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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良囿

“你胡说八道!我对我家公子才不是……”宋翎到底是小姑娘家,满心的豪情壮志是一回事,但是话没说出口,自己先心虚了。

宋翎抬眸,正好对上了玉柳容盯着她笑的脸。宋翎这一刻恨透了玉柳容的这张笑脸,想着自己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场面。她是奉上一句模棱两可的“干君何事”还是一句斩钉截铁的“是又怎样”?

玉柳容语气中的逼迫之意不减,撵着对方的话就上来了:“才不是什么,怎么不敢说了?你平时在我这里胆子不是大得很吗?”玉柳容说着叹了口气,“松子啊松子,我当初说要你跟了我,你一口就回绝了。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不肯轻易给人当妾,想不到你的心思竟在苏子修身上。不过说起来,这婢女爱上主子倒不是什么新鲜事。

此时此刻的宋翎,白玉般的脸庞涨出一层薄薄的珊瑚色,像是羞,又像是恼,脑子里仿佛是狂风卷云呼啸而过后的空白,她迟迟不能缓过神来。苏子修于她,是少女最不可言说的心事,宋翎想不到有一天这心事会被人毫不留情地戳穿后拿来质问她。

“不过松子啊,你别怪我没提醒你,无论怎么说苏子修都是昭国的皇族,将来娶妻论亲,这正王妃的位置肯定是轮不到你的,就连个像样点的侧妃之位你都未必混得上。你若是死心眼地跟定了苏子修,到最后他能给你的,还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姬妾名分?”

玉柳容素来就是一个“打蛇打七寸”的狠人,这次也不例外,咄咄逼人道:“松子,你别不承认了。瞧瞧你刚才那个紧张的样子,我还不瞎呢。”玉柳容似是已洞悉一切,“难怪当初我说要你跟了我,你死活不愿意,原来真正的原因在这里。你喜欢苏子修,松子,你说呢?”

宋翎死死地咬着下唇,一阵急怒攻心,忍不住嚷嚷道:“谁要当小妾了?谁稀罕你说的位置不位置、名分不名分?你别老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想当然地去揣测别人!你以为自己是谁,每个人都能被你看透吗?”

“我没有……”宋翎一时错愕不已,平日里再伶俐不过的口齿也派不上用场了,在这个瞬间她张口结舌,一句欲盖弥彰的“我没有”之后,言辞一下子变得苍白无力了。

九月上旬的毛月亮挂在远处交错的树梢上,落下了微弱的光晕,越发衬得玉柳容侧脸如玉,显得美貌又阴郁。宋翎的反抗和争辩,在他眼中和困兽之斗没什么两样。

“松子,你喜欢苏子修。”从玉柳容的薄唇中悠悠地吐出了一句锋利如刃的话。

他依然是心平气和的语调,平静中却有一股能把人逼进墙角的力道,只听见他说:“我看不透别人,但此时此刻我绝对有把握看透你。松子,难道我刚刚说的不是实情吗?我有半句是胡乱捏造的吗?唉,我倒是想起来了,苏子修身边不是还有‘瑶玥琪瑞’这四个贴身侍女吗?将来七皇子收房里人也是先轮到她们,未必马上轮到你,你还嘴硬说什么不稀罕位置名分?”

宋翎几乎要被玉柳容逼疯了,他这根本就是存心刁难她。但是这还不算完,玉柳容随后的一句话才是真正要逼疯她。

玉柳容的话,分明就是要激怒宋翎。他也着实不辜负貌美心毒的名声,犹嫌不足,末了还要戏谑地加一句:“反正都是给人做小,你跟着苏子修,还不如乖乖跟了我,至少我还是挺喜欢你的。虽说你长得一般了点儿,个子矮了点儿,琴棋书画逊色了点儿,脾气又大了点儿……”玉柳容嫌东嫌西地将宋翎一贬再贬,终于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不过那些也不重要,小松子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跟了我好,还是跟了苏子修好?”

“好端端的,请什么罪啊?”玉柳容将那一股复杂而激荡的情绪藏在心底,表面上的平静还是绷得住的,他知道对方急得抓狂,却故意选择装聋作哑,慢悠悠地跟她兜起了圈子,“你若是觉得以前有地方得罪了我,早干什么去了?为何偏偏挑这时候哭着闹着地请罪?只怪我太不爱记仇,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你肯定记得哪里得罪我了,要不这样好了,你一件一件地说出来,然后我再决定要不要饶了你。”

宋翎怒极反笑,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比玉柳容更加自以为是的人了。

对上宋翎可怜兮兮的眼神,玉柳容此时感到胸闷气短,两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有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迸发出来。这火气为何而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对付玉柳容这种人,柔柔弱弱的哀求或是左躲右闪的逃避都没有用,宋翎只能豁出去了,以狠对狠,以绝对绝。她正一正神色,笃定地说道:“太子殿下,您既然又问了一遍,我就再答一遍。我宁愿一直给公子当婢女,也不当你的小妾!说句不应该的话,我不是嫌弃妾室的位分低微,若是真心真意追随一人,无名无分我也不怕;若是有违我的本意,哪怕是给个正妻我也不放在眼里。”

宋翎看玉柳容没反应,唯恐自己的诚意还不够,索性在玉柳容面前彻底示弱,怯怯地道:“太子殿下,松子以前对殿下多有得罪,请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松子。”宋翎先显出弱势,后面的话才是她的重点,“殿下,松子求求您了,您就让松子进去见见我家公子吧!”

“好、好、好!你总算承认了,你心里的人根本就是苏子修!”玉柳容冷笑道。

玉柳容没有言语,脸色却渐渐变得阴沉。

“我承认了又怎样?”既然已经豁出去了,宋翎索性不再遮遮掩掩。

在宋翎的想象中,苏子修的胳膊上的剑伤就是一个大窟窿,鲜血正汩汩地冒出来,逐渐浸透了苏子修半边的衣衫。这样的画面,她想一想都觉得害怕。

“我还真就不信邪!苏子修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你当真不愿意跟着我?”

宋翎才不理会玉柳容这时候是冷嘲还是热讽。玉柳容要羞辱她就随他羞辱两句好了,眼下亲眼见到苏子修平安才是最要紧的。宋翎将心一横,向着玉柳容软语求情道:“太子殿下,松子求求您了,就让我进去看看我家公子吧。我跟公子学过包扎,榛子没学过,他在身边帮不上公子什么忙,我进去了还能为公子做点事。”

“当真!”

玉柳容实在忍不住了,没好气地白了宋翎一眼。这个女人一旦笨起来竟是一笨到底,外加不可理喻。他语带嘲弄地说道:“哼!流那点儿血死不了人的,你在这里瞎担心什么?太医马上就到了,再说了,苏子修自己也懂医术,不就是临时止个血,他难道连自救都不会?啧啧,松子你简直笨死了,难道一慌起来,你的脑子都不会动了吗?”

“苏子修真的就这样好?”玉柳容仍不甘心,声音中的逼迫之意越发明显。

“什么?原来太医还没有到?!”宋翎的心一下子又揪紧了,她颤声道,“你们就这样放着他不管,任由他的胳膊流血吗?”

“对!我家公子就是好,比你好百倍、千倍甚至一万倍……”宋翎坦然地直视他,说话时颇有大义凛然之态。这句话正好踩到了玉柳容的老虎尾巴,她终于毫无悬念地把玉柳容给彻底惹毛了。

玉柳容看着宋翎,忽然冷哼一声,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耐烦:“你急什么?都说了没事,皮肉伤,流了点血而已,等会儿太医就到了,会有人给七殿下止血包扎的。”

世人都知祁太子玉柳容的自负自傲,他最忍不了的就是被人贬低,宋翎居然敢说别人强过他百倍千倍万倍,这跟自寻死路没什么两样。

“我家公子现在如何了,到底伤得严不严重?”宋翎已完全慌乱,都顾不上掩饰眼神和语气中的焦灼了。这已经超越一个下人对主子应有的关切,也很难仅用忠心来解释。

其实玉柳容此时的心情也很复杂,他对宋翎不全是戏弄,确实有一点可以称得上是喜欢的情愫,只是连他自己也不太肯定。既然倨傲的太子不愿低头,就只能用一贯的强势手段迫使对方乖乖就范了。

玉柳容说得轻描淡写,苏子修胳膊上的剑伤在他眼里就跟擦破了点皮似的,压根不值得多说。而宋翎的反应就显得激烈多了,她听到苏子修受伤的那一刻,整颗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似乎那一剑是砍在自己的心尖上,让她感同身受,剧痛钻心。

然而宋翎不留余地的拒绝,对太子的尊严已是一种挫伤,这中间又夹着一个苏子修。玉柳容就算嘴上不肯承认,心里也早就酸溜溜地把苏子修放到了“情敌”的位置上,假想中的情敌也是“情敌”。

这时,玉柳容才淡淡地开口:“苏子修没事,没有伤到要害,只是被剑刺中了胳膊,流了点血。”

宋翎一心维护苏子修,用“百倍千倍万倍”来狠狠地贬低玉柳容,以玉柳容的脾气,还能不发火?

玉柳容斥退了身边的随从,听了宋翎急切的发问,只觉得额角的筋蓦然跳了跳。既然已经将宋翎提出来了,玉柳容又一顺手把她提到了一个相对安静之处。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宋翎这时才觉得后怕了,毕竟谁都受不了被玉柳容直勾勾地盯着。

玉柳容在百忙之中抽空将宋翎从卫军们的刀下提了出来。他一向自认心胸宽大,举手之劳就用不着人家千恩万谢了,只是没想到宋翎一丁点要感激他的意思都没有,使劲嚷嚷:“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找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到底伤得怎样?严不严重?”

此时此刻,宋翎能想到的是,玉柳容说不定正在后悔,刚才为何要出手救她?就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被卫军当成刺客砍掉好了。

“这个傻瓜是找死吧?”玉柳容低低地道了一句,虽说眼下事多繁杂,他也要时刻关注宫内的消息,但还是决定出手救宋翎一把,不然她的冒失说不定真的会令她枉丢了小命。

“松子。”玉柳容上前一步,宋翎就后退一步,直到一根被夜露浸凉的柱子贴上她同样被冷汗濡湿的后背。她看到玉柳容盯着她微微俯下身,直到他的目光与宋翎的视线齐平,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她甚至能看清楚对方的眼睫毛。这让宋翎感到背心发寒,仿佛下一刻玉柳容就会伸手把她给掐死,而且她也相信玉柳容做得出来这种事。

玉柳容见状,不由得微微蹙眉。这家伙又在犯什么傻?要知道这些卫军都是真刀实剑的,现在又是非常时期,刚刚才出了行刺之事,此时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作为卫军是有权将其当成刺客直接击杀的。这家伙这样不管不顾地朝里面冲,被卫军一刀砍了都有可能。

玉柳容从未这么近地看过宋翎。他看到宋翎其实长着一双偏圆的杏眼,眼头和眼尾都呈现略微圆润的弧度。这一双圆圆的眼睛显得她娇憨天真,长相甜美,毫无攻击性,令人见之则心生亲近之意。她的瞳仁也生得又大又圆,黑若点漆,小巧高挺的鼻子下面是绯色的唇,有小小的唇珠,犹如一粒初绽的玫瑰花苞。因为情绪紧张,她的嘴唇正紧紧地抿着。

她似乎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副没头没脑、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人不是宋翎还能是谁?

就在这时,没有任何预兆,玉柳容朝着这花瓣般的嘴唇吻了下去,将自己的嘴唇覆盖在宋翎的嘴唇上,然后开始辗转吮吸。

玉柳容正思索派去的人多久能回来,余光一瞥,猛然发现一个纤细的人影正冲向重兵把守着的五光阁。

宋翎的脑子里轰然作响,铺天盖地的错愕和惊恐涌上心头。她被轻薄了,玉柳容居然敢轻薄她!

玉柳容沉着冷静,妥当地安排了各项事宜,看了一眼正被把守得铁桶般严密的五光阁,这时候卫军还不能撤,必须等着宫里回话才行。

宋翎其实是被吓傻了,在回过神来之后,她开始奋力地挣扎,不管是拼命地别过头,还是使劲拳打脚踢,都无法摆脱玉柳容的钳制。你退我进,你躲我追,玉柳容的双唇总是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宋翎的嘴唇。而且玉柳容如同浑身上下长了眼睛,他可以一边亲着宋翎,一边将她的抵抗一一化解。

刺杀祁国的储君,这事着实严重得很,玉柳容先是震惊,但很快冷静下来。他毕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一边指挥卫军清理现场,一边命人去宫中回禀圣上,又命人前往太医院速召一名太医前来为昭国的七皇子治伤。

宋翎到底还是太稚嫩了,已方寸大乱。玉柳容毕竟老练得多,越发从容不迫,拦截住了宋翎欲戳他的眼睛的手,另一只想去抓他头发的手也被他轻轻松松地挡下。

太子殿下的宴席上竟然出现了刺客,所幸驻守良囿的卫军及时赶到,控制事态,目前刺客一行人已被尽数击毙。为了安全起见,前来增援的卫军已将玲珑五光阁重重把守起来,暂时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等候上头的命令。

玉柳容刚开始还有分寸,吻得很轻,后来像是在赌气似的,亲吻的力道渐渐加重。宋翎无论如何不肯配合,玉柳容就伸手一把托住她的后脑勺,迫使她保持脑袋微微抬起的姿势,唇齿纠缠间越吻越深。

宋翎得知苏子修受了伤,只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都顾不上了,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见到苏子修。

玉柳容蛮横而霸道,不满足于蜻蜓点水的触碰,而是极力挑逗和引导,试图撬开宋翎死死紧咬的牙关长驱直入。宋翎长到十五岁,从未有人敢对她做这种事,现在被一个自己无法接纳甚至讨厌的男子强吻,她没有任何欢愉的感觉,只有万分的屈辱和难受。宋翎简直要被这种感觉逼疯了,玉柳容却似很享受把人逼疯的过程。

然而就在转眼间,陈国的远朋一抬头,发现说话的对象不见了。这就奇怪了,昭国的友人哪儿去了?

尽管两人力量悬殊,宋翎的抵抗也微乎其微,但她是不会乖乖顺从的。她手脚都被限制,索性用牙来咬玉柳容。

陈国的这位远朋也是个执着的主儿,一定要向昭国来的友人好好介绍一下陈国的独特风物,纠正大家对陈国的印象。陈国怎么就全是小山丘了?小山丘上就长不出大灵芝吗?

宋翎这次发了狠劲,上下牙齿用力一合,那力道至少能咬得玉柳容满嘴是血。但宋翎过于慌乱失措,玉柳容又十分警觉,及时撤退,结果宋翎一个疏忽,居然咬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内侍官总算结巴完了,终于憋出一句:“太子殿下平安无事,刺客也已被制伏,只是……只是……昭国的七皇子殿下受了点轻伤……”

宋翎低低地惨呼一声,这一口咬得很重,嫣红的血一下子就渗了出来。宋翎设想的满嘴是血的场景出现了,只不过受伤的是她自己,而不是玉柳容。

要说起现在,谁还游离在这种万分紧张的气氛之外,宋翎绝对算是其中一个。她还在跟陈国来的远朋争论“三足的蟾蜍”和“铜盆大小的灵芝”。玉柳容能有什么事?就算真有事也跟她宋翎不相干。

玉柳容说是撤退,但嘴唇依然未离开宋翎一寸远。他像在示威一般,一面亲昵地吻了吻宋翎的鼻尖和嘴角,一面又满是嫌弃地说道:“小松子,你真是够笨的,我算是服了你了。这话怎么说,都在嘴边了还咬不准?”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但是大家也怕逼问得越紧,这位内侍官大人越磕巴,只能一个个瞪大眼睛等着他后面的话。

宋翎一时气结,连活剐了玉柳容的心都有,但是伤口一时间血流不止,满嘴的腥甜之气令她说不出话来。

内侍官原本就跑得急,气都不曾喘匀,又被人连连追问,一张脸涨得通红,心里一急话就说不顺溜了,磕磕绊绊地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

玉柳容挤对归挤对,但心里还是关心宋翎的。见她嘴唇上的血流得厉害,一会儿工夫就染红了下巴,他也怕宋翎被咬出个好歹来,想要替她看看咬在哪里,伤口到底深不深。

“……”

宋翎神色沮丧,最初的那一下真的让她疼到麻木了。如今这个罪魁祸首近在咫尺,对方一时又不设防,宋翎哪里肯放过机会,挥舞着双手,朝着玉柳容劈头盖脸地一顿乱抓。

“既然刺客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太子殿下是否平安?”

这一刻玉柳容是真的没有防备,正在为宋翎“验伤”,料想宋翎之前挣扎抵抗得也够久了,怎么说都该累了,没想到宋翎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可有人因此受伤?”

她就是那种一气尚存就反抗到底的执拗性子。

此言一出,犹如在沸油中浇了一瓢冷水,一下子炸开了锅,众人的疑问接踵而至:“刺客被拿下了没有?”

宋翎不是没有章法,而是招招式式都朝着玉柳容最心爱的脸蛋抓去。玉柳容一时仓促抵挡,竟有些左支右绌。宋翎也正在后悔懊恼,为了扮小厮她把指甲都剪平了,要是换成从前,非得把玉柳容给抓个满脸花不可。

只见一个内侍官打扮的人匆匆行来,满脸焦急:“不好了!有刺客混进了良囿,刚刚在五光阁的宴席上意欲行刺咱们的太子殿下!”

宋翎凭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剪平的指甲也是有威力的,竟真的在玉柳容的左边脸颊上硬生生地抓出了一道抓痕。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外头闹哄哄的,响起了杂乱的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似乎这良囿之内出了大事。众人不由得警觉起来,纷纷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哎哟!”玉柳容吃痛地低呼了一声,厉声呵斥道,“松子!你别抓了!小小年纪怎么跟个悍妇似的?”

如此到了晚间,众人吃过晚饭,宋翎待了小半日也不觉得闷,正兴致盎然地追着陈国公子的随从问:“你真的见过三条腿的蟾蜍?陈国真是长年多雾?据说大雾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你们那地方不都是小山丘吗?真的能长出铜盆似的灵芝?”

悍妇又如何?都是让你这个淫贼给逼出来的。

宋翎最爱混在人群里,发挥心灵眼活、口齿伶俐的本事,很快跟这些公子的随从混了个脸熟。大家在此处等候各自的主子,是不允许擅自离开、随意走动的,就连晚饭也有专门的人送过来,众人闲坐着也是无聊,只能说话解闷。这样一来倒是成全了宋翎,她就是爱说话,若是不许她说话,比不给她饭吃还难受。正好那些人来自不同的小国,宋翎就鼓动他们讲讲自己国家的风土人情,顺便还能套一套他们的话。

玉柳容自恃貌美,觉得自己的脸蛋天下无双,被宋翎抓伤一道已是十分恼火,如今用指腹小心地试探触碰,侧脸传来了阵阵痛感,估计这道伤痕应该又长又深。眼下虽没有镜子,但他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破相了。

因乘舟人数所限,公子们的部分随从被留下来了,宋翎扮成的小厮松子就是其中之一。她倒是不在意,坐船没什么意思。她跟各国公子的随从一同被安置在一个小偏阁里,因无事可做,才一会儿工夫,宋翎就将人记了个大概。那个脸略黑的是陈国公子的随从,那个长相白净秀气的是宓国公子的随从,还有靠着窗边的那三个和正在喝茶的那两个……

如此一来,事态就严重多了。玉柳容在确认自己破相之后,顿时邪火攻心,盯着宋翎的两只眼睛也要冒火了,他咬牙切齿地道:“松子!你居然敢抓花本太子的脸!”

苏子修也在被邀的名单之中,如此一来他也不得不去。玲珑五光阁是良囿中最出名的一处楼阁,分为主楼、侧楼和角楼,五间由大到小的阁子错落分布于逯水之上,其间乘舟楫来往,夜晚灯火煌煌,同天上星光和水中倒影交相辉映,故称五光阁,跟当初在昭国皇宫,玉柳容和苏子修比试夜间射箭的琼州岛有相似之处。

不得不说,玉柳容到底是储君,本就不怒自威,如今怒极更是威力无边。宋翎不由得被这种皇家气势镇住了,方才那一股不管不顾、猛抓猛冲的劲头一下子消失殆尽,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悲绝的声音:完了完了,天亡我也,我又闯祸了,而且是闯天大的祸了。

良囿是供祁国皇室享用的一处皇家园林,建于皇宫西面,依鉴山,傍逯水,佳木葱茏成荫,琪花瑶草遍植,豢养着不少皇家专有的珍禽异兽。皇家子弟常在此狩猎或设宴,玲珑五光阁就是在良囿之内。此宴是提前定好的,众人原本以为玉柳容如今正跟丞相都英较劲,哪里还会有什么宴乐游兴的心思。没想到玉柳容的态度却出人意料,表示自己该去还是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