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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见微

“我一时也看不出来。”苏子修摇摇头,同样很疑惑。这些浸水后出现的线条颜色很淡,而且断断续续的,好像还没有完全显影的样子。究竟熟牛皮上出现的内容是什么,还真的很难说。

“咦,这又是什么?”宋翎惊奇地道,“韩静言在信里只说字迹遇水后会消失,难道还会有别的什么出现?”

宋翎却叹了一口气道:“唉,这人太故弄玄虚了,直说不行吗?非要这样弯弯绕绕的。”

情况似乎更加出人意料,熟牛皮上的字迹消失之后,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线条一点点显出来,有的蜿蜒起伏,有的平缓笔直,看着画不像画,字不像字。他们一眼看过去,竟不能辨认出是什么。

“有时候还真得来这弯弯绕绕的一套才行。”苏子修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他跟宋翎想到的可不太一样,而且到了这时候,他也越来越肯定了,韩静言送这封牛皮信过来不是一时负气,而是另有深意。

苏子修被宋翎这突如其来的莽撞之举吓了一跳,薄嗔了一句:“宋翎……”后头的话却戛然而止。

正当苏子修试图辨认熟牛皮上的内容时,他的小厮榛子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而且来的人不光他一个,紧随在后面的是质子府上的大侍女瑶儿和玥儿。

宋翎极为惊讶,毕竟亲眼所见,由不得她不相信。她嫌苏子修动作太慢,这样一点点地入水,实在是磨磨蹭蹭。宋翎有点等不及,这个念头刚起,手已经伸出去了,直接帮了苏子修一把,将整块熟牛皮浸到了水里。

榛子一向笑嘻嘻的,难得见他挂着为难的神色,他刚刚跑得急,只是到了跟前就扭扭捏捏起来。直到玥儿轻轻地推了一下他的背心,榛子才不情不愿地走上前一步,支支吾吾地道:“殿下,皇后娘娘命人来下帖子了,邀请您明日一起下棋。”

就在这时候,神奇的事出现了,碰到水的那一块地方,上面的字真的慢慢化开,就像平日里用皂荚洗衣服上的污渍,最后竟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啊?”听到这话,正在研究熟牛皮的两人不由得惊讶了。别说宋翎,就连苏子修本人都不淡定了。

要是换成别人敢截她的和,宋翎早就不客气地抢回来了,不过苏子修一直是例外。此时此刻,宋翎正睁大了眼睛,别说眨眼了,眼珠子都不肯多转动,全神贯注地盯着熟牛皮上的变化。

不要说是一国的皇后了,就是普通人家的妻子也是不会随意见丈夫以外的男子的。妇人不宜私下见外男,此乃礼仪,也是规矩。苏子修是昭国送到祁国的质子,理所当然属于外男。这位新晋的皇后不仅指名道姓地要见苏子修,还白纸黑字地下了帖子,这种行事风格就有点儿令人瞠目结舌了,这样不是等着别人来非议吗?还是说祁国民风已经到了如此开放的地步,将“男女大防”的伦理大宗都能抛到脑后了?

苏子修没宋翎那么毛躁,他谨慎仔细多了,那块熟牛皮在苏子修的手里,就跟探头探脑出洞的小蛇似的,先是边角的一小块浸了水。

难怪榛子他们推来推去,谁都不愿意说出来,大概也是觉得此事不好开口。

不管怎么说,眼下最有意思的事,还是拿盆清水来验证一下。宋翎的动作很快,她将黄铜脸盆蓄了水,正要一把将熟牛皮扔进去,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挡住,牛皮的边角都没沾上水。

宋翎虽说刚刚惊讶得差点咬了舌头,但很快反应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殿下治好了她的怪病,当初她三请四请地找殿下去下棋,说是为防止病情反复,必须定期复诊,现在这位祁皇后的病不是好了吗?怎么还说要下棋?”

因为宋翎对他有偏见,她更倾向于前者,而她的理由就是这位主儿更没脑子的事都做了,难道还差这一件吗?宋翎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把自己之前在韩静言那里吃的暗亏给忘了。

榛子的眼珠朝上看,另外两个大侍女目光朝下瞟,三个人都默契地装哑巴。当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的时候,苏子修先表态了,不紧不慢地咳了一声,简单利落地说了两个字:“不去。”

苏子修一时捉摸不透韩静言的想法,通常来说,做出这种事的要不就是没脑子,要不就是另有深意。

当祁皇后尚是太子妃的时候,苏子修以医者的身份为她诊过病,但那是事出有因,别人就算要说闲话也说不到这上头。现在两人无端见面,怎么看都不妥当,也不符合苏子修目前谨慎小心的准则。

韩静言就为了送一封纯粹宣泄私人恩怨的信,也值得动用自己在祁国的暗线?要知道祁、卢两国正在打仗,先前安插进来的线人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线人一旦活动起来,也就意味着自身暴露的风险增加,因为越是频繁活动,越是容易引起祁国当局的关注。韩静言偏偏挑在这种危险的时候送这样一封无关大局的信件,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榛子挠了一下耳朵,犹犹豫豫地道:“殿下,那我该怎么回人家呢?”

每个国家都有一个自己的情报机构,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专门培养优秀的探子和细作,然后将他们派往别国。卢国不会例外,而祁国国内一定有卢国打进来的一个个暗桩,他们或是藏身某个不见光的地方,或是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样子,有混入底层打铁、保媒、拉纤的,也有经营酒馆、客栈、赌坊、妓院的,甚至有潜伏在祁国朝中几个大人物身边的。总之他们是毫无痕迹地融入祁地百姓的生活,在祁国的地下悄悄拉起一张传递情报的大网。

苏子修在说完“不去”两个字之后,仿佛这事就跟自己没关系了,眼下他的兴致都在研究那张似乎暗藏玄机的熟牛皮上,根本没心思理会这事。只是想不到榛子如此不开窍,编个借口都不会,他只能无奈地道:“这还不容易?就说我病了,要不就是……”

其实苏子修刚刚不说话也是有原因的,他正在琢磨一件事。韩静言的那封信他也看了,通篇下来就没看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苏子修始终认为韩静言不简单,似乎颇有城府的样子,不至于做出这种矫情、无聊又没脑子的事。

苏子修话到一半,自己也突然卡住了。他发现要编个像样的借口还真的不容易,直接说他病了?好像不太好,应该说是什么病呢?

此时苏子修也在,不过他多数时候沉默着,由着宋翎一直在耳边聒噪。他本来是不甚在意的,直到听见有种神奇的墨汁能遇水消失,这引起了他的注意。苏子修对没见过的新鲜事物都有兴趣,在这上面他跟宋翎算是有着微妙的共同之处。

这时候,他无意间瞥了一眼,正好发现宋翎在捂着嘴偷笑,瞧见苏子修看自己,还故意朝他挤眉弄眼。

韩静言这么说,勾起了宋翎的好奇心,他料准了以宋翎的性格一定会马上拿盆清水来验证真假。

“这个……”苏子修看着宋翎挤眉弄眼,故意将话头抛了过去,“松子,你别只顾着偷笑,要不你来教教榛子?毕竟这个你有经验多了。”他还刻意在“经验”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不过说来奇怪,他在信的最后说书写此信的墨不同寻常,乃他们卢国的一种秘法所制,浸水后片刻就会消失无踪。

既然被点破了,宋翎也就不偷笑了,而是笑得明目张胆。苏子修的话没错,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说到了点子上。苏子修这人一直命犯桃花,而宋翎最擅长的就是为他挡桃花,甚至一路从昭国挡到了祁国,这桃花也忒常开不败了。

宋翎嫌弃地将那张熟牛皮翻来翻去地看,心想,韩静言这人真是古怪,要写信随便找张纸不就行了?他偏偏要弄张牛皮,送的时候鼓鼓囊囊的一包,没有纸写的信来得轻便,就算她打算“毁尸灭迹”,烧它也比烧一张纸费事多了。

当初在昭国的法源寺,她为他挡了不少借着上香的名义想要接近他的官宦世家少女,后来到了祁国,又为他挡了不少慕名前来的祁国士族的女弟子。苏子修能平安无事地度过一个个桃花劫,宋翎功不可没。

这点绝不是宋翎故意跟韩静言过不去,而是因为人在异国,周边耳目众多,不得不小心行事。这信件留着有害无益,说不准哪天就成苏子修暗中勾结卢国的罪证了,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还不如直接烧掉。

虽说这位祁皇后跟苏子修以前的烂桃花不能一概而论,但是拒绝一个女子的邀约,本质上是一样的。

只是这封信有一点奇怪,不知韩静言怎么想的,在信里再三强调,不准宋翎烧掉信件。宋翎为此很是纳闷,这人不仅属核桃,难道还是属蛔虫的?韩静言怎么会晓得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烧了它?

宋翎止住了笑,以手托腮,认真思索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容我先想一想……”

更何况祁、卢两国目前正激烈交战,这位年轻的卢帝忙着对付这样一个强劲又棘手的敌人都来不及,恐怕早把自己这点私人恩怨抛到脑后去了。

苏子修一看宋翎黑漆漆的眼珠不断转动,就知道这个鬼精灵一定有主意,估计这次自己又可以当个甩手掌柜,于是他把心思收回到这张神秘兮兮的熟牛皮上,想着为何后来出现的笔迹这么淡,莫非要在水里多浸一会儿?

宋翎都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写信之人带着三分气急败坏和七分怒火中烧。不过宋翎的胆子也不是纸糊的,一吓就破。她根本没把韩静言的“扬言报仇”放在心上,这位主儿如今回卢国去了,大概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踏足祁国,苏子修和宋翎一时半会儿又离不开祁国,所以至少现在看来,他们近期是不会再有机会碰面了。

榛子跟在苏子修身边也有些年头了,知道自家这位主子的脾气。主子一旦对某样东西感兴趣了,就会一门心思地钻进去,甚至能达到充耳不闻、视若无睹的境界,犹如入定一样,别人在他眼前乱晃或在他耳边大喊都没有用。正是因为这常人没有的功夫,宋翎和榛子在他跟前吵吵闹闹,他依旧能自顾自地看书和写药方。

在信的末尾,韩静言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是有仇必报的性格,咽不下这口窝囊气,日后山水有相逢,到时候再慢慢地找苏子修和宋翎算账,他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不知为何,在报仇对象里,韩静言着重圈点了宋翎,将其列为罪魁祸首。可能在韩静言看来,被人迷晕和被人画了一个滑稽的大花脸,后者直接攸关自身形象,所以更为严重。

“松子别想了,赶紧说。”榛子催促道。

这信大概是韩静言离开祁国的时候留下的,随后经过一番辗转到了宋翎手里。信的大致内容就是韩静言发觉自己被苏子修和宋翎联手耍了,很是气愤,然而他很快发现更令他气愤的是宋翎留在他脸上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画作,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啊,总之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他在手下跟前颜面尽失、威风扫地。

“不许再说我断了腿或是断了手……”宋翎还没来得及开口,苏子修就插进来一句。

宋翎从苏子修那里知道了,她遇到的这位神神秘秘的瓜子,真名不是什么阮思之,要说起来,他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人物,是卢国当今的皇帝韩静言。宋翎当初假扮成小子,百无聊赖地在外闲逛,一来为了收集消息,二来瞎碰运气乱摸鱼,而这时候宋翎也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运气有多好,这还真的是一条大鱼。

“不会不会。”宋翎急忙否认,心里想的却是苏子修怎么跟她肚里的蛔虫似的?她刚想说他旧伤复发,伤口没长好,裂开了又流了脓,整只右手臂都动不了了。

这一日,雁阳城的质子府内,宋翎意外地收到了一封没有落款的信件。这封信鼓鼓囊囊的,摸起来却软软的,不像是装了纸张。宋翎拆开之后,有一张熟牛皮掉了出来,这就是信纸了,上头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她一阵疑惑,是谁这么故弄玄虚?当她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熟牛皮上的内容之后,这才恍然大悟。寄信之人不是别人,就是已经回卢国的韩静言。

“也不许说我得了遍体生疮、全身流脓的恶疾……”过了一会儿,苏子修又插进一句话来。

除此之外,玉柳容立白绮梦为皇后,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跟祁国现阶段攻打卢国的战事有关。卢国不是久攻不下吗?卢国的百姓不是众志成城地抵抗外敌吗?卢国那姓韩的一家人不是自诩天命所归、民心所向吗?他如今要给当前的攻坚战下一剂猛药,其中就要用到白绮梦的身份来做文章。

这下不只是宋翎,就连榛子都惊疑了。自家的殿下今天转性了,以前一专心起来就跟老僧入定似的,今天居然一直竖起耳朵听着。

那些大家族在祁国扎根多年,底蕴深厚,实力不容小觑,谁要是成了皇帝的岳丈家,就能凌驾于其他家族之上。对玉柳容而言,他既不需要依靠皇后娘家的势力来稳固自己的皇位,也没必要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外戚。

这还不算完,苏子修后面还有话:“说我被疯狗咬了也不行……”

他确实不是太待见白绮梦,曾经也动过废了她的念头,但是如今自己既然成了皇帝,就必须有大局观,不能完全按照个人的喜恶做事。要是仔细分析一下,白绮梦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很不错的皇后人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容易控制。她孤身一人在祁国,没有根基,也没有强势的家族引为外援,把她放在皇后的位置上,对玉柳容不会有任何威胁。

宋翎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些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的借口,归根溯源都是宋翎编出来的。当初在昭国的法源寺,她就是这样将那些千金小姐吓走的。对了,还有一次编造了苏子修是断袖,虽说效果很明显,连郢梁城有名的贺家三辣子都被吓退了,但苏子修自己先招架不住了,所以这次必须有话在先。

唯有玉柳容很满意这个结果。他暗自冷笑,虽然自己是新君即位,但岂能让这些人牵着鼻子走?

“此一时彼一时,我不会乱说话的。”宋翎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拉过榛子,在他的耳边叽叽咕咕了一阵。

原本以为是墙倒众人推,自己跟风上去踩一脚,不仅献计献策,解决了君王的忧虑,又能身体力行地讨君王的欢心,这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啊。谁能想到,玉柳容从当太子的时候就不按常理出牌,现在成了皇帝,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性格。这下倒好了,得不得罪皇帝还两说,得罪皇后是肯定没跑的了。要知道皇后可是小君啊,将来无论谁当太子,都得恭称她一声“母后”,甚至将来的将来,皇后要是熬到皇帝过身,那就是祁国最权威的女人皇太后了。他们这几个得罪过皇后的人,只要在皇后心里挂上了号,下场大概不会太好了,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样一想还真令人冷汗直冒。

榛子出去之后,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想必是事情办妥了。榛子对这位祁皇后还是很好奇的,悄悄地问道:“这位祁皇后是不是差点就成弃妇了?”

消息一出,众人哗然。祁国那些大家族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免不了好一阵子懊恼叹息,还有一部分人则几乎吓破了胆,就是当初指控太子妃“七出”的那一些人。

不仅榛子好奇,一连好几天雁阳城中说得最热闹的大概就是皇后的立废了。明面上不好议论,但坊间大家都在偷偷地传,说是曾经的太子妃差点就被废了,别说当皇后了,险些被送到一个冷僻无人的去处,这辈子就是当弃妇的命了,不为什么,就因为她是卢人。

正当祁国的大家族们满怀期待、跃跃欲试的时候,玉柳容忽然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甚至大失所望的决定,他决定将太子妃白氏立为皇后,其余崇晖宫里出来的老人儿,都将原本的位分往上提一级,譬如太子昭仪立为昭仪,太子婕妤立为婕妤,其余的太子良娣、孺子、宝林之类,位分等级暂时不变。

“她不是有惊无险,照样当上皇后了?”宋翎说话时皱了皱眉鼻子,“一般人经过这事会选择低调谨慎地度日,最好活得毫不起眼,免得被人惦记起来,巴不得赔上一万个小心,但这位皇后就跟不在乎似的,我行我素。她真的不怕再被人参一条罪名?”

这种时候,有适龄待嫁女儿的豪门显贵之家,一个个眼活心热、踌躇满志,明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在暗地里偷偷地使着劲儿,捧着银子上下打点,四处探听消息,时刻关注着宫中的风吹草动,巴不得能借着一阵风扶摇直上,将自己的女儿送到那个凤座上。这样一来,家族也就跟着“可怜光彩生门户”了。

这时玥儿在一旁也忍不住说道:“要说这祁帝似乎不是太地道,既然打算立原本的太子妃当皇后,为何不一开始就公布天下?反而弄出皇后凤座虚位以待的样子,引得祁国的几个大家族纷纷动了心思。据说还有不少臣子当这是个机会,为了拍祁帝的马屁,说了现在的祁皇后的好多坏话。”

从崇晖宫中上来的那一拨老人儿,位分大多不高,彼此的家族出身也是大同小异,突然提拔谁都不好,因为难以服众。而新君在当太子期间比较喜欢的楚昭仪是商贾之女,身份着实低了点,这辈子是甭想当皇后了,能仰仗着君王怜惜,混上个妃子差不多就到头了。

“对呀,外面的人嘴巴可毒了,恨不得把七出之罪给定全了。在祁皇后最受非议的时候,祁帝不表态,后来不声不响地就把人立成了皇后,虽说祁皇后现在算是雨过天晴了,但女人家的名声被人非议了那么久,就算平反了又怎样?名声总是被毁了。”瑶儿也说道,她们都是女人,女人的心肠到底要柔软些,对同为女人的祁皇后还是有些同情的。

在有了“罪名”之后,接下来所有的事就名正言顺、水到渠成了。所谓废旧立新,臣子们都在猜测新君会选哪一家的闺秀为后。为何一定会从宫外选,这是有缘故的。

“被人非议得那么惨,难不成现在是打算破罐子破摔?”榛子惊讶地道,话刚落音就一下子捂住了嘴,因为无论玥儿还是瑶儿,都略带谴责地看了榛子一眼。

七出之条犯了三条,在民间都能够休妻三回了,在皇家还废不了一个无权无势无靠山的太子妃?

玥儿说道:“你别这么说,人家多可怜啊,一个人孤零零地从卢国嫁到了祁国。现在祁国正和卢国打着仗,祁皇后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祁帝又不是很重视她的样子,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首先得有借口,臣子们绞尽脑汁地给太子妃编派了一系列“罪名”:其一,有恶疾,当初玉柳容大张旗鼓地延医问药,差不多就是把太子妃身患怪病之事昭告天下了;其二,无子,太子妃来祁国成婚已有八年,八年之内无所出,没有为夫君生下一儿半女;其三,嫉妒,太子妃与太子成婚八年后,太子妃不仅自己无所出,太子其他的嫔妃姬妾也一律无出,这不正是太子妃善妒的证据?就算太子妃不是妒妇,夫君无后,小妾们无子,作为主母同样是失职的。

榛子很识趣地应了两声,不跟这两位姐姐争辩,因为争也争不过,省得到最后被啐一口,说他跟外头的臭男人一样没同情心。

这事还不好一蹴而就,因为跟君王的个人声誉息息相关,每一步必须讲究个章法。

玥儿见榛子不说话了,很清楚这家伙是口服心不服,于是转向宋翎,心想她是个姑娘,同为女子之身应该会有共鸣,于是问道:“松子,你说呢?”

这在民间就相当于是休妻。休妻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让君王自己说出来呢?这样的话底下的臣子也就太失职了。

没料到的是,宋翎的思路跟她们不是一路的,宋翎撇了撇嘴道:“可怜?好像也没那么可怜吧?”

反正新君原本也不怎么待见这位原配,还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她给废了,然后再挑自己可心的人当皇后?底下的臣子们哪一个不是心明眼亮,混得跟人精似的,最会揣摩上意,当猜到君王的心思之后,一个个就有所行动了。

其实宋翎后面还有话没说出来,因为似乎刻薄了一点,怕两个姐姐听了之后目瞪口呆。

但这是一桩货真价实的政治联姻,玉柳容跟比他大六岁的太子妃没什么感情,而且这个太子妃是卢国人,眼下祁国和卢国打仗打得火热,两国的关系正处于空前紧张的敌对状态。在这种特殊时刻,身为卢国人的太子妃怎么可能当上执掌凤印的皇后?这不是祁人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白绮梦是不怕非议了,但苏子修还怕呢,这时候下棋,不是妥妥地把苏子修竖成一个活靶子了?她就算要破罐子破摔也别拖累别人。

玉柳容登基为帝之后,前朝已定,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关于皇后人选的问题,同时也被提上了议程。这事说来也令人不解,玉柳容在当太子的时候就已大婚,有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既然太子升格做了皇帝,太子妃自然也应是夫贵妻荣,一并升格当上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