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柳容懂得人体的穴位，而且指劲惊人，两三丈远的距离，还能把握力度的分寸，准确无误地打中目标。尽管宋翎对玉柳容的好感很有限，但此时她也不得不叹服，难怪玉柳容一向自负，他确有不凡之处。
宋翎猜想那颗小石子打的位置应该是小腿胫骨上的三阴交穴。苏子修懂医术，她也通一点皮毛，击中三阴交穴后，下肢会有短暂的麻木感，但只要力道控制得当，对人体不会有什么伤害。
楚轻莞的婢女腿麻了，一时走不了路，玉柳容和宋翎看到楚轻莞似乎跟她的两名女伴说了些什么，然后两名女伴就先走了。大概是楚轻莞请她们先行一步，她和自己的婢女在原地歇一歇就追上去。
宋翎看得目瞪口呆，她亲眼看着一颗比弹珠还小的石子从玉柳容手里飞出，打中了那名婢女的小腿。
“我觉得还是别让轻莞落水了。”玉柳容还在犹豫。
说时迟，那时快，楚轻莞的随身婢女冷不丁地发出一声痛呼，突然腿脚一软蹲了下去，像极了因走路太多而腿脚发麻的人。
宋翎一听，瞬间绝倒。往日的玉柳容也不是个没有决断的人，真想不到今日居然这么优柔寡断，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纠结着这个问题。
宋翎心里暗念：天时地利，只差人和了。
宋翎没好气了：“你再犹豫下去，眼前的机会就溜走了！”
玉柳容和宋翎不知从哪里摘了一片大叶子当作掩护，他们一路跟踪下来，楚轻莞一行人没有丝毫察觉，或者压根没想到自己身后竟还有两双眼睛。又过了一会儿，他们距离古亭越来越近了，途中经过山脚的一处水泽，初夏时节，水中生长着野生的菱角、芡实、萍蓬草、荇菜，还有小碗般的野睡莲，不曾被人工精心地打理，倒是有几分自然蓬勃的野趣。
她决定不跟玉柳容一般见识，当机立断地扔掉遮掩的大叶子，朝着楚轻莞主仆二人疾步跑过去。一挨近，她就不由分说地搀扶住那婢女的一只胳膊：“这位姐姐可是腿麻了？虽然不是上山，但山路到底难走些。走得太久，是很容易腿麻的。”
如今跟楚轻莞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两户人家的小姐，看她们大概是往南面山脚去了，据地头蛇玉柳容判断，多半是去看那里的古亭。古亭有四座，建成年代最久远的距今有二百多年了，亭上有历代名人手迹。此外风景极好，峭壁上满满地覆盖着地锦、凌霄、茑萝、葛萝、紫藤薜荔等。触目所及皆是绿意汪洋，还点缀着嫣红粉紫的小花，甚是赏心悦目。
楚轻莞和她的婢女皆是一脸惊诧，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这小姑娘还真是奇怪，一开口就是自来熟的架势。
玉柳容和宋翎一声不吭，他们的心思才不在什么红嘴相思鸟上，而是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刚开始的时候，大伙还是成群结队的，后来人群就渐渐分散了，姑娘们三五成群地在一起，有的喜欢往这里去，有的却心仪那一处风景。
“这位姑娘看着面熟，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楚轻莞看着宋翎，眼中似有疑惑。
此处红嘴相思鸟的盛名，这群出游的小姐都有所耳闻，大伙兴致勃勃，希望今日能一饱耳福，也不枉出来一趟。
宋翎嘴上没说，心里却想：当然见过，咱们还在一个学堂里读书呢！“我扶这位姐姐去那边的石头上坐坐吧，腿麻不能一直站着强撑。我自幼跟在我家主人身边，对医理也是略知一二的，不如让我为这位姐姐瞧瞧？如果只是腿麻，好好地捏两下，说不定就没事了。万一真的是扭伤了筋骨，不妨也让我看看，说不定能为姐姐减轻一点痛楚。”
随后有人提议去后山，山上夏木成荫、景致秀丽，最是清凉宜人。宁静幽远的好时节，山林间多画眉、白头鹎、鹊鸲、靛颏等善鸣的雀鸟，最出名的就是红嘴相思鸟，此鸟叫声啁啾婉转，仿佛天籁，若是多只相思鸟同时鸣叫，其声之美妙动人，令每个人都过耳不忘。
宋翎口齿伶俐，一番话说得跟连珠炮似的，压根就没给人插嘴的机会。
玉柳容和宋翎混在这群小姐之间，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为了看什么水陆道场，大家做什么，他们也跟着做，横竖不能让人家起疑。
楚轻莞还迟疑着，刚开口：“请问姑娘……”宋翎早就搀着她的婢女的手，半是搀扶半是拉扯地往石头那边去了。楚轻莞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一起跟过去。
缘聚寺的水陆道场一共七个昼夜，分为内坛佛事及外坛佛事，共分七个坛场。今日是第一天，最后一天还有隆重的放焰口。各家姑娘在婢女、乳娘的陪同下，一路迤逦而来，到了寺前，都敛息噤声，神色虔诚地入殿参拜。
“姐姐您这里坐，不好，这里都是浮灰，仔细脏了衣裳。还是坐那边吧，那边也不好，刚刚没看仔细，这石头上都是积水呢。”宋翎一路把这主仆二人往湖边引，终于挑到一处满意的地方了，才让那婢女坐下。婢女面朝湖泊，宋翎是蹲下身面对着她，而楚轻莞正好站在宋翎身后，她一点没有多想，心思都在自己的婢女和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姑娘身上。
玉柳容用帷帽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除了身材格外高挑之外，别人也没看出什么异常。他身边跟着的小丫鬟明眸皓齿，笑起来两个甜甜的酒窝，看着就让人觉得亲近可爱，所以同行的姑娘们对这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并没有过多的在意。
机会触手可及了。
“快跟上，不然人都走远了。”相较于玉柳容的失神，宋翎可灵醒多了，催促玉柳容别光顾着看了，赶紧朝着少女远去的方向追去。
宋翎的计划是她猛地蹬腿站起来，再一个力道十足的下腰，用撅屁股的力气朝后一顶，硬生生地将楚轻莞顶得连连后退，然后一个倒栽葱，直挺挺地翻进湖泊里去。这样没有人会在事后怪罪宋翎，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意外，而宋翎顶多算是好心办坏事。
宋翎自认对美人还是相当把持得住的，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更何况是玉柳容了。他早就心旌摇曳，恨不得化作一缕轻风，缠绕在美人团扇的流苏穗子上，只为能亲一亲美人玉手的香泽。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宋翎正要屁股发力，干脆利落地将楚轻莞顶下水，但是她自己的腰被人大力地一推，使得原本蓄势待发的她一瞬间失去了平衡。
而楚轻莞也在这些少女之中，周围的莺莺燕燕，一点都未使她的秀色黯然，反倒她那一张芙蓉般的娇小面孔，硬生生地将旁人都比成了庸脂俗粉。
“啊！”惊恐的尖叫破空传来，不过这声音是宋翎的，她重心不稳，连连后退。
玉柳容顺着宋翎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那边走过来一群韶华正好的妙龄少女，姑娘们个个面容娇艳若三月春花，身段娇软如清风拂柳，衣衫配饰无不奢美华艳，精工细巧。姑娘们翩跹而过的身影里，有湖绿、水绿，鹅黄、柳黄，石榴红、樱桃红，绛紫、藕色、丁香色……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所过之处一片令人欲醉的香风。
宋翎落水前，双手本能地凭空乱抓，想要遏制住下坠的势头，还真被她抓住了一人的衣衫。那人力气也不大，救不了人，反而险些被她一起拖下水。但是那人运气好，布料被撕裂了，那人留在了岸上，可怜的宋翎直挺挺地掉进了水里。
惊呼的人是宋翎：“我看见楚轻莞一行人了！”
玉柳容！玉柳容！玉柳容！
“我觉得吧……”玉柳容又开口了，不过话没说完，就被喊声打断了。
落水的时候，宋翎脑子里一直回旋着这三个字，每一次想起都让她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她看得清清楚楚，在关键时刻阴了她一把的人就是玉柳容，他没有半分迟疑地把她往水里推了一下。
玉柳容现在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今天该谁落水”上，一时间根本没心情去计较宋翎刚刚这话是不是“犯上”了。
玉柳容最后还是改了主意。
“可是什么？”宋翎难得在玉柳容面前强横一把，“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当机立断，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只会错失机会，将来追悔莫及！”
跟上回落水一样，冰凉的湖水漫过了她的头顶，宋翎几乎是下意识地屏气，不让湖水呛进鼻腔，然后慢慢地让身体浮起来。宋翎刚刚要出水面，就听到玉柳容从岸上跳了下来。
“可是……”玉柳容还是很纠结。
等玉柳容到了水里才傻眼，宋翎的一颗脑袋探出了水面，她不挣扎也不惊恐，就这么好端端地浮在水面上。
“你别犹豫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楚姑娘落水，然后你去英雄救美，博得佳人的芳心，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宋翎是个有决断的姑娘，一定要把玉柳容拉回“英雄救美”的正道上，不然倒霉遭罪的就是她自己。
玉柳容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一层。救人救人！就是救他人于危机之中。这宋翎都能自救了，哪里还需要他救？
玉柳容还没拿定主意，宋翎的心也跟着他七上八下的，生怕玉柳容被猪油蒙了心，到最后还是逼着她下水。
这一下水也白跳了，不过玉柳容到底是玉柳容，敏锐地发觉事情还有转机。楚轻莞刚刚被吓得不轻，正软绵绵地歪在她的婢女的肩膀上，她的婢女也顾不上腿麻了，焦急地连连喊着“小姐”，正用力地掐她的人中。
到祁国两个多月了，除了悦蒙书院和质子府，宋翎都没机会好好看一看祁国别的地方。这日能去缘聚寺，若按照宋翎之前爱玩爱热闹的心性，看着沿途的青山绿水、花红柳绿的好景色，心情应是无比舒畅，但是宋翎却怎么也舒畅不起来，一来是担心被玉柳容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二来是玉柳容这人一路上反复变卦，一会儿觉得楚轻莞落水好，一会儿又觉得宋翎落水好，摇摇摆摆地拿不定主意。他们的马车才走一半路，玉柳容的主意就变了好几次。
楚轻莞因惊吓过度正在犯晕，没工夫看水里发生了什么事，看来玉柳容计划的“行侠仗义”还有转机。
虽说玉柳容不再理会宋翎，只关心自己的计划，宋翎却多少有些惴惴不安。于是，这一对怪异的主仆便各自“心怀鬼胎”地去了缘聚寺。
玉柳容当下就拼命地跟宋翎使眼色，叫她装也要装出溺水的样子，眼神使得不够，差点就要喊出口了。
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句话，把宋翎吓得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宋翎知道是玉柳容阴了自己一把，此时正怒气冲冲，她理都不理玉柳容的频频眼色示意，完全当作没看见。
为了配合玉柳容的小姐装扮，宋翎自然得打扮成丫鬟。一开始，宋翎磨磨蹭蹭地不肯穿，玉柳容没啥好耐性，凌厉的眼风往宋翎身上一剐，逼得宋翎不得不硬着头皮将丫鬟的服饰换上。当宋翎一身丫鬟打扮出现在玉柳容面前时，多少还是胆战心惊的，生怕被玉柳容瞧出什么端倪，不过玉柳容的心思貌似都在楚轻莞身上，只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宋翎一眼，淡淡地丢下一句“松子你穿女装倒是不难看”，便不再理会宋翎。
她宋翎也是个有气性的，哪怕来祁国的这段日子已经把她的棱棱角角打磨掉了不少，但是她骨子里还是从前的宋翎。
小姐们去缘聚寺看水陆道场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玉柳容那日煞费苦心地乔装了一番，里头是寻常书生打扮，外面罩了一层女子衣裙，头戴一顶四周垂落长长面纱的帷帽，挡住了面容，除了身量比一般女子高大，大致倒也看得过去。玉柳容之所以这样打扮，有他的一番考虑，扮成女装是为了前头能混入千金小姐们的队伍中，而不惹人生疑。等到有机会英雄救美时，提前把外面的女装一脱，就又恢复了本来的男子面目。
从见第一面，玉柳容就没给宋翎留下什么好印象。后来的每一次见面，玉柳容不是颐指气使，就是威胁恫吓。宋翎不满的情绪逐渐累积，累积到最后就是爆发。
“好好好！”宋翎连忙配合着鼓掌，心情更爽快。幸好她够机灵，三言两语就成功地把祸水东引了。楚姑娘啊楚姑娘，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玉柳容吧。
现在宋翎的忍字诀彻底破功了，她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面上，就是不愿意配合玉柳容，哪怕玉柳容情急之下，朝她做了好几个抹脖子的手势。
“好！就按你说的来！”玉柳容答应得很爽快，竟有一丝迫不及待。
宋翎愤愤地想：玉柳容这家伙太可恶了，太自以为是了，偏偏这回她就不怕他了。
宋翎这一番话的出发点是为了自己，但不得不说也有几分道理。玉柳容一时陷入沉思，显然有点被打动了。他眼前不由得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夏日衣衫轻盈单薄，湿透后严丝合缝地贴着楚轻莞曼妙的身体，而他的轻莞正瑟瑟发抖，表情楚楚可怜，精致美好的小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此时此刻，他就在她身边，给她依靠，给她温暖。她是柔弱无骨的丝萝，他是坚若金石的乔木，丝萝依偎着乔木的景象真是太美好、太令人憧憬了。
看到玉柳容又朝她做手势，宋翎的脾气也上来了，决定今天非跟这位爷对着干。她不仅不肯装溺水，竟然一扭头，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自顾自地游走了，只给自己的“同伙”留下一个背影，管你是“英雄救美”还是“行侠仗义”，横竖不关她宋翎的事。
宋翎刻意把“事半功倍”这四个字说得格外清晰，企图说服玉柳容。
眼睁睁地看着宋翎扭头游走，玉柳容彻头彻尾地傻眼了，这不是明摆着拆他的台吗？这不是明摆着打他的脸吗？不行，绝对不行，自己必须追上这家伙！
宋翎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口气还是软了：“那个我们再商量一下成吗？你自己都说了救我有十成把握，那么换成楚轻莞，你救她的把握不也是十成吗？这样说来，只要有你在，楚轻莞就不会有危险。如果她受了惊吓，你在她身边不正好可以宽慰她、安抚她？如果她因此病了，你还可以用探病的理由对她嘘寒问暖，最后感化她的一颗芳心。这样一来，可比单单在她心里树立一个侠义形象要好得多，可谓事半功倍啊。”
玉柳容早就把今天的大计划连带着在岸上吓得花容失色的佳人，全都抛到脑后去了。他现在一门心思想把松子逮回来，不能让他这样跑了！
宋翎心想：不放心不放心。
宋翎拼命地用双臂交替划水，她不得不拼命，因为身后的玉柳容正穷追不舍，而且两人的距离有逐渐缩短的倾向。宋翎的洑水学得不到家，只会狗刨，但玉柳容就内行多了，姿势和换气一看就是“名师出高徒”，他这种游刃有余的游法，追上前面狗刨的宋翎，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玉柳容一再保证道：“不会的，你这么个小体格，我一把就拎起来了，怎么可能失手？你尽管放心吧。”
眼看着宋翎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玉柳容划水的动作没刚刚那么急了。
“慢着慢着！”宋翎抓住了重点，嚷嚷道，“原来你水性一般，我就更不放心了，万一你没能把我救上来，我岂不是要跟着完蛋？”
宋翎才不相信是玉柳容忽然善心大发，想要放她一马。她心里暗咒玉柳容太阴险，这分明就是猫捉老鼠的把戏。猫捉老鼠何必一下子就把老鼠逼到无路可退？猫适当地让老鼠多跑一会儿，最后跑得筋疲力尽，岂不是更有趣？
“既然要在轻莞心目中树立救人于危难之时的侠义形象，这事就不能搞砸，万一我没把人救上来，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不就英雄变狗熊，得不偿失了吗？”玉柳容觉得自己说得很在理。
而现在宋翎就觉得自己像是老鼠，而玉柳容就是那只蔫儿坏的猫。
玉柳容说道：“我思来想去，还非得是你。你身量娇小，我去救你肯定比较容易，轻轻一托就能把你托起来。要是换成跟我体格相近的年轻男子，我救起来肯定要费力多了。不妨告诉你，我的水性一般，救你的话有十分把握，换成别人就没什么把握了。
玉柳容不仅穷追不舍，还朝着前面大声喊话，喊话的内容不外乎威胁恐吓，还有严词控诉。
玉柳容以手支颐，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宋翎的建议，但随后他说的话让宋翎的愿望落了空。
“松子你给我停下！是你自己停下还是等我逮住你？我狠话撂在这里了，要是被我逮住了你，一定要你好看！
“我其实不太会水，只是三脚猫的功夫，而且经过上次的事，我已经有点怕水了。现在我跟那些不会水的人没什么两样，要是真掉进水里，我肯定是脑子一片空白，然后眼前又一片漆黑，然后我……然后……”宋翎苦着一张脸，“您换个人成吗？为何非得是我？”
“好你个松子，居然敢扔下我一人就跑了？你知不知道，要是上了战场，你这种行为就是逃兵！要被砍头的。不！当逃兵还连累自己的同伴，千刀万剐了你都不够！”
宋翎在心里愤愤地想：谁说我没事？我可是病了好几天，只不过您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不在意小人物的死活罢了。
宋翎一声不吭，不是她不想回应，而是她每次换气都很吃力了，更别提说话了，肯定没说几个字，就得呛一大口水。
“你这话扯到哪里去了？只是因为你会水啊。”玉柳容说得理直气壮，“当日在崇晖宫，你不是也掉进过荷花池，最后还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两个人实力相差太悬殊，玉柳容到底是追上了宋翎。他就跟抓小鸡仔似的，想要将宋翎一把擒住。
“凭什么是我？我才不要！难不成我就是怎么着都没人心疼的人吗？”宋翎义愤填膺地抗议。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宋翎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她就算是困兽犹斗，也得拼命地挣扎几下。
玉柳容后面还有好多个“万一”，但宋翎再也听不下去了，心想：好你个玉柳容，只顾着怜香惜玉，却不把我当人看。楚轻莞是闺阁弱女子，身娇肉贵，但是我也不是皮糙肉厚的主儿，难道掉水里就一定不会出事吗？
玉柳容先是去捉她的脚踝，宋翎用力几个回蹬，差点踢中玉柳容的面门。护着自己的脸堪堪躲过一脚，玉柳容终于火冒三丈了，一个前纵发力，借着冲力一把抓住了宋翎的肩膀。
“你没听错，就是你落水，然后我救你。”玉柳容一脸从容，不急不缓地为宋翎分析其中的原因，“轻莞一个姑娘家，身娇体弱的，我怎么忍心令她落水？万一她受惊过度怎么办？万一她感染风寒怎么办？万一她……”
宋翎惊得瞪大了眼睛，但是更惊愕的事还在后面，玉柳容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箍住她的身体，然后他一个猛子，迫使她跟他一起往下沉。宋翎料不到还有这一招，一长串气泡在她嘴边吐出，直到胸腔里最后一点气息被挤压殆尽。
“我没听错吧？”宋翎一时惊得两只眼睛瞪得滚圆，连声质问道，“凭什么是我落水？难道不应该是楚轻莞？是你英雄救美，这里头又有我什么事？”
玉柳容这招够狠的，也够损的。当水没顶的那一刻，宋翎很清楚地看到，玉柳容沉下水面之前曾吸了一大口气，如今他的气还够用，宋翎却真的要断气了。
“不是不是，前面说得对，后面就跑偏了。”玉柳容摇了摇头，说道，“是你落水，然后我会当着轻莞的面救你。这样轻莞会觉得我古道热肠，有侠义之心……”
幽暗少光的水底，再加上近乎窒息的压迫感，宋翎觉得双耳隐隐作痛，甚至有轻微的耳鸣现象。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拼尽力气想要掰开玉柳容一双铁钳似的手，尝试了两次都徒劳无功，那种即将溺水的恐怖感越来越明晰了。
那一刻，宋翎感觉自己简直就是玉柳容肚子里的蛔虫，玉柳容的心思她没猜到九分也猜到七八分了，玉柳容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他压根没赞成宋翎的意思。
宋翎不想死，尤其不想莫名其妙地被玉柳容弄死。隔着光影流离的水波，她的脸上应该是愤怒的神色，如果还有力气，她真的想张嘴狠狠地咬他一口。自己的命换不了祁国太子的命，好歹带走太子的一块肉，她也不算死得窝囊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宋翎还是要附和一下，说道：“好主意！小姐们要去缘聚寺，而缘聚寺附近又多水流，这就是天时地利了啊。到时候想点法子让楚姑娘不慎落水，然后就轮到你英雄救美了。如此一来，楚姑娘对你心存感激，又倾慕你的神勇，再然后就水到渠成了。”
在最后的一阵眩晕中，宋翎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被人夹在了腋下，流水轻柔地漫过她半闭半睁的双眼，最终眼前出现一片明媚的天光。等到神志清醒，她已经在水面上了。
宋翎觉得这位太子爷就是喜欢瞎折腾，放着现成的权力不用，偏偏要来这些弯弯绕绕的。这祁国内只要他放话要娶楚轻莞，谁还敢跟他抢不成？
宋翎原先呆滞的眼睛慢慢聚光，最先看清楚的就是玉柳容。在宋翎的心目中，他是当今世上最穷凶极恶的坏蛋。
宋翎烦心了没多久，玉柳容那头又出了幺蛾子。玉柳容不肯放弃，觉得以画相交不成，还是得用别的法子。自从打探到这月廿十三，少女们要去雁阳城东郊的缘聚寺看水陆道场，玉柳容便想出一条妙计，就是英雄救美。
宋翎几乎是无意识地一反手就将手背朝他的脸上抽去。
宋翎隐约察觉到苏子修有心事，但也仅仅是猜测而已。她知道苏子修那种沉稳内敛的性格，比任何人都藏得住事，他要是不说，别人休想从中揣摩一二。她直接问飞涯也行不通，这位老兄的口风也紧得很。
“你干什么？”玉柳容暴怒道，轻轻巧巧地就捉住了宋翎的手腕，挡下了这一记偷袭。因为两人还浸在湖水里，形象极其狼狈不说，待在水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玉柳容没有多计较，打算无论如何先上岸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