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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流火

“如今倒省得你报官了。”玉柳容不冷不热地扔下了一句话。

若在平时,玉柳容肯定会觉得宋翎简直可笑,报什么官?祁国最大的官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不过眼下正好有一群摩拳擦掌的官差朝着玉柳容逼近,准备将他一举拿下,宋翎的话可谓歪打正着了。

“什么?”宋翎一时错愕,不知玉柳容此言为何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玉柳容疾呼一声“快跑”,就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朝一个还未被人完全把守住的方向冲过去。

宋翎还不知情,她的精力都放在摆脱玉柳容上,早在心里骂了玉柳容一万遍,情急之下嚷道:“你放开我,别动不动就拉拉扯扯的。信不信我报官了?”

“追!快点给我追!一定要捉住那人!”楚远云一看玉柳容奋起突围,自己的战略包抄失败了,立即下令去追。他急得鼻尖直冒汗,跑了登徒子不要紧,但是登徒子竟然带着他的妹妹一起跑了,这就很要人命了。楚远云大人如今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自家的妹妹落在登徒子的手里!

玉柳容自幼习武,对危险的迫近有一种敏锐的感知,察觉到了有人正向他靠近,并试图将他团团围住。

楚远云一心以为被带走的少女是他妹妹,心急火燎地带着手下一起追了过去。这些人高马大的男子都身着官差服饰,引来行人驻足围观,有人神色惊讶,也有人面露惊恐之色,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楚远云一行人一边呵斥围观的百姓,一边努力搜寻登徒子的踪影,但街上拥挤,他们竟然把人给跟丢了。楚远云目之所及都是陌生面孔,看得人头脑发昏,眼睛发花。登徒子呢?刚刚还被追着跑的登徒子哪儿去了?

楚远云恨不得一马鞭把这个坏事的绿倚抽个四脚朝天,在心里骂道:蠢货!蠢货!简直愚不可及!你这么一喊,打草惊蛇不说,还会引来周围人的围观,万一再有什么人把楚家大小姐认出来,岂不是把轻莞的名声都坏了?

宋翎正在想主意脱身,在随身的小挎包里翻找,发现只有刚刚买的簪子和胭脂盒子,不由得跺脚叹气,这些东西都派不上用场。

楚远云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命令手下的人暂时不要声张,无声无息地靠近,企图将对方包围起来。楚远云原先计划得挺好,坏就坏在绿倚在这节骨眼上大叫了一声,也许是护主心切,头脑一发热,她当下就喊出了声:“你这个坏人!登徒子!赶紧放开我们家小姐!”

玉柳容正跟那些官差周旋,看着宋翎磨磨蹭蹭的样子,不耐烦地说道:“你快些跟上!”

这时,楚远云心里冒出一团怒火。臭小子!竟敢轻薄我妹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色胚!

宋翎却不肯走,忽然喊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少女呼救的声音又尖又亮,一下子把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楚远云朝着绿倚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一男一女,男人就是绿倚口中前段日子总是纠缠轻莞的狂徒,而少女戴着面具,又是背对着他们,所以看不清容貌。但绿倚是轻莞的贴身婢女,总不会认错的,既然绿倚说是,那少女就一定是轻莞了。

楚大人听到有人大喊“救命”,管他那么多,索性先把人拿下再说,所以赶忙命令手下抓人。

绿倚压根没多想,立刻大声尖叫:“我看见小姐了,她在那里!大少爷您快看啊,还有那个自称姓柳的男人。天哪!他居然敢轻薄我们家小姐!可是了不得了!”

玉柳容本不想与这些人过多纠缠,没料到被阴了,见身后那领头的小官一声号令,底下的人一下子冲了过来,准备把他团团围住,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小姐?一个念头从绿倚的脑袋中闪过。

玉柳容正专心对付跟前的人,无暇分神看住宋翎,宋翎就趁乱躲了起来,想趁着玉柳容被几个官差拖住,自己开溜。宋翎摸了摸脸上的狐狸面具,蹑手蹑脚地准备逃走。她自以为没人会注意到她,却被一个飞驰而来的男人拦了下来。

“是他!”绿倚认出了那名男子曾在质子府上与她们有过一面之缘,那人还当着小姐的面吹嘘自己仗义救人,分明就是觊觎自家小姐的美貌。更令绿倚觉得惊诧不已的是,就在他身边,还有一名身着浅黄衣衫的少女,看样子他们好像起了争执。她看见那男子很孟浪地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臂,而少女一时间大惊失色,使劲地想要挣脱。少女是背对着绿倚的,挣扎时微微转过头,露出了脸上的青面狐狸面具。

来人三十余岁,麦色面庞,长得高大健壮,身着橘色紧身的犀牛纹官服,看来是有品阶的。他满脸焦灼,一把抓住宋翎道:“妹妹啊,总算找到你了,那个臭小子没欺负你吧?可把为兄给担心坏了。”

绿倚被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地收住了眼泪。她忙不迭朝着四周探看,希望能发现小姐的踪迹。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一人吸引住了……

宋翎一下子呆住了。眼前的这位威猛大汉,她压根没见过,这人怎么回事?居然张嘴就叫她妹妹。她是有个哥哥,但她的哥哥是英俊秀雅、风度翩翩的公子宋璟,更重要的是宋璟在昭国,她哪里冒出一个哥哥来?

楚大人正着急上火,最听不得人哭哭啼啼,不免暴躁起来,吼了一声:“给我找啊!哭什么哭?回去再好好地教训你!”

楚远云可不管这么多,唯恐妹妹再有什么闪失,说道:“妹妹,外面太危险,歹人太多,为兄这就带你回家去。”

“小姐没说什么,咱们也没见过什么人。”绿倚也慌了神,带着哭腔说道。她很清楚,自己服侍的小姐跟家里其他几位小姐不同,在老爷夫人心目中的地位也是她们比不上的,如果自己找不到小姐,绝对没好果子吃。

看来楚远云真的是急坏了,眼下竟不由分说地带人就走。宋翎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他抱上了马鞍,然后他策马扬蹄,一路狂奔而去。

“你跟小姐走散之前,小姐有没有说什么?或者你们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楚大人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心里已经有些慌了,要知道自家妹子容貌一流,万一被歹人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宋翎心想:这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她对祁国和祁人都没有好印象,就算对方穿着官服也可能是坏人,上来就认亲又强行将她带走,谁知道这人意欲何为?

楚大人愁容满面,轻莞在外头不见了,若不能把她毫发无损地带回去,父母那里可怎么解释?真是愁死人了!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妹妹!快让马停下!”宋翎大声呼喊,又拼命地挣扎起来。

他这个妹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千娇万宠地养大,说起来家里还有几个姊妹,但父母最疼她。父母知道自己的女儿绝世姿容,难免有狂徒惦记,为防范有人觊觎自家女儿的美色,还特意请了许多的护院,日夜巡逻,严密把守闺阁重地,生怕宝贝女儿有个闪失,被外头的人行了偷香窃玉之事。

楚远云的表情僵硬了,即使兄妹相处时间不多,但自家妹妹的声音他还是听得出来的,这名少女显然不是……

丫鬟口中的大少爷正是楚家的大公子楚远云,他是楚轻莞的长兄,如今在都城令中任县尉一职。没想到今日例行巡视的时候,妹妹身边的丫鬟过来找他,开口就道:“小姐不见了。”

“驾!”此时破空的一声马啸传来,玉柳容一路狂抽马鞭飞驰而来。玉柳容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这就是他们雁阳城中的治安团啊!口口声声喊着要抓登徒子,他们居然当众劫持少女,真是岂有此理。他本不想跟那些小角色动手,这些人全都不是他的对手。但眼下情况有变,松子被人掳走了,玉柳容施展功力,接连逼退几人,然后足尖点地,气运丹田,一跃而起,出手击落了一个骑在马上的官差。

被称为绿倚的丫鬟答道:“回大少爷,小姐不见有一会儿了。这里人多嘈杂,我跟小姐一不小心就走散了。”

转眼间马匹易了主,玉柳容朝着宋翎被带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橘色官服的男子身边还跟着一个丫鬟,跟男子一样神色焦虑。这时,男子问丫鬟道:“绿倚,小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不是你妹妹!”宋翎生怕对方听不懂,又高声重复了一遍,解开面具的系带,慌乱间还把自己的发髻扯乱了。

喧闹不绝的街市上,有一队身着官府服饰的人正驭马前行,他们是雁阳城中的官差,负责维持秩序,其中领头的一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年男子,生得浓眉粗目,身着橘色云锦的紧身窄袖官员服。此时他双眉紧锁,目光犀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像是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当少女的面容明明白白地显露在眼前时,楚远云彻底傻眼了。这哪里是妹妹轻莞啊,根本就是一个陌生的少女。

“不答应。”宋翎没有被眼前的盛世容颜给晃晕,干脆利落地答道。

楚远云弄出一个大乌龙,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追了上来,竟是自己要抓的采花贼。看来这采花贼有两下子,轻轻松松就突破了七八个官差的包围,而且胆子还大得很,突围了也不逃跑,竟然朝着他冲过来。

“怎么?不答应吗?”玉柳容竟不怒反笑,将手绕到脑后,赤狐面具就随着松散的丝带落了下来,露出一张令世人为之嫉妒的容颜,从眉峰到眼角,从鼻梁到嘴唇,从侧脸的鬓发到下颌角,无一不是精雕细琢,令人感叹上天造物的神奇,似乎是不忍心在这副容貌上留下一分一毫的不完美。

“把人放下!”玉柳容气势十足地断喝一声,一心要把宋翎给抢回来。

“下流!”宋翎自小到大从未听过如此露骨挑逗的话,一时之间面色通红,气得浑身发抖。

楚远云原本还在犹豫,看到“采花贼”竟敢明目张胆地来抢人,震惊之余更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身前的少女。尽管她不是自家妹妹,但他身为县尉六曹事之一,主管治安,就有责任保护弱小无辜,不能让登徒子把人劫走。不然的话,官府就会颜面扫地,他也会因办事不力被问责。

“这样好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是你亲我一口,反正女人亲我同样能让我心情变好。”玉柳容的声音悦耳动听,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如果是我亲你的话,亲在哪里任我选,如果你亲我,亲在哪里让你选好不好?”

“好你个猖狂的登徒子!来人哪,把他给我拿下!”楚远云是官府的人,说话底气十足,颇具威严。

“你……”宋翎简直气极。

玉柳容懒得跟他废话,一个纵马上前,拉近与他们的距离,出手快如闪电,眼看就要将宋翎抓到自己的马背上来。

玉柳容笑吟吟地盯着宋翎,从容不迫地道:“每当我心情不佳的时候,只要让我亲一亲女人,我的心情马上就会大好。现在只有你在我跟前,我也就勉为其难了。怎么样?你可愿意让我亲一口?”

楚远云也不是吃素的,一边夹紧马肚,迫使马加速奔跑,一边用手中铁尺挡下了玉柳容的进犯。

“不可能!你这算是什么要求?”宋翎分外恼怒。

玉柳容一击不中,哪里肯甘心?他忙加紧挥鞭,策马直追。玉柳容自幼经名师指点,骑术精湛,虽胯下不是好马,但在他的驾驭下,速度也毫不逊色,缰绳和马嚼子一收一放之间,将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好几次险些把楚远云的马给逼停下来。不过楚远云也不弱,一手控制马匹,一手执铁尺武器加以护卫。

玉柳容是面不改色,宋翎的脸却红了,不知是羞的,还是被刚刚的酒气冲的,她差点就把手中的酒壶扔到玉柳容那一张恬不知耻的脸上。

对方是双人骑,玉柳容是单人骑,加上他的出色骑术,在速度和灵活度上都有优势。但是玉柳容手无寸铁,对方却挥舞着一把精钢铁尺,不断出手。玉柳容一连数次出手夺人都被这把铁尺挡了回去,可惜他一身武功,这时却占不到半分便宜。

“啊?”宋翎杏眸圆瞪。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玉柳容会提出这般无耻的要求,而且还面无愧色。

双方你追我赶,马蹄过处扬起一阵阵翻滚的尘土,宋翎被马颠得头晕眼花,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玉柳容和这位先前认错妹妹的大哥,竟然为争夺她打了起来。

“那换一个哄我开心的法子好了。”玉柳容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起来,他有心逗弄宋翎一番,“要不这样吧,你让我亲一口,我保证绝不追究前面的事。”

宋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颗心剧烈跳动,眼见着玉柳容迅猛出手,试图抓住她的肩膀,下一刻楚远云又把他挡了回去。二人你来我往,宋翎却心惊胆战,连连遇险,吓得脸色雪白。

“不行不行,这酒我喝不了。”宋翎倒是实话实说。

宋翎不想被玉柳容逮到,不然她之前还跑什么?但是对这个乱认妹妹的大哥,宋翎也没任何好感。如今她被夹在这两人中间,脱身不得。她不想被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带走,因为这两个人谁也不像是好人,危急之际她想到的人是苏子修,如果修哥哥能来救她就好了。

玉柳容饶有兴致地看着宋翎,刚刚一阵闲逛,其实他心里的不爽快已经消散大半。原本他是最憎恶别人死缠烂打的,不过宋翎的这点小执拗和小倔强,落在他眼里倒不讨厌。他喝了一口就知道是烈酒,是故意让宋翎去喝的。而且看宋翎的样子,她显然是被狠狠地呛到了,清秀白皙的小脸上,眼眶和鼻尖都透着胭脂般的红晕,尤其是一双饱满如珠的娇嫩唇瓣,因晶莹的酒液浸染,宛若海棠凝露,越发显得嫣红润泽。

楚远云经常在此巡逻,自然对此地了如指掌。玉柳容见赶来支援的官兵越来越多,大有把他包围之势,心知事情再拖下去不妙。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再能打,也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轮流进攻。

“喀喀。”宋翎也是只喝了一口就全吐了出来,不过玉柳容是嫌酒味不好,宋翎却是被这酒气呛到了。她从未喝过祁国民间酿制的酒,一入口就觉得这酒烈得不行,根本不同于她从前喝过的软绵绵的甜酒,一入口就像是火烧一样,一股辣气直冲鼻孔和天灵盖,宋翎根本咽不下去,忙不迭地吐出来,怕再含得久一点,自己的舌头和喉咙都要烧坏了。

玉柳容抱定速战速决的主意,出手也比刚才狠了许多。之前他尚有忌惮,如今是不遗余力、招招狠准,竟把占有兵器之利的楚远云逼得一时抵挡不住。

玉柳容哼了一声,原来宋翎是嫌那瓶他已经喝过一口了。

他们一路纵马相互攻守,正是难舍难分之际,已到了设有莲花灯的高台之下。五座高台皆是用竹竿搭成的一个中空的架子,其上各有一个硕大如缸的莲花灯,明亮的火光交相辉映,把这一带照得犹如白昼。兀自燃烧着的灯油极芳香扑鼻,但是这五个莲花灯聚在一起,散发的香气着实太浓,人如果靠得太近,就会觉得被熏得脑袋发胀。

“你等着!”宋翎转身跑走,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黑瓷酒壶。

像现在的宋翎,就觉得脑袋发胀,不仅是被香气熏的,也是这一路奔马担惊受怕给吓的。这两位追击中的一兵一贼,如今绕着高台玩起了转圈跑,你追我逃,你进我挡,这使得宋翎原本胀痛的脑袋更加昏沉沉的了。不管这两人有完没完,她反正是快要坚持不住了。

玉柳容当她是答应了,正要将手里的酒壶递给她,没想到宋翎没有接,他惊讶地道:“刚说的话就反悔了不成?”

楚远云对马的控制能力比玉柳容稍逊一筹,不留神就出现了破绽。玉柳容瞅准时机,在马背上一个漂亮的回旋腿,踢中了对方的手腕,让铁尺落了地。楚远云没了武器,玉柳容也不客气了,一番拳脚利落出招,顺势攻去,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要把宋翎给带到自己的马背上。

“说话可算数?”宋翎不假思索地道。

不过玉柳容忘记宋翎可不是让人手到擒来的小鸡仔,他只觉得一团白雾朝自己袭来,这回来不及躲,被结结实实地砸中了面门。玉柳容戴着面具,但眼前也是一阵纷纷扬扬,白色粉末糊住了他的眼睛,有一刹那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看你能不能喝了这一壶酒。”玉柳容也是脱口而出。

宋翎朝着玉柳容扔出的是一罐敷脸的雪花香粉,玉柳容专心对付楚远云,对宋翎没有防备,所以才会不慎中招。玉柳容无法视物的瞬间,勒马不及,随着一声嘶鸣,两匹奔马侧撞在了一起,马上的三人顿时大惊失色。玉柳容急忙控马,楚远云的反应却慢了一步,一时控制不住,马头偏转方向之后,失控地撞向了旁边的竹架高台。

“你说!怎么才能哄你开心?”宋翎一口就应了。

在场之人都看到了,被撞的高台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缓缓地朝着一侧倾斜,其上的莲花灯的火光也随着高台一同倾落,耀眼的火光和一缸灯油如疾风骤雨般急坠而下,一时之间火光和瓢泼般的灯油当空飞舞,火中带着油,油中又裹着火,简直分不清哪里是火,哪里是油,只是一样耀眼夺目,一样灼热逼人。

在吐酒的时候,玉柳容瞥见宋翎还在,脑子里冒出一个主意,随口说道:“你如果能哄得我开心,我保证忘了今晚的事,不再追究。”

这情形远看虽壮丽,但近处之人无不惊恐地抱头鼠窜。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火油啊,沾上一星半点还不把人给烫死了?

玉柳容觉得自己今天失落极了,从临街的铺子里买了一壶酒,有心效仿魏晋时期的落拓游侠,旁若无人,边走边饮,反正戴着面具,没人认得出他,纵情失态也无妨。玉柳容从来不喝民间小作坊里的酒,现在也是一时兴起,对着细颈圆肚的黑瓷酒壶才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吐了出来,这酒太难喝了。

不好!松子!玉柳容想飞身去救,却已来不及了。

宋翎是不肯轻易放弃的倔性子,玉柳容在前面走,她就一直跟着。祁国的夜市热闹非常,正是华灯初上的时辰,伴着人群的喧嚣之声,只见远远近近的灯火清楚地映照着食肆酒楼外的招牌幌子,最引人注目的是不远处高台上的莲花灯,一个个宛若小缸大小,形如莲花绽开,灯油燃烧,芳香扑鼻,互相辉映,将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楚远云在危急关头潜力爆发,居然硬生生地掉转马头,狂奔着逃离,躲避当头洒落的滚滚火光和热油。可惜速度还是不够快,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弃马保命,朝着一侧滚下马鞍。所幸他没忘记顺手捎带上宋翎,两人一个倒栽葱从马背上滚落,下冲的猛烈力道不减,他们一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你倒是一心维护苏子修。”玉柳容冷冷地扔下了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就不再理会宋翎,朝前走了。

这时候传说中有水缸那么大、足足装满四十八斤灯油的莲花灯也轰然坠地,火油激溅,热浪袭人,逼得人不敢靠近。

“我家公子又没有做错什么,如果因为别人的一厢情愿却要承受您的怒火,岂不是太冤枉了?”宋翎坦然地对上玉柳容的目光。

“松子!”玉柳容厉声大喊,声音中夹着一丝难掩的慌乱。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急切万分地搜寻着那个娇小的人影。

“哈!”玉柳容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一声,他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宋翎今日一反常态地跟着他,原来是为了问这一句话。玉柳容将一侧嘴角斜斜地挑起:“怎么?怕我对苏子修不利?”

宋翎此时趴着一动不动。人在受惊吓过度之后,往往回不过神来。宋翎此时也是神色呆滞,耳不闻声,跟傻了一般。玉柳容长臂一伸,没费多大力气就将宋翎捞到了自己怀里。

宋翎却不肯动,揣摩着玉柳容此刻的心情,迟疑地问了一句:“你今后会怎么对待我家公子?”

“松子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玉柳容将宋翎放在自己的马鞍上,刚刚抱她时摸到了一手的油腻,这令玉柳容觉得不妙。

“好了好了!说这些也没意思了。”玉柳容流露出极度不耐烦的神色,“松子你走吧,别跟着我了。”

宋翎只是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玉柳容一时也看不出她伤在了哪里,索性先带着她离开这里。

“第一,我家公子不喜欢楚轻莞;第二,我绝对没有骗你;第三,不是我促成他们私下碰面,你别乱给人扣帽子。”宋翎一时胸闷气短,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头脑发热了才会想撮合苏子修和楚轻莞!

楚远云不知是被火油烫到了,还是摔到了,总之疼得龇牙咧嘴。他倒是分外执着,眼见着“采花贼”要把人掳走,大声吆喝手下人,一定要把歹人捉拿归案。

“我为何要相信你的话?”玉柳容的眼底闪过一抹锐光,他紧紧地盯着宋翎,用一种质疑的口气说道,“说不定你早晓得了苏子修也喜欢轻莞,你自然是帮苏子修的,所以你故意骗我说轻莞不会来了,结果背地里又悄悄地促成苏子修和轻莞的碰面,是不是?”

玉柳容一手抱着宋翎,一手控马执缰,冷眼看着打算一拥而上的官差,思索着眼下要如何突围。

“什么欲擒故纵?怎么可能?”宋翎觉得玉柳容简直强词夺理,心里道:欲擒故纵也是要看时候的好不好?楚轻莞都主动成那样了,苏子修还用得着欲擒故纵吗?

高台之上的莲花灯无端倒塌了一座,闹出的动静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其中就有闻声赶来的丫鬟绿倚,还有她身后站着的一名戴青面狐狸面具的妙龄少女。

“谁知道他是不是欲擒故纵?”玉柳容还是冷哼道。

“大少爷,找到小姐了,您看,小姐现在好好地在这里呢。”绿倚不晓得眼前发生的状况,找到了小姐激动还来不及,立刻来向大少爷禀告。

“你也看见了,明明就是楚轻莞主动的,我家公子可是动都没有动。”宋翎辩解道,“刚刚楚轻莞扑上去的时候,我家公子不是一把推开她了吗?”

轻莞?楚远云闻言有些错愕,抬头朝着绿倚她们的方向看去,真的找到轻莞了吗?

“是吗?”玉柳容冷声一哼。

就在楚远云犹豫的瞬间,玉柳容狂甩马鞭,将包围圈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策马狂奔地逃走了。

宋翎追着玉柳容不放,现在就算把嘴皮子磨破,她也得为苏子修开脱解释:“我家公子不会跟你抢楚轻莞的,他只是把楚轻莞当成学生而已,没有别的念头。”

玉柳容一路马不停蹄,跑到一个僻静无人之处才勒住了马。他轻轻地拨动了一下怀中的人,急切地询问道:“松子?松子你说话啊,你伤到哪里了?你倒是说话啊!”

宋翎依然跟着玉柳容,这是她唯一一次不是被胁迫地跟着他走。此时她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更多的是怕,她怕玉柳容迁怒苏子修。玉柳容要整治苏子修是易如反掌的,他有大把机会,苏子修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我……”宋翎这一路过来已经没多少知觉了,终于眼前一黑,身子斜斜地栽倒下去。

玉柳容的心情简直是坏到了极点。他心头有怒火乱窜,又找不到地方发泄,他便漫无目的地混迹于人群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

“松子!”玉柳容伸出手臂在她前面一挡,宋翎整个人趴在了他的手臂上,她的脑袋软软地垂下来,露出一段纤细的后颈。玉柳容隐约看到有不少亮晶晶的水泡鼓了起来,那些水泡密密麻麻的,大有朝肩背延伸的趋势,应该不光看到的这一点点。

玉柳容原本想要找苏子修算账的,只是被宋翎这么一搅和,他就没多少算账的心情了。毕竟这事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晚除了得知楚轻莞心有所属,最令他震惊的就是宋翎这个冒失鬼,居然有胆子拽扯他的腰带,玉柳容这辈子都没这样被人冒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