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够了够了!你别说了……”我拼命地捂住耳朵,不想听我不要听。“我进去看它!”
“医生说……雪糕,它很可能下不了手术……”
等我走进雪糕房间的时候,它已经没在挣扎了,仿佛睡过去的样子。医生站在床边,等着我们决定是否做手术。
我咬紧牙齿,拼命地点头,泪水却无声地掉下来。
我轻轻走到它身边,伸手试探了它的气息。
“嗯……”
它还有呼吸!它还活着!
“医生说,它身体太虚弱……而且骨头太大,所在的位置又是最危险的地方……”他声音明显地开始颤抖,“亲爱的,你听我说,你先沉住气!”
“你们尽快考虑吧,要是做手术的话,我们马上准备!”医生凝重地说。
“为什么?只是一个骨头而已,取出来就没事了!”我说着已经快哭了。
“活下去的概率有多大?”我问。
“你冷静下好不好!”他伸出双手按住我,一字一顿地压出几个字,“风险很大!”
“很小……骨头所在的位置太危险,打开胸腔对它来说是大手术,也许……”医生没再说下去,但我已经明白他话的意思了。
我赶紧推开他,迫切地说:“那就做啊!是不是要交钱,多少钱都做的!”
我狠狠地瞪着医生,一把推开他。
他的身体明显地颤抖着,急促的呼吸打在我的耳朵上:“检查结果很不好,骨头卡在食道以下,只能,只能打开胸腔……做手术取出来。”他声音很轻。
乔野赶紧过来抱住我,怕我有更激烈的举动。医生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叹气地走出了房间。
“医生怎么说?”我没敢看他的脸,低着头问道。
房间里安静极了,谁也没说话。
大概一支香烟的时间,乔野出来了,他先是将停在医院门口的车开去了停车场。接着他再次回来,看到我就冲动地一把揽过我抱住。
我们一人握住雪糕的一只前爪,但不管我们的手多温暖,也无法让它重新健康起来。
“我到门口抽支烟!”我说。
做手术吧,希望渺茫,也许更快失去它,但也许还有点希望。不做手术吧,肯定失去它。
我却完全无心喝水,只坐了不到五分钟,又站起来。白大褂以为我又要去闹,赶紧制止我。
正在我们举棋不定的时候,雪糕醒过来了。它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一会儿看看乔野,一会儿又看看我。它似乎想要坐起来,也许它敏锐的鼻子已经闻到药味了,它一向很讨厌这种味道。
他们让我坐在沙发上,又给我端来水。
我惊喜地抚摸着它的头,示意它好好休息。
“带她出去!等会儿其他小狗都会吵得闹起来!”一个医生说。没等他话完,就上来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把我押犯人似的押了出去。
它不听话地继续挣扎,非要起来,嘴里还发出哼哼唧唧的痛苦叫声。我只好放开它,帮助它坐起来。
“你们快点把它喉咙里的骨头取出来!快取出来,有个大东西卡在喉咙多痛苦啊!”我说着,情不自禁地冲着医生吼起来。
“做还是不做,你考虑好了吗?”乔野问我。
他的表情强烈地刺激了我,当年失去雪球的情景全部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我的眼泪刷刷地掉下来,神志不清似的喃喃自语:“医生,你一定要救活它,它就吃了一根小骨头,你给它取出来就好了!”
“……”
其中一个医生抬起头看看我,又低下了头。
我完全无法回答,只是紧紧地抱住我的小狗。
“怎么样了?医生,它……它不会有事情吧?”我轻轻走进去,着急地问。
我只知道我爱它,我不能失去它。
一个穿白大褂的兽医带着我来到了雪糕所在的房间。两三个医生正守在它身边,乔野神情凝重地站在雪白的小床边,伸手紧握着雪糕的爪子。
“要是做的话就尽快吧!”乔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谁也不想失去它,那……我们就和它一起拼一次吧!”
我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跳下车,冲了进去。
他话刚说完,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医院大门开开合合,人们进进出出。
乔野赶紧过来抱住我。
那种不祥的预感浓雾似的弥漫在我周围,挥之不去。我突然觉得很冷,坐在车里也簌簌发抖,甚至点烟的手都在抖,不论如何努力也不能平静下来了。
他刚走开,雪糕却自己站了起来,用脑袋艰难地磨蹭着我的脸。它越是这样听话,我越是难受。
难道雪糕出事了?
“能不能不做手术……”我捧起它的小脑袋,无助又绝望地说,“要是手术中出现任何意外,雪糕就不在了……手术在今天的话,那我今晚就看不到它了,对吧?”
五分钟,十分钟……他们还没出来。我在车里连续抽了五六支PEEL香烟,也没见他们的影子。
“……”
我对他说放心,然后便心急如焚地乖乖坐在车里等候。
“也就说,只要出了点儿差错,晚餐它就不能跟我们一起吃饭了,今晚的床上也就没有它了……是这样的吗?你让我怎么接受?”
临走前,他叮嘱我守在车里,如果遇到罚款什么的说明一下原因。
“可是,要是不做手术,顶多过几天它就一定不在了。要是手术的话,也许还有机会一直陪你!”乔野将我和雪糕一起圈在双臂里,无限憧憬地说,“雪糕,所以这次你一定要加油!以后爸爸妈妈再不给你吃鸡骨头了……你看,我们这么爱你,你一定要创造奇迹!”
来不及寻找车位,乔野直接将车停到了宠物医院门口,抱着痛苦挣扎的雪糕就下了车,直接冲进医院。
他的话似乎让绝望的我再次看到了光明,我跟着他一起憧憬着雪糕完全康复,全家幸福在一起生活的画面。
05 命悬一线的小家伙
“好吧。我同意给它做手术!”
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默默地祷告着!
在手术单上签字的任务我交给了乔野,实际上,换作我是根本没勇气签字的。要知道,这个签字决定着雪糕的生死,如果是术成功那么皆大欢喜,但要是有另一种情况出现,我会再次给自己套上一辈子枷锁的。
雪糕会很快好起来的!
字签好了之后,医生开始做着手术的准备工作。
不知道是跑得太快,还是太害怕的原因,一路上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那种惶恐无助的感觉像是要将我吞噬。
“你们跟它好好待一会儿吧!”签完字后,医生好心地嘱咐我们,“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救它,但不排除有意外发生。所以,请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
乔野赶紧道谢,抱起雪糕就往植物园的出口跑去。我背着沉重的包,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后面狂跑起来。
“嗯……”
“好啦,快带小狗去医院,垃圾我们替你收拾。”旁边的人好心地说。
我点头,大脑晕沉沉的,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我一遍遍地问着,机械性地收拾着野餐的工具。
无论我多么用力,这个梦就是醒不来。
我的小孩从来到这个家,就最喜欢吃鸡翅膀,还有鱼,还有排骨……这些带骨头的东西它每天都在吃,从未出过事!怎么可能,今天突然就出事了……怎么可能!
“走吧,去看看我们的小男孩。”
怎么可能这个样子!
乔野搀扶着我回到了雪糕的房间。
“还不快送去医院!”旁边也同样在野餐的游客提醒道,又看了下雪糕吃剩下的鸡骨头,摇着头叹气,“小狗是不能吃鸡骨头的!唉,你们会害死它的!”
06 关于生死的艰难抉择
水从雪糕的唇角溢出来,洒得到处都是。它的叫声更加痛苦,看上去仿佛马上就要死去。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一片温暖,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叫。要是没有这个突发事件,我们的雪糕此时该是多么快乐呢!
我赶紧把矿泉水递给他,他直接把雪糕的嘴打开,再往喉咙里倒水。
但,相反的是现在的它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小床上,即使见到我们进来,也只是用目光追逐着我们。
“快拿矿泉水给我!”乔野声音急促地说。
其实……它很想跟我们玩,或者跟我们亲亲、撒娇……我们的小男孩是需要人宠着的。
“天呐!它好像……好像被骨头卡住了!”乔野惊慌失措地叫起来,我也吓得脸色发白,大脑一片空白。
“雪糕,勇敢点!爸妈就在你身边,跟你一起加油呢!”我握住它的小爪子,看着它的眼睛,我知道它在听,也一定能听懂。
雪糕更加痛苦地叫起来,爪子在地面乱刨。
“你看,你才不到三岁呢!多年轻啊,想不想跟爸妈再出去旅行,再出去烧烤?”我问它,“等你好了,给你准备很多很多烤肉串,哪怕你全部吃掉也没关系的……”
我也开始慌起来,固定它的脑袋后,用手把它的嘴打开。
它冲着我发出一声很小的叫声。
“它……它怎么突然这样子了?”乔野吃惊地问。
我想它一定在对我说:“很愿意呢,最好次数越多越好。”
最初,我们以为是它的恶作剧,或者是它看到我们笑得太高兴了造成的,并没在意。但连续两三分钟,它仍旧重复着那种怪异的声音,并且表情愈发的痛苦。
“那么,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不论如何都要再次出现在爸妈面前!”我握着它爪子的手加重了力量。
正在这时,雪糕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类似人类吃东西被卡住时的声音,它痛苦地用爪子挠着地面。
“雪糕,你不回来的话,妈妈又要欺负爸爸了,又要回成都了……你不是怕她不要我们吗,你回来妈妈就要我们啦!”
“傻瓜,我说的可爱的家伙是你——那个叫乔野的大笨蛋!”我指着他,笑得快背过气去。
雪糕再次叫起来,似乎是在强烈反对。
我顿时扑哧笑出声来。
“小孩,你知道吗?你来的时候爸爸有恐毛症,你让他多么的害怕呢……妈妈也害怕你,因为你会让我想起伤心的事情!但……我们的雪糕表现得多好,你让爸爸克服掉了坏毛病,你替妈妈解除掉了寂寞,你看……你是条多么优秀的狗狗!”
乔野看了看正在啃鸡骨头的雪糕,认可地点头:“好像是啊……它吃东西的样子是蛮有个性的!”
我边说着,眼泪边不由自主地滴落下来。
“唔……我笑,我笑有个家伙好可爱啊!”我说。
它挣扎着舔掉我脸上的泪水,发出小声的呜咽。
“你笑什么?”
“小孩,你还记得不,你给爸妈制造了一堆又一堆的麻烦,你很不听话到处闯祸……爸爸也曾经打过你,让你很受伤,以后爸爸发誓再不打你了……爸妈很爱你,说不出的爱你!你是这个家里重要的成员……爸妈真的很需要你陪着!你一定要继续陪着我们……”乔野说不下去了。
我捂着嘴偷笑,这个男人真是让我爱不释手呢……还好,我原谅了他,否则,我到哪里再找这么好的男人呢!
我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你看,这家伙是多么的口是心非呢!
雪糕将爪子搭在我身上,仿佛想要安慰我。
“哦……这小家伙又跟老子抢吃的啦!”乔野不满地哼唧,他看了看鸡翅和牛排,最后选择了一大块鸡翅放在它的餐盒里。
“你这坏家伙,要是敢不回来,妈妈会把你的玩具都扔掉,把你爱吃的都吃掉!所以……你一定要回来!”我拍了拍它的脑袋。
“扔,你扔点吃的给它吧!”我说。
它再次叫起来,像是在肯定地回答我。
它伸出红润的长舌头舔着嘴,又围在我们身边转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吃饭。
“好吧,雪糕!上战场去吧,但这次只允许你胜利!”乔野说完,拍了拍它的额头,“像个男子汉,别给我打败仗,丢你老子的脸!”
一家人享受着阳光、美景、美食,间或听着乔野讲笑话,真是件惬意无比的事情。也许是受到气氛的影响,也许是真的饿了,原本食欲不振的雪糕以第一名的战绩解决了它的那份。
随后,他出门叫来了医生。
中午的阳光暖烘烘的,空气里是花草的清香味。
雪糕被带走之前,留恋地目视着我们。
“那你多注意身体!”他取出筷子,满心欢喜地说道,“那我就先开动啦!”
我冲着它歇斯底里地喊道:“一定要回来!你是最棒最乖的狗狗!加油……我们都爱你!”
“我吃紫菜包饭和水果就够了。”我说着,从自己的小包里取出小号的便当盒晃了晃,“最近有些上火,所以我想吃清淡点!”
07 与死神的战争
他惊讶地叫起来。
雪糕进手术室后,时间分分秒秒都变得如此漫长。
“啊,那你的呢?”
我们守在门边,不时看着手表,盼望着门会突然打开,医生骄傲地告诉我们“成功了!”。乔野中途会去门口抽烟,从最初的长时间抽一支,到后来越来越频繁,几乎是进来站没几分钟,就心急如焚地又出去了。
“煎鱼是雪糕的,剩下的都是你的。”我说。
我在门口踱来踱去,坐立不安。
闻到香味的雪糕也赶紧凑了过来,围着野餐垫转圈。它迫切地期盼着我们当中能有人扔给它一份。
一想到小孩现在生死未卜,就鼻子酸楚得厉害。但,我不愿意让自己表现出过于悲伤,不论如何要朝着好的方面想,但偶尔还是会有不好的阴影在脑海里飘过。
他说着吞了吞口水。
于是,我赶紧摇头。
“让我看看,你都准备了些什么?”他乐呵呵地打开便当盒,很快就听到他发出激动的呼声,“啊,炸鸡翅、蔬菜沙拉、牛排……这么多呢!都是我喜欢吃的!”
这种时候,我反倒相信神灵的存在了,只要我一直对神灵说雪糕会好起来,它肯定就会好起来的。
“啊,终于可以开饭了!”乔野欢呼起来,兴冲冲地选择了一块草地,从背包里取出野餐垫铺好,再把野餐盒拿出来,取出食物放在垫子上。
手术室的门紧闭着,但半个小时后门突然打开了。穿白大褂的医生神情凝重地快步冲出去,还未等我上前询问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我回头看了看这两个掉队的逃兵,只好妥协。
过了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些瓶瓶罐罐又冲了进去。
“吃饭吧,吃了饭再玩,还有半天的时间呢!”乔野摸着肚子对我说。
他再次打开门冲进去的时候,我注意到他额头密集的汗珠,以及灯光下神情凝重的脸,突然有种极度不好的预感,因为恐惧,我的身体开始哆嗦。
一直逛到中午,大家都有些累了,雪糕也走不动了。它趴在草坪上喘着粗气,就是不肯站起来。
我条件反射似的从包里掏出香烟,我想要稳定情绪。
我们快乐地各司其职,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爱做的事情。
那种做梦似的感觉还包裹着我,缓不过气,无论如何拼命,似乎都走不出这个奇怪的梦魇。
乔野忙着用摄像机追着我拍,而我忙着用数码相机拍我喜欢的花花草草。当然,雪糕也有它的事情,它忙着认识新朋友,或者跟草地里的虫虫捉迷藏。
快点醒来!醒来了,也许我们还在植物园的草地上追逐嬉戏。
于是,这一路我们走走停停。
当我用颤抖的手点燃香烟时,乔野刚好抽完烟回来,慌张地帮我熄灭了手中的香烟。
每当这个时候,乔野和我总会一起停下来等它,它很会把握时间,从不让我们久等。顶多五分钟,不管它多喜欢那条小狗,都会很懂事地回到我们身边。
“你别管我!”我对他的举动万分不满。
狗和狗之间,相互见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互相嗅对方的气味。从头到屁股地嗅,时不时发出声音,就像人类之间的窃窃私语。
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乔野什么也没说,强行把我押了出去。
它很快乐地在草坪上小跑着,偶尔碰到别家的小狗,立即友好地凑过去。
“医院里最好别抽烟!”来到户外后,他提醒我。又从我包里摸出香烟,取出一根替我点燃,再送到我嘴唇边。
买票进入植物园后,我们索性解开了雪糕的绳子。它现在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谁是主人,也不会乱跑,我们完全没必要再束缚它的自由了。
我倔强地别过了头。
雪糕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医生检查说是肠胃不好,仍旧让我们坚持补充营养和维生素。所以,即使这样出游的日子,我的包里仍旧放满了它的小药瓶。野餐盒里也特意为它做了煎鱼。
“你这是干吗啊!雪糕都成那样子了,你闹够了没?”他生气了。但他的话提醒了我,这一切都不是梦境,雪糕已经危在旦夕。
那天真是个好天气!加上是周末的关系,乔野开车带我们去了植物园。
我无力地蹲下来,用双手捂住脸。
04 被骨头卡住了
“你跟我说,这是假的,我在做梦!你……你只是我梦里的人!”我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你快摇醒我啊!我醒了,小孩就会好起来了……你摇醒我啊!”
只有这样想,我才会得到心灵的平静。
乔野默默地蹲下来,从背后,将我整个圈入他温暖的怀抱。
但不管别人是否相信,我都宁愿相信是真的。
很快,我感觉到脊背一阵温暖的潮湿。
当然,这些都是我在失去雪糕后,极度痛苦之下产生的奇怪思维。
08 小孩,妈妈带你回家
即使不是同一条狗,是两条狗的话,雪糕应该也是认识雪球的,也许它们是最好的朋友,它是为了朋友来到我身边的。
“你们可以进去了!”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有医生过来叫我们。
它离开的时候应该是笑着的,或许正在为自己圆满完成任务而沾沾自喜。
乔野和我一听到命令,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迈开脚步就准备冲到小孩身边。但很快又被穿白大褂的给拉了回来。他表情哀伤地凝视着我们,万分愧疚地开口:“很抱歉,手术失败了。骨头成功取出来了,但还是伤到了血管,我们已经尽力了!”
所以,它离开了。
他的话顿时将我打入了地窖,我只感觉软得厉害,险些跌倒。
也许雪糕就是雪球的化身,因为我对它一直充满了愧疚,所以,它再次来了,来解开我的心结。而当我重新开始快乐起来,不再因为想起它而难过时,它的任务就完成了。
乔野慌忙将我搀扶住。
以至于我后来在想起雪球和雪糕时,脑海里总浮现出“宿命”这两个字。
“你是说它已经……已经离开了吗?”乔野声音颤抖地问。
就像当年突然接到雪球离开的电话,措手不及地将我一下子推入深渊的感觉。
“还活着!”
明明早晨还兴高采烈地跟我们一起出门,晚上却抱着冰凉的它回来了。太快了……完全超出我的承受范围。
“那……你的意思是它,它随时会……”
可是……我真的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失去它了。
没等乔野问完,医生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它离开之后的日子里,我总是反反复复地设想这些假如。但,要真有假如存在,又哪里来后悔存在呢!雪糕的离开太突然,快得让我以为是在做梦。
“它没多少时间了,这最后的时光你们好好珍惜!”医生无奈地摇头,“如果它实在痛苦,也许可以人为解除,一切的痛苦!”
假如乔野当时给它的不是鸡翅,换作牛排,或者其他的……它也依然在我们身边。
“安乐死?”我难以置信地问。
假如那天我做的是另一种食物给它吃,它肯定也还陪伴着我们。
医生再次点点头,默默地离开了。
假如没有那天的户外旅游,也许这样甜蜜的生活会一直下去。
乔野搀扶着我,重新走进了医院的大门。护士领着我们去小孩所在的病房,它还在昏迷中,胸前的毛被剃掉了,缠绕着白色的绷带。可以看到渗出的点点血迹。
03 假如,一切有天意
它现在的模样惨不忍睹。
“嗯!我会好好表现的!”
我立即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的哭声吵到它,我家的小孩从来不喜欢我哭。它只喜欢我高兴的笑脸。
“因为,我家很特别啊!他们爱我,就爱我爱的人……因为我爱你,这就是你最强大的后盾!”说完,我冲他做出加油的手势。
所以,我要让它毫无牵挂地离开。
“为什么,你看哪个人做人家的女婿不下一番工夫!”他完全不相信。
“小孩,现在很痛苦么?要是知道会让你遭受这么大的折磨,爸爸就不小心眼地留着牛排自己吃了!爸爸,很对不起你……”乔野抓住雪糕的爪子,悔恨不已。
“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
但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说完,他的脸又开始绷紧。
“小孩,其实第一次看到你,妈妈很不喜欢你呐……但到后来妈妈真的非常爱你,深深爱你!即使你不乖,即使你总闯祸,但有你这个麻烦大王陪伴着,原本单调寂寞的生活变得多么丰富多么精彩呢!”我握住它的另一只前爪,凑在它耳朵边低声说,“请你相信,你就像你的姐姐雪球一样,是世界上最棒的小狗!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
“啊……要去见未来的‘爸妈’,还有你庞大的后援团了!想来还真是有点儿紧张啊!”乔野有些担心地说,“要是他们对我不满意,是不是就不让你回北京啦?”
当我说完这句时,乔野突然激动地叫起来:“你看,它的爪子在动!它听到了!”
我完全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
我连忙继续说下去,我希望它能醒过来,正式地道别。
“遵命!”乔野立正给了我一个端正的军礼,“老婆大人,我会努力执行你规定的任务的!”
“雪糕,要是有来世的话,能再过来这个家吗?还当我们的小狗,好不好?妈妈再不给你吃鸡骨头了……你不要害怕,那个非常棒的姐姐在另一个世界等你,会比妈妈更爱你!你们要相亲相爱!”
“好啦,我们趁着回家前买些礼物,再带雪糕疯玩些天吧!”我提议道,“趁着现在还不太冷,要不就得穿成企鹅去玩了,动都动不了。”
它挣扎了几下,眼睛突然睁开了。
家里热闹极了,人和狗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湿漉漉的,晶亮晶亮地望着我们。它的嘴微微张开着,仿佛有很多话想对我们说。
受到他气氛的感染,原本在沙发上趴着的雪糕也跟着叫起来。
“雪糕,来世一定再来我们家!”我说。
既然乔野希望我带他回家,跟我的“娘家人”正式见面。所以,怕他多想,我开始做着回家的计划。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乔野欣喜若狂,仿佛革命终于成功似的,在房间里挥着拳头蹦来蹦去。
“小儿子,你是全世界最出色的小狗!”乔野接着说,“爸妈等着你,再次回家!”
我惊呼起来。
两行泪水从它的眼睛里悄无声息地滑下来,湿润了它眼角的毛发。
“好啦好啦!教坏儿子啦……”
我伸手替它擦掉泪水,却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潸然落下。
他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了,搂过我的脸,啪嗒啪嗒地猛亲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雪糕,摇头摆尾地过来,夹在我们中间欢喜地转圈。
就在这时,奇迹却发生了,雪糕突然挣扎着把爪子放在我手心,艰难地侧过头凝视着乔野。接着,它又将视线移向我和它重叠在一起的手。
“看你的表现咯,满分的话,我就带你回家见我娘家人!”说完,我自己先忍不住大笑起来。
开始我们并不知道它要表达什么,直到它挣扎着重复这个动作几遍,再艰难地伸出另一只爪子,想要握住乔野的手。
“你的表情……真恐怖!”
我们几乎同时明白了它的意思。
我眉头紧皱,仿佛他给了我一个巨大的难题。
果然,当乔野把他的手放到我和它重叠在一起的手上时,它终于安静了下来,很满足地凝视着三只重叠在一起的手。
“怎么,还不准备让我见你娘家人么?”他紧张起来。
我的手在最下面,它的小爪子在中间,上面覆盖着乔野的大手。
我做沉思状。
我们紧紧地握在一起,守护着它的小手。
“……唔……”
“雪糕,谢谢你!”我说。
“你应该把我介绍给他们认识的。”乔野不满地提议。
麻药很快过去了,雪糕疼得全身痉挛在一起,四只爪子在空中乱舞,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也许,它觉得只要抓住我们的手,就可以活下去。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啊……大笨蛋!”我跟他咬耳朵,他立即笑得花枝招展。
乔野和我尽力按住它,想要减轻它的痛苦,但已经完全没办法,它的呼吸逐渐粗重,嘴大大地张开着,牙齿全部露了出来,但它的视线始终追随着我们。
乔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那样子就像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孩。
它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我们。
我把他们的话拿给乔野看,他立刻紧张起来:“你是我的,谁敢抢我的人,我跟他们没完!哼——”
“它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当它再次凝视着我们,嘴巴张成“O”型时,我对乔野说。
……
他想了想,立即拍了拍脑袋。
“死女人,快滚回来。一周不出现后果自负!”
“我还欠它一个承诺。”他说着,突然快哭出来的样子,眼圈红得吓人,“在你离开的时候,我曾答应过它,会让你重新回来。我会和你一起照顾它,守护着它,一直到老……我跟他拉过勾!”
“你这个没良心的,又被哪个帅哥勾跑了……说好不走的!”
“那你还不快点儿说出来……”
成都的朋友在我消失后,打电话发短信,甚至在QQ上留言问我去哪里了。
他点点头,抱住雪糕,凑在它耳朵边声泪俱下地说:“雪糕,爸爸会和妈妈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们永远不分开!”
它顿时像得到莫大满足般,将头枕在我的脚上,乖乖地闭上眼睛睡觉。
说完,他伸手握住它的爪子,再伸出大拇指,在它的脚心盖了个章。
小家伙特别兴奋,每天乔野和我还在洗澡时,它就乖乖地跳上去等着了。看到我们来,立即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直到我们熄灯,对它说晚安。
等他做完这些动作,雪糕立即全身无力地瘫软在一起,就像完成了所有心愿再无遗憾的样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它又可以像最初那样跟我们同床睡觉了。
正在这时,医生推门而入,手里握着注射器:“它快不行了,我们必须马上为它解除痛苦!”
北京的天气逐渐变冷了,雪糕的身体因为两次摔着,一直不是很好。怕它着凉,我重新找了条小毯子,铺在我们的床尾巴上。
医生说完,快速地替雪糕进行了注射。
02 未来的另一半
注射完后,医生将耳朵贴在它胸口,听它的心跳:“好了,它已经在去天堂的路上了!”
你现在,幸福吗?
它彻底地离开我们了!
小沐,你看我多幸福呢!你感觉到我的幸福了吗?你说过让我替你去爱他,那么我也要加倍的幸福,替你感受这份完美的爱!
它最后的表情是嘴巴微微张开的,那个弧度很像是人类微笑的样子。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咬紧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很抱歉,没有替你们留住它!”医生万分愧疚地说。
乔野从背后用力地抱住了我,温柔地亲吻我的耳朵。
“你们已经尽力了!也许,这是上帝的安排,它已经到了该回去的时候!这就是它的命运!”乔野拍了拍医生的肩膀,以表示安慰。这个无神论者,此时似乎也开始相信神的存在了!
想到这里,我再次鼻子发酸至颤抖。
我擦干净眼泪,抱起我的小孩,拍了拍的小脑袋,对它说:“小孩,跟妈妈回家了!”
她真的走了……再也见不到了吧!
09 和你一起,最后的时光
接着是手机关机的声音。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抱着雪糕坐在副驾驶座上,这是它最喜欢的位置。我要让它在人生的最后一程,享受它愉快的兜风。
“好的,我知道了。祝你一路顺风!”很快,我听到乔野小声说,“再见!忘了我吧……”
一路上乔野跟我默默无语,他将车开得很慢,似乎怕吵醒了雪糕的美梦。
为了让他们放心地说话,我故意装作睡得很死。
但当我们路过那次去雾灵山,雪糕因为当狗狗超人被警察拦下的那段路时,几乎同时忍不住失声痛哭。
她终于有消息了,她还活着!这是多么令人喜悦的事情呢!
乔野突然将车停在路边,使劲儿用手砸着方向盘:“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把牛排都给它吃!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跟鸡肉有关的食品了!我恨所有的鸡肉!”
是小沐,我知道一定是她,但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激动得难以自制。
我靠过去,握紧他的手:“都过去了,我们都原谅自己吧!”
但我异常发达的听觉却什么都听见了!
“你不是说过,每条狗都希望主人想起它们的时候是快乐的,你看,它还没走远,要是它知道我们如此难过,肯定会停下来不走了!那么……它可能就去不了天堂了!”我接着说。
“你不要打电话过来了,好不好?”他祈求着,怕我听见,声音压得很低。
乔野终于安静下来,抬起头仿佛找到心灵安慰般,凝视着我:“真的吗?”
有天半夜,乔野的手机突然响起。他迷迷糊糊地接听了,但刚问了句“喂?”,他立即紧张地坐了起来。
我点点头。
我不知道乔野有没有思念她,但我真的很想念她。
“那,我们要笑着送走它!”他说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只有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乔野怀里,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想起小沐时,才会觉得心痛得难以忍受。甚至常常忍不住在夜里坐起来,泪如雨下。
回家后,我们一起找来它从前睡的干净的浴巾,小心地把它包裹起来,再放进黑色的塑料袋里。接着,我们一起把它放在床边的位置上,让它陪我们最后一夜。
我们的小日子很平淡很充实,却处处充满了爱和温暖。
“我们把它葬在哪里呢?”躺在床上,乔野问我。
我学着调整了时间,并做了详细的计划。白天跟他一起起床,一起去遛狗,接着我们一起吃我做的爱心早点。他去上班时,我在家里收拾房间,陪雪糕玩,做完这些我开始写小说,不急不躁地每天坚持写几千字。傍晚乔野回家,我们又一起去买菜做饭,吃完饭再一起去遛雪糕。晚上一起洗澡,再一起睡觉。
这是个问题,我必须让它有个舒服的归宿。开始,是想把它葬在小区附近的哪个山上,或者河边。方便我们经常去看它,但后来想,即使这样子它也会孤单。
乔野和我的感情越来越好了,我们整天粘在一起,晚上拥抱在一起入眠。他新找了工作,就在家附近,他说这样子可以多点时间陪我。除了他上班的时间,我和他还有雪糕,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最后,我突然想起了雪球,它同样是我最爱的最乖的狗狗,刚好又是雪糕最喜欢的纯白色小型犬,也许,只有跟它在一起,雪糕才不会寂寞。
就像时光倒流,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昨天。
“我想……我想带它回成都,跟雪球在一起。”我怯怯地说,我当然知道路途遥远,而且不方便携带。
01 依然爱你,就像初见一般
他惊讶地回过头来看我,一脸的难以置信。
枝叶茂盛而蓊郁葱葱
“飞机上根本不允许的!”他叫起来。
这株小树苗已经长大了很多
我抱住他,坏笑起来:“你能开车送它回去么?”
如今
连续三天三夜的长途奔波,我们终于将雪糕送到了雪球的身边。
在它坟墓上种了一株松柏
亲戚拿着铲子,带着我们找到当年埋葬雪球的山上。完全看不出来那是一个坟墓,地下还住着一条义犬,还好亲戚当时也觉得这条狗太重情重义,在它坟墓上种了一株松柏。如今,这株小树苗已经长大了很多,枝叶茂盛而蓊郁葱葱。
重义
我们三人在柏树的旁边挖了个小坑,将装着雪糕的黑色塑料袋埋了进去。
还好亲戚当时也觉得这条狗太重情
最后,乔野还在两棵树上雕刻了几个字。
地下还住着一条义犬
——全世界最棒的义犬雪糕、雪球之墓!
完全看不出来那是一个坟墓
——谢谢你们,将一生借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