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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凤还巢

在此之前,毫无疑问,宁曦皇后是一个悲情角色。而在凤涅踏出冷宫这一刻起,导致宁曦皇后成为悲剧角色的人,则注定了自己悲剧命运的开始。

没有导演,也并无剧本,她得自己一步一步来,演好她自己该演的角色。

凤涅的目光自天空收回,凝视着远处长长的皇城之路,路上宫人见了皇后凤驾,纷纷退后,跪倒在地。

凤涅却只是将这不期而来的人生,视作是一部戏。

不管路的前头等候的是什么,她都有绝对的信心去应付。——业内皆知,简凤涅的敬业心一流,不管什么角色,皆手到擒来,挥洒自如。

凤涅微微仰头,望着天空自由自在盘旋的鸽子,悠悠地想:冷宫是一个囚牢,凤仪宫是另一个,皇宫则是更大的囚牢。她从冷宫到了凤仪宫,不知多少人暗地里羡慕得要命,嫉恨得发疯。

只是,此时此刻,在凤辇上陷入静静沉思的凤涅绝没想到,她将遇上有史以来最难应付的对手。有一种情形,就算是身为一个顶级演员,也无法应付自如。

声音悠长绵远,远处皇城的屋脊之上,一群鸽子扑啦啦地飞过。

——那究竟会是什么?

凤涅上了凤辇,太监一声喝:“娘娘起驾回宫……”

此刻正是夏日最炎热的时候,地面的热气往上蒸腾,头顶的日头暴晒,太阳底下走一圈儿会晒得人头脸冒汗。幸好凤辇上顶着黄罗伞盖,洒下一片阴凉。凤涅靠在辇背,目光在悠远的天空同悠长的宫道之间转换,耳畔听着远处树上的蝉鸣,平添几分寂寥闲适。

这是凤涅第一次出冷宫,站在冷宫门口,望着面前整齐的仪仗,还有垂头躬身等候的宫女太监们,好似一场大戏,将要掀开另一幕。

凤辇转了个弯,渐渐地眼前景物有所不同。

恩威并用地,命这些人好生照顾湄妃她们三个,才起驾回宫。

在凤仪宫外,宫妃们贴着墙根儿站着,等候皇后驾临,遥遥看去,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有人神色鄙夷,有人似是不屑,有人犹疑不定,有人神色木然毫无表情,还有人来迟了,一路小跑赶到人群里,伸手扯扯有些凌乱的衣裳。

凤涅并不急,先遣散了几个冷宫的奴婢,挑了几个还老实的留下。

凤涅不动声色地瞧着,见众位妃嫔的诸生百态,忽然一笑,她想到了某一部戏的招考。

片刻,外面来接迎的宫人便到了,齐齐地在冷宫之外候着,恭迎凤驾回宫。

那些去争取角色的演员们,同这些宫嫔又有何不同?其中有多少“小主”是能顺利攀爬往上的,有几多前途无量,有几多星途暗淡……她们资质或许各异,却都生着一张不俗的脸,或者雄心勃勃,或者信心满满……

凤涅目送两人出了冷宫,望着朱镇基的背影,心里隐隐约约地不甚舒服,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却又没什么头绪。

然而此处的竞争,比一部戏的角色之争显然更残忍万分。因为目标并非是某个角色而已。角色错过,还可以继续争取另一个,但是在此处,男人只有一个,皇后也只有一个。

幸好靖王虽然任性,却不敢同凤涅使性子,于是不情不愿地跟着朱镇基一步一回头地去了。

她们争的是同一个男人,别无他选。

凤涅间或扫他一眼,总觉得那目光很是碍眼,让她有些不大自在。

其实就像是男人常说的“红颜祸水”一样,女人间,但凡掺杂了男人这种生物进来,就会乱作一团。

凤涅不是很想跟这位秦王攀谈,就只劝靖王。她在这劝说,朱镇基就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

尤其是,这个男人,并非寻常货色,乃是全天下最难得的一个。

靖王的嘴噘起来,简直能拴一头驴。

代表着权力,富贵,荣耀万千……

朱镇基一听,笑着说:“安靖跟皇嫂倒是格外脾气相投……本以为他在太后那里,谁知竟在冷宫,起初我还以为他又来闹事了呢。”

自是值得众“小主”施展十八般武艺来求他青睐宠幸的。

靖王在旁低低道:“皇婶,我不想出去……”

故而宁曦皇后虽人在冷宫,也免不了要遭无数的明枪暗箭。因为只要她还在,就仍旧以“皇后”的名头霸占着那个男人。

凤涅觉得他的眼神有些过于肆无忌惮,便微笑道:“王爷有心了。”

有人因此而恨极了她。

秦王行礼过后,两只眼睛便明晃晃地望着凤涅,“我本来是进宫带安靖回府的……不经意又得了个消息,恭喜皇嫂啦!”

凤涅叹了口气。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自觉已是暮气沉沉之辈,懒散冷宫度日也是无妨的。只要有烤鱼吃,有日光晒,有月光赏,有冷静的子规,有聒噪的康嬷嬷,还有三位千娇百媚的“后宫”,间或还有个古灵精怪的靖王客串。

凤涅道:“三王爷免礼。”

但有人偏偏不肯放过自己,一再到眼前做跳梁小丑状。

凤涅一拍靖王肩膀,小家伙不甘不愿地爬起来,立在地上,“三叔……”声音闷闷的,无精打采。

背地那些人,只当今日之宁曦皇后,仍是昨日之宁曦皇后,想要一脚踩死她让她永不翻身。

凤涅在打量秦王,秦王也在看着凤涅,两人对视不过是一瞬间而已,秦王便上前几步,行礼道:“朱镇基见过皇嫂。”

却不道有人在宁曦皇后的躯壳里头只是懒懒地冷笑。

果然符合朱安靖所说的“风流花心”的纨绔形象。

凤辇渐渐到了宫门口,众妃嫔低头行礼,“恭迎皇后娘娘凤驾回宫!”

看年纪,大概是二十岁左右。除了面相上有几分英气之外,整个人,给凤涅一种看到了贾宝玉的感觉……

齐嫔也在其中,岳贵人却并不见人影。

他手里还握着一把同样华丽的泥金扇,扇尾缀着个上好的白玉坠子,随着动作一摇一摇地。

凤辇落地,康嬷嬷挺胸上前,扶住凤涅。凤涅抬手略动了动发鬓,漫不经心道:“众位都辛苦了,本宫不过是去了趟冷宫又回来了而已,何必如此大阵仗?”

大舜的秦王,当今天子的三弟,身形颀长,生得不错,只是打扮得似乎太华丽了些,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袍,外罩浅灰色丝罩衣,长袍的袖口同领口、下摆都刺绣着繁复的花纹,腰间玉带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头上戴着一顶不大不小的玲珑金冠,整个人面如冠玉,出彩得很。

靠前一位面容圆润的妃嫔微微含笑说道:“娘娘回宫,自是大事,臣妾等来恭迎,一则是礼不可费,二来都是妹妹们的心意——恭喜娘娘回宫!”

凤涅抬眸,望见身前不远,站着一个人。

凤涅道:“既然各位如此用心,且同本宫进内一并喝口茶吧。”

凤涅正好笑又好气地抬手推搡靖王,忽地觉得两道炽热的目光从身前传来,与此同时,身边的子规忽然道:“娘娘,秦王殿下来了!”

康嬷嬷扶着凤涅入内,妃嫔们跟在后头。凤仪殿很宽敞,一进内便觉得格外阴凉,殿阁内足以容下几十人聚会。

靖王用力扑上来,又将凤涅压着抱住,“皇婶,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埋头在凤涅身上欢喜地乱蹭。

凤涅觉得这个地方倒是颇叫她满意。

凤涅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烤鱼。”

康嬷嬷老马识途,领着凤涅往前,在上头坐了凤位。下面的各位妃嫔们站了,依次给皇后行礼。

耳畔终于安静下来,凤涅百无聊赖地转头,却对上了靖王热切的眼神。

行礼完毕,众人依次坐了。

岳思簪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最后还是子规叫了一个冷宫的人,连同岳思簪身边的宫女一起扶着她送她出门。

刚落座,先前那个圆脸的妃嫔便笑道:“许久不进凤仪殿,不见娘娘,真是浑身不自在。可喜如今娘娘回来,娘娘风采依旧,此处更是荫凉喜人,真叫人心里欢喜无限。”

“故而不管你再怎么在本宫面前猖狂,本宫都毫不在意……因为从一开始,在本宫的眼里,你不过就是个没用的卒子,”她笑得懒懒散散,“本宫何必跟个将死的人计较呢?”

凤涅看一眼康嬷嬷,康嬷嬷便道:“苑婕妤还是如此会说话,不知向来可好?”

岳思簪后退一步,身形微晃,身后的宫女急忙将她扶住。

苑婕妤忙起身道:“托娘娘的福,一直倒还好,只是身子时不时有些不适,不然早便去冷宫探望娘娘了……”

“没用的卒子,是会被丢弃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苑婕妤说罢,旁边一个尖下巴的宫嫔便道:“苑婕妤红光满面,巧舌如簧,哪里似是个害病的?一向怎么也没听说?”

岳思簪惊骇地瞪大眼睛,“娘娘……”

苑婕妤一怔,却仍笑着道:“李美人说笑了,不过,先前妹妹身子不适,想必是因为后宫无主,才有些阴寒之气令人害病,如今娘娘重回凤仪,掌握封印,那阴寒邪气自然退散,也自然是百病全消了。”

凤涅盯着她的眸子,轻声道:“因为你不过是没用的马前卒罢了,指望冲锋陷阵,被人嘉奖,可惜却屡屡坏事……你可知道没用的卒子会如何?”

这三言两语之间,殿内众位宫嫔的面色各异,人人心内都是暗潮汹涌。

岳思簪无所适从地抬头。

凤涅含笑看着,心中感慨无限:好一出明争暗斗的戏码,只可惜大家都遵循正统宫廷剧的路子走,看不到武斗戏,实在可惜。

凤涅唇角一挑,露出个了带有几分嘲讽的笑,“其实,你虽然屡屡来兴风作浪,但本宫……真的从头到尾都没将你放在眼里,你可知道为什么?”

正看戏间,却见外头有凤仪宫的宫女进来,跪地道:“娘娘,外头太后身边的梅仙姑娘派人来给娘娘问安。”

岳思簪猛地抬头,惊讶地望向凤涅,对上她明澈双眸之时,眼神里有几分慌乱,便避开了凤涅的目光,“这、这……是我……自己……”

凤涅转头看康嬷嬷,声音不大不小,“梅仙姑娘又是哪个?”

凤涅道:“你几次三番前来冷宫挑衅,本宫好奇得很,是你自己忍不住要来踩一脚呢,还是有人示意你过来踩本宫的?”

当下就有几个宫嫔色变。

岳思簪垂头行礼,“在。”

康嬷嬷闻言,便道:“娘娘您不记得了?梅仙姑娘……是范家二小姐。娘娘入宫后,梅仙姑娘深为太后所喜,就也进宫在太后身边伺候了。”

凤涅后退一步,仍坐回椅子里去,眼睛却望着岳思簪,淡淡道:“岳贵人。”

凤涅笑道:“病了一场,整个人都糊涂了,本宫不会跟梅仙姑娘从小感情甚笃吧?”

岳思簪讪讪地,然而眉眼里仍旧有几分悍然之意。

康嬷嬷也别有意味地笑笑:“是啊娘娘,当初梅仙姑娘还想来凤仪宫陪您呢……”

子规忙过来,靖王也帮了一把手,康嬷嬷见状,忍不住又弹落了许多泪。

“然后呢?”

凤涅道:“子规,扶嬷嬷起来。”

“陛下说这样不成体统,让梅仙姑娘回府……不知怎的,就又去了太后那边。”

康嬷嬷在地上停了哭,拿帕子用力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回头看向岳思簪,忍着泪,红着眼,咬牙切齿说道:“这般见风使舵的贱婢,先前怎么欺负娘娘的……如今,娘娘回宫……有你们的好看!”

此刻,外头的宫女进内来,行动倒也规矩,上前跪地,道:“奴婢思且,给娘娘问安,娘娘千岁千千岁!我们姑娘命奴婢前来,向娘娘问好。姑娘说本是要亲自来探望娘娘的,因天色不早要伺候太后歇息,只好等明日再来,还请娘娘勿要责怪。”

岳思簪身子僵住,站定脚,回过身来,面色十分尴尬。

凤涅听这丫头声音清脆,言谈伶俐,不由多看了几眼,却见她生得却也不俗,红扑扑一张脸,如涂了薄胭脂。

子规在旁冷冷地说道:“岳贵人悄无声息地就要走吗?这可跟来时候的大阵仗不同吧?”

凤涅笑道:“你倒伶俐,只不过话说得有些不对。本宫为何要责怪你主子?她既然是伺候太后的人,她来,是情分,不来,是本分,大可不必派你特意走一趟……莫非梅仙以为本宫是个小气记仇之吗么?”

旁边的岳思簪见状,带着宫女便欲悄悄离开。

思且一怔,急忙磕头道:“娘娘,并非如此……是奴婢一时……说错了话。”

康嬷嬷哪里肯起来,死死地抱着凤涅的腿,“奴婢实在太高兴了,娘娘终于……苦尽甘来啊!”虽是个凶悍之人,但这一年来跟随宁曦皇后在冷宫里,明里暗里不知吃了多少苦楚,受了多少欺负,又加上宁曦皇后身子时好时坏,康嬷嬷的心也跟着时刻提着,外加上担心废后之事……如今,一年来的委屈和担惊受怕,宛如江河之水倾泻而出,一瞬间号啕大哭起来。

凤涅叹了口气,道:“本宫又不吃人,竟吓得这般伶俐的丫头如此慌张,怪可怜见的。嬷嬷,思且特意来了一趟,赏点什么吧。”

凤涅见状,也不觉有几分动容,微微俯身拍一拍康嬷嬷的肩膀,“嬷嬷,放心吧。”

康嬷嬷含笑道:“奴婢遵命。”

季海去后,康嬷嬷跪着到凤涅身旁,一把将她的双腿抱住,放声大哭:“娘娘……娘娘……奴婢可是在做梦吗?”

众宫嫔听她同思且相谈,面色各异,聪明些的,脸上的神情便又是惊疑又是肃然,那些呆傻不堪的,则露出几分嘲弄的笑意来。

季海忙低头,恭敬回道:“娘娘恩德如海,这都是奴才的本分……”

凤涅尽数将些表情收归眼底,便道:“本宫方回凤仪宫,有些累了,各位也便退了罢,毕竟,来日方长……”

凤涅道:“有劳你来走这一趟,大太阳底下的甚是不易,这份情分,本宫记下了。”

众妃嫔便起身,行礼过后,徐徐退了出去。独有齐嫔未走,见人都去了,才道:“娘娘……”

大太监季海宣读完了旨意,笑嘻嘻地又行礼道:“奴才在此恭喜皇后娘娘了!终于凤仪重回。”

凤涅道:“可有事吗?”

凤涅低头摸着他的小脑袋,阿靖笑嘻嘻地贴在她腰间,不肯撒手。

齐嫔道:“娘娘……”面上犹豫之色一闪而过,低声道,“前些日子前去冷宫,臣妾是不得已的……并非有意想为难娘娘。”

旁边靖王瞪圆了眼睛,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刻叫道:“皇婶,皇婶!原来不是废后!太好啦!”不由分说地冲上来将凤涅抱住。

凤涅淡淡道:“不得已?是谁逼你的?”

季海宣读罢,凤涅缓缓抬头,“臣妾接旨。”声音稳稳的,无波无澜。

齐嫔欲言又止,嗫嚅道:“总之娘娘万事小心,臣妾先告退了。”

子规见状一呆,却也想不通,猜不透。

终于殿内都清静了。凤涅自降于冷宫,除了躺着便是歪着,如今坐了半天,颇有些不舒服,见黄昏降临,暑气升腾,便草草沐浴了一番,爬到床上去了。

他悄悄转头看身旁那人,却见她面上毫无喜色,反而似是一副忧愁的模样。

康嬷嬷见她是个慵懒要睡的模样,慌忙劝道:“娘娘,还是先别……今日是出冷宫的头一日,恐怕陛下会来啊!咱们要预备着接驾。”

康嬷嬷直了眼,岳思簪直了眼,靖王直了眼,只有子规脸上露出了笑意,隐隐地松了口气,紧握的十根手指这才放开来。

凤涅趴在床上不肯动弹,只觉得此处的床比冷宫的软和了许多,便望内又爬了几寸,喃喃道:“嬷嬷,放心吧,今日天子不会来。”

极短几句,寥寥数字,却似雷声震九天,哗啦啦地一阵狂风,将漫天阴云扫了个一干二净。

康嬷嬷一惊,“什么?娘娘怎么知道?”

待凤涅站定了,季海才将圣旨展开,道:“陛下旨意:即日起,宁曦皇后迁出冷宫……仍居凤仪宫,掌凤印,令六宫。钦此!”

凤涅道:“总之你信我的没错……你跟子规也跟着折腾了一天,担惊受怕的,还是早点歇息吧。”

靖王站在旁边,一时紧张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康嬷嬷半信半疑,然而经历过这么多事,她到底也不敢再问凤涅,便弱弱地答应了一声,上前替凤涅将外裳解了,鞋子脱下在床前摆好,其间便碎碎念道:“娘娘,今日你说梅仙小姐那几句,真是高明。”

凤涅这才起身,子规抬手扶着。康嬷嬷见状,也急忙抬手相扶。

凤涅道:“嗯?”

话说得十分客套。

康嬷嬷道:“虽然有些话奴婢不太适合说,但是……奴婢私心觉得,梅仙小姐,好似另有企图啊。”

却见季海走到凤涅身边,先行了个礼,弓着身子也不起,笑呵呵地道:“奴才先给娘娘施礼了!奴才带来了圣旨,请娘娘接一下旨。”

凤涅笑了笑,扭头看康嬷嬷,“什么企图?”

康嬷嬷紧张过度,呼吸困难,两个鼻孔扇动,颇有几分福大爷的风采。

康嬷嬷愁眉苦脸,道:“怎么说呢……本来一个好好的大家小姐,也该到嫁人的年纪了,却跑到宫里头来。虽然是她孝顺,说要伺候太后,可奴婢总觉得这里头……何况,先前显得跟娘娘多么好似的,一口一个姐姐地叫,但当初娘娘被打落冷宫,可从来没见她去过一次……”

大太监季海面色白净,中等身量,手中托着一道圣旨,稳稳地迈步上前。

康嬷嬷碎碎念着,却听不到凤涅再说什么,探头一看,却见凤涅闭着眸子,鼻息均匀,竟是已经睡着。

凤涅扫了一眼子规,默默思量子规若是穿上这身衣服的话,必然光芒照人。

康嬷嬷又惊又笑,低声喃喃自语,“娘娘睡得倒快……不过也是,这一天当真不大好过,娘娘面儿上看似没事人一样,谁知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呢?早点歇息也是好的,只是……为何娘娘说陛下不会来呢?”

凤涅哈哈一笑。这会儿工夫,冷宫门口进来了数人,当头一人,身着大太监服色,这算是宫内品级最高的太监了,这身袍服,衬得他富贵威武。

康嬷嬷替凤涅放下床帐,便出来外头,正迎着子规,子规便问道:“娘娘如何了?”康嬷嬷道:“睡着了,大概是累坏了。”子规道:“就这样睡,不接驾吗?”康嬷嬷道:“我也是这么说,可娘娘说,陛下今晚不会来,让我们安心,早点歇息。”

子规躬身,静静说道:“反正奴才是跟着娘娘的,不管如何,皆是跟随,又有何着急的。”

子规道:“为何?”康嬷嬷道:“这个我哪里知道?不过娘娘……这病了一场,心眼长得可真灵巧,总之以后娘娘说什么,我便听什么。我要去睡了,白天季太监来传旨的时候,我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

凤涅却不理这些,懒洋洋地回头,看子规的神色还算平静,便好奇道:“子规你怎地不急?”

子规便笑道:“那嬷嬷先去歇息吧。”康嬷嬷道:“你呢?”子规道:“我再站会儿,过了子时就也去歇息了。”康嬷嬷叹了口气,“那成,若你不放心,子时就叫我起来,我继续看着。”子规道:“好说,快去吧。”

岳思簪大吃一惊,望着靖王带着怒意的眸子,终于退后一步,不敢再嚣张。

康嬷嬷去后,子规便守在殿内。凤仪殿的宫女太监,一半儿是先前在宫内当差的,都跟子规认得,然而子规仍有些不放心,又怕凤涅有事,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

岳思簪很是得意,见凤涅如此,惊疑之下,刚要再嚷,却听靖王道:“你是哪里来的,敢在皇婶跟前无礼?滚开!”

如此静静坐着,外头万籁俱寂,宫门口果真不见半个人影,先前伺候着的宫女们见状,又吃定了先前宁曦皇后的脾气,便也各自偷懒去了。子规看在眼里,心中冷笑,“改日有你们好受的。”

康嬷嬷是最沉不住气的,简直如热锅上的蚂蚁,只好提心吊胆等着。

一直到过了子时,中庭月满,满地清辉。到了此时,子规也稍有了些困倦之意,正要迈步进殿内假寐片刻,却听到外头似有脚步声响。

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就好像大太监季海亲自而来,不过是送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子规心头一凛,往前一步,低声喝道:“什么人!”

天塌下来一般的事,被她如此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了过去。

却见眼前灯笼的光芒一闪,有人当前道:“是子规吗?”

康嬷嬷紧张得似乎要晕过去。凤涅抬手,翻来覆去看着掌心手背。这几日安静养着,到底是比“初来乍到”时候丰润了些……少女的胴体,香软的肌肤,细嫩得让人不忍触碰。她一边看着一边淡淡道:“嬷嬷,慌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左右不过片刻就来了,不如等着就是了。”

子规一听这个声音,浑身一抖,急忙躬身跪了下去,“是……奴才,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