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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和谈

小黄门觑着太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还有吕良娣、赵小媛、张美人那几位小主,给殿下敬献了羹汤和点心,都是小主们亲手做的,殿下是否要尝一尝?”

“等到孤有空了自然会去听。”玉柳容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古曲?就她那水准还学什么古曲?先把基本的指法练好了再说。”

玉柳容的脸色更阴了,他斥道:“你告诉她们,就说是孤的话,以后没事别一直往孤这里送这些,这个送一碗羹,那个送一碗粥,一天之内光是汤水就有八九种,更别提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点心,孤就算是有牛的胃也吃不了!今后都给孤免了,谁的都不许送进来!”

小黄门还有话说:“李良媛派人来问了好几次,说是新学了一支古曲,希望能有机会在殿下跟前抚琴一曲……”

尾随的诸位臣子的确无意偷听,但是听到此话,都忍不住暗自发笑。

玉柳容原本就心情不佳,哪里还有心思应对女人们那些小事?他不耐烦地一挥手,道:“这事禀告孤做什么?孤又不是大夫,去!给她请个太医来!”

小黄门觑着玉柳容的神色,知道他这次是有点火大了,缩了缩脖子,琢磨着后面的话还该不该讲,万分纠结之下他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回禀殿下,奴才还有一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玉柳容全副心思都放在祁、卢两国的谈判上,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去理会崇晖宫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妃嫔姬妾了。这个小黄门终于见到了主子,低声敛息,见缝插针地将事情一件件禀告了:“太子殿下,柳婕妤病了,晨起夜间老是犯心口疼……”

“狗奴儿,不当说就别说了!”

玉柳容身后跟着的几人都十分识趣,这种小黄门是在内院服侍的,禀告的事自然跟崇晖宫中的妃嫔内眷有关,他们作为外臣,能避则避,不然还伸着脖子听太子的家务事不成?

“奴才该打,是关于楚昭仪的。”

玉柳容刚刚在自己宫里露面,二门外就有一个小黄门候着了。他一见到太子殿下,便恭敬地跪拜行礼,似是有事回禀。

小黄门口中的楚昭仪就是楚轻莞,她是崇晖宫新进的贵人,在众人眼中,她是太子跟前最得宠的嫔妃。

回到崇晖宫,玉柳容径直向书房清心养性斋去了。熟悉太子性情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他有事要找人商量。

“说吧。”玉柳容的口气依然是硬邦邦的,但脸色似乎缓和了一点。

和谈之事一直没有进展,所以被搁置了两日。这日玉柳容从御书房出来,他跟那几个迂腐老臣争辩无果,回去的时候正在气头上,跟在玉柳容身后的还有好几位官员打扮的人,这些人不用说了,是玉柳容在朝廷的心腹,也是太子政权的追随者。

小黄门尽力用顺溜的语调说道:“楚昭仪今日与林婕妤、孙小仪一同在花园里散心,不知怎么回事,楚昭仪在石阶上不慎扭到了脚。当时也就婕妤小主和小仪小主在她身边,这事先是禀告到了太子妃娘娘那里,娘娘说她不管,叫人直接回禀殿下……”

再说了,玉柳容如今虽掌权,但不是大权独揽,毕竟太子头上还有个皇帝,双方的想法有冲突时,玉柳容就感到很头痛。

小黄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得跟蚊子似的,听不见了。他心里早就在哀叹,自己怎么摊上这种令人提心吊胆又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说起这位都英丞相,年届五旬,但是依旧体态康健、双目矍铄,说起话来声如洪钟,恐怕在相位上坐到八十岁都未必会致仕。估计玉柳容从储君一路熬到登基,这位都丞相还能这么生龙活虎。

玉柳容那两道斜飞的长眉几乎拧了起来。女人多了就是烦,总拿这些无聊至极、鸡零狗碎的事来惹他烦,他彻底忍不住了,低低地怒吼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直接回禀孤?太子妃是死的吗?孤也没空理会这些事!你……”玉柳容气冲冲地指着这个小黄门,说道,“你进去传孤的一句话,这段时间孤的心情尤其不好,谁要是敢在这时候不安分,还敢生事,不管是谁,通通送去城外的流云观里静心,孤若是不说能回来,她们就一直给孤在那里住着!”

如今祁国的朝堂之上,群臣在主战还是主和的问题上悄悄地分成了两派。祁国当今的皇上玉朗城已龙体违和,病痛缠身,尤其是这两年他的精力大不如前,逐渐将权柄下放给太子玉柳容。玉柳容自从十几岁接触政事,在朝堂上浸染了七八年,已经深谙政治角斗的那一套。他有自己的想法,想要组建属于自己的朝臣班底,最不想被以都英为首的一班“老臣”牵着鼻子走。

可怜的小黄门被吓得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玉柳容是激进的主战派,祁国朝堂之上自然有保守的主和派。主和派是以祁国丞相都英为首的势力,他们主张应该接受卢国的和谈条件。祁国素来有吞并天下、一统中原的雄心,但对付卢国这样有百年基业的大国应当徐徐图之,逐步蚕食分割,在战略、战术上不可一味激进,万一兵败,折戟沉沙,后果不堪设想。

发了一顿脾气,玉柳容原本从朝堂上憋回来的一肚子邪火倒是下去一半,看着那个小黄门还呆若木鸡地戳在原地,他往书房去的时候,难得和颜悦色地扔下一句话:“既然楚昭仪扭伤了脚,就叫太医看看,她这几日没事就待在房里不要出门了。嗯,请太医的时候,让他正好连刚刚那个心口疼的李良媛一道诊治。”

按照玉柳容的设想,卢国经过此战的挫败,数十年无法恢复元气,对祁国构不成任何威胁,到时候祁国就能腾出手来好好地收拾占据西南一隅的昭国了。

小黄门心想:心口疼的是柳婕妤,李良媛明明是要给太子演奏古曲……说到底,太子殿下根本就没记住谁是谁。

玉柳容年轻气盛,一直以来都是积极的主战派,这几次谈判下来,他已经窝了一肚子火。玉柳容早就盘算着还要打仗。打,必须打,上次他们打得这些卢国人还不够疼,只是打在皮肉上,还没打到骨子里,所以虽是卢国主动求和,但诚意不足,只想用最小的代价换取和谈的成功。眼下祁军连连得胜,士气正旺,玉柳容觉得如今正是好时机,能狠狠修理卢国一顿。到时候别说四分之一的土地,就算是割取卢国的一半国土,他们还敢有二话不成?

事实虽如此,但谁敢挑太子的不是?太子说谁心口疼就是谁心口疼,按太子说的给她治就行了。

其实这是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谈不拢就意味着还要打仗,祁国暂时还没有一口吃掉卢国的能力,卢国也没有打退祁国的把握。此时再次开战,对两国都没有好处。就算这场消耗战祁国最后能打赢,那也是惨胜。惨胜如败,这样吃掉卢国,祁国也会消化不良。若是旁边的昭国趁机插上一脚,到时候谁能笑到最后、统一中原,恐怕还说不好。

小黄门应了一声“是”,恨不得立刻从太子殿下眼皮底下消失。

卢国方面负责和谈的裴大人与祁国方面负责和谈的太子玉柳容都是霸道强势的人,互不让步,这使得谈判逐渐形成僵局。

玉柳容自认是个颇有心胸的男人,所以根本不愿意去理会那些内眷之间的琐事,处理女人之间的钩心斗角,简直就是浪费他的时间。在崇晖宫的书房里,同他的那几位心腹臣子商议和筹谋的才是他眼里真正的大事。

在玉柳容看来,十万两白银的岁币也太少了,根本到不了他预期的数字。他想到了卢国会讨价还价,但他能接受的减少数额也就五万两左右,没想到卢国这么贪心,一张嘴就要砍掉一半。

此时说话的人是兵部主事贺知年,他是几人中最拥护玉柳容的,也是主战派的中坚力量,他说道:“都丞相终归是过于保守,想当个守成之臣,生怕祁国在自己任职期间栽跟头,这样他难辞其咎。稍稍有点远见之人都能看出来,眼下是攻克卢国的好时机,只要咱们大祁再加一把劲,突破卢国落邱山一带的防线,就能直接威胁他们的汾州和回夏,而后一路朝着卢国的都城进发,将卢国彻底打废打残。现在昭国正被我大祁震慑,暂时不会出兵,卢国是没有救兵的。这个绝佳的机会不打,难道等着卢国上下活动联合了昭国,咱们再去打两国联军吗?”

玉柳容为此很是头疼。若不是碍于外交礼节,他恨不得把这份和谈的拟稿扔回到裴大人的脸上。卢国这叫什么话?天下谁人不知卢国北部跟祁国接壤的锦安、乌溅、阮城这几座城池,虽说名义上还是归属卢国,但早就被纳入祁国的势力范围了,卢国朝廷对这一带的控制力和影响力几乎为零。也就是说,锦安、乌溅、阮城这几个地方,实际上早就归了祁国。什么叫可以割让锦安、乌溅、阮城等几城?这土地给了相当于没给。打了这么久的仗,祁国岂不是白费功夫?

贺知年痛痛快快地说完,玉柳容倒是沉得住气,不置可否。贺知年说的这些,他都很清楚,其实原本他是有意接受和谈的,毕竟都丞相一派人的保守不是一无是处,他们自有道理。但是同卢国使臣几番接触之后,令玉柳容的想法渐渐偏向了扩大战争这一边,接着向前线增兵。

但是卢国为了展现本次和谈的诚意,也做了适当的让步,愿意将锦安、乌溅、阮城等地割让,岁币从二十多万两白银降到十万两,以此表示卢国也并非一毛不拔,毕竟打了这么久的仗,大家都想缓一口气。

此时又有一人出来说话了,是枢密院下的执事程长儒大人。他不像贺知年只盯着“打仗”二字,思考事情更细致入微一些:“殿下,无论是战还是和,关键不在于您和都丞相,而是在圣上那里。圣上至今还未明确下令,只是今日在御书房内微臣揣摩着圣上似乎有偏向丞相的意思,恐怕此事……”

祁国对卢国蒲安、垣水一带的土地一直虎视眈眈,若是能顺利归为已有,就相当于在南方地面上打进了一颗钉子,这对将来祁国进军整个南部中原的宏图霸业有莫大的好处。祁国的算盘打得精,卢国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傻瓜,丢掉蒲安、垣水,以落邱山脉为国界,这相当于卢国放弃了四分之一的土地,哪怕拼着谈判彻底破裂、两国再次开战,卢国也不会答应这种丧权辱国的条件。

玉柳容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中精光一闪,程长儒所言正是他此时的忧虑所在。无论是他还是丞相,其实都是在争取圣意向自己一方倾斜。圣意偏向哪一边,就是哪一边的胜利。其实说起来,玉柳容的性格跟他的父皇很像。祁帝玉朗城若是年轻二十岁,肯定是干脆利落地说打就打,只是如今他上了年纪,越发老成持重、谨小慎微。

原本祁国想要趁着两国和谈令卢国割地赔款,狠狠地赚上一笔,但是想不到卢国方面的态度竟如此强硬。

今日在御书房内,就像程长儒所言,祁帝无意间流露出的一星半点的意思,只怕对太子党而言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此外祁国提出岁贡二十万六千两白银的要求,跟卢国也是相谈不下。作为谈判使臣团的核心官员,裴大人表示祁国提出的二十万六千两白银是狮子大开口,作为本次卢国和谈的主事人,能接受的上限是十万两白银,多一分一厘都不行。

“眼下还来得及,只是得想个办法令圣上的心意偏向咱们这边来。”玉柳容凝神沉思,眉心拧出了一个小小的“川”字。

卢国派来的这位负责谈判的裴之俊大人是个颇有手腕的人物。他严词拒绝了祁国提出的以落邱山的山脉为界,将卢国在蒲安、垣水一带的土地割给祁国的要求,只同意将与祁国北境接壤的锦安、乌溅、阮城等几座城池割让,并且态度坚决,不肯让步。

“殿下,”程长儒此时想到了另一件事,恭敬地问道,“殿下原定于明日在玲珑五光阁设宴,邀请各国的公子,如今还去吗?”

玉柳容这几日甚是烦恼,卢国和谈使臣团已抵达祁国多日,但几次接触下来,和谈的成果并未向预料中的方向发展。卢国是主动求和,但不是被迫投降,谈判时底气仍在。

玉柳容闻言,心想这又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但是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略一沉吟,勾起唇笑了一声,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去,孤当然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