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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朝政

苏子修有自己的养生方法,遵从定时、适量、宜食的原则,每日三餐吃得克制且讲究,又不喜过甜、过黏和油炸的一类吃食,所以榛子拿来的这些点心,苏子修未必会吃,而他每日下午须饮莲子百合银耳汤,时间还没到,这明显就是苏子修授意榛子拿给宋翎的。

只见榛子端着一个双层的梅花填漆食盒,原来刚刚他也不全是为了开溜,是真的拿点心去了。榛子把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四样精致小巧的点心,除了刚刚说的桂花糕,还有红豆馅的凉糕、菊花茶冻和炸得金黄的豆腐皮酥卷。

然而宋翎像是转了性,对平日爱吃的点心视而不见,神色恹恹地说道:“现在别跟我提什么点心,我觉得肚子胀胀的……”宋翎心里明白,兴许就是那几碗馄饨把她撑坏了。

宋翎正一惊一乍地猜测着,忽然听见有脚步声,是榛子回来了。

“你的肚子胀是不是?”榛子竟然有点难掩的兴奋,宋翎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在外面吃撑了。

宋翎凑近了些,悄悄地说道:“该不会是在搜查那日在良囿的刺客吧?但好像也不对啊,不是说那些刺客没一个漏网之鱼,死的死了,活的都拿下了?那在城里还搜个什么?难不成……”宋翎猛然灵光一现,惊愕地道,“难不成还有同党?”

宋翎气得瞪了他一眼:“你幸灾乐祸是不是?要不要这么明显,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了!”

“这个……”苏子修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宋翎前面的话他听了也是一笑了之,倒是这一句令他留了心。

榛子见宋翎瞪他,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可没幸灾乐祸的意思。你吃撑了是不是?今天公子教我认了几个穴道,太多我没记住,正好记得有几个穴位是缓解肚胀的,要不要我给你试一试?”

宋翎碰见楚远云,尴尬归尴尬,但不耽误宋翎从楚远云嘴里挖消息。宋翎几乎是习惯成自然了,见到这阵势就敏锐地察觉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从楚远云这里也打探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毕竟楚大哥只是一个县尉,知道的内幕不多。

宋翎看着榛子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想到他包扎个绷带都笨手笨脚的样子,吓得赶紧推辞:“别别!我只是一点点胀,小事情而已,真的!我待会儿找公子要一颗山楂丸就好了。”

宋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又说道:“修哥哥你知道吗?外头正全城戒严呢!也不知为什么一下子查得那么紧,楚轻莞的大哥就是为了这事带着人满城巡逻,看见可疑的人就上去盘问,好像在搜寻什么人似的。”

这年九月,祁崇景二十三年,昭明惠三十五年,卢熙和三年,祁国除了再次发兵攻卢,国内还有一件大事发生。那就是祁帝玉朗城正式下诏,称因龙体欠安,移居上阳宫静心养病,将国事悉数托付于太子。这份诏书一出,就相当于向天下宣告,太子玉柳容将会真正掌握国家大权,成为祁国独一无二的裁夺者。虽说还未有帝号,但诏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国事悉数托付于太子”,玉柳容如今的身份与其说是太子,其实已经不合适了,确切地说应该是代皇帝。

苏子修见宋翎讲得差不多了,这才轻轻地咳了一声,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宋翎,这样大大咧咧地谈论别人的后院之事,作为一个姑娘家,不太像样。

等到过完今年的崇景二十三年,祁国将会正式改元,玉柳容也将真正临朝称制,迎接属于他自己的帝王生涯。

宋翎在亲近的人跟前讲话有一个特点,就是倒豆子似的非要一下子说完,没人跟她搭话也没关系,宋翎要是有兴趣,自说自话也能说好一会儿。

祁帝一向龙体欠安,多病缠身,尤其是这两年每况愈下,力有不逮,已渐渐露出日薄西山之兆。而年轻的太子正是旭日东升之时,将帝位传给太子是迟早的事。如今祁帝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将帝王权柄移交给太子,从这个信息中可以推测出一件极关键的事,就是祁帝恐怕已时日不多了。祁帝是要趁着自己还在世,帮助太子将帝位坐稳固。

苏子修常常被宋翎的这一份“坚定”弄得哭笑不得,先不说有没有七皇子党存在的必要,就算真的有,苏子修也不会让宋翎一个小丫头在其中掺和。

虽说现在找不出一个能跟太子争夺皇位的人,但是帝王总是要比常人来得心思缜密,这时候帮太子将位子坐稳,万一将来有一日真的冒出一两个小人,他们也不会有机会乘虚而入了。

如果要为昭国的那些皇子站队,宋翎和她的哥哥宋璟都是七皇子党。苏子修从未承认过,宋翎却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她在别的事情上帮不到苏子修,但要论收集消息,宋翎绝对是无师自通的人才,总有办法打听到关于太子和其他皇子的隐私小事。至于她为何要这么做,当然就是为了苏子修能“知己知彼”。

玉柳容如今顶着一个代皇帝的名号,但实权都已经到了他的手上,跟真正的皇帝别无二致。新帝登基的庆贺大典要等到第二年开春正式改元之后,现在只能是小规模地庆祝一下,赦免了一些罪名较轻的犯人,以示施加恩泽于百姓。

宋翎说道:“修哥哥,你说这事奇怪不,楚轻莞明明已经是太子昭仪了,她的亲哥哥照理说也应该被提拔,怎么还屈居于一个小小县尉的位置?这种事嘛,大家都心照不宣,祁太子就算不给一个实职,给一个肥缺是少不了的。想不到祁太子这么小气,竟然一点都不给自己的宠妾脸面。还是楚轻莞没有传言中那般受宠,所以玉柳容根本没有要抬举楚家的打算?虽然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是什么中听的话,但不管哪一国不都是这样吗?”宋翎想都不想,就把昭国的那一位太子拎出来比较了,“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家的那一位太子殿下,前几年不是看上了一位小门小户的姑娘,因为她得宠,所以她的父亲兄弟都跟着沾光,该提拔的提拔,该赏赐的赏赐。虽说只是个房里人,没有封号,但那架子就跟正儿八经有封号的主子差不多了。”

玉柳容果然是一个雄心勃勃又颇有主见的君主。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致力于组建自己的班底,培养和发展自己的势力,如今正式执掌皇权,他的头一件事就是给朝廷“换血”,把自己的心腹,譬如贺知年、程长儒等人提拔上来。

“修哥哥,就是楚轻莞的大哥,在雁阳城中当县尉的那一位。”当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宋翎还是改不了小时候的习惯,一口一个“修哥哥”地叫苏子修。

当然这事不能太明目张胆,否则容易引起老臣们的集体反弹。前朝留下的老臣们在朝廷上还是有相当大的话语权的,万一把他们逼急了,来一个西风压倒东风,足够令年轻的君主头疼了。他只能悄悄地把自己人安插到几个要紧且关键的职位上。

“是谁?”苏子修懒洋洋地问。他没心思猜,毕竟教一个不开窍的学生是很累的。

饶是这样,玉柳容还是感受到了不小的阻力,那些旧臣能混到眼下的位置,都是从千万人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精,有哪个是吃素的?看到新君一上位就急于提拔自己人,有意无意地把往日不跟自己一条心的旧臣给撇到一边,他们早预感到事情不妙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或多或少会暗地里给玉柳容设阻。

她连桂花糖糕都不爱吃了,罕见啊,榛子一边想着一边走了。他不知道,宋翎早就被刚刚的馄饨撑得肚圆了,现在别说桂花糕了,就是雪花糕也吃不了。

然而那些搞小动作的人,在玉柳容看来不过是一些小角色,他未必放在眼里。前朝留下的旧臣里面,要说玉柳容最看不顺眼的,就是丞相都英大人。

“公子,我去厨房把早上蒸好的桂花糕给您拿过来。”榛子逮到了机会,赶紧开溜,只是经过宋翎身边时他还是稍稍停了一下。根据以往的经验,宋翎肯定会冲着他眨眼睛,示意他多拿点。只是今天奇怪了,宋翎似乎对桂花糕什么兴趣都没有,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当玉柳容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这位丞相大人不对盘,两人没有私仇,就是在朝政上的见解往往相左。

这话没首没尾的,谁听了都是一头雾水。榛子正为这全身上下的穴位而头昏脑涨,见到宋翎竟像见到救星一般,有宋翎在跟前,公子就不会盯着自己背穴位图了。

如今玉柳容当了代皇帝,看这位丞相大人依然不顺眼,别人再怎么反对他,都不敢摆到明面上来,都英丞相却敢。不管是上朝面圣还是御书房见驾,都英丞相一有什么看不过眼的,就敢吹胡子瞪眼睛,声如洪钟地对玉柳容说“不可、不行、不妥”。玉柳容表面上还要夸奖丞相一片赤胆忠心,但心里早就窝火了。

宋翎一进来就说:“你们猜我在外面见到谁了?”

都英其实称得上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丞相,拜相多年,无一日不是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从未犯过一点错。但是玉柳容是什么人?他年轻气盛、锐意进取、锋芒毕露,一心一意以开疆拓土、吞卢并昭、一统天下为自己帝王生涯的目标,一个仅仅做到“兢兢业业、从未犯错”的丞相,怎么可能跟玉柳容那恨不得囊括天下的雄心相配?玉柳容想要的是一个跟他同样有锐意进取之心的丞相,最好锋利得像一把宝剑,而不是跟都英似的,保守有余、进取不足。

榛子在“受宠若惊”之余,心里却想:公子自从去过悦蒙书院之后,当夫子当上瘾了?

被顶撞的次数多了,玉柳容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了,怎样才能让都英罢相?最好是体体面面、漂漂亮亮地把这位旧朝丞相送走。此事千万不能硬来,这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并且也会寒了朝中的旧臣们的心。要想出这样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何其艰难?玉柳容不免又头疼了。

养伤的日子着实无聊,苏子修在把府上的药材整理了一遍之后,决定教身边的人一些简单的医理。宋翎的脑子灵光,但是她总静不下心来,飞涯和榛子在这上面又有点不开窍,竟是两个不遑多让的榆木脑袋。既然同是榆木脑袋,苏子修权衡了下,还是选择了教榛子。毕竟飞涯的本职是大内高手,以武立身,苏子修就不去为难他了。

玉柳容心中有人选,就是曾经坚定的太子党、自己的心腹之一——程长儒。要是能把他提到相位上,君臣相佐,自己才算是真正得心应手。只可惜程长儒现在官位太低,离丞相还有一大截,快速提拔在目前看来是不可取的,玉柳容只能一步步把他提上来了。

宋翎回去的时候,好巧不巧地又碰见了楚远云,这位当今太子的“大舅哥”正亲自领着一队官差在城里巡逻。宋翎也不在外面过多逗留,而是径直回到了质子府,兴冲冲地跑到苏子修的书房,正好看见苏子修在教榛子辨认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