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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女身

“我不过去行了吧。松子你过来,到火堆这边来,把身上的衣服烤干,不然身体会撑不住的。松子,你听好了,我们必须马上找到路回去,你也不想在野外待到天黑吧?万一这附近有什么猛兽出没,咱们赤手空拳的,说不定连命都丢在这里。我保证对你没有一点点非分之想,我不会偷看你!我以我祁国太子的身份来保证。”

然而现在时间不多了,这里是荒山野岭,如果天黑前找不到路,可能会有未知的危险。

玉柳容耐着性子说了一堆,看宋翎仍旧一动不动,瞪着一双惊恐警觉的大眼睛,他瞬间无奈了,阴阳怪气地挤出一句话:“小丫头,你今年才多大年纪,十五还是十六?本太子不好这一口,太小的本太子没兴趣。”

玉柳容知道不能再往前了,宋翎对他的戒心太重,一时无法解除,她是不会容许他近身的。只要玉柳容一靠近,她就又会像前两次一样没命地逃跑,哪怕把全身的力气耗尽。

为了令宋翎放松警惕,玉柳容在火堆里加了干树枝,又将火苗拨得旺盛起来,然后遵守承诺往后退,直到将自己隐藏在一棵大树后面,以免宋翎看到他就害怕。

“我的崇晖宫里随便哪一个姬妾拉出来,脸蛋都比你美貌可人,身材都比你玲珑有致,我还用得着对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无耻?”玉柳容说话的时候语气满是轻蔑和不屑,但这也不能令宋翎放下戒心,只要他上前一步,宋翎就踉踉跄跄地朝后退一步。

宋翎的面容和嘴唇已经冻得发白了,有陌生男子在侧,她说什么也不肯脱衣服,哪怕是脱掉最外面的一件褂子。她在火堆旁坐了一小会儿,等到身体感觉有了些微暖意她便站了起来,催促玉柳容赶快一起离开此地。

玉柳容好生恼火,他什么时候被人这样骂过?有朝一日,他玉柳容是有可能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但他不可能是淫贼。抛开他的地位权势,光凭他的一张脸,就能让女人趋之若鹜,他哪里还用得着当什么淫贼?

玉柳容有一点不放心,长时间穿着湿透的衣衫,就是个精壮男子也受不了,何况宋翎一个小女子。宋翎却异常固执,铁了心要现在就走,玉柳容也只能任由她了。

“你个禽兽!淫贼!你都无耻到这种地步了,还想怎么样?”宋翎依然嘴硬。她已是眼泪汪汪,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一路上,玉柳容凭着对方位的大致判断,摸索着朝前走。因为他是领路的,所以走在前面,每走一段路就忍不住回头看一看宋翎。宋翎的毅力和体力也出乎他的意料,竟然一路都没有掉队,他的步伐只要稍稍慢一点,宋翎就跟得上他了。

“我又没对你怎么样!你咬我干什么?”玉柳容捂着左肩叫骂道,宋翎刚刚那一口咬得真狠,若不是她着急脱身,说不定真被她生生地带一块肉下来。

玉柳容的认路本领没的说,两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之前落水的地方。更令人惊异的是,楚轻莞和她的婢女居然也在,山野空旷,无处藏人,四人乍然碰面,八目相视,皆神情愕然,气氛也万分尴尬。

恍惚间,玉柳容猛然觉得肩膀一阵剧痛,宋翎冲着他的左肩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玉柳容吃痛,松开了对宋翎的束缚,宋翎趁机脱身,胡乱抓扯,尽量用衣物遮蔽住自己的身体。

楚轻莞受到了惊吓,故而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心神,没想到又跟刚刚的二人不期而遇了。

“你是女子?”玉柳容的表情稍稍一僵,他不是不相信宋翎,这种紧要关头了,宋翎不可能再撒谎,不过他的视线还是本能地向下,直勾勾地落在宋翎拼死掩护的胸口上精致纤巧的锁骨上,再往下隐约可见微微饱满的娇软起伏,犹如花之蓓蕾一般。那种温香软玉的诱惑,但凡一个身体正常的男人,都会被迷惑和吸引,忍不住想要一看究竟……

四个人面面相觑,愣了半晌,还是楚轻莞率先开了口,只听她问道:“敢问二位刚刚究竟发生了何事?还有,你是苏夫子身边的小书童吧?”楚轻莞盯着宋翎看,已然认出了宋翎,只是她不认识玉柳容,这二人今日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最后好巧不巧地他们又碰上了,怎能不让楚轻莞感到疑惑?

“我不是男人!我不是男人!”宋翎情急之下尖声大喊,几乎是带着哭腔。形势所逼,她不得不坦白身份了,不然真等着被一个大男人验明正身,她就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玉柳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楚轻莞,有些发愣。宋翎的脑筋转得更快,抢先开口道:“我不慎掉进了水里,然后是柳公子救了我。”玉柳容跟宋翎事先有过约定,在外不可暴露他的真实身份,只能叫他柳公子。

宋翎几乎要崩溃了,泪珠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洇湿了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只要玉柳容再稍稍用一点力,她就要完完全全、无遮无拦地袒露在玉柳容眼前了,那种屈辱和羞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玉柳容是聪明人,顿时明白了宋翎的意图。他们在楚轻莞面前必须自圆其说,不然今日的事情就露馅了,之前为博得美人芳心的努力也都泡汤了。

玉柳容一瞬间有些愣神,一个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家伙极可能是……

楚轻莞接着问:“既然是你落水,然后柳公子救了你,为何你们后来突然不见了?”

“禽兽!禽兽!”宋翎双手环抱,紧紧地护在胸前,腰间的束带已经被扯下,身上的衣服因为湿透了难脱,正好卡在肩膀下面一点,而脖颈、肩背的大片肌肤裸露着。玉柳容看到宋翎的皮肤竟如此白皙,触感极温润细腻,宛若洁白的花茶冻,脖颈到肩背有着柔和而优美的曲线,令人想到娇嫩柔弱的白玉兰的小花骨朵。

“我们是被水流冲到别处去了。”宋翎飞快地答道,“柳公子为了救我,只顾朝着我的方向游,最后上岸的时候,才发现离我们原先落水的地方已经很远了。”

火堆还在燃烧,玉柳容一句话不说,将宋翎正面朝着他死死扣住,双手快如闪电,简直来不及让人做出任何反应。他一只手袭击宋翎腰间的束带,另一只手绕到她脑后揪住了衣裳后领,两手一起发力,动作敏捷迅猛,一时间就跟剥粽叶似的把她的湿衣裳尽数脱下了。

“可是……”楚轻莞依然存疑,尽量委婉地道,“可是之前水面明明很平静,哪来的水流?”

玉柳容有心要速战速决,一个战略包抄,就在一片高高的芦苇丛中逮住了宋翎,而且是迎面逮住。玉柳容没客气,一把将人夹在腋下,任由宋翎怎么呼喊求救,他理也不理,一路疾跑回原先上岸的地方。

宋翎暗道楚轻莞不好糊弄,还是机灵地答道:“表面是看不出什么,但水下有暗流,我们就是被暗流冲到别处去的。”

这些地方无不狭隘逼仄,玉柳容身材高大就吃了亏,不过玉柳容就是玉柳容,光拼体力就是三个宋翎也不如他,而且他又不笨,很快看出了对方的策略。

玉柳容在一旁听着宋翎瞎扯,差点笑出声来。他算是领会了宋翎一本正经说瞎话的功力了,在她嘴里,真是没有说不通的事情。

玉柳容很明白一定要尽快逮住宋翎,他知道刚刚在水里,宋翎已经消耗太多体力,应该不会有力气跑太久。不过这家伙的耐力和聪明程度还是超过了玉柳容的想象,宋翎不是一味死跑,而是利用身形娇小的优势,见缝插针地在芦苇荡、灌木丛等能掩护的地方钻进钻出。

宋翎做戏做全套,摆出了一脸真诚的样子,对着玉柳容道谢道:“小人多谢柳公子的救命之恩。”

“这家伙!故技重施是不是?”玉柳容暗自咬了咬牙。宋翎是黔驴技穷了,只晓得慌不择路地逃跑,但玉柳容很清醒,知道不能让她这样乱跑,万一朝着山林腹地越跑越深,他们就不太容易出去了。尤其是天黑了,情况只会更糟糕。

“仅是举手之劳。”玉柳容抽动着嘴角,事到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了,只能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你禽兽!你别过来!”宋翎神色惊恐,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她哪里肯束手就擒,只要没死就要抵抗。她也不看路,只是凭着本能拼命逃跑。

宋翎晓得这解释很牵强,至于楚轻莞信不信,她眼下也顾不上了,从落水到现在,她终于撑不住了,身体瑟瑟发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脸色也惨白得吓人。另外三人听见宋翎打喷嚏,才注意到宋翎身上的衣服仍是半湿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我叫你脱!你听见了没有?大家都是男人,你有必要这么矫情吗?”玉柳容的耐心要被耗尽了,他扫了一眼宋翎,末了来了一句威胁,“你脱不脱?不脱我帮你脱!”

楚轻莞不由得自责道:“都怪我,一时顾着说话,竟忘了你还冻着。咱们快快下山,我用马车送你回质子府上。”

“等死就等死!我死也不要跟你一起走!”宋翎这不只是嘴硬,而是赌气了,她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头上的发髻也散了,头发乱蓬蓬地披在肩上、背上,还有几缕潮潮地黏着脸颊。

四人赶紧下山,楚家的马车停在山麓,宋翎身上一阵阵发冷。她手脚无力,被楚轻莞的婢女扶进了车厢,随后楚家主仆二人也上了马车。因为玉柳容毕竟是大男人,不好跟姑娘们同坐一车,只能独自返回。

“哼!祁国的山山水水没有一处是我不熟悉的,我不怕找不到路。你就不同了,给你一年你都摸不回去,我要是走了,你也只能一个人在山里等死了。”玉柳容觉得松子简直是不知好歹,自己要是想伤他的性命,早在水里就结果他的小命了。自己只是略施小惩而已,不然何必大费周章地救他上岸,直接将他扔在水里喂鱼还省事了呢。

宋翎被冻了半日,意识已有些模糊,再加上马车颠簸,整个人便昏昏沉沉的,似是听见了楚家主仆在议论。

“殿下如果嫌我拖后腿,咱们现在就分道扬镳,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这样互不干扰可好?”宋翎整个人已瑟瑟发抖,兀自嘴硬地道。

先是婢女绿倚的声音:“小姐,我看今儿的事有古怪。什么不慎落水、行侠仗义,我看着不像,倒像是事先谋划好的,故意在小姐面前演这一出。”

“别管你?哼!瞧瞧你这副样子,你就这么喜欢穿着湿衣服是吧?要是半道上冷风一吹,你支撑不住了怎么办?还不是拖我的后腿!”玉柳容步步紧逼。

“绿倚你别乱说,事情应该是凑巧罢了。”楚轻莞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这位柳公子咱们是不认识的,但是松子是夫子的书童,难不成松子帮着柳公子来骗咱们?”

“我就乐意这样烤火,求求您别管我成吗?”宋翎说话的底气很弱,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吓的。

“小姐您还没看明白吗?这几年这样的事还少吗?就因为您生得好,不知多少人争着抢着在您面前表现自己,出各种风头,好让您能多看他们一眼,我估计这柳公子也是这样的心思。我看他们是串通好了的,借着侠士的名头来蒙骗小姐。”绿倚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一拍手掌道,“对了,您不是提起过,前些日子在书院有个人特地将自己的画送来女学堂请大家品鉴?那个人也姓柳,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宋翎极为机警,看着玉柳容朝她走近,她小兔子般敏捷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反正玉柳容走近一步,她就后退一步,死活要跟玉柳容保持一段距离。

楚轻莞打断她道:“行了行了,绿倚你别猜了,还是快些将松子送回夫子那里吧。”

“你到底在搞什么?”玉柳容见状火了,朝宋翎的方向逼近了一步。

楚轻莞见宋翎的脸色越发不好,心里发慌,命令车夫快些赶车,一路策马飞驰,总算是扬尘滚滚地赶到了质子府。

玉柳容疾言厉色,但看一看宋翎,她不仅不照做,甚至下意识地牢牢抓住了领口,摆出一副坚决不肯脱下湿衣服的样子。

她们刚刚把宋翎扶下车,下一刻苏子修就心有灵犀似的出现在门口了。宋翎整个人狼狈万分,湿漉漉的长发散乱地披落,身上的衣衫也是湿的,似乎还被什么人扯得凌乱不堪。她脸色苍白,险些连站都站不住了。

玉柳容为了不给宋翎好脸色,恶声恶气地道:“喂!你这家伙是傻了不成?老是呆坐着干什么?赶紧把衣服脱下来,衣服干了之后我们还要找回去的路,你少磨磨蹭蹭的,要是拖累我天黑之前回不去,你就等着瞧吧,有你好看的!”

苏子修眉头一锁,飞奔上前。宋翎也看到了苏子修,双唇动了几下,却没说出一句话来,一头栽倒在苏子修的怀里。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玉柳容终于看不下去了,这家伙是被吓傻了,还是把魂丢在水里了,有这样烤衣服的吗?没等到衣服全干,人就先冻病了。

苏子修不敢耽误,一把将宋翎横抱起来,大步朝着房里走去,甚至忘了礼节性地招呼一声,完全将楚轻莞晾在了一边。

玉柳容原本想对宋翎不理不睬,这家伙今天得罪他得罪得太狠了,他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和善的态度了。

楚轻莞知道事出有因,并不怪苏子修不理会自己,但是她的脸上还是掠过一丝淡淡的失望之色。因为主人家没招呼自己,楚轻莞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她还是决心跟上苏子修,看看情况再走也不迟。

直到把自己收拾了个七七八八,玉柳容终于想起还有一个宋翎。他瞥了宋翎一眼,看见那家伙还是老样子,抱着膝盖坐在火堆前,一句话不说,湿衣服也一件不脱。跳跃的火苗将她一张白净的小脸烤得通红,身上依然是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丝和衣服淌下来,坐着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进了宋翎的屋子,苏子修在床前小心地将宋翎放下,正要吩咐侍女做事,看见了身后的楚轻莞。苏子修方才心思都在宋翎身上,倒是忘记了楚轻莞,此时他略带歉意地说道:“楚姑娘,多谢你送松子回来,眼下松子这个情状,恕苏某不能留客了,还请楚姑娘先回吧。”

到底是初夏的时节,围在热烘烘的火堆旁,玉柳容身上轻薄的小衣很快就干透了,外衫也是半干半湿,估计再烤一烤就能勉强上身了。

楚轻莞咬了咬唇。她鼓起勇气跟进来,本想跟苏子修多说几句,没想到苏子修一开口就是逐客令。楚轻莞毕竟是姑娘家,不能赖着不走,只能矜持地点了点头,对着苏子修道了一声:“告辞。”

火烧旺了之后,玉柳容将衣裳一件件脱了下来,直到上身只剩一件薄薄的丝绢小衣。小衣浸湿后呈半透明状,布料紧紧贴在肌肤上,穿了也跟没穿一样。

方才就算苏子修不说,绿倚也在悄悄扯自家小姐的袖子,示意楚轻莞此地不宜久留,不可因见了苏子修一时忘情失了姑娘家的身份。毕竟是贴身婢女,绿倚也有几分猜到了自家小姐的心意。

玉柳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找了个背风的位置,从周围搜罗了些干燥的树枝、树皮、芦苇等物,轻轻松松地生了一堆火。这湿衣服穿在身上太难受了,山里气候偏凉,风一吹就冻得人打哆嗦,寒意几乎要凉入肺腑。

在退出宋翎的屋子的时候,楚轻莞无意间一瞥,看见屋子的角落挂着一幅画,是工笔的孔雀和牡丹。楚轻莞本身擅画,对画中佳作过目不忘,一眼就认出了是当日送来女学堂的那一幅《孔雀牡丹图》。

迷路也是暂时的而已,玉柳容一点都不担心。他对祁国的山川水流不能说全部了然于胸,但是大概的轮廓还是知道的。缘聚寺附近多湖泊水系,寺后的小山连着祁国境内南北走向的栖霞山脉,大致方位错不了。而且凭他二人之力,又不可能游出太远,肯定还在某一处无名的水泽岸边。他们不如先在岸上生一堆火,从从容容地把湿衣服烘干,然后再找回去的路也不迟。

楚轻莞甚是诧异,这幅画为何会在松子的房间里,难道松子跟柳公子之前就认识了?楚轻莞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默默念叨:怪了怪了,莫非这次真的被绿倚说中了?

刚刚两人在水里一阵要命地你追我赶,宋翎慌不择路,玉柳容也是无暇顾及四周。如今上了岸,看着全然陌生的景物,就连玉柳容也说不出这是到了哪里。简单地说,这两个人有可能是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