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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度牒

这只是一个普通至极的黑木箱子,平凡无奇的样式,在民间都能找到相似的。原本宋翎一眼扫过也就算了,但不知为何,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越看越觉得这箱子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为了能尽快熬过那阵疼,宋翎顺势蹲了下来,原本是无心之举,正好使得宋翎看见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黑木箱子,应该是装书籍用的,被孤零零地撂在一个角落里,上面盖着的黑布滑落了一半,要是不留心,她还真发现不了。

宋翎的记性还是不错的,她很快就想起来了,难怪她会觉得眼熟,这原本就是质子府上的东西,说起来还是玉柳容当初厚着脸皮主动向苏子修讨来的。

宋翎在吃痛地叫出声之前,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要是她被人发现,就功亏一篑了。

当时来祁国的路上,随行的侍卫一路为苏子修搜集了不少书籍,侍卫们有一半不识字,剩下的一半识字有限,买书的时候只求多多益善,其他的一概不管,所以买回来的书籍内容良莠不齐。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容易顾前不顾后,宋翎也是一样。她毫无防备,居然一脚踢到了书柜角上。御书房中的书柜是清一色的紫檀硬木,踢的这一下让她疼得钻心。

到了祁国之后,苏子修闲来无事,就将那些书籍细心地筛选了一遍,主要是为了去芜存菁。而这一箱子书就是那时候被淘汰下来的书中“糟粕”。

不过相通是相通,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撞在自己爹爹手里,她顶多被责骂一顿,挨几下家法就完事了。要是栽在玉柳容手里,其严重的后果,宋翎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不过宋翎的运气不算差,她将找到的文书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了贴身的衣裳里,然后轻手轻脚地打算离开。

苏子修将箱子上了锁,不准宋翎偷看。玉柳容自己看了,也不准宋翎看。玉柳容显然做得更绝,直接开口问苏子修要了来,而且是连书带箱子都要走,彻底绝了宋翎偷看的机会。

宋翎长这么大,做过很多大胆之事,但“偷东西”还是头一遭,难免紧张又害怕。说起来当年她跟宋璟曾经在宋丞相的书房里偷偷地翻看东西,这大概也算得上是“偷”,那种惴惴不安、唯恐被人发现的心情是相通的。

越是不准宋翎做的事,她越是要挖空心思去做。不让她看见也就罢了,如今这箱子书又出现在她眼前,哪怕仅仅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她也没有不看一眼的道理。再说了她只看一眼,应该不会有什么要紧的。

所以玉柳容没想到宋翎还真的有胆子在他的眼皮底下悄悄地偷了这两样东西。

这个时候,宋翎的脚趾也不疼了,她一蹦一跳地走了过去,扯掉上面覆着的黑布。正好箱子没有上锁,宋翎打开箱子盖,里面的书用白布绳绑成了一摞一摞的,书的封皮或新或旧,只是印刷都十分粗糙,一看就是坊间的东西。

总而言之,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因为从一开始这注定就是一条死路。

宋翎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太监又尖又细的呼喊:“参见皇上!”这是玉柳容来了,他身后应该跟着不少随行之人,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哪怕她出了宫,她又怎样把这两样文书交到苏子修手上?哪怕苏子修拿到了东西,他又如何走出重兵把守的质子府?如何躲过路上的重重追兵?如何在天罗地网的追杀之下保住性命?如何顺利地返回昭国?

这下将宋翎吓得不轻,三魂几乎掉了两魂半。宋翎还算镇定,不会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毕竟她也在苏子修身边耳濡目染了一段日子,多少学到了一点他的镇定从容。

这不是玉柳容过于疏忽大意,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在玉柳容看来,宋翎如今被困死在皇宫里,孤立无援的状态下,没有人能够帮她,或者没有人有能力帮她。在这种情况下,她就算偷到了路引和度牒,在宫里也是废纸一张,派不上任何用场。

宋翎是这样想的,现在跑出去肯定是来不及了,正面撞上相当于自投罗网。躲起来也不现实,万一被人发现了,更加证实了她做贼心虚。宋翎将目光放在眼前的一箱子书上,为今之计只有这个了。

宋翎被允许在御书房自由进出,得益于这一项特权,她很快找到了机会,顺利地偷到了出城的路引和通关的度牒。这不光是因为宋翎机灵,也是因为玉柳容对她不设防。

明明知道玉柳容已经快到了,宋翎既不逃也不躲,只是飞快地从箱子里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

玉柳容打算将宋翎一点点调教成自己满意的样子,这个宋翎不知道;而宋翎正计划着如何离开皇宫跟苏子修一起逃往戎狄,玉柳容同样不知道。两人各怀心思,虽然每天大部分时间在一起,却是人在心不在的状态。

这书奇怪得很,没有字只有画,第一页是一个云鬓高耸、云裳羽衣的美人,独自倚在一张贵妃榻上。第二页还是那个美人,只是美人身边多了一名男子。前面的还算正常,后面的画风就有点变了,只见那一男一女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两人双双倒在贵妃榻上,彼此搂抱亲吻,宽衣解带,然后……

玉柳容总是得寸进尺地试探着宋翎的底线在哪里,看她能温顺到何种程度。宋翎也没让他失望,退无可退的时候就挠玉柳容一爪子。宋翎的倔脾气和反抗之举,只要不是太过分,玉柳容都能容忍,就当是打磨一块顽石了。反正宋翎注定是他的人了,将来有的是时间,玉柳容相信总有一天能把宋翎的棱角都磨平。

就在这一刹那,宋翎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已空空如也。她扭头朝后看去,发现她偷看的那本书这时候已经到了玉柳容的手里。

这下轮到玉柳容咬牙切齿了,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他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不用传召太医了,朕没病没痛。”

“妧妧,你在做什么?”玉柳容看着宋翎问道。

此时此刻,小太监们齐刷刷地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张公公这位皇帝跟前的红人儿兼老人儿,但是张公公这时候只顾着眼观鼻,鼻观心,就跟什么也没看见似的。

“我……”宋翎一时张口结舌,她的震惊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她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只是觉得看了令人面红耳热,应该不是好东西。

宋翎的话说得颇有气势,又占着理,旁边的小太监们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谁也不敢动。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皇上的“这里酸、那里疼”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戏耍自己的小昭仪。他们要是真把太医召来了,这不是得罪皇上吗?但是不去传召,不顾皇上龙体的帽子就要扣下来,这不是让他们左右为难吗?

玉柳容似笑非笑,从神色上让人无法判断喜怒,语调也是平平淡淡的,他问道:“妧妧,你一个人在御书房里找什么?”

宋翎咬牙切齿,也不是没有办法。她拿出昭仪娘娘的款儿,施施然地转过头,朝着随侍的小太监们清喝了一声:“你们愣着做什么?皇上都动不了了,还不赶紧去请太医来!”宋翎又想到了玉柳容平日里动辄就要传召整个太医院的太医的浮夸作风,又补充道,“等等,你们把在太医院值守的太医全部叫来,一个都不要落下。皇上这段时间老是这里酸、那里疼的,所谓大病起于微,成了大症就难治了。况且皇上龙体尊贵,不可掉以轻心,正好让太医们好好地检查一番,若是有什么病症也能及时发现。”

“我哪有找什么?我只是看着那个箱子眼熟,像是以前在公子那里见过……”宋翎小声地辩解,两边的脸颊泛着红晕,说到“公子”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明显小了下去,因为在玉柳容面前提到苏子修是忌讳。

宋翎简直是忍无可忍。她好歹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丞相千金,难不成要跪下来给玉柳容捏脚?

玉柳容轻轻地哼了一声:“你的记性倒是不错,这还真是当初苏子修送我的那一箱子书。”

只要玉柳容想要的,他就能无穷无尽地折腾。

宋翎不说话,腹诽道:什么送你的?明明是你主动开口讨要的。

“妧妧,朕的腿坐得发麻了,好像动都不能动了。”

玉柳容说道:“因为是质子府上的旧物,所以你很好奇?”

“妧妧,朕的脊背也酸痛得很。”

宋翎想要点头,但是想到书上的画面,又赶紧摇头。

“妧妧,朕刚刚批完这些奏折,现在朕的手臂很酸。”

玉柳容兴致渐浓,看到宋翎这个窘迫的样子,有心逗一逗她,一边翻书一边问道:“你刚刚看到哪一页了,要不咱们一起看?”

其中一个很明显的变化就是以前玉柳容让宋翎给他按摩太阳穴,宋翎是老大不愿意的,迫于玉柳容的威压才不得不按几下,可那完全是敷衍了事的态度。如今宋翎在情绪上似乎没之前那般抵触了。玉柳容一向不知足,按摩完了太阳穴,还有脖子和肩膀。

“你无耻!”宋翎指着玉柳容道,终于忍不住了,捂住红得几乎滴血的脸,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

前朝的政事还是千头万绪,但是玉柳容回到后宫,心情还是舒畅的,其中一大半原因是宋翎。玉柳容觉得宋翎越来越温顺听话,顶撞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而且多数时候已经具备一名宫妃最基本的素质。

直到离开了御书房,远离了玉柳容,宋翎的心才稍稍定下来。其实宋翎原本想的脱身之计就是做戏,从箱子里拿出一本书来,装作正看得出神,直到玉柳容走到自己身后,她才猛然发觉自己被人发现了,再装出神色慌张、手足无措的样子,落在玉柳容眼里,分明就是偷看书被抓了现行。

玉柳容给了宋翎出入御书房的自由,所以宋翎只要有心要偷这两样东西,未必没有机会。就像皇后说的,这件事除了宋翎,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换了别的书还不行,做戏太过,反倒惹人怀疑,但是这些书是有根源的,前主人是苏子修,苏子修对宋翎意味着什么就不用解释了。

宋翎如今全部心思都放在一件事上,那就是如何从玉柳容那里偷到路引和度牒。因为出身相府,宋翎曾经见过昭国的这种官方文书,祁国的路引和度牒到底长什么样子她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大概推测一下,应该不会相差太远。

但是刚刚那些大胆奔放又热辣勾魂的画,着实把宋翎吓坏了,她脑子里一下子空空的,不过从某种程度上也助了宋翎一臂之力,至少她的惊慌失措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货真价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