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伊琳的眼睛像一把剑,或者一簇火。
走廊上无数的目光像聚光灯,米云云如同明星在走红地毯,她的身子有意无意地倾向了林篪,袖子和袖子之间相互摩擦,两个人的距离应该在一厘米之内——这是一种极暧昧,能让八卦者热血沸腾的距离。
似乎感觉到了后背的灼热,米云云回过头,对麻伊琳露出一个完美到无法挑剔的笑容。
麻伊琳看到的是背影,米云云的教室在相反的另一边。
【柒】
在一片白色的光芒中,林篪扶着米云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重要的东西要自己用手紧紧地抓住。这个道理谁不懂?对于麻伊琳来说,这也是她人生的原则和立场。
在长长的走廊的另一头,麻伊琳双手交叉抱着一件男生的校衫,校衫叠得整整齐齐,散发出橘子的香味。她安静地站着,眼睛瞪着楼梯口。
谁也不能抢走她喜欢的东西。
“好像有一段日子了。”吞吞吐吐的某人挠了挠头,“我也是才听说。”
九岁那一年,她还是一个漂亮、可爱、聪明、乖巧的小女孩。
“真的吗?”某女生兴奋了,“麻伊琳和林篪在交往?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和她同龄的小客人。
“可是……像米云云那样有公主病的女生,和男生分手后还能有君子之交,不可能吧。更何况,林篪现在不是和麻伊琳交往了吗?”
那个小客人对她的一套芭比娃娃爱不释手,于是妈妈便说:“这套芭比送给你啦,反正伊琳还有别的。”然后,大人侧过头,征询她的意见,“可以吗,伊琳?”
“没听说过分手亦是朋友吗?”
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带着小客人到花园玩。
“是林篪和米云云吧?不是听说分手了吗?”
小客人要坐秋千,她便当免费劳力,一下一下地把秋千推得更高,那个小女孩从秋千上摔下号啕大哭的时候,她一边扯着嗓子喊“妈妈,阿姨,快来啊”,一边却在大人们兵荒马乱下,偷偷地把小客人掉在草地上的芭比藏在了树后。
米云云多怕林篪会这么想,她偷偷地打量林篪,不过却不能从林篪那温暖的笑脸中瞧出一点端倪。
所有人都忘记了芭比娃娃,包括了那个哭得眼泪流一脸的小客人。
“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帮忙,依然不行吗?宫明不行吗?班级里甲乙丙丁不行吗?”
最终,那一套芭比一直留在她的玩具箱里。
林篪就是这一点好,即使是他的温和总是带着疏离,体贴中总带着隔阂,可是他从不会拒绝你。分手了他也记得你是朋友,和你保持距离但又不让你觉得过分疏离,对于她退出了四人组也从不追问缘由,在她狼狈的时候像王子一样伸出援手,关切和呵护都恰到好处。
——喜欢的东西,想要得到的梦想和人,绝对不会抱着“自己得不到就毁掉”的念头,但只要起了染指之心的人皆不会被祝福。
米云云突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要让妄想和她抢的人觉得痛不欲生,那这人就会忘记初衷。
“嗯。”林篪淡淡地应了一声。
麻伊琳抱着校衫的掌心上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林篪走到了米云云身边,米云云伸出了手,漂亮的大眼睛弯了弯,说:“扶我上去,好吗?”
教室里人声喧哗,各种各样的声音如同尖锐的哨子,此起彼伏。依然早就站了起来,她把米云云的课桌与后一张课桌的距离拉得更开一些,于是林篪扶着米云云很顺利地坐在了椅子上。
此时正是第一节课的前二十分钟,花坛上有女生拿着汉堡,一口咬掉一小半。远处的校道上男生的单车骑得飞快,在入校的人潮中像在玩刺激的赛车。而仰头往上望,平行的两座五层教学楼的走廊栏杆旁站着许多穿着白色校服的身影。
依然刚想把课桌搬回,米云云的手却突然一伸,“哗啦啦”地将课桌拉了回来。
大概等了十秒,就看到林篪的回复,是一个笑脸的符号。米云云本就跳得“怦怦”直响的心却没有因这个笑脸符号而变得平缓,相反,心脏在身体里发了魔一般更猛烈地跳动起来。
依然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你能下来接我一下吗?”
林篪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刚刚是她发短信息给林篪:
【捌】
米云云倚着花坛,静静地看着林篪从另一层楼跑了下来。
越柔软的东西韧性越好,越刚硬的性格越容易被折断。
教室在三楼,有五十八个台阶。
等到飞翔的翅膀被无情地撕下的那一天,你还会剩下什么?
【陆】
整个校园空荡荡的,扫帚声一下一下刷着,像浪潮冲刷着海岸。
过去的事情不是米云云的错,但犯错后付出的代价却未免太大了。
米云云半蹲在地面上,一株泡桐树的阴影覆盖住了她的眼睛,刚刚被花坛撞到脚,痛得让她全身都蜷曲起来,但更让她一颗心没着没落的是,父亲在手机里很干脆地说:“许叔载我到A城区办事,自己打车回去。”
那时候的米云云只有十二岁,胖嘟嘟圆滚滚的,笑得无邪而天真,哪儿像现在浑身长刺,美则美矣,但却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由得生出一种耻辱的感觉。
那样生硬的语调带着令人绝望的冷漠。在四年前,或者更久一点的以前,那时候她还胖胖的,父亲抱着她,用胡子扎她的脸,发出“哈哈”的笑声。医生已经告诫她要减肥,可是她看到冰糕馋得流口水,父亲便假借要带她去书店,但车却停在了哈根达斯,牵了她的手进去,看着她吃得不亦乐乎,目光里便流露出长辈特有的慈爱。
米云云扶着餐桌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脚步蹒跚地走了出去,腰却挺得笔直。他终于从报纸中抬起头,但看的却不是米云云,而是欧式陈列酒台上的一张照片。
——你一辈子都是爸爸的小公主。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想叫他心无芥蒂,再如从前一般疼爱米云云已经不可能了。
——爸爸什么都愿意给你。
他早就对这个女儿失望了。
曾经的话语,以为忘记了的声音,在脑海里爆出了一朵朵巨大的蘑菇云。
一种难以掩饰也不想掩饰的漠然。
米云云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眼泪“啪哒啪哒”地掉在水泥地上。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头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米云云昨夜一瘸一拐回来他也不问伤得是否严重,只是淡淡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有一个女生哼着歌从另一侧花坛经过,听见了抽泣声,好奇地绕过来,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米家的早餐桌上,米云云对父亲说:“叫许叔今天载我到学校去。”
米云云抬起头,身上的脆弱和茫然立即被这个擅闯者打破,她的眼睛里都是水气,但偏偏神情却狠厉得吓人,她用沙哑的声音冷冷地说:“滚开。”
【伍】
“好心被狗吃了。”气愤的女生跑开了,由校道一直跑出去,在尽头遇见了麻伊琳。
这便是无声地拒绝了。
麻伊琳关切地问:“跑这么快干吗?”
等了好一会儿,林篪毫无回应。
“都是那个米云云啦,我看见她在哭,就想帮她,她却不领情还叫人家滚开。”女生撅起嘴委屈地说。
说了这一句话的米云云忐忑不安,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在哪里呀?”
和林篪交往时她先表白,分手也是她提出来,现在也是她提复合,仿佛这一场爱情角斗中米云云是占据了优势,但其实又何曾是这样。
“花坛那边。”
米云云只觉得满心温柔,不禁说:“阿箎,我们还是别分手了。”
麻伊琳微笑着安慰了女生。
林篪一路推着往上,额头上沁出一层密密的细汗。
“你人真好,不像那个犯公主病的。”
米云云不重,但也不轻。
“人总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能怪她。”麻伊琳露出美好而又温暖的笑容。
过了梨花街,有一段长长的陡坡。
送走女生之后,麻伊琳拿出手机,停顿了一会儿,终于按下,操场的另一边的手机便接通了。
林篪笑了一笑,转过头,专注地看着路面。
“是林篪啊,你能过来一下吗?”麻伊琳的声音又轻又脆,“我看到米云云在这里哭,好让人担心。”
“嗯,谢谢你。”
在得到了意料中的答复之后,麻伊琳向着前面的方向走去。
“医生说,两天换一次药,你要记得。”
【玖】
米云云坐在车后座,林篪也不骑,只是慢慢地推着走。
米云云蜷曲着身子,头枕在臂弯里,她哭得太久了,仿佛自己已经在这儿待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出了诊所,天气像墨染的山水画卷。
这时候,一双洁白的小船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米云云像被蝎子蛰了一般迅速地抬起头,望着眼前露出假惺惺表情的麻伊琳,艳丽的大眼睛像是一束探照灯光,一直照进麻伊琳的心里去。
眼前的这个男生,是看得到却触摸不到的存在,即使是这样淡淡地坐在身边,自己却更为惶恐,只怕一眨眼,这个少年就会消失不见。
麻伊琳半蹲下去,距离米云云不到一尺,她笑得很甜,说话的语气又轻又柔,但内容却狠毒得像流着涎水的毒蛇:“为什么在这里哭呀,失去了恋人,连朋友也没有,你真可怜,真该大哭一场啊。”
——不是伤口痛,而是心痛。
“滚。”回应的是米云云冷冰冰的话语。
米云云的嘴唇有了一丝血色,摇了摇头,却说道:“痛。”
麻伊琳却似乎毫不在意,她掩起嘴轻轻地笑了起来,小声说:“依然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了解你过去的所有秘密。你为什么舍得和她冷战呢?林篪也是很棒很棒的恋人,他会在寒夜把你的手放入他的衣兜,他会牵着你的手走过漫长的时间,不过,现在你却什么都没有了。”
林篪坐在一旁,温声地问:“痛吗?”
“你以为我不要的一切你就可以得到吗?”米云云慢慢地说,“我不要林篪,不要依然,只有你这贱人才会屁颠屁颠地去捡别人扔掉的东西。”
米云云的脚被诊所里面无表情的医生包扎成了一个白色粽子。
“是吗?我可是觉得你太不懂得珍惜了。”
【肆】
“你简直比演戏的婊子还要婊子。”米云云盯着麻伊琳纯洁如花瓣一般的笑容,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就在这时候,穿着林篪校服的麻伊琳一脸甜蜜地走出校园,远远地便瞧见米云云像一只倦鸟,柔软地把头搭在林篪的胸前,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林篪的衣襟。麻伊琳脸上的笑容像被僵住了,肌肉都硬了起来,她站在灌木丛后,看着自己心爱的少年载着米云云在雨后淡粉色的天空下越行越远。
“婊子?”麻伊琳别有深意地捋一捋额前垂落的发丝,笑着说,“不知道是谁当过婊子呢。”
而同一时间,米云云连单车也不去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校园。就在校门的香椿树下,林篪看见了米云云的校服裤子渗出了一抹血迹,他毫不犹豫地牵着单车走了过去。看见米云云痛得脸色和嘴唇苍白得有些发紫,温和的男生二话不说把米云云打横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单车后座上,向着最近的诊所而去。
如果说米云云之前的脸色惨白,这时候一张脸庞上更蒙上一层青灰。
依然瞧着旁边米云云空了的座位,慢慢地走过,眼眶不禁红了。
没有太阳。没有空气。没有光。没有树。
依然回到教室,只看见自己的课桌一片狼藉,书包被扔在地上,笔、课本、资料零落一地,手机摔在了废纸篓里。
四周空寂而黑暗。
这个下着滂沱大雨的一天,发生了很多的事。
米云云一字一顿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叁】
麻伊琳仰起脸,眼睛可爱地弯起来:“你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婊子。”
米云云充满野性的大眼睛像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似要把这片枯叶燃成灰烬。
不知何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纸张变脆,年代久远,似一片枯叶。
米云云的耳蜗里像飞机降落一样地轰鸣,连带着大脑的某一部分也刺痛了起来,一种无法控制的情绪在血液里喧嚣。
为什么依然的书包里有这么一张报纸?
麻伊琳半蹲着,仰起的脸精致而美好。
她拿起书包,拉开了暗层的小格子,不出所料手机就在里面。教室的灯犹未关,清楚地看见了依然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是“麻伊琳”三个字,但真正让米云云的心脏突突地跳起来的却是一张被叠得方方正正的灰黄色报纸。
米云云挥手的动作很快、很重,一片小小的阴霾狠狠地砸了下去。
米云云挑起了依然的书包,她和依然是没有秘密的,你帮我听一下电话这样的事情是最自然不过的了。
痛觉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传至全身,麻伊琳捂住了被掌掴的右脸,瞧着米云云,唇角却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她仰起脸的角度实在是太适合让米云云生出“打这贱人一巴掌”的想法,而在米云云的手落下来时,麻伊琳根本就没想躲。
米云云拿出手机,刚想打电话给依然,课桌下却响起了手机铃声——依然忘记带手机出去了。
林篪的脚步骤然停下,米云云冷冷地将手挥下去的动作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依然还没走,依然是去找她了。
在一两秒的愕然之后,男生跳过高高的灌木丛,很快地跑到小花坛边,慢慢地问:“是怎么回事?”
依然的书包还在,课桌上的课本资料也没收拾。
“大概是我让米云云生气了,或许她并不想被打扰。”麻伊琳捂着脸的样子,柔弱得像一枝雨中的梨花一般让人怜惜。
米云云跳了起来,雨停了,校园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她跑进教室,站在了依然的课桌前。
米云云侧脸,静静地看着林篪。
依然的短信打开了这个缺口。
少年一贯温和的脸因为跑得太快而微微涨红,眼睛平静,但是有一簇生气的火焰一闪而过。
她可以坦诚地和依然说,“不要和麻伊琳在一起了”,也可以把自己的猜忌告诉依然,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而已。在这样的时刻,她很脆弱,她需要一个可靠的肩膀。
要解释什么呢?解释关于“婊子”这样的问题吗?在林篪的眼中,她只能是艳丽到嚣张的大美人米云云,是笑着挠他痒,撒娇着要他去给她买一支冰淇淋的米云云,即使分手了,也要完美而骄傲地留在他曾经的世界里。
关于和依然以前的种种,那些美好的干净的小温暖,如潮水一般将她覆盖。就是不久前,两个人还手指勾着手指一起在露台上看星星,彼此分享关于女生的小秘密,对对方袒露心扉,说出“我们要生一车的小孩,也像我们这样相亲相爱”的话,把对方当做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现在为什么要冷眼相对呢?
——绝不会容许有谁用什么污秽沾染到这样的自己。
——不知道是怎样幸运,才能遇到你。
米云云冷淡地笑了一笑,徐徐地站了起来。坐太久膝盖血液不流畅,伤处痛得厉害,但她的腰却挺得笔直,像一个骄傲的公主蹒跚着一步一步地往旁边的草地走去。
——你的一切愁苦都可向我倾诉,为你分担是我的责任。
林篪看着米云云的侧脸,胸腔里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湿热。
——我们永远是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并不是嚣张到目无他人,随意去伤害别人的自尊,自我意识膨胀的人。你高高在上,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和他人交际;你拒人于千里之外,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被伤害。
她拿起手机看了短信,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暖意。
——你把自己囚禁在一个小世界里,自己不愿意走出来,也不让别人进去。
雨水沿着墙壁流下,蜿蜒如溪流。
——但我知道,你绝不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如果有人触怒了你,你复仇的火焰会燃至天高。但别人没惹到你的时候,你其实只是一只伸出爪子张牙舞爪,但其实只是装装样子的猫咪。
走廊只能单方向出入,是一条死走廊,于是渐渐地成了遗弃杂物的地方。
——一起去看电影时,你偷偷地为悲惨的女主角掉下眼泪,但转身擦干泪后,又嘲笑依然哭点太低。在熙熙攘攘的广场上,穿着旧衣服的卖花小女孩经过你的身边,你一定会掏出钱买下几朵花。你在公车上曾经和一个流里流气的男青年据理力争,只为了让男青年给一个孕妇座位。面对那些缠在你身边的“找儿子路费没了”、“丢了行李钱包身份证没钱回家”的操外地口音的异乡人,别人唯恐被骗,你却会毫不犹豫地将钱包里的钱都拿出来。你没有说过什么堂皇的话,但是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一脚踏空,摔下楼梯,小腿不知被什么锐利的物体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那时意识已经模糊,心神恍惚间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爬起来,怎样走到了这条走廊上。
“对不起。”林篪微微地皱起眉,真诚地向麻伊琳说,“我不知道米云云怎么了,总之很抱歉。”
这一幕令米云云的眼睛一片刺痛。
说完这一句话的少年,在落日的余晖中迅速地朝着一瘸一拐的身影追了过去。
最后,男生撑着伞,女生小鸟依人地依偎着男生走入了雨幕中。
少年的背影被一层金光笼罩,仿佛背上生出了天使的翅膀。
麻伊琳看见了避之不及的她,那双眼睛便弯成了一道浅月牙。麻伊琳是在笑吧,因为心底的幸福溢了出来,所以毫不犹豫地对着所有的一切露出了美好而灿烂的笑容。
这是别人的天使,不是她的。
一个小时之前,她站在楼梯处,遥遥看见她喜欢的少年温柔地为另一个女生挽袖子,上身前倾,黑发柔软,那姿势像一把刀将她的心狠狠地剜出了一道伤口。
麻伊琳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捂着脸的手像被折断一般垂落,脸上所有美好柔弱的表情统统在这一刻被揉碎,化作一滩毒液,闪着潾潾的光。
她的眼睛里有幽幽的光,不知道是不是泪水。
世界在这一瞬间暗了下来。
在按下发送键几秒钟之后,躲在女生厕所后悬空走廊的米云云收到了讯息。此刻的米云云很狼狈,淋湿了的发丝紧紧地贴着脸颊,蓝色的校裤沾满了污浊的泥水,右脚膝盖下四公分处有一道明显的红痕,微微地肿起。
【拾】
“你在哪里?”
长腿的男生很快就追上了米云云。
依然再也忍不住,发了一条短信给米云云:
遥远的天边,云朵镶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边。
一直到放学铃声响,米云云的座位仍是空着的。
林篪的手拉住了米云云的校衫袖子,轻轻地,像唯恐惊扰到什么一样。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米云云眼眶里的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贰】
“我又蛮横又无理取闹又心肠不好,你为什么要追上来呢?”米云云这样一字一顿地问。
充满了野性美,嚣张而艳丽的米云云,纯洁得像栀子花一样的麻伊琳,以及处于漩涡中心的温和男生林篪,这三个人像DNA的基因组合排列一般,充满了悬疑与神秘,非常引人入胜。
眼前的这个女生像拧开了的水龙头,不停地流泪,林篪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一贯沉稳不惊的男生即使再早熟,受了年龄的限制,此刻便显出慌乱来了。
麻伊琳穿着林篪的校衫并不是重点,能引起大家关注的是:三角恋。
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米云云,有一句话却不加思索地说了出来:
关于“麻伊琳身上那件校衫是林篪的校服”这个话题成了本节课私底下讨论得最轰轰烈烈的话题。小纸条在一张张课桌间传递着,麻伊琳画出一个漂亮的笑脸来回答纸条上的问题。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秋天是一个美好的季节,即使下着雨,空气里也满溢着暖意。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麻伊琳的声音轻轻的、脆脆的,恰好让她身边的几个女生都听得见:“是林篪的。”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在你最无助最狼狈的时候展示无条件的信任?
“是哪个男生的?”
这一刻,了解比爱更重要。
“怎么了?穿着男生的校服。”
米云云如受伤的小猫,“呜呜”地抽泣起来,整个人扑到林篪的怀中。
麻伊琳穿着不合身的校衫一脸笑容地走进教室,她从前门绕过讲台,全班四十多道目光都落在了笑得甜美的麻伊琳身上。
男生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圈住了这个柔软如花瓣的身体。
【壹】
在草地的后面,泡桐树的旁边,麻伊琳瞧着不远处相拥着的两个人,她恨不得冲过去掰开米云云抓在林篪腰上的手。在她的脑海里,慢镜头般地浮现出一部恐怖电影的镜头,凶残的杀人犯用锤子重重地砸着抓在悬崖边上的手,一下一下,砰砰砰。
——米云云
如同巨大的食人花张开了血淋淋的花盘。
当爱低到尘埃里,那些回忆里会不会沉淀了一些悲凉的繁盛?
麻伊琳用力地咬住嘴唇,一丝血沫从一个裂开的小口子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