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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初祸

贺知年会意,又问:“殿下,咱们故意大张旗鼓地将人从质子府上带走,您说苏子修会来救自己的这个小随从吗?”

玉柳容斜了这位属下一眼,懒散地说:“孤也不指望能审出点什么。”

玉柳容笑了一声,似是无意地答道:“这要看苏子修看不看重这个小随从了。”

贺知年看着前边的情形,说道:“老程问得和风细雨的,也不知道能问出点什么?”听这口气,贺知年并不赞同这位文人出身的同僚的做法,他在兵部供职,有着武人的干练和直爽。

贺知年略略一忖,说道:“依臣下看,这个小随从不一般,在苏子修心里的分量怕是不轻,要不然太子妃落水的那一次,苏子修为何不惜得罪殿下,抬出昭国的边防军,也要保下这人的性命?也不知道这回苏子修会搬出谁?”

审问宋翎的人名为程长儒,在枢密院供职,平日里跟玉柳容走得近,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党。而此时这间屋子里也不光他们两个人,屏风后面还有两个人,是玉柳容和他的另一个心腹贺知年。

玉柳容道:“孤就是要看看苏子修这回会搬出谁?”

“那好,你说说你是谁?”那男子加紧一步问道。

两人不再说话,而是静观其变。而宋翎在程大人的逼问之下,期期艾艾地开口了:“我说实话,殿下能饶了我吗?”宋翎的神情惴惴的,与受惊的小兔子别无二致。

“我不是谁派来的探子。”宋翎急切地辩白,“绝对不是。”

程长儒没吭声,示意她接着说。

宋翎心里一沉,这些问题她之前就想到了,这事可大可小,大事能破天,小事能化无,最可怕的就是玉柳容把她往奸细的方向怀疑。

“您说对了,我不是七殿下的婢女,甚至也算不上殿下身边服侍的人。”宋翎先是硬着头皮承认了。

“你不是七皇子身边服侍的人吧?”男子的口气中带着一丝诱导的意味,“如果你是七皇子身边的婢女,为何当初不用婢女的身份跟随苏子修来祁国,乔装改扮成小厮不是多此一举吗?你是谁派来的?为谁做事?你来祁国是为了打探消息还是有别的目的?”那男子进一步问道。

“接着说。”程长儒道。

“我……”宋翎像是怕得厉害,声音都抖了起来。

“我爹爹呢,是殿下家里的管家……”宋翎的第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老爹给卖了,地位显赫的堂堂昭国丞相在自家女儿的嘴里变成了管家,真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宋丞相会不会觉得耳后根一阵发痒。

“说实话,别想着胡乱扯谎。”那男子冷冷地说,眼神锐利地盯紧宋翎。

宋翎却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把瞎话讲成真话,这也是很考验功力的。其实这时候宋翎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撒谎。强烈的内心暗示使她由内而外地散发出理直气壮的感觉。如果把昭国比作一户人家,那么苏子修所在的皇族不就是主人家?她爹爹这个昭国的丞相不就是管家了吗?

宋翎不由得屏息,就知道躲不过去:“我……”

“因为爹爹,我在皇子府上得了差事,常常见到七殿下。七殿下宅心仁厚,一向厚待下人,对我爹这个管家也是以礼相待。后来听说七殿下要被送往祁国当人质,我爹常在背地里长吁短叹,恨自己年迈不能伴随殿下左右。七殿下身边服侍的人是多,但我爹还是日夜担心。为了为父分忧,我就……”

那男子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为何要女扮男装跟随昭国七皇子来祁国?”

宋翎介绍自己的来历的时候,刻意控制了语速,不敢说得太快,也不敢说得太慢。太快会令人怀疑是事先编造好的说辞,太慢令人怀疑是临时找理由搪塞,再配上她无辜的表情,给人一种她没有说谎的感觉。

宋翎本不想跪,她在昭国也是矜贵惯了的,什么时候对无关之人下跪过?但是眼下形势逼人,她不乐意也只能硬着头皮跪下,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顺从害怕的样子。

“得了得了,你再说下去就变成‘花木兰代父从军’了。”程长儒开了一句玩笑,脸色变得冷肃,喝道,“说!你是哪里派来的探子?”

那男子扫了一眼宋翎,摆足了官老爷上堂的架势,先是冷冷地来了一句:“跪下。”

“冤枉!”宋翎被吓了一跳,急切地解释道,“就我还探子?我没这能耐啊。”

宋翎觉得这里不像是一般的殿阁,更像是一处审问刑讯的公堂,她心中的不祥之感更重了。

程长儒只是冷冷地盯着她不说话。

这里不是一般房间的规格,中间宽阔,左右两边不设座,前方正中倒是摆着一张黑木长条桌,后面正端坐着一名长脸男子,三四十岁的样子,面容白皙,两颊微微凹陷,看这风仪气度应是官场之人。

宋翎更急了:“这顶帽子扣得着实冤枉,我这么冒冒失失的人怎么当探子,这不是坑自己效命的国家吗?”

宋翎被带进一个小偏殿,门在身后关上了。宋翎在心里默默对自己念着“既来之,则安之”,强行定下心神,环顾四周。

程长儒并不相信:“是吗?”

宋翎一路低着头,因为祁皇宫的规矩是不准乱看,要说这祁皇宫她只去过一个地方,也只认识一个地方,那就是玉柳容的崇晖宫。而这两名内侍官分明就是领着她往崇晖宫的方向走去。

宋翎道:“我还不够笨吗?你们太子殿下吩咐我做事,我一件都做不好,还老是给殿下坏事。”

在宋翎跟着内侍官走了之后,质子府里才慌乱起来,玥儿马上派人去书院将此事告诉苏子修。

程长儒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殿下居然叫她做事?

“这小丫鬟倒是识趣。”那两个内侍官哼了一声,就领着宋翎回去复命了。

宋翎认真地点头,还煞有介事地掰起了指头:“太子殿下钟情悦蒙书院里的一个女弟子,但是又不想表明身份用权势强迫人家,为了接近楚姑娘,太子殿下第一次送了一幅画,第二次英雄救美,我不仅没帮上忙,还帮了倒忙……”

因为苏子修不在,府上没有主事的人,飞涯和榛子跟着苏子修去了,留下了瑶玥琪瑞四位侍女。遇上这等大事,谁也不敢自作主张,最后还是宋翎在一旁深深吸了几口气,勉强使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主动站出来跟着那两个内侍官走了。因为宋翎知道内侍官只是宣召的人,跟他们说什么都没有用,抵抗更没用。

程长儒此时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打听自家主子的事,这不是找死吗?更何况玉柳容现在就在自己身后,程长儒不由得感觉脊背凉了起来。

来的这两人也是好生奇怪,不说谁要问话,只是含混地说“宫里”,谁知道跟着他们去要面对什么?

宋翎还在回忆:“太子殿下画的孔雀绝对是好的,只是……太过富丽堂皇了,楚姑娘偏爱素雅之风……还有那次在缘聚寺,是我太笨了,没配合好太子殿下。其实不成功也不能全怪我,太子殿下老是犹豫到底是要行侠仗义还是英雄救美……”

这架势明显是来者不善,宋翎一听自己被点了名,心中一惊,看样子是祸就躲不过,管你是初一还是十五。

程长儒的脸色已经不能只用尴尬来形容了。眼前这个昭国来的小丫鬟未免太耿直了,这般口无遮拦,难道她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般不聪明?

忽然府中来了两个祁国的内侍官,他们着云雷纹双绣锦面绯袍,大概是有品阶的,两人皆是紧绷着脸,一露面没有半句旁的话,只说:“松子是哪一个?宫里要请她去问话!”

在屏风后的玉柳容则是咬牙切齿,前面的两个人都让他上火生气,这个松子还真的什么都敢说,这个程长儒还真的什么都敢听。

宋翎以为这事过去了,可实际上事情并不是到此为止。这一日,苏子修前往书院授课了,宋翎留在质子府上。

程长儒似乎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压力,终于回过神来,对喋喋不休的宋翎厉声喝道:“闭嘴!”

对宋翎而言,反正女扮男装的事被拆穿了,也就没必要再假扮下去。

宋翎也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自己被人从质子府上带走,又被人审问,现在还被关押了起来。但是她的情况似乎并不是太糟糕,因为自己并没有被关押在牢房里,而是被关在崇晖宫内,说是关押更像是暂扣了起来。

宋翎渐渐痊愈,又像往常一样跟随苏子修去悦蒙书院。不过有一点不一样的是,宋翎不再是小厮的打扮,而是换回了女装。学堂里的女弟子们起初无不惊异,不过既然同为女子,彼此之间也少了芥蒂,加上宋翎的长相甜美讨喜,天真无害,巴掌小脸上笑起来两边一个圆圆的酒窝,所以没过多久,女弟子们就接受了宋翎。

宋翎大概猜到了这是玉柳容在搞鬼,但是她猜不到玉柳容究竟要将她怎么样。如果玉柳容认为她是别国派来的探子,直接将她处置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何要多此一举?又是审问又是扣押的,宋翎很不明白。玉柳容看起来并不想为难她,毕竟他没有对她用刑,关着她的屋子看起来也不差。

日子就在这样的平静中又消磨了几日,祁国似乎并不打算拿宋翎的事做文章,玉柳容也是一连数日不曾露面。宋翎一开始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她心想:莫非真的被苏子修说中了,她居然幸运地蒙混过关了?

宋翎环视四周,这里像是平常起居的净室,家具摆设一应俱全,桌子上一套天青色的均窑茶具,茶水还是温热的。宋翎越发纳闷了,玉柳容到底是要做什么?

苏子修不能让书院为难,于是答应了回书院授课,不过宋翎依然要留在质子府上。宋翎比从前有耐性多了,一个人倒也无妨。当她一个人的时候,还会忍不住把苏子修那天说的话翻来覆去地想好几遍,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有时还会暗暗怨怪苏子修为何不肯再多说一句,耗费了她这么多心力去猜。

而在质子府上,宋翎被人带走后,玥儿立即命人将这个消息带去书院。当时苏子修正在授课,这样十万火急的事,他听到后反应竟然淡淡的,只是一挥手令禀告的家仆下去,而他继续授课,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不过好景不长,悦蒙书院再三派人来,要请苏夫子回去授课,苏夫子如果再不露面,那些慕名而来的祁国少女都要罢课了。

来传话的家仆有些傻眼,自家殿下平时很喜欢松子,前些日子为了照顾她还向书院告假,怎么如今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他真的不怕松子出什么意外?

宋翎得了苏子修的再三嘱咐,必须将身体好好调养一阵,省得落下什么病根。苏子修为了宋翎,还特意向书院告了几天假。宋翎很听苏子修的话,而且借着生病的由头,苏子修陪伴她的时间也比从前多了。

苏子修如同没事人一般,一直到授课完毕。榛子有些沉不住气,怕宋翎出事,忍不住道:“殿下,祁国那边把松子带走了,她会不会出事?”

飞涯张了张嘴,不再多说。他晓得自家的主子一向最有主见,若是打定了主意,旁人说再多也不见得有用。

苏子修淡定从容地道:“这事我心中有数,你不必多言了。”

苏子修听罢,道:“容我再想想。”

榛子只能默默地将话咽回去,回头看了一眼飞涯。这位大侍卫也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难道飞涯已经猜到了主子的心思?

飞涯是心急,直接说了出来。祁国势大,昭国也不是任人宰割,两国之间有彼此的势力相互渗透,这十分正常。飞涯话中所指的就是惠帝为苏子修在祁国打下的暗桩,这个一般是不会轻易动用的,因为动用了也就暴露了,再要重新建立是极其困难的。

榛子正在暗自纳罕,只见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走了过来。

“飞涯认为不妥当。”飞涯到底是直率,说道,“殿下,容飞涯说一句,有些话是后话,有些路是后路,除非万不得已,不可轻举妄动。”

来人碧色纱衣束着杨柳似的腰肢,步履又娇又弱,最后她在苏子修面前驻足。这段日子里,榛子对此情形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用猜就知道这位楚姑娘又来找主子讨教画技了。

飞涯听了这话,暗皱眉头。他晓得这话意味着什么,也晓得苏子修能说出这话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作为苏子修的贴身侍卫和心腹,飞涯自认看得出苏子修对宋翎有类似兄妹的感情,但是这一刻,他隐隐约约觉察出了宋翎在苏子修心中有着不一般的分量。

说实话,榛子并不讨厌楚轻莞,毕竟谁能拒绝一个天仙似的美人?但是榛子想到了松子,为了朋友义气,榛子打算痛下决心,代替松子为主子赶一回烂桃花。

苏子修的手指点着柚木桌案,双眉微微蹙了起来:“宋翎本不该来祁国陪着我一起涉险。”说到这里,他刻意顿了顿,似乎是以一种商议的口气说道,“飞涯,倘若能令她回去就最好了。”

“楚姑娘,我家殿下今日有急事处理,恐怕不能跟姑娘讨论画了。”榛子赶在楚轻莞开口之前急急忙忙地说道。

飞涯未出声,他很清楚,宋翎来了祁国之后已两次遇险。上次在崇晖宫她险些丢了小命,这次也是侥幸捡了条命回来,又阴错阳差地被玉柳容发现她是女儿身,倘若宋翎再留在祁国,恐怕……

“原来夫子另有急事,倒是轻莞莽撞了。”楚轻莞稍稍一愣,轻叹着道,口气中有几分柔弱与不舍。

“是我料错了。”苏子修突然出声,叹息道,“祁太子再三来找宋翎我是知道的,只是不曾插手,认为宋翎能应付,不过现在看来,情况未必如此。”

榛子不是宋翎,唐突了美人,他自己心里更难受。他想着自己是不是太多事了?其实他不说,自家殿下也会拒绝楚姑娘,毕竟眼下救松子要紧,自家殿下哪有工夫讨论画技?

飞涯虽一时不解,但很快反应过来,松子也就是宋翎。她是挺倒霉的,尤其是最近,居然莫名其妙地被祁太子给盯上了。

但结果大大出乎榛子的意料,苏子修居然同意了,还说:“我如今要回府上去,楚姑娘若是不嫌弃,随我一起去府上做客可好?”

“我知道。”苏子修淡淡地应了一声,又道,“但是对松子来说并不是好事。”

楚轻莞闻言低头,显出一抹娇羞的神色。她稍稍矜持了一番,自然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但是飞涯很清楚,自家主子走的每一步路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榛子彻底傻眼了,自家殿下真的不打算管松子了吗?

这句话飞涯是有感而发,当初谁都不理解苏子修自愿前往祁国当质子的决定,就连瑶妃也是。大家都以为苏子修被太子打压了这么些年,过得着实太压抑,只想着要离开昭国,明知祁国是火坑也要赶着往里面跳。

宋翎在崇晖宫中待了大半日,中间有人给她送了一次饭,饭食尚可,还有一碗清凉的酸梅汤。宋翎越发猜不到玉柳容要干什么了,要杀要剐倒是有个准信,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想到这里,飞涯不由得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说道:“其实殿下来祁国或许不失为智举。”

玉柳容原本以为苏子修一定会主动来找他讨人,但是一直到日暮时分,还是不见祁国这位七殿下上门。玉柳容多少有些诧异,故而派人去打探。听了打探回来的消息,玉柳容的脸色竟沉了几分。

太子手上的权力越大,能处理的事务越多,对其他的皇子而言,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了。这次栽了跟头的三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他们在依附太子的时候,怎么想得到平日里温和的太子居然会翻脸不认人?

程、贺二人不明所以,回话是在玉柳容的耳边悄悄说的,于是他们问道:“殿下,打草惊蛇,可是蛇真的被惊动了?”

惠帝自从过了六十岁就渐渐心力不济了。尤其是近两年,他的龙体越发不好,眼见着一日日在走下坡路。玉柳容作为祁使来朝的那几日,惠帝也是事先命太医开足了提精养气的药,这才没在祁国使臣团面前失了昭国的国威。一年十二个月里,惠帝卧床休养的日子就有小一半,对处理朝政也是力不从心了,不得已只能令太子慢慢地开始打理一些朝中事务。

玉柳容哼了一声,没有理会这两人,直接吩咐下去:“来人,备车马,孤现在就要去质子府,将松子也带来。”

飞涯点头,适时地接了一句:“正是因为皇上龙体欠安,所以将朝中的很多事交予太子处理,只在国体大事上裁夺一二。现在昭国的国内都说太子已经坐了半把龙椅,只是头顶上还有个太上皇。”

当时宋翎正在用晚饭,一边吃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被扣留过夜,突然来了两个人,一人夺了她的筷子,一人抢下她的饭碗,不由分说地就将她带出房去。

苏子修叹了一口气:“这几年父皇龙体欠安,朝中事务千头万绪,怕是不能事必躬亲。”

宋翎满脸惊诧,还来不及问一句,人已经被带到了玉柳容跟前。她看见玉柳容阴沉的表情,十分识趣地闭紧了嘴巴。

在将老七苏子修弄去祁国之后,苏子清势必要对其他几个皇子下手,至少要让他们远离朝廷的权力中心。

这一天宋翎稀里糊涂地被两个内侍官带走,又稀里糊涂地被玉柳容给亲自送了回去。宋翎虽说是一头雾水,但是看玉柳容一脸不悦,她是情愿糊涂着也不敢多问一句。

说实话,苏子修很清楚这位兄长的品性,虽说他确有治国安家之能,但是心胸着实称不上宽广,甚至有一点嫉贤妒能。对七弟苏子修,昭太子的厌恶由来已久;对另外几个依附于他的兄弟,昭太子也未必全然信任和接纳。在苏子清眼里,这些人的存在对他都是潜在的威胁,现在一个个顺从听话得很,谁知道他们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

到了质子府,宋翎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在府门前候着的榛子。宋翎惊讶地问道:“榛子,你这是在等谁?”

苏子修的语气似是含了一丝笑:“太子殿下不容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榛子此时的神情也跟宋翎差不了多少,他答道:“殿下叫我等在这里,说若是到了晚上还是等不到你回来,就不必等了……”榛子用余光瞥见玉柳容,也怕这位祁太子,立刻噤声,忙着行礼。

“如今在朝廷尚有实职的只剩下二殿下了。”飞涯补充了一句,“看来咱们那位太子爷还真不是一个容人的主儿。”

玉柳容压根没看榛子,直接朝前走去。宋翎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正走着只见一道碧色的纤细身影迎面而来,居然是楚轻莞。

苏子修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此时楚轻莞刚刚从苏子修那里出来,婢女绿倚跟在她身后,怀中抱着几卷画轴。在玉柳容看见楚轻莞的同时,楚轻莞也看见了他,但楚轻莞竟匆匆躲避,连和他打个照面都不肯,催促着身后的婢女赶紧离开。

这时飞涯上前一步,稍微压低声音说道:“昭国果然出事了,据说是重新翻出了两年前贪墨赈灾粮款的案子。这事牵连甚广,朝中好多人脱不了干系,最要紧的是三殿下、五殿下和六殿下也栽了跟头,还丢了实职,暂时在王府闭门思过,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这下他们真成了‘富贵闲人’了。”

玉柳容原本还想套几句近乎,因为自缘聚寺一见,他觉得自己在楚轻莞心目中的形象应该不差,至少说上几句话是不成问题的,没想到楚轻莞却对他避之不及。

只见苏子修闲闲地翻了几页,说道:“这几日是玥儿收拾的书房,我得问问她将那本《脉经》放哪里了,原本在手边的东西却找不到了。”

楚轻莞认定了玉柳容跟从前那些不怀好意的登徒子一样,只是找机会亲近她,故而远远地避开了。

苏子修从宋翎那里出来,回到了书房,只见飞涯正在书房里等着自己。苏子修在桌案后坐下,执起案上的一卷书,飞涯则如同影子似的立在他身后。

玉柳容倒也不理论,今日他来质子府还有正事要做。玉柳容令宋翎不必再跟着,自己则直接去了苏子修的书房。

宋翎只敢停留片刻,又端端正正地把身子正了回来,假装毫不知情地看着苏子修,一脸无辜,像是她只是不小心没坐稳。

玉柳容进去的时候,苏子修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案前,看起来是在作画,而且已经到收尾阶段了。只见苏子修添上了最后一笔,才缓缓地将笔放下,从容地道:“太子殿下来了,请用茶。”

宋翎眼睁睁地看着苏子修的手又要改变方向,到额头上试温度了。她灵机一动,故意将身体一歪,整个人朝着旁边倒去,她一边的脸就这样贴上了苏子修的手掌。苏子修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上感受到的是出奇温软细腻的肌肤。

苏子修扬手所指之处有一盅天青色均窑茶盏,也许是新泡的茶,犹有淡淡的热气,玉柳容也不客气,坐下来用盖盏推开漂浮的茶叶,轻轻地呷了一口。

一直以来苏子修只是用指头戳过宋翎的额头,更亲昵的动作从未有过,他也在犹豫。

苏子修如往常一般平静,说道:“我身边的小仆松子在殿下身边叨扰了一日,又烦殿下亲自送回府上,子修当真是过意不去。”

宋翎觉察到苏子修的意图,一动不动,只等着他清凉润泽的指尖拂上她的面孔。不过令她意外的是,苏子修的手掌在离她的脸颊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住了,好像卡住似的怎么都过不来了。

玉柳容这次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当初我要杀了松子,子修为了松子跟我据理力争,今日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孤会对松子做什么?”

苏子修看到宋翎小脸泛红,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但是手伸到跟前又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由手背变成手心。这一刻,苏子修觉得自己的手似乎被某种难以抗拒的力量牵引着,想要摸一摸眼前这个小丫头桃花般粉嫩的脸颊。

苏子修在画上仔细地盖上了印鉴,对玉柳容的直接笑而不语。

为什么苏子修会说要她用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回去?为什么苏子修又说堂堂正正?宋翎的心底好似涌出千头万绪,怎么都理不清,她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只能任由数不清的情绪在自己心里盘成一团乱麻。

玉柳容见苏子修没反应,一样样列数过来,说道:“我可以直接杀了她,或者将人交给狱吏,将她屈打成招,令她承认自己身份可疑,乃昭国派来的细作,再或者……”

宋翎怔住了,觉得心跳得很快,并不难受,只是心里如藏着一只左奔右突的小鹿。她的脸颊上是粉润的淡绯色,看不出异样,耳后的肌肤却嫣红了一大块。

玉柳容还未说完,苏子修却轻缓而不失笃定地打断了他:“殿下不会这样做。”

苏子修说道:“你随我来祁国的时候乔装改名,隐藏身份不让任何人知道。等我带你回郢梁的一日,我会让你用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让你跟着我堂堂正正地进郢梁城。”

“何以见得?”玉柳容被激起了兴趣,挑了挑眉问道。

宋翎顿时觉得放下心来。苏子修既然这样说,也就表示不会再执意要她离开了。不过宋翎的放心只有一瞬,因为苏子修后面的一句话,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苏子修的脸部轮廓在烛火的映照下越发明朗,他笃定地说道:“因为祁国和卢国之间的仗要结束了,接下来大概就是议和了。”

“好,我保证一定带你安全无虞地回郢梁去。”苏子修极其认真地承诺道。

玉柳容心中一动,祁、卢两国之间战事的最新进展,苏子修又是如何得知的?

少女的气息温温软软,吹在耳畔有点酥酥的。苏子修听了这话,内心不震动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克制着,保持外表的镇定冷静。而当他一抬头,撞进眼帘的是宋翎一双盈盈含笑的慧黠明眸,他深藏于内心某一处的情绪被触动了。

苏子修并不去看玉柳容异样的神色,只是徐徐地分析道:“这场仗从初春开始,如今已是八月,不久之后便是秋收,若是秋收还不结束,势必对今年的秋收造成巨大的影响。毕竟两国的青壮年都在前线,家中的田地必然荒芜。这场仗是祁国开始的,祁国既然一口气吃不下卢国,卢国也无法彻底击退祁国,与其这样僵持,倒不如各退一步,省得伤了各自的国本。

宋翎又凑近苏子修的耳边,细声细气地道:“修哥哥,我跟你说,其实我一直有预感,你不会在祁国待太久,总要回到昭国去的,到时候你带着我一起回郢梁。”

“假设祁、卢要议和,那么太子殿下不会在这时候故意挑起跟昭国的事端。万一昭国认为受到了挑衅,因此去援助卢国,这对祁国是大为不利的。要捏造一个细作的罪名很容易,但是子修知道太子殿下不是不顾大局的人。”

“反正已经是骑虎难下了,修哥哥你也不要太为我担心了。”宋翎倒是一副乐天知命的态度。

听了苏子修这一分析,玉柳容内心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想不到苏子修身在异国,对天下战局也是了然于胸。

对苏子修来说,他将会有很多有形、无形的东西因为宋翎而前功尽弃。单单是前功尽弃还不可怕,可怕的是会招来预料之外的祸患。

玉柳容似是不甘,语气里多了几分偏执:“不过就是秋收,如果偏要打也不是不可以。”

苏子修一直未曾明言,但以宋翎的聪慧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如果她答应苏子修的提议,自己或许真的能顺利回到昭国,但或许也会害了苏子修。

“太子殿下好气魄!”苏子修料到了玉柳容会这样说,答道,“太子殿下可以一意孤行,但是朝中之人未必会支持太子殿下。”

“可是……”宋翎一时找不到话说了,苏子修说中了她的心事,郢梁城中毕竟有她的父兄。离家日久,她也很思念亲人,哪怕听几句父亲的斥责,都是亲切无比的。

“好、好、好!”玉柳容连说了三个“好”,“子修既然看得这般通透,那么我倒要问问子修,我今日之举是为何?”

苏子修叹道:“你不在郢梁的事,你的父兄能为你瞒住一时,难道还瞒得住一世?难道我在祁国一年,你就在祁国一年;我待上十年,你也要待上十年吗?这是不可能的,你终究得回去,难不成你想让宋大小姐一直对外宣称‘卧床不起、闭门不出’?”

玉柳容目中光芒如针,苏子修依旧坦然地与他对视。苏子修知道到了这一步万万不能退却,只要退了一步,就是步步后撤,最终会被逼到墙角:“太子殿下是想试一试子修,会不会病急乱投医,为了救松子找不该找的人?”

“以后?”宋翎一时有些茫然。她当时是偷溜出来的,纸包不住火,宋丞相很快就发现她不见了,宋璟架不住父亲的逼问,只能坦白她的真正行踪。她的父兄为了家丑不外扬,只能找个“宋家大小姐染病不能见人”的借口,暂时将事情瞒下来。

玉柳容闻言竟笑出了声,苏子修果然够直接,也够犀利。玉柳容确实是在试探,因为他怀疑祁国中有人对苏子修暗中照顾,那是昭国暗中在祁国渗透的势力,他想要借着这一手打探一下苏子修的虚实,但是苏子修似乎并不上钩。玉柳容不由得思忖,不知是他被苏子修看穿了,还是诱饵的分量不够?

苏子修不由得笑了,不过更多的是无奈,说道:“你放心,我是昭国的皇子,他们不会轻易动我的。不过你的身份没有人能证明,你在祁国一日,就身处危险一日。还有,我问你,你可想过以后?”

“说来也有意思,子修刚刚说起祁国和卢国要议和的事,孤吓了一大跳。子修你猜猜孤最先想到的是什么?孤居然觉得是都老头告诉子修的。”玉柳容半开玩笑半试探,语气中带了不羁的笑意。从玉柳容轻蔑地叫唤丞相为“都老头”这点可以看出,太子跟丞相不投契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宋翎抬起一双明净的眼睛,为难地说道:“可我舍不下你一人在祁国,你过的不也是提心吊胆的日子吗?我陪着你,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吧。”

因为玉柳容是半开玩笑半试探,苏子修也以相似的口吻笑答:“子修是最无所谓的人,此时是不是该说是?正好可以离间你们君臣,反正子修又不会损失什么。”

“宋翎,你好好听我说。你不能再留在祁国了,危险不知道哪一天会来。你也不想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吧?”苏子修耐心地劝着她。

玉柳容不笑了,而是正色道:“其实也不见得是都老头,孤听说都老头的第三房夫人好像就是昭国人,子修你说孤有没有记错?”

苏子修认为让宋翎离开祁国就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他在祁国当质子,但不同于软禁,还是拥有相当大的自由的。在祁国的这些时日,他也不是成天无所事事,只伴着“琴棋书画诗酒花”混沌度日。他有自己的筹谋,有自己的路子,他在祁国踩下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他动了送宋翎回国的念头,心知这事不是一定成不了,只是代价会很大。

苏子修答道:“太子殿下拿自家臣子的家事来问一个外国的皇子,岂不是有趣?”

苏子修是一个能见微知著的人,自从那日玉柳容带着女装打扮、狼狈不堪的宋翎出现在质子府门前的时候,苏子修就已经在预想以后了,包括事情最好或最坏的几个可能。

“行,我们不说这个了。”玉柳容无意再纠缠此事,过了片刻又开口道,“子修是不是心里对我有怨气?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来祁国当质子。但是子修如今该谢谢我了,你若不是来了祁国,在昭国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苏子修预料到了宋翎的反应,而她的执着苏子修也亲身领教过,此时此刻,令苏子修感到为难的就是要如何说服她。

苏子修面上微微露出不解之色,他说道:“愿闻其详。”

“不要,我不要回去!”宋翎一口就拒绝了,而且态度坚决。

“昭国出了一件大事,连累了三位皇子,据说他们如今都被软禁了。”玉柳容哼了一声,“你们那位太子也是厉害,一出手就将三个兄弟撸了下来。若是子修你还在昭国,以你们太子的性格,也不会让你独善其身。”

“宋翎,我想能不能用个法子,让你回昭国去。”苏子修的这句话似乎已在心里酝酿了好久。这句话说出口时,他在试探宋翎的反应,但是话说出口后,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要保护宋翎,他也有责任保护宋翎。让她回国这件事是出于对她的安危的考虑。

苏子修从容地道:“子修只是个富贵闲人,自认安分守己,最要紧的是在朝中没有任何实职。既然没有实职,子修怎么就不能独善其身了?”

不过苏子修并不这么想,他俊朗的眉目间含着三分愁绪,长长地叹了口气,就是这声叹气将宋翎的心提了起来。相识至今,宋翎从未见过苏子修有这样的愁容。

玉柳容正要说话,苏子修已抢先一步道:“不说子修,就说子修的那三位兄长,就算真犯了错,不过是被革去职务,在各自府上好好待着静思己过,还能丢了性命不成?毕竟咱们大昭是不杀皇子的。”

但哪怕如此,宋翎也是一点都不后悔。就算再回去选择一次,她依然会坚定地追随苏子修,要跟他有难同当。

玉柳容听得苏子修的最后一句话,脸色倏地变了,“咱们大昭是不杀皇子的”,这句话分明就是说给玉柳容听的。

当初跟着苏子修来祁国的时候,宋翎凭的是一股冲动,什么也不能动摇她的决心。如今回想,她越来越觉得事情远远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个中关系的复杂程度或许已经超过了她的认知和想象。

世人都知道,当今的祁帝玉朗城,也就是玉柳容的父皇,当年为了登上皇位,一共杀了九个兄弟,登基之路上满是手足的鲜血。如今玉柳容骤然听到此话,怎能不觉得刺心?怎能不认为苏子修是故意嘲讽他?但是玉柳容又不好发作,毕竟苏子修只是就事论事,而且说的是自家的事,玉柳容要是因此发火了,这不是自己将“残害亲族”的帽子戴在了头上?

但是宋翎就不一样了,她来的时候是偷偷地混在随从队伍里,乔装改扮的。换言之,没人知道这个人就是昭国丞相的宝贝千金,就是杀了她也能推脱是误杀,昭国方面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玉柳容冷静了一下,决定不发作。他今日算是深切地领会到了,苏子修看着淡然随和,但不是任人拿捏的,甚至可以说并不是善茬儿。

苏子修来祁国的时候,是昭告天下的,在祁、昭两国邦交正常的时期,苏子修如果有任何意外,昭国都能理直气壮地向祁国讨公道。一个皇子过去了,祁国一定要保证他好好活着。

玉柳容在心底冷笑,不过这样也好,因为他也不是善茬儿,事情才能这般有趣。玉柳容踱步上前去看苏子修刚刚画好的画,发现画上是一对猛禽。

“翎儿……”苏子修心中一沉,这种最坏的可能他也想到了。宋翎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她是昭国丞相的女儿,身份特殊,难保祁国一方知道之后不会利用她的身份谋划点什么,直接杀了她来恫吓昭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鸢鸟展翅高飞,目光敏锐,尖喙利爪,其振翅姿态每一笔都凌厉至极,简直似要从画中飞出来。此画的笔法和画风兼收并蓄地采用了没骨法和勾填法,跟楚轻莞的那一幅《大雁南飞图》一样。不过稍稍懂画的人就能看出,此画中的鸢鸟,其笔法技艺之高妙精湛在楚轻莞的大雁之上,而且高了不是一点点。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问题上,宋翎绝对不傻,甚至非常敏锐。她看着苏子修,突然怯怯地问道:“如果……如果他们真的查到了我的身份,我会不会就被……”

玉柳容看到了画上一大一小的印章,大些的是苏子修的皇子印,小些的是苏子修的私印,也就是小篆的“静桓”二字,于是饶有兴致地问道:“子修这幅画可是要送人?”

但是宋翎的身份是经不起推敲的,万一祁国挖出了她的真实身份,那才是大大不妙。

苏子修以寻常的口气答道:“送给松子罢了。”

苏子修嘴上虽安慰她,但心里并不轻松。宋翎是女扮男装来祁国的,玉柳容知道了,也就是祁国知道了,祁国十有八九不会轻易放过宋翎,头一件事就是调查清楚宋翎的底细和来历,以防她是别国派来的细作。

玉柳容笑了:“子修倒是有趣,送给一个小丫头的画,为何要画一对老鹰?”

宋翎听了这话,不笑反倒将脸皱了起来:“我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好,尤其是到了祁国之后,一直走霉运。”

苏子修淡淡地道:“松子自己挑的。”

苏子修执了一卷书在看,见宋翎双手托腮,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先是浅浅一笑,安慰道:“事到如今,你不必过于担心。这些天祁国那边一直没什么异动,你也别自己吓唬自己。再说了你这人一向运气好,说不定这次也能蒙混过关。”

玉柳容在乎的不是什么猛禽不猛禽,而是上面的大小两枚印章。出身皇族的贵族公子们不会轻易赠人书画,就算赠人的时候,也只会加盖一枚私印。比如苏子修赠给楚轻莞的那幅画,上面仅有“静桓”二字的印章,表示赠画仅仅是个人的行为。如果加盖了象征身份的皇子印,这幅画的意义就大不同了,其郑重之意由此可见,非亲近之人不可得。相比之下,令楚轻莞爱如珍宝的《大雁南飞图》就不值一提了。

“修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又给你闯祸了?”宋翎愁眉苦脸地问道。

“孤之前也送过松子一幅画,只是上面什么印章都没有,如今看来是孤小气了。这样好了,孤也将自己的太子印盖上。”玉柳容这样说着,也不知是在跟谁较真。

莫非玉柳容把这事忘了?宋翎这样想着,随即又摇了摇头,把这侥幸之心给灭了。她来祁国之后,事事倒霉,连累苏子修也事事倒霉,如今她不敢掉以轻心了。

“如此便是松子的福气了。”苏子修说道。

宋翎的身体已渐渐好转,心里却始终忧惧不安。按理说她小厮的身份被拆穿了,凭玉柳容那种多疑的性格,应该不会轻易放过她,至少要调查一下她的底细,但是一连多日过去,祁国方面一直不见有任何异常之举。

“今日已经晚了,我就不打扰子修了,告辞。”玉柳容朝着苏子修说道。

宋翎是落水后受了寒气,加上游水和长时间徒步奔走,使得体力严重透支,所以才生了一场大病。苏子修早晚两次为她把脉,悉心过问着她服药和饮食的情况。所幸宋翎年轻,底子尚好,加上汤药、饮食上的精心调养,一日日地好了起来,也慢慢有精神了,不似前几日看着病恹恹的。

苏子修神色甚是谦和地回礼道:“子修恭送殿下。”

高烧不退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深谙医术的苏子修对此十分清楚。到了四五日后,宋翎终于逐渐清醒,烧也退了,自己能喝药,也能吃一点稀的肉粥,不过神情倦怠,整个人恹恹的,连话也不爱说。

玉柳容说到做到,先是将自己的那一幅《孔雀牡丹图》要了回去,隔了一日又命人将画送了回来,不仅送了回来,玉柳容还特意派了一个自己宫中有品秩的内官人送来。

宋翎这次的病势比上回重多了,前三日里高烧反反复复,她整个人也意识模糊不清,喝药和进食只能强行灌下去,夜里也需要有人照看,不间断地用浸过凉水的毛巾敷额,并擦拭头脸和双手。

宋翎对此着实无语得很,不知道玉柳容是何用意。宋翎看着那一幅富丽的画,还有那个凭空多出来的皇太子大印,默默在心里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