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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惊见

宋翎一边低头跟着玉柳容走,一边在心里怪榛子没义气。这小子居然自己跑了,也不关心一下同伴,不想想她还“受制于人”呢。但愿榛子能机灵一点,赶紧回去搬救兵,让苏子修和飞涯过来救她。

“我刚才跟丢了,咱们得先找到她。”玉柳容说得理所当然。

宋翎正胡思乱想着,发现玉柳容也是漫无目的地瞎逛。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你和她见面,我跟着去做什么?”宋翎就跟脚底长了根似的,怎么也不肯挪动一步。

“找人。”玉柳容简单地回答。

“去找轻莞。”玉柳容回答得很干脆。

“我知道我们在找人,可是我要去哪里找人呢?”

“去哪里?”宋翎犹犹豫豫地不肯前进。

“笨松子,我要是知道人在哪里,还用得着拉上你一起找?”玉柳容此人有个特质,就是说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多个人就多双眼睛,你别那么多废话,赶紧帮我找。”

“走吧。”玉柳容懒得再计较,而是轻飘飘地扔下两个字。

“你在哪里把人跟丢的?”

“啊?”宋翎瞠目结舌,没招可用了,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仍然嘴硬地道,“心虚吗?我哪有心虚?你刚刚这样瞪着我,谁都会紧张的!”

“还能是哪里,跟着跟着,就跟丢了呗。”

“好像骗我对你是没有什么好处。”玉柳容似乎是松口了,宋翎的话说得也有一点道理,但他随即又发问道,“我又没说你骗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怎么看都像是心虚了。”

“但是……”

宋翎觉得自己必须马上辩白,道:“你想想啊,我何必骗你?纸是包不住火的,你早晚也是要知道的,我何必给自己惹这种麻烦,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楚姑娘也许是心血来潮,突然间想出门。”

夜市人山人海,这不是大海捞针吗?宋翎无力反驳,只得默默地将头顶上的面具拉下来,将整张脸给严严实实地罩住。说实话,她真不想被人看见她现在跟玉柳容这种人走在一起。

“真的吗?”玉柳容依然阴恻恻地看着她,宋翎的脑袋一下大了。玉柳容不会认为她是故意的吧,故意给他传了内容相反的话,故意放了他的鸽子?以玉柳容的脾性,胆敢戏耍他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面具!宋翎脑子里灵光一闪,她留心了一下川流不息的行人,发现十个里有七八个是戴着面具的,顿觉希望更加渺茫。说大海捞针还是好听的,他们要在这些形形色色戴着面具的人中找到楚轻莞,简直就是大海里捞牛毛了。

此时的宋翎也只剩下嘴硬了:“你别这么盯着我看,楚姑娘当时是拒绝我了,说她不来的。至于她为何会改变主意,我是真的不知情。”

宋翎咋舌:“夜市上这么多人,又有不少人戴着面具,咱们怎么找?”

玉柳容在若有所思的时候就喜欢眯着眼看人,直到把人看得心里发毛。今日有了狐狸面具的加持,他眯眼的时候的压迫力更是威力大增,宋翎已经不只是心里发毛了,而是头皮发麻、脸色发白、脊背发凉、双腿发软了。

“你让我先想想,当时人多,我也就看了几眼。她今日的装束和模样,我只能记得个大概吧。”玉柳容稍稍凝神思索,不疾不徐地说出了一大段话,“轻莞戴着跟你一样的青面狐狸面具,今日穿的是一件缃色对襟绡纱新衣,底下是同色水纹凌波裙,梳随云髻,戴一根尾端垂着银丝流苏的翡翠赤金钗子,并几朵淡色绢花,耳朵上是金累丝托镶茄形的坠儿,指甲上染着红色的凤仙花汁,右手的小指上颜色还缺了一块。好了!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你赶紧去找吧。”

宋翎是真的不知道,至少榛子告诉她之前,她确实是一无所知的。

宋翎瞠目结舌,这叫“看了几眼”?这叫“只能记得个大概”?他只差没掀起罗裙看一看人家今日穿的鞋子样式了。

“什么?楚姑娘今日出门了?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宋翎提出一连串问题,将一脸的惊愕之意表演得极为生动。

玉柳容果然没让宋翎失望,又补充了一句:“当时恰好一阵风吹过,她裙子下面是一双翘头的碧青色绣鞋,至于绣的是什么我真没看清楚,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根本来不及看。”

宋翎才没心情去看什么月下美人,尤其还是一个蛇蝎美人。

宋翎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戴着赤狐面具的男子,莫非玉柳容真的是目力惊人,过目不忘?

下弦月弯弯一钩,月色却极清亮,晚间起了徐徐的凉风,而玉柳容正好背风而立,面具上的长长系带和他鬓角的两缕垂发在风中缠绕着,争先拂过他近乎完美的侧脸和似笑非笑的薄薄唇瓣。此情此景,应是极为撩人的。

“您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有点记不住了。戴着跟我一样的青面狐狸面具是吧?还有什么衣服什么发簪什么鞋,呃……”跟玉柳容强悍的记忆力比起来,宋翎觉得自己平日里还算机灵的脑瓜子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跟玉柳容的狐狸比起来,宋翎的小青狐根本不值一提。

玉柳容一边摇头一边无奈地叹息:“苏子修身边怎么会留你这种笨人?想不通啊。”

玉柳容所戴的面具也是狐狸的,是赤狐,假面上用盘桓交错的金线描绘出繁复如图腾的纹路,而两个眼洞是细长的,内眼角尖尖地向下钩,外眼角尖尖地向上扬,有一种说不出的邪魅气质。面具上的眼洞和他那一双隐在面具后的眼睛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那半张面具天生就长在他的脸上,而他就是一只狡诈的狐狸。

即使有了玉柳容细致入微的描述,但是街上人山人海,在人流中找一个人还是相当不容易的。玉柳容是走到哪里算哪里,到处碰运气,宋翎是被牵着鼻子走。她跟在玉柳容旁边就是应个景,根本没心思找人。只有玉柳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才会瞪大眼睛,装出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认真端详四周的行人,以此表示自己没有偷懒。

宋翎一惊,事情果然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两人没头苍蝇似的转悠了一会儿,不出所料地一无所获。而这时候,今晚最精彩的走百戏却开始了。宋翎找人的心原本就不如玉柳容那么热切,目光自然就被各式各样的节目吸引了过去。早在昭国的都城郢梁,宋翎就看过诸如吞刀、履火、角抵戏、叠案倒立、盘鼓舞等,但是她没见过侏儒俳优。几人皆只有三四尺高,着五彩衣,面施油彩,戴耸天高冠,有几个帽子都要跟人一般高了,再加上他们刻意摇头晃脑、步履蹒跚,还未说话就引得下面的人一阵哄笑。

“身体染恙,不宜出门吗?”玉柳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是我明明看到轻莞今日是出了门的。”

宋翎很想看,但玉柳容正一门心思地想要找到楚轻莞,恐怕没心情理会她在想什么。宋翎舍不得就这样错过了,指了指人群蜂拥而至的方向:“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说不定楚姑娘也在看表演。”

宋翎认为自己跟玉柳容可说的无非关于楚轻莞的事,如果玉柳容为了见不到佳人而问她的罪,她怎么都得为自己申一申冤。难道这种事也要怪到她的头上不成?

“不去。”玉柳容回答得很干脆,“轻莞不喜欢太过拥挤、人声鼎沸的地方,她不会在那里的。”

“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保证,我确确实实邀请了楚轻莞,但是人家说身体染恙,不宜出门,我也没办法啊。我总不能闯到人家的府上,生拉硬拽地把人带出来吧?”

玉柳容很轻易地把宋翎的念头掐灭了,宋翎很不甘心,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

宋翎以前老是怕玉柳容,殊不知她越怕,玉柳容戏弄她的兴趣就越浓厚。其实无论什么事,心一横她就不怕了,就像现在。

“我就是知道!”玉柳容似是懒得多说,直接一句话就把宋翎的不甘心给堵了回去。为了更了解他心目中的佳人,这段日子玉柳容也没少下功夫,至少把楚轻莞的性情和脾气琢磨了个七七八八。

“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楚轻莞一向喜素雅,爱洁净,自诩清高,肯定不会混在一群来路不明的人当中,你推我挤地看什么侏儒表演。

宋翎干干脆脆地道:“不跑了,就算跑了还是会被你逮回来。”

“那我们去哪里?”宋翎问道,她自己也数不清今晚问过第几遍了。

“当真不跑?”玉柳容饶有兴趣地问道。

玉柳容斜睨了她一眼,没答话,而是自顾自地走了。宋翎看着玉柳容的背影,又恋恋不舍地朝身后看了一眼,只能咬咬牙跟上去。

既然已经被捉住了,宋翎索性不反抗了,大大方方地转过身面向玉柳容,一脸大义凛然地说道:“您能不能别老是动手动脚的,到底找我什么事?我不跑了还不行?”

玉柳容也不是全无头绪,而是有意识地去一些人烟稀少的地方。宋翎跟玉柳容绝对不是一条心,她想着自己算是被玉柳容扣下了,不知道苏子修会不会因此担心她?榛子应该也回去报信了,不知道苏子修他们会不会也在找她?

宋翎正想追上去,埋头跑了两步就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肉墙。她本能地掉头就跑,结果自己的后领被一把揪住,玉柳容这是故技重施啊。宋翎心里暗自悲愤:玉柳容对付她来来去去就这几个招数。

原本凭宋翎的体力,就是逛到夜市结束的四更天也不会喊累,只是因为现在被人扣着,内心不情不愿,所以一段路走下来,宋翎就觉得腿酸脚麻,再也不想动了。她便盘算着对玉柳容说歇一歇,反正也不差这一会儿。

榛子撒开脚丫子跑起来一点不含糊,称得上是动如脱兔,一开始就把宋翎甩在后面了。宋翎暗想:这小子没义气,跑这么快,不就把她一个人给晾在砧板上了吗?

此时他们正走过一条窄窄的小巷子,如同过了一个大肚瓶的瓶颈,走出小巷子后别有洞天,一眼就看见两口方方的石井,还有四五棵枝叶茂盛的梧桐树。

宋翎警惕地盯着玉柳容,假装出失魂落魄的样子朝后踉跄了一步,后背正好撞上榛子。榛子此时的失魂落魄可不是装的,宋翎那一撞倒是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趁着这工夫,宋翎低低地喊了一声:“咱们快跑!朝那里跑!”

宋翎正想开口说话,只觉得后颈被猛地一压,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就被按了下去。宋翎一时愕然,抬头去看,发现一张面孔,确切地说是戴着赤狐面具的玉柳容的面孔,正以前所未有的姿势贴在她眼前。

玉柳容似乎特别喜欢强人所难,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说话的口气已经变了:“松子,我还没让你走呢!”

宋翎本能地别过脸去,任何女子都不会适应陌生男子如此靠近,但她随即看到玉柳容将一根手指压在自己的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不了不了,我们还是先回去了,不打扰公子的游兴了。”

从她被按下到玉柳容令她噤声,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宋翎还处于不明所以的状态,但她马上反应过来。玉柳容这么做,摆明就是有情况啊!

玉柳容却不打算让宋翎走,笑眯眯地挽留道:“既然遇上了就是缘分,松子你也别太急着走。眼下时辰尚早,不妨多玩一会儿,你家公子也不会因此责怪你们。”

宋翎很自觉地闭了嘴,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然后小心翼翼地朝外头看去。前面是几株梧桐树,盛夏时节,树上撑开无数手掌般的叶子。其中一株梧桐树可能年数久远,向着四周延伸的树冠绿盖如伞,躯干也是遒劲粗壮,估计得有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更有意思的是,枝条上稀稀落落地挂着红布条。这样的大树,宋翎在昭国的郢梁也见过,结红布是为了祈福,以前宋翎见过的树满身披挂红布条,仿佛结了一树红花。宋翎觉得眼前这株梧桐比她以前见过的冷清多了。

“在这里能遇上您,真是太巧了,您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咱家公子说过不让我们在外头太久。”宋翎深吸几口气,硬着头皮说道。

就在那里,宋翎瞥见了一个着缃色衣衫的纤细身影,挽着及地的裙裾缓缓前行。宋翎屏气凝神,仔仔细细地将人从头看到脚,面具、发髻、钗子、耳坠、裙衫,甚至脚下的绣鞋,再加上对方行走时轻盈袅娜、翩然带风的姿态,可以断定那是楚轻莞无疑了。

宋翎也很清楚,自己不是玉柳容的对手,从一开始就不是。她在玉柳容手里吃的亏难道还少吗?眼下只是被捏了两下脸,她还是先忍下这口气,远远地避开他才是上策。

宋翎心道:玉柳容的运气不错,或者说两人真是有缘啊,这样都能被他找到。但出人意料的是,玉柳容居然按兵不动,好像并不打算立刻上前跟楚轻莞见面。宋翎心生疑云,玉柳容明明恨不得立马找到楚轻莞,现在与人相距咫尺之遥了,他怎么偏偏能沉住气?这怎么都不太合常理啊。

“是不是要骂我是禽兽?无耻?还是下流?”玉柳容一脸闲适慵懒的表情,脸皮格外厚。宋翎骂又骂不动他,打又打不中他,哪怕是使出浑身解数,在他眼里也只是像小野猫龇牙咧嘴地挥两下爪子。再说他刚刚也是心血来潮,真没想把她怎么样。

玉柳容的眼睛又毒又辣,当他看到楚轻莞的同时,也看到了一个男人。楚轻莞不是一个人,而是正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你……你……”宋翎看着玉柳容,杏眼圆睁,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样子。

宋翎也发现了,一瞬间有些错愕。之前她根本想不到会撞见楚轻莞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不过当她看清楚男人的真容时,更是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同楚轻莞在一起的男子,临风而立,俊秀出尘,皎洁的月色将他本就俊美的容颜映照得越发剔透无瑕,那人是苏子修。

宋翎又恨又恼,气血翻涌,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冲上脑门了,一张脸比之前还要红。玉柳容看着宋翎,她眼底似有委屈,正使劲地用手掌擦拭自己的脸颊,好像这样就能把刚刚被男人触碰的不适感觉一并擦掉。

宋翎不敢抬头,就用余光瞥了一眼,玉柳容眼底射出的凛冽冷光还有阴沉的脸色把她吓住了。她不是没见过玉柳容发怒,但是今天这样“想杀人”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

玉柳容则连连摇头。当初在水岸上的火堆旁,宋翎气急了也是这么骂他的,来来去去就是这么几个老掉牙的词,果然她见的世面少。

楚轻莞不冷不热地对待玉柳容,却私下约见苏子修。楚美人的芳心归属何人?其结果已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只能说无形中玉柳容又败给苏子修一次,这次是在情场上,是男人最不肯认输的地方。

“你禽兽!无耻!下流!”宋翎拼命挣扎,想要挣脱玉柳容的一双“魔爪”。

此时此刻,宋翎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完了完了,最坏的结果出现了。她忐忑不安地揣测着玉柳容的反应,他是会勃然大怒,当场发作?还是记恨于心,日后算账?反正不管哪一种,得罪了祁国太子,而且是在女人的事上得罪了他,苏子修今后恐怕休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而此时的宋翎如被施了定身咒般一动不动。她已经被吓傻了,做梦都没想到玉柳容居然这么对她。这是众目睽睽之下的非礼啊!从没有人敢这样捏她的脸!

“这么巧啊,楚姑娘竟和我家公子在一起,他们怎么先碰上了?咱们过去打声招呼好不好?”宋翎极力装出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尽管很可能没用,但她怎么都得“垂死挣扎”一下,说不定玉柳容肯相信她的话呢?

“我还以为你脸上戴着什么易容面具呢,不过现在看来也没有。”玉柳容的手就没停过,从宋翎的脸颊又捏到了下颌。

宋翎忘记了,自从一开始玉柳容的手就一直压制在她的后颈上,到现在都没有松开的意思。她一心为苏子修开脱,却忘了自己的话正在冒险地拉扯老虎的胡须,所以她感到自己后颈上的力量一瞬间加大,几乎就是在掐她的脖子了。

当玉柳容的手触碰到宋翎的脸颊时,如他预料中那样,她的肌肤出奇柔润细腻,跟嫩豆腐似的,让人舍不得用力。但他还是顺势捏了两下,果然是肉嘟嘟、软绵绵的,一捏下去就像捏在棉花上,看着是巴掌小脸,想不到两颊如此丰腻多肉,手感也妙不可言。

“别说话!”玉柳容冷冷地扔下一句。

玉柳容还没笑够,他接下来的惊人举动更是令宋翎以及旁边的榛子吓了一跳。他伸手去捏宋翎的脸颊,这其实是很过分的轻薄之举,跟非礼没什么两样了。玉柳容自小接受祁国皇室的正统教育,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不妥,但就在那个瞬间,他想要捏一捏宋翎的脸颊。事后他也坦言那一刻并没有多想,只是想逗一逗她。

宋翎被吓得周身一凛,不敢再开口说话,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梧桐树下的两人。她和玉柳容离他们两三丈远,身后不远处就是闹哄哄的集市,所以不太能听清楚苏子修和楚轻莞在讲什么,只能从嘴唇的开合去判断谁在讲话。从他们的方位看过去,似乎一直是楚轻莞在说话,苏子修说得很少,几乎是被问一句答一句,而且神色从始至终是平和冷静的。楚轻莞则是好几次都情绪激动,难以抑制,好像在热切地表达什么,又似在解释什么,反正宋翎看见苏子修摇了好几回头,只要苏子修一摇头,楚轻莞的神情就更激动一点。

宋翎的脸一下红了,跟煮透的大虾似的,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人不怕丢脸,怕的是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丢脸,而且这个讨厌的人还笑个不停。

宋翎的脸色越来越白,而玉柳容的脸色估计是越来越黑。就在这时,最惊世骇俗的一幕出现了,楚轻莞竟然足尖一踮,轻盈如一只灵动的蝴蝶,嘤咛一声跌进了苏子修的怀里。

宋翎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用手去摸自己的脸。面具先时被自己推到头顶上忘了拿下来,而她竟然以为面具还戴在脸上,所以刚刚才会自作聪明地说出在玉柳容听来很傻的一句话。

这一声嘤咛是宋翎自行想象出来的,美人入怀,怎么可能无声无息?

“哈哈!”玉柳容失声大笑,连仪态都不要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松子啊松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就算再不想见到我,大不了跟从前似的扭头逃跑,你这一本正经地装不认识是为何啊?”

这一刻,不仅玉柳容一脸杀气腾腾,宋翎也是一脸杀气腾腾,就算玉柳容还忍得住,宋翎却忍不住了。她也不怕玉柳容压在她脖子上的那一只手了,只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使劲将楚轻莞从苏子修怀里拽出来。

宋翎打了一个寒战,从头顶冷到了脚底。不过她还是比较冷静的,心想自己现在戴着面具,玉柳容未必就认出她来了,说不定能蒙混过去。宋翎在心里打着这样的主意,所以眼神镇定,一脸正气地说道:“公子您认错人了。”

还未等宋翎亲自动手,苏子修已将扑到怀里的温香软玉给推了出去,而且是礼貌至极地推了出去,刻意保持了二人的距离。楚美人一时之间又惊又羞,愧然失色,一双顾盼美目更是泪光点点,凄楚哀艳,纤弱委屈之色令人心折。

这不是玉柳容还能是谁?

女人的眼泪是利器,如果是美人的眼泪更是大杀器,可谓红颜一滴清莹泪,足以黯草木之颜色,灭壮士之雄心。

这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语调……宋翎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是一名仪态翩翩的美男子,戴着仅覆着上半边脸的面具,露出微微抿着的绯色薄唇,嘴角勾出了一抹邪邪的笑。

楚轻莞的眼泪下来以后,宋翎甚至察觉到玉柳容的脸色不像刚刚那么黑了,说不定在他心里已经默默地原谅了楚轻莞。

宋翎只顾埋头走路,险些撞上一人。那人身形极为高挑,宋翎只到他的下颌。宋翎没太在意,反正还没撞上,正想说声“抱歉”就从这人身侧绕过去,却听见爽朗的男声从自己的头顶传来:“松子你对我好像有很多怨念,不然为何一个字都不许别人提?”

不过站在楚轻莞面前的苏子修似乎并没有被美人泪感染,而是表现出一种难得的当机立断,轻轻说了几句话,然后恭恭敬敬地行礼告别,头也不回地走了。楚轻莞失神地立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后,才神色戚戚然地抹泪离去。

宋翎这才觉得满意了,又补了一句道:“以后别在我面前说什么太子、崇晖宫,一个字都别提,我不爱听。”

宋翎觑着玉柳容的反应,看他是追还是不追。此时的玉柳容也是纠结得很,他应该是想去追楚轻莞,但是刚刚迈出一只脚,又收了回来。宋翎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他如此反复了三次,她心想玉柳容要是再犹豫不决,楚轻莞可能就回到楚府了。

“是是是!”榛子唯唯诺诺地应道,他可不想惹松子不高兴。

终于在第四次的时候,玉柳容终于下定决心,朝一个方向追了上去。不过令人意外的是,玉柳容不是去追楚轻莞,而是朝着苏子修离去的方向去了。看来在挽回佳人和找情敌算账之间,玉柳容还是选择了后者。

不过现在榛子怀疑她认路的能力,她还是要为自己分辩几句的:“祁国太子的宫殿前后左右修建得差不多,跟走迷魂阵似的,当然容易迷路了。再说了,你这家伙还有脸怪我?要不是你上茅房一去不复返,我用得着冒险出去找你吗?”

“等等!”宋翎顿时大惊失色,顾不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地追过去阻拦玉柳容。因是情急之下,她胡乱抓住了对方身上的一件物什。

“你能不能别提那事了?”宋翎忍不住打断他。当日在崇晖宫,对宋翎而言可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她险些把小命丢在那里。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您冷静一下,千万别冲动!”宋翎着急地大声道。

“可是……”榛子欲言又止,小声地嘟囔道,“上次在祁国的东宫,你不是迷路了吗?”

玉柳容没有防备,猛地被宋翎拽得前进不得,他眼中怒意似要发作:“误会?”

宋翎一边走一边随手指了指街边的摊位,还有沿街的酒馆外面高挂的幡子:“你瞧瞧,这里的门面和招牌都是不一样的,我来的时候记了一路上的特征,榛子你放心吧,跟着我不会迷路的。”

“对对对!”宋翎连声道,点头如捣蒜。

“可是……”

“冷静?”玉柳容没想到宋翎一个娇小柔弱的丫头竟然有这么大的劲儿,他竟甩不掉她。

“怎么不对了?你别废话,跟着我走就是了。”

“对对对!冷静!”宋翎手里还是不肯放松。

“哎,松子,你不是不太认路吗?咱们朝这方向走对不对啊?”

玉柳容的目光向下移,终于落在宋翎的十指上,那一刻,他眼神古怪,说话的语调也是阴阳怪气的:“既然如此,你还不把你的爪子从我的腰带上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