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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獭髓

“唉,你还真是忠心护主啊。”玉柳容有种哭笑不得之感,觉得这个丫头对他的戒心实在太重。合着他玉柳容就是一个浑身冒坏水的人,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在她眼里都是动机不良,都是意图害她家公子?

“我家公子为何要去给你的太子妃看病?”宋翎想都不想就反对道。她才不管玉柳容是什么意思,只是本能地觉得玉柳容不怀好意,他先是让苏子修去悦蒙书院当夫子,现在又要苏子修给他的太子妃当大夫,这不是故意使唤人吗?要是说他没有给苏子修下马威的意图,不会有人信。

玉柳容最见不得别人这么防着他,气哼哼地说道:“所谓来者是客,现在客人想去主人家的书房看一看,你身为主人家的仆从,不为客人引见,居然还拦着不让看,懂不懂待客之道?”

宋翎不晓得玉柳容说这话到底是认真还是存心戏谑,不过她对玉柳容一向没什么好印象。再说前段日子他刚刚害得她被烫伤,这伤疤都还没有好,她怎么可能忘了疼?

“你是翻墙进来的‘君子’,算不得客。”宋翎伶俐地回了一句。

这时,玉柳容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说道:“我这阵子为太子妃寻觅良医,既然你家公子精通医术,不如请你家公子来看看,说不定能瞧出什么门道。”

玉柳容也不在意宋翎的话,而是闲散自若地在书房里踱步,害得宋翎只能跟着他走,似在提防着玉柳容。

“你家公子是真人不露相啊,想不到还藏了这样一手。”玉柳容虽不是很懂医理,但刚刚粗略一翻,发现都是关于肌肤腠理疾症之书,看来宋翎所说苏子修会配制消除疤痕的药膏不是随口搪塞他,而是确有其事。

刚才进来的时候玉柳容就注意到了,宋翎在偷偷摸摸地翻找什么。他指着那几个书箱子,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宋翎忍得了玉柳容要挟她,但忍不了玉柳容乱动苏子修的东西,急着制止道:“你别乱动我家公子的东西。”

“没什么。”宋翎拦也拦不住,只能没好气地说道。

玉柳容再一次称奇,貌似苏子修在医术上不仅仅是兴之所至,看来应是颇有造诣。

玉柳容这人一点都没有为客的自觉,把箱子一个个打开了,这些箱子满满地装着书,都是苏子修来祁国的路上命人采购的。这些书这两日要拿出去晒太阳,现在先暂时这样收着。

“这个书房倒是布置得不错。”玉柳容闲闲地在书房里看了看,看到前面一张大大的桌案,上面放着好几册书,想来是苏子修这两日在翻阅的。玉柳容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拿起其中的一册去看书名,原来是一卷《张术医经》,再看了其余的,无一例外均是医书,而且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素笺,上面用工笔小楷写着脉案或是药方子。

玉柳容随手拿出几本翻了翻,这些书籍内容庞杂,涉及很广,有些看着还挺有意思的。玉柳容觉得,自古以来当质子对任何一名皇子来说都是一件苦闷的差事,苏子修身陷异国,无权无势,倒是会自我排解。

玉柳容暗中称奇。他当初看苏子修文采卓著,六艺兼修,所以提出让他在悦蒙书院授课,没想到苏子修还懂得一些医术药理。

“你家公子过得倒是挺惬意的,闲来能看书、写字、画画,还能钻研一下医术,我过得反倒不如他了。”玉柳容看着书房内满壁的字画赞叹道。

最上面放丝绢帛书,中间放装订成册的书卷,下面是一卷卷用束口的布袋装着的竹简,细看就会发现这里比较多的就是医书。

玉柳容的话真假参半,宋翎可不信他有半分羡慕的意思。她甚至有个促狭的想法,换你玉柳容去昭国做质子试试,恐怕你就没有赞叹,只有感叹了。

“哦?苏子修还懂医理吗?”玉柳容被勾起了一丝兴趣。他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怎么细看,只觉得这个书房里的书极多,不像是临时布置的。如今他仔细一看,发现这里的书不仅多,而且摆放得极有章法。

宋翎像是跟玉柳容作对似的,玉柳容每次开一个箱子,她就闷声不响地把箱子关上,玉柳容也不理会她,直到看见一个孤零零地放在角落里的箱子。这本身没什么奇怪,只是只有这箱子上了锁,倒是引起了玉柳容的兴趣。

“好吧,我收下。”宋翎决定好女不吃眼前亏,索性让了一步,但嘴上还是不肯罢休,说道,“其实我家公子已经为我配了消除疤痕的药膏。”

“这里装的是什么?”玉柳容问道。

宋翎早就把玉柳容跟“无耻”放在了一起,现在又默默地在“无耻”前面加了一个“最”字。

“书。”宋翎的回答简短得不能再简短。

宋翎惊诧地看了玉柳容一眼,玉柳容饶这么一圈,果然在这里给她下了套。玉柳容到底还是玉柳容,他想给的东西没有给不出去的,他最忍受不了别人不领他的情。这意思也很明显:你必须给我乖乖地收下,不然指不定哪天我就把看过你的裸背的事给说出去。这招够狠也够损,对付宋翎这种小丫头还真是打蛇打七寸。

“怎么上锁了,难道不能给人看?”玉柳容问道。

玉柳容看着宋翎气极的样子,反倒觉得可爱,笑了出来:“好了好了,不提就不提,不过你也别犟了,乖乖地听话把药膏收下。到时候真的留了疤,你可没地方哭去。”

“我家公子说了要去芜存菁,不合时宜的书就干脆锁起来。”宋翎心里暗叹玉柳容事真多,把苏子修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背给玉柳容听。

“你无耻!你再提那事,我跟你拼命!”宋翎到底是个女孩家,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如霞,玉柳容果然不是个好人,明明知道她不愿意提,还偏偏要来戳别人的痛处。

“什么叫不合时宜?”玉柳容原本还不太留意,扫过一眼就算了,但被宋翎这么一说,好奇心起来了,哈哈笑道,“莫不是苏子修也有吃独食的爱好,打算一个人享用好东西?”

玉柳容有心让宋翎生气,故意把话说得露骨了些。

宋翎无语地瞥了一下玉柳容,觉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玉柳容有心逗一逗宋翎,谁让她这么不给他面子?于是假装叹了口气说道:“你真的不要吗?啧啧,可惜了,那么好的皮肤,跟羊脂白玉似的,要是从此落了疤,该有多可惜啊。”

玉柳容也不含糊,直接就去瞧那把锁。这出人意料的举动果然把宋翎给吓住了,这位太子爷不至于如此出格吧?难不成他还打算把锁砸了,满足他莫名其妙的好奇心?

玉柳容看着宋翎光溜溜的脸庞以及衣领外露出的一截纤细的脖颈。她的皮肤白皙光洁得宛若刚剥出的鸡蛋,是青葱少女独有的紧绷质感,想必脖颈之下也是细腻白嫩如羊脂玉一般。他想到了当初在山里迷路的时候,他们狼狈地从水里爬上岸,宋翎死活不肯把衣服脱下来烤干。他当时还不知道宋翎是姑娘,再加上一时心急,想要出手帮宋翎脱下湿衣服,差点闹了个大乌龙。

“你乱翻我家公子的书也就算了,难道还想撬锁?”宋翎急忙出声制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宋翎也不怕他,虽然嘴上没说话,但表情摆明了就是不知好歹。

玉柳容冲着宋翎一笑,更令人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玉柳容看着身形瘦长,四肢没什么力量,居然当着宋翎的面将书箱的一角给搬了起来。要知道这里面可满满当当地装着书,沉得很,当时两个护卫合力才能抬起来。虽说玉柳容现在不是抬起来的,但是他能面不改色地搬起箱子的一头,然后稳稳当当地架在一旁的脚凳上,已然是力量不俗了。

“你还真是不知好歹。”玉柳容哼了一声。

“你要做什么?”宋翎更加惊愕了,他看起来不像是要砸开锁。

玉柳容作势要把小圆钵再扔过来,宋翎大大咧咧地摊开两只手掌,并且高高地举在身体两边。这用意相当明显,反正她是不会接的,扔过来只会让这么名贵的白獭髓膏和小玉钵砸碎在地上。

宋翎目不转睛地看着玉柳容,只见他从身上摸出一把细长精巧的银鞘匕首,在箱子底的边缘上划,直到抠下一小块木块,然后十指灵活地抽出了里面的东西。整个过程看得宋翎目瞪口呆,她看玉柳容的眼光也不一样了,看他这熟练的架势,莫非还是个惯犯?

宋翎照样“不识货”,搪塞道:“既然这么名贵,我就更不应该要了。”

玉柳容得意地朝着宋翎仰了仰脸,随后走马观花似的翻了翻,刚刚得意的表情下一刻就变了。

玉柳容故意板起脸道:“你别不识货,这里头有白獭髓,对除疤生肌是有奇效的。白獭髓你知道吗?单是这么一点点,有多么不易得你知道吗?当年孙和的邓夫人被伤了脸颊,据说也是用此药膏治愈的。”

“书上是什么?”宋翎虽惊异于玉柳容取书的手法,但对书上的内容她也极感兴趣。当时苏子修严令她不准看,她小小地疑惑了一下,很快就忘了这茬,现在玉柳容当着她的面翻看,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玉柳容的脸色不好看了,他想起之前,每次他要送宋翎东西,她总是推三阻四的,这丫头如此轻易地把药膏扔了回来,她晓得这药膏的名贵程度吗?

“不许看。”玉柳容难得露出了严肃的神色。

“多谢殿下了。”宋翎嘴上客气地道谢,但这行为摆明了就是不要。

“到底是什么东西?公子不许我看,你也不许我看。”宋翎见玉柳容没有半点将书放下的意思,灵机一动上前去夺。玉柳容不给她,也存心逗着她玩,仗着自己比宋翎高了一个头,轻松自如地将书卷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就是不让她碰到。

玉柳容的话还未说完,只见那一个小小的圆钵怎么扔过去的又怎么扔了回来。

玉柳容玩够了,才板起脸来佯装训斥宋翎,说道:“你抢什么抢?说了不许你看,就是不许你看。”

玉柳容早知道宋翎会问,回答的话已经在嘴边了:“消除疤痕的药膏,正好现在给你用。你别看就装了这么一点,这可是有奇效的,每天薄薄地涂一层,疤痕会越来越淡……”

宋翎也晓得自己不是玉柳容的对手,索性不抢了,眨眨眼睛道:“我也不跟你抢,反正我可以随意出入公子的书房。”宋翎的言下之意,就是等玉柳容走了之后,她想看什么照样能看到。

“这是什么?”宋翎满腹狐疑地问道,觉得这玩意香得过头了,不知制作的时候放了多少香料。

“你休想!”玉柳容瞪了宋翎一眼。

宋翎下意识地接住,仔细一看是一个白玉挖成的小小圆钵,如一枚李子的大小,玉质晶莹剔透,纯白无瑕,唯用金粉勾勒了两只佛手,打开后一阵芬芳馥郁之气袭来,里面填满了半透明的膏体。

正当此时,有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传来,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原来是书房的主人苏子修领着小厮榛子回来了。

“嘴硬什么?我带了好东西给你,接着哦。”玉柳容勾唇一笑,倒是不生气,从身上飞快地掏出一物抛给了宋翎。

“子修你回来了,哈哈,原谅我不请自来,已经等你多时了。”玉柳容神色自若地打着招呼,连一旁的宋翎都不由得佩服他。这位不请自来的主儿,居然一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

宋翎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自然没好气:“有没有疤也用不着你管。”

宋翎小声嘀咕了一句:“脸皮真厚。”

宋翎恨得牙痒,心想玉柳容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还好意思提这事?要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受这种皮肉之苦。

苏子修没料到玉柳容会在这里,因为没有人向他禀告祁太子来了,所以进来时跟玉柳容一打照面,苏子修的眼底还是闪过了一丝惊讶之色,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这么快?”玉柳容犹是不信,“疮痂是好了,疤一时总消不掉吧?”

苏子修报以温雅浅笑:“令殿下等候多时,这是子修的不是。”

宋翎连连点头,想快点结束玉柳容的关心:“好了好了,全好了。”

“哪里哪里。”玉柳容摆出一派恳切的神色,说道,“子修太客气了,咱们撇开身份不说,我可是把你当朋友,你不要总是把‘殿下’挂在嘴边,这样显得多见外。咱们在私底下还是以名字称之,要不然我岂不是也要唤你为‘七殿下’了?”

玉柳容道:“我不是来看你的吗?小松子,你的伤怎么样了?要不是之前你一直推托不见我,我今天也不会想到翻墙进来看看,省得你也跟上几回似的给我吃闭门羹。”

苏子修闻言仅是一笑,玉柳容也是微笑,表面上的“相视而笑,莫逆于心”,让不知内情的人看了一定认为这两人相谈甚欢。

宋翎懒得跟他争论,问道:“殿下这次来有何贵干?”

宋翎又小声嘀咕上了:“跟你不见外,那跟谁见外?”

宋翎默默地哼了一声,翻墙也能如此理直气壮,这位太子爷果然厚颜无耻,而且还不忘记自夸,他不就是炫耀自己的轻功好吗?

不过说起来,若是论在待人接物上滴水不漏的功夫,苏子修和玉柳容这两人都称得上功力深厚,要笑就笑得发自真心,脸上的表情一丝都挑不出错。要是换了宋翎,她觉得自己只能做到皮笑肉不笑。

玉柳容似乎猜到了宋翎在想什么,说道:“每次都是从大门进来,太没意思了,所以我打算翻墙进来一次。不过说真的,苏子修这里的护卫还真不怎么样,我也没怎么藏着,他们一个都没发现。”

这两人礼节性地寒暄了一番,自然而然地就提到玉柳容新纳了侧妃,因为大家都是熟人,苏子修少不得要道喜,恭贺玉柳容抱得美人归。

宋翎目瞪口呆。翻墙?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他居然翻墙?

玉柳容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原本话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可以告辞了,但玉柳容偏偏不按常理来,话锋一转,说出了一句令人诧异的话:“子修,咱们既然是朋友,轻莞也曾是你的学生,这不就是缘分吗?作为朋友,又作为夫子,你若是不送点什么当贺礼,可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翻墙。”玉柳容回答得干干脆脆,嘴角勾起满不在乎的微笑。

玉柳容这话说得一半认真一半玩笑,无论苏子修还是宋翎,皆听得微微一怔。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主动讨要贺礼的人?这位殿下还真是随时随地能令人大开眼界。

“你怎么进来的?”宋翎脸上满是惊骇的表情。

苏子修是何等聪明之人,既然玉柳容能这么说,前面必然有话等着他,倒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挑明:“殿下若是有什么看中的,不妨直说。”

宋翎一下子跳了起来,当她看到玉柳容,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离他越远越好。尽管以往的教训告诉她逃跑是没有用的,但宋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逃的冲动。就像现在,宋翎在玉柳容的注视下,硬着头皮一点点挪动到了一个书箱后面,好像隔在中间的书箱是一个壁垒,令她比直接面对玉柳容更安全。

玉柳容心里暗道苏子修真是爽快,不过他不打算那么爽快,而是故意拖着不说:“这个……”他一双黑耀石般的眸子似是有意无意地朝着房内的物什扫了一眼,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是在宋翎身上停留的。

这人不是玉柳容是谁?

宋翎原本还在心里鄙视玉柳容的轻狂之举,但就是这看似无意的一眼,看得宋翎一阵毛骨悚然,再也鄙视不起来了。因为宋翎的心里已经在打鼓了,莫非这是玉柳容给她下的套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翎不觉得凉爽,反而打了一个哆嗦,她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不知什么时候她身后竟然站了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手执细钩墨兰折扇,一脸笑吟吟地看着她的俊秀美男。

当初在夜市上的时候,玉柳容曾经撂下话,他会请苏子修把宋翎转赠给他,就当作是给他纳妃的贺礼。玉柳容的话似是在开玩笑,但同时又带着一种说到做到的狠劲儿,宋翎这才开始害怕了。难道玉柳容这次是要来真的?

宋翎在书房里瞎看,不一会儿身上薄薄地冒了汗,她一向怕热,却发现自己身上没带扇子。宋翎想着若是来一阵凉风就好了,这个念头刚一转,怪异的事就出现了,从脑后吹来了一阵风,凉飕飕地扑在她身上。

苏子修正耐心地等着玉柳容开口,眉心都没皱一下。

宋翎晓得分寸,所以没敢乱翻。她看到桌案上放着几摞厚厚的医书,这都是苏子修最近在看的,宋翎只是看了一眼,就被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千奇百怪的草药图给吓了回去,旁边还有苏子修用小楷写的注解。宋翎吐了吐舌头,亏得苏子修看得进去,她对这些枯燥的医理和药理一点都不感兴趣。

玉柳容看着宋翎一点点躲到了苏子修的身后,这小丫头又害怕又强装镇定的样子,被玉柳容尽收眼底,他内心不由得生出一点点淡淡的怅然。唉,这个小松子,跟着他有那么恐怖吗?

质子府上东边的屋子被设成了书房,外面蓊郁的树荫一遮,过堂风一吹,倒是比旁的屋子都要清凉。

宋翎在等着玉柳容说下半句话,但玉柳容偏偏刻意拖时间,硬是拖到宋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才云淡风轻地开了口:“咱们不讲别的,所谓礼轻情意重……”

宋翎嘴上不说,心里却想好了,等到苏子修带着榛子去书院之后,自己就溜进苏子修的书房里。

宋翎内心一阵抓狂:好个玉柳容,谁是礼物呢?居然还“礼轻情意重”,这话是用在这里的吗?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宋翎要偷看苏子修的藏书,虽说这里没了老父的管束,但是苏子修俨然以兄长自居,管起宋翎来一点都不含糊。他晓得宋翎喜欢看一些杂书传记,于是主动为她挑了几本脍炙人口的民间人物杂谈,挑的时候还格外留了心,算是给宋翎把过关了。

玉柳容用余光闲闲地斜了宋翎一下,手却指向了一个箱子,终于开口道:“旁的我也不要,子修不如就把那一箱子书送给我吧,咱们是君子之交,送别的都太俗,都不如送书来得高雅。”

翌日,苏子修去悦蒙书院授课了,宋翎没有跟去,她难得下了一个决心,不再管苏子修的烂桃花,觉得自己不能刚说完就食言。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还不如眼不见为净,让自己一个人留在质子府上,反正她的听课也是走过场。

苏子修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凝滞,但他随即大方地笑道:“只要柳容殿下喜欢,一箱子旧书而已,有何不可?”

宋翎没再追究,因为有许多吸引她的东西在。这里好些有意思的书是在家时宋丞相不允许她看的,如今在外头她爹就管不着她了。

“子修果然爽快,那我就不客气了,待会儿命人来你这里取走。”玉柳容一下子拍板道。

晒书的时候,宋翎看到有一口箱子里的书没有晒,苏子修好像打算直接锁起来。宋翎好奇心重,想要看一看,却被苏子修制止了。苏子修说既然是去芜存菁,不合宜的书籍放在一个箱子里锁起来,不必再拿出来了。

苏子修是标致的凤眼,微微笑时眼角带勾,就是上扬的弧度也是温润低调的,他不露痕迹地说道:“这箱子书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不过难得的是时候恰当,估计殿下现在正好用得着。”

宋翎觉得自己已经康复了,苏子修整理那些书的时候,她怎么肯乖乖在房里待着?自然是要跑前跑后的,说是帮忙,其实是跟屁虫似的跟在苏子修身后。苏子修也随宋翎的意,帮不帮忙无所谓,别添乱就好。

玉柳容仅是笑笑,却未说话,故意朝宋翎投了一个示威的眼神。宋翎晓得他的意思了,分明就是在说:你想要偷看,我就把整箱子书都要走,看你怎么偷看?

在祁国的日子,有大把空闲的时间,苏子修有空就整理那些杂乱的书籍,仔细地分门别类,从中挑出几本有意思的书放在手边常常翻阅,其余的分类后用箱子装起来,留着今后慢慢打发时间用。这段日子一连好几个晴天,正好能晒晒书,防潮祛霉,免得生虫蛀。

宋翎虽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她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想不到玉柳容竟然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她,她还以为自己今天在劫难逃呢。但宋翎也不由得满腹狐疑,玉柳容的心情和心思一向说变就变,但着实令人弄不明白,他要这一箱子旧书干什么?

苏子修来祁国的时候,一路上搜罗了很多民间杂书,诸如野史戏曲、人物传记、志怪异谈,甚至星盘术数、手相面相、花木种植、医书巫蛊之类,当时他命令身边的护卫前去采购,护卫们不分优劣,能找到的书都打包扛了回来,可谓繁多混杂、良莠不齐。

莫非那一箱子书真的好看到不得了,玉柳容刚刚才信手翻了几页,就忍不住想要占为己有,拿回去细细品鉴?

苏子修深知宋翎是最怕留疤的,不想宋翎因此事而闷闷不乐。这些日子里,苏子修费了不少心思翻看医书,自己又潜心琢磨,特意为宋翎配了消除疤痕的药膏,用了白芷、珍珠粉、鱼骨胶、琥珀、玉屑等,加之蜂蜜调和成,希望宋翎的背能恢复如初。

“那箱子到底是什么书?有这么好看吗?”宋翎好奇起来,一下子没管住自己的嘴巴,这话就直接问了出来,问出来也就算了,还一脸坦然地朝着玉柳容说道,“既然是好书,不如留下两本给我?反正你有一大箱子呢,多两本少两本算不得什么。”

但外面怎么热闹是外面的事,苏子修始终采取自保策略,万事不留心,也是万事不沾惹。而宋翎的后背已无大碍,痂全部脱落后,留下了肉粉色的疤痕,疤痕的颜色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变淡。

宋翎此言一出,苏子修和玉柳容的脸色都变了,这两人居然难得异口同声地冲着宋翎说了句:“不准看!”

雁阳城中,百姓嘴里的新鲜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如今被说得最多的还是为太子妃延医之事,毕竟一直以来,民众对宫廷和皇族充满好奇,宫闱秘闻一向是百姓最津津乐道、经久不衰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