佛嗅到了一种腐烂的恶臭。
这时候依然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你真让人厌恶。”
麻伊琳抿了抿嘴,婀娜多姿地走近依然身旁,小声地说:“比你想象中更多。”
“说什么呢?”麻伊琳收起了脸上美好又无辜的笑容。
“你知道多少?”
“我是说,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讨厌鬼。”
《养生馆实为黄色场所,无知少女被迫卖淫》
依然一字一顿地、清脆地说。
但让依然觉得一阵阵发冷的,是其中一则篇幅不大不小的新闻:
“哼。”女生冷冷地回应了一声,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另一条校园走道上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嘴角轻轻地翘起,猛地拉住了依然,躲在了灌木丛后。
学校门口精品店卖四块钱一个的环保纸袋,里面也没装什么东西,只是一张薄薄的黄黄的报纸,年代久远,翻开来,《汪XX莅临视察工作》、《抓纪律,抓作风,打造一支高素质人民警察队伍》的新闻和“治灰指甲,找XX”、“遗失声明”、“酒店招聘”这样的小广告一起在时光中被遗忘。
依然怒极,刚想站起来,却被麻伊琳捂住嘴:“你看。”
麻伊琳笑得很灿烂,说:“你猜呢?”
此刻,麻伊琳就像一只饥渴的蜜蜂,突然嗅到了迷人的花蜜味道,兴奋地扑扇着透明的双翅。
“你怎么知道的?”依然竭力镇定,但语气却在微微颤抖。
——你看。
废弃的体育器材锈迹斑斑,缺胳膊少腿的课桌堆成了小山,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走进里面,空气像是粘稠不动的死水,散发出硫酸一般的气味。
纯白的短袖衬衫,衣领下是绘着学校标志的领带,黑裤修长。少年的五官像钻石一般精致,但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却是一种玩世不恭的笑容。
学校后面的仓库冷清得像坟墓。
在他的对面,站着的是米云云,如同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冷冽而明艳。
【肆】
“什么事非得到这里说,还要瞒着依然又是为什么?”宫明单手插在裤兜里,斜倚着身后的梧桐树,略有一丝好奇地问。
就去看看她要耍什么把戏!依然踏着前面女生的影子,用力地、愤怒地一步一步地踏上去。
“嗯。”
依然怔怔地站着,前面的麻伊琳似乎算准了她一定会跟上一般,回身冲她勾了勾手指。
“到底是什么事呀?”
她想要干什么?
“……”
为什么麻伊琳会有这个东西?
又等了一会儿,米云云仍是沉默,宫明不耐烦起来,把手机放在手上抛了几下:“没什么事我走啦。”
依然捡起了环保纸袋只看了一眼,手指便紧紧地握住了纸袋。
男生的耐心是很有限的,即使是面对女朋友最好的朋友。在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米云云拉住了他的衣袖,幽幽地说:“你知道吗,依然喜欢的是林篪。”
春日早晨的太阳光照在校园里,树和人的影子都短而矮小,像可笑的侏儒。
寂静了十几秒,连树叶飘落的声音也可以听得见。
——我们感兴趣的事情是什么?周董新出的那一首歌,隔壁班那个会跳很酷街舞的男生的生日时间,月考的成绩,以及自己这个月运气好不好,诸如此类,都可以让我们产生好奇的情绪。
“胡说。”男生甩开米云云的手,冷冷地瞧着。
“你一定会非常有兴趣的。”麻伊琳可爱地眯起了眼睛,低声说,“跟我到仓库去。”
米云云微微地笑:“依然以前喜欢林篪,现在依然喜欢的也是林篪。”
“什么?”
男生的眼睛里似燃起了一股怒火,他狠狠地瞪着米云云。
依然不回答,她觉得不必对这样的人有礼貌。可是,就在她皱眉要走的时候,麻伊琳把一个环保纸袋扔了过来,“啪”的一声落在了依然的脚边。
米云云的手一翻,一张被揉成了一团的纸赫然出现在掌心。
“嗨!迟到了哦。”
一张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林”、“宫”、“篪”、“明”的纸。
依然把书包从车篮里提了起来,突然看见麻伊琳甜甜的笑脸。
“这是依然的字迹,你该认得吧。”
远远地响起了早自习的电铃声,已经迟到了。
宫明冷冷地看了几眼,突然抢了过去,三两下把纸撕成了碎片,抛向了空中,然后大踏步地走了。
依然在单车棚锁车。
——宫明最后看的那一眼,充满了鄙夷。
【叁】
——你为什么要离间依然和宫明的感情。这是报复吗?为什么你要做如此令人不耻的事情?
——想你了。
米云云在问自己,但她没有答案。她茫然地站在草地上,直到看见一侧灌木丛中慢慢地站起了麻伊琳,还有被麻伊琳拽着站起来的依然。
而爱是一道桥梁,连接着他和你。
依然苍白着一张脸看着她。
暗恋是只有自己上演的一场寂寞的戏。
麻伊琳白净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拍了拍手,可爱地侧着头说:“米云云,你不愧是依然的好朋友呀。”
爱和暗恋是不一样的。
这个“好”字是使劲地加重了语气的。
这就是爱吗?
米云云扯动嘴角,想说什么,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即使他做出孩子气的行为,即使他让你觉得不自由,让你叹气,让你哭笑不得,但当他和你说话,和你在一起,和你用同一个杯子喝水,你就会忍不住微笑。
“走吧,依然。”麻伊琳单手揽住了发呆女生的肩头,温声说,“你现在瞧清楚了好朋友的真面目了吧。”
爱一个人是不是一想到他就会觉得甜蜜?
——是的,我是戴着面具生活,我害怕伤害,我一直都在防御别人,我的外表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我其实是一个很害怕失去的人。
——非常地有安全感,就像是被温柔的海水包裹着,所以就睡着了。
——为了不被伤害,我也可以不择手段。
为什么自己会睡着了呢?
【捌】
而天亮醒来的时候,男生已经不见了。
四人小圈子的一个位置空了,但很快就被另一个女生填上了。
后来的后来,自己似乎在床上睡着了。
还是食堂里的那一张桌子,依然的菜肴是苦瓜和五花肉片,还有炒得黄黄的小白菜。宫明则是挑食的家伙,他只吃鱼和豆腐。而林篪点菜和他的性格一样温和,炸的辣的搁了酱油的他一律不要。新添进来的麻伊琳的菜肴和她的人一样充满了可爱青春美好的气息,红色的萝卜绿色的青椒紫红色的牛肉丝黄色的煎蛋。
依然瞧着被灯光笼罩着的男生,心底的暖意像涟漪一般扩散了开来。
才一起吃了两次饭,麻伊琳的体贴就表现出来了。饭后推开两个男生抢着洗餐具,隔三岔五地从家中带一个便当,装着林篪爱吃的水煮茄子、宫明钟情的红烧湟鱼、依然喜欢的腌肉炒笋丝。
有些人却能把假话谎话都说得诚意十足。
唯独忘了她自己爱吃的一份。
有些人就是有办法把真心话都当成玩笑话来说。
这一日雨势滂沱,电闪雷鸣。
说得这么没有诚意,像开玩笑一般,但听在耳朵里却似一声炸雷。
走廊被雨泼得如同溪流。
“想你了。”宫明嬉笑着,不正经地翘起了脚。
米云云行笔如飞,看似全神贯注在做试卷,但其实却只是拿笔在试卷上烦躁地划来划去,旁边是依然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为什么突然跑来了!”
“过敏性鼻炎又犯了吧”、“有没有吃药”……诸多话题滚到嘴边便又咽了下去。米云云用眼角余光瞥见依然抽出纸巾,把鼻子揉成通红,若是以前,早就取笑依然是“圣诞老人”或是“酒糟鼻老女人”了。
——间接接吻。
依然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手伸进课桌下抽纸巾,但摸了摸才发现纸巾盒全空了。
橘黄色的光线织成一张巨大的金色的网,男生笑得很魅惑,他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杯沿,找到了一个位置停下,送到嘴边。
米云云也注意到了。
“这是我刚才喝过了的。”依然连忙说。
依然抬起头,迟疑地望了米云云一眼,终于还是拍了拍前面同学的后背,低声说:“有纸巾吗?”
“想喝水啦。”男生慵懒地坐在窗边书桌上,瞧见了桌上的水杯,长手一伸便拿了过来。
米云云搁在课桌下攥住了纸巾的手如同她的心,颓然地沉了下去。
母亲在隔壁的房间,有男生半夜偷偷爬阳台进来,是不是很刺激的一件事?
一道闪电伴随着下课铃出现。
依然回过神,脸也慢慢地红了。
“好大的雷声,吓破偶的小心脏了。”
“你看到流口水了。”宫明的脸红了起来。
“小时候一见到闪电,便躲在床底下不敢出来,老怕这闪电击到我。”
男生扭扭捏捏了一阵,薄薄的嘴唇嘟了一会儿,终于在厕所里换了一条中年妇女的花短裤出来了。依然本来准备好了要挤兑他,但宫明赤裸着少年精壮而又青涩的上身走出来,花短裤穿在他的身上居然没有滑稽的感觉,反倒有些像T型台上的男模特一般美型。
“哈哈,你这怕死的丫头。”
偷偷地溜到晒台,找到母亲的平角裤,命令男生去换下湿衣衫。
因为下着大雨,所以几乎没有人出去,平常走廊上一拨拨聊天打屁的人都窝在教室里,开着白炽灯的教室有一种饱满而丰盈的感觉。
这梦境为什么这样真实。
这时候,半掩的门突然推开了。
依然禁不住咬了一下手背,她不是在做梦吧。
几乎被雨淋湿了大半身子,但脸上的笑容又纯洁又美好的麻伊琳走了进来,她把湿漉漉的伞搁在了窗沿旁,甜甜地说着“真不好意思,借过哦”,绕过三四张课桌,走到依然面前。
雨下得很轻很轻。
漂亮而洁白的花朵有谁知道她的毒性?
少年出奇温柔的脸,被微微的光芒包裹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不,所有人都不知道,大家都习惯了用眼睛去判断一个人是否美好、温暖、善良。
被淋得湿漉漉的,但五官却依然俊美妖媚的宫明单手抓着水管站在了窗沿边。
米云云的脸冷了下来,艳丽的五官上堆起了浓浓的讽刺,“嘭”的一声推开课桌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见了麻伊琳轻轻柔柔地问依然:“鼻炎好些了没有?昨天晚上听你说了,想着家里有从日本买来的鼻炎丸,就带来让你试一试。”
就在依然想要回拨电话的时候,窗户上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
温柔无比。贴心无比。
濛濛的雨丝落在伞面上,依然在街边站了好一会儿,又手忙脚乱地跑回楼上。她的手机就放在窗旁的书桌上,手机上也没有宫明打来的电话。
米云云推开了门,走廊上一片凄风冷雨。
他生气了吗?他是不是很难过?
她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不想待在教室而已。大步地走过长廊,右边的身子很快被雨泼湿了,凉凉的雨丝顺着皮肤滑过,一种虚无的寒意让身体微微颤栗了起来。
宫明不在了,刚刚他还在这里。
【玖】
深夜下着小雨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凌霄花肆意地伸展。
明天是什么?
【贰】
明天是天边的那一片触不到的白云吗?
“你傻了啊。”所有被束缚的感觉一瞬间烟消云散。宫明因为打自己的电话没人接听,所以才跑来的吧。依然有一瞬间就是想哭,她轻轻地开了门,穿着拖鞋和睡衣,在玄关处拿了一把雨伞就跑了下去。
米云云站在楼梯旁,一侧身子被墙遮挡住了,另一侧身子却被雨点打了个正着。她的手扶在墙沿,怔怔地想起了不久前的某一天。
他没有撑伞,站在一株巨大的凌霄花下面,一动也不动。
那一天的阳光很好,照在依然的脸上,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他远远望过来的目光,像是很忧伤又像是很温柔。
不知道怎么就聊到关于“明天”和“未来”这样的话题。
橘黄色的路灯映出一大片白色的雨雾,黯淡而温暖的光将宫明的轮廓吞噬掉大半。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总是需要去看不同的风景,遇到不同的人,这样才能让不能重来的游戏玩得尽兴些。”
“刷”一声拉开窗帘。
“嗯。我看过一句话,‘辰光只开一刻钟,但比千年松,并不甚不同。’我当时就想,即使是只开一刻钟的牵牛花,也要灿烂地在这世上活一遭,那才不后悔不遗憾。”
依然无奈地按了按眉心,突然听见宫明幽幽地说:“其实,我就在你家楼下。”
“你呢,未来想做什么?”米云云好奇。
“不要。”对方又闹起了脾气。
“我没什么大理想,也不想多有出息。”依然侧着头眼神里露出羞涩,“我想要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可以带着一车的孩子,到你家串门,和你的一车孩子玩在一起,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去睡吧,我挂电话了。”依然像哄孩子一样地说。
“呸。我才不要生一车孩子呢。”
这才是她想要的。
嘻嘻哈哈的笑声就在耳畔,但这一幕却已然远去。
温柔地凝望彼此,平静地携手走过长长的街道,一起喝下午茶、看书,抬起头视线相交,淡淡地笑。彼此信任,互相缠绕,又互不打扰。
麻伊琳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了两边,她所在的教室和依然所在的教室是平行的两条线,走在走廊上,她很狼狈,鞋子里满是水,但她的笑容很灿烂。
她所向往的爱不是这样的。
似乎在这样的大雨里送药给依然让她觉得很快乐。
那种感觉就像是现在,她忘记了接电话,而宫明一直执拗地拨打一般,仿佛她做错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令她心底生出懊恼与愧疚。
雨下得更大了一些。
这种平静让依然有一些手足无措。
一个身影慢慢地从走廊一端出现,撑一把黑白格子伞,伞沿低低的,盖住了眼睛,露出了薄薄的红唇。
从林箎那一次急性盲肠炎她抛下了宫明赶去之后,虽然宫明并没有说什么,依然试过解释,但宫明淡淡地用“我兄弟的事你能帮得上忙最好了”来作为总结。
麻伊琳一下子认出了林篪,她抿着嘴,唇边露出一丝轻轻的笑意。
这或许可以用“占有欲”来形容。
隔着两步之遥就是学校随处可见的铁皮垃圾箱。
他想要见到你时,不管你是否在忙,是否脱得了身,你必须在他等候的耐心消磨完之前到达。他把你每天都挂在嘴上心里,把你当成是他的专属所有,希望你的世界你的时间都围着他旋转,他要拥有你的一切。
麻伊琳手上的伞在空中划出一道短短的弧线,轻轻地落入垃圾箱中,和那些空饮料瓶、揉成一团的废纸屑待在了一起。
你一直觉得很幸运,却又隐隐地觉得……害怕。
没有了伞,雨肆无忌惮地泼了麻伊琳一身。
他为你做了很多很多令人感动的事。
“噼啪”的雨点落在屋檐上,绽放出了好听的旋律。
让你走在他最靠近心脏的左手边,冷的时候把你冰凉的手放在胸前取暖。
果然,等待中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大姨妈来的时候,给你带一壶热气腾腾的红枣安神汤。
林篪看见了几乎湿了全身的麻伊琳,待问清了是给依然送药偏偏伞坏掉了,男生温和的眼睛便像是蒙上了一层墨黑色的绒布,柔软地闪着光。
沿江的栀子树下,他放飞了写着你和他名字的孔明灯。
“我送你回教室去吧。”
午夜操场的烟火绽放,他紧拖着你的手。
“……谢谢啦。”
又帅又多金又体贴的男友,把你当作他的宝,捧在手心千呵万护,让周围的人都大呼肉酸,似乎你比他自己还要重要,头破血流也要帮你去摘天上的星星。
一起并肩走到女生厕所前,林篪突然停了下来,瞧着麻伊琳身上几乎是在滴水的衣服,把伞递到了女生的手上,微微地侧身,把自己身上干净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女生。
被宫明喜欢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无意间提到某一样东西,几天之后就会突然出现在面前。他留意着你任何一个微小的眼神,他把你的哀乐当成是他的哀乐,他呵护你胜于他自己。
“去换出来,免得受凉感冒。”
依然揉了揉酸疼的眉心,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麻伊琳乖巧地点头,转身走进了女生厕所。
“哼。”手机那一端传来了一个冷冷的语气词。
拧开水龙头,女生对着镜子小心地弄了弄头发,让湿了的鬓发柔软地垂落在耳边,衬得她的眼睛更黑更亮。然后才缓慢地把校服外套脱下,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当女生的目光滑落到并不算丰满的前胸时,笑容微微地僵了一下,再没有兴趣欣赏镜子里的自己,她穿好了林篪的外套,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对不起啦。”在一连说了几十个对不起之后,依然只得发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衣服很长,下摆在膝盖上方。
还是只有电流的“沙沙”声,似蚕在咬嚼着桑叶。
男生宽大的校衫穿在女生小巧的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效果。
依然头皮有点发麻,她知道是自己不对,于是低声解释:“手机调成震动,放在书包里忘记拿出来……做着试卷就忘记了。”
出了厕所,看见林篪撑着伞望着远处的天空,侧影温柔得令人想哭。
手机接通了,但那一端的宫明却一个字都不说。
麻伊琳灿烂地笑了一笑。
依然吓了一跳,连忙拨回去。
雨势渐渐地小了,天空是一片朦朦的白。
几十个宫明的未接电话。
林篪收回了视线,淡淡地瞧了一眼麻伊琳,突然说:“袖子长了。”
“好。”依然应了一声,站起来倒水,突然想到了一整晚都少了点什么,才察觉到手机没拿出来。一找,在书包的夹层里。
袖子长了,卷起来呀。
母亲起来上厕所,看见她门缝里露出的灯光,便敲她的门,含糊地说:“睡了,明天还要上课。”
在以后每一个美丽而寂静的时光里,麻伊琳永远也不会忘记。
依然做完了一整张英语试卷,已经十点四十分了。
她眼前的少年就这般慢慢地走起来,把伞搁在肩上,微微侧头,空出来的两只手则轻而敏捷地把衣服袖子向上卷了几圈。
窗外下着微微小雨。
因为他比女生高一个头,所以身子是微微前倾的。
【壹】
——麻伊琳突然觉得想哭,整个人似被一片温柔的海洋包裹住了,她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米云云
——即使是出卖灵魂,只要能得到回应,就不会后悔。
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是一定可以伤害到你的人或者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