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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驯小驹

凤涅笑而不语,手一抬,尖尖手指点了点靖王。

靖王撇嘴,“你又在说你自己,哼!”

子规即刻上前,单膝跪地,道:“先前迫不得已,得罪王爷之处,还请见谅。”

凤涅笑道:“靖王还是有几分见识的。另外本宫再送你一句:听来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众口一词千夫所指的那个,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靖王斜睨他,“你打过小王,小王会记得清清楚楚。”

凤涅眉一挑,眼前微亮:这孩子当真不笨嘛!

子规不理,只是飞快地替靖王解开束缚。小家伙从地上跳起来,头脸上全是汗。

靖王听此言看此景,咬牙叫道:“你无非是想我知道——给我糖果对我好的不一定是好人,而……打我板子训斥我的,也不一定是坏人!”

凤涅笑道:“所有事儿都是我指使他们干的,你要记仇,且记在我身上便是了。”

凤涅道:“那不妨说来听听,说实话,我很是怀疑你的……”说着,手指便轻轻地点了点太阳穴处,两只明澈过人的眼眸,含笑带嘲地望着靖王。

靖王磨牙,似乎想说点什么,又忍下了,只是哼哼。

靖王咬牙,瞪向凤涅,“小王会被你的把戏吓倒吗?小王知道你的用意!”

凤涅起身,走到他的身边,靖王警惕地抬头看她,凤涅抬手,替他将发上沾着的一枚树叶摘下,又替他略拍了拍肩上的土。

凤涅道:“吓傻了?”

靖王神色变幻不定。

靖王一动不动地,好似在出神。

凤涅做完这些,柔声问道:“对了,先前你说给你糖的不一定是好人……谁给过你糖?嗯?”

凤涅笑道:“好极好极,不知靖王意下如何?”

靖王身子一抖,对上凤涅极明澈的眸子,嘴唇动了动,“小王……小王现在不想同你说。”

子规仍旧垂着双眸,波澜不惊地说道:“假如那第一人不曾给他银两纵容他,那孩子便会得了教训,以后谨慎些,不至于欺负到更多人头上去,自也不会惹杀身之祸……因此这孩子的死,便是那第一人一手安排的!”

凤涅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家伙,果真比本宫想象得要聪明许多。”

凤涅道:“这说得对极了。只是还差一个结论。”

靖王听了这句,低头恨道:“小王只知道,谁若敢对小王包藏祸心,小王必然不放过他!”

子规说到这里,忽听到“啪啪”的清脆掌音从旁传来。子规回头,见凤涅两只手掌相击,急忙行礼道:“奴才浅见妄言,还请娘娘见谅。”

凤涅望着小家伙满脸怒气的样子,若有所思道,“靖王,那给银子的第一人,自是罪魁祸首,但你想过没有,那些放纵故事中孩子为所欲为之人,其实都是帮凶。”

靖王想了想,哑口无言。

靖王震惊。

子规不慌不忙,说道:“此中有个机缘巧合之说,谁知这第二人是不是天生野性难驯?或许他本就是个歹人,故而随身带刀,但就算第二人不是,这孩子被银两蛊惑了心智,必定还会一试再试,如此下去,终究还会酿祸。”

凤涅慢慢说道:“宫廷是最险恶的所在,难道你的父王生前未曾教导你吗?就如故事里那孩子的家族,大家族免不了争斗,人心难测,或许,早就有人暗中盯上了那孩子,图谋不轨……偏偏他不知收敛,给了旁人机会……”

凤涅仍笑。地上靖王浑身发凉,咬牙道:“就算如此……也……也不一定非要死,寻常之人,会一出手便杀人的吗?”

靖王浑身发颤,“你是说……你、你、你……”

子规道:“被人以秽物污了身子,寻常之人自然会大怒,然而此人不但毫无怒意,反而给予对方嘉奖,这人不是个疯子,便定然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他知道这孩子的家族庞大,不可招惹,然而却又暗恨这个孩子,便出此毒计。那孩子得了银两,因为好玩又有赏,终究撞上了急躁烈性的第二人,终于葬送了性命。”

凤涅却忽然又嫣然一笑道:“本宫只是说故事嘛,靖王你想到哪里去了?乖,别怕。”

凤涅一笑,“何以见得?”

靖王怒道:“小王没怕!只是、只是……”

子规道:“那便是给这孩子银两的第一个行人。”

——只是想到这整日里见了他都笑脸相迎的宫廷之中,或许每个人的笑脸背后都藏着一把刀子,故而震惊,无措,战栗……又愤怒。

靖王怔怔的。凤涅道:“谁安排的?”

凤涅望着靖王脸上变幻的表情,轻声又道:“你可曾听过‘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子规垂着眸子,半低着头,声音却清晰无比,“娘娘,奴才浅见,觉得这结局乃是被人一早安排好了的,这孩子必死。”

靖王怔住,抬头看她。阳光下,这个少女的容颜娇嫩而精致,靖王隐约记得她不过是十五六岁……当初听闻的那些丑陋的传闻,还以为她是个面孔可憎的妖妇,然而……

凤涅转头,“说来听听。”

那些流言,究竟是如何传出来的……

正在调侃,却听子规从旁边说道:“娘娘,奴才有话说,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自是听过。”他不知不觉点头。

靖王气急败坏,“什么?小王……小王……”待要发狠,却到底没了先前那股劲头。

凤涅道:“昔日田光赞扬荆轲,说道:‘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荆轲当属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

凤涅道:“看你一脸聪明相,没想到竟是一根木头。”

她是个有了闲暇便会抓本书看的人,偶尔死记硬背了几句,对于台词功力不差的她来说,只要留心,掌握这些倒也不难。

靖王瞪着凤涅,“总比死了要好……”

人生处处皆学问嘛。

凤涅道:“最好是第二个人也乖乖地付钱,你便满足了,是吗?”

靖王死死地望着凤涅。凤涅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轻轻地擦拭他满是汗的脸颊跟额头,“只有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才能成大事。”

靖王嗫嚅,而后昂头道:“不可以死!”

她望着靖王呆呆的样儿,又笑着说:“俗话说,就是咬人的狗不叫。”

凤涅道:“那你想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本以为以靖王的脾气,定然又要一蹦三尺高,说句“你敢说小王是狗?”之类的。

凤涅忽然深思:倘若她嘴里的这是一个剧本,将来播出后,观众们恐怕也是靖王这种反应。

谁知凤涅说完,靖王还是呆呆地,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竟然又透出几分惘然之色,又好似是伤心。

靖王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脖子兀自好端端地,一怔之下,声嘶力竭叫道:“你骗人的,骗人的!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以死?莫名其妙!”

凤涅道:“怎么了?”

凤涅问道:“真个没有人知道那孩子为什么会死吗?”

靖王反应过来,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我只是一时想到我父王。”

凤涅淡定地看了一眼子规,幸好子规的脸色只是有些发白而已。

“啊?”凤涅觉得自己跟大王爷应该没什么相似之处吧。

此刻,五个人各自呆若木鸡,除了子规,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半张着嘴,望向凤涅,康嬷嬷的表情尤为出众,扭曲得宛如名画《呐喊》中的女人……

靖王的声音很低,慢慢道:“我忽然记得,父王……父王也曾这么跟我说过。”

她教训靖王的时候,子规同康嬷嬷在身前,湄妃三人在身侧。

凤涅道:“大王爷说咬人的狗不叫啊?”

凤涅斜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施施然起身,回头,却正对上身畔众人的目光。

“才不是!”靖王啼笑皆非,又恼怒地使劲摇头,而后又肩头一垂,道:“父王曾教导我,要‘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还说……”

靖王缩着身子,变色乱抖,喉咙里还憋着惨叫。

“说什么?”

配合凤涅那种表情、动作、语气,大太阳底下,温度骤降,凉飕飕的。

“还说……有一个人,就是……你所说的神勇之人,喜怒不形于色……要我以他为榜样。”

靖王惊骇至极。这故事显然不适宜少年儿童,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千篇一律劝人回头学好的,中段,有点童话的意思,结尾,却赫然成了恐怖片。

“啊?”凤涅甚是意外,“谁啊?”

望着靖王惊魂未定的脸色,凤涅心中笑道:“惭愧惭愧,胜之不武啊!”

靖王的声音更轻,喃喃说道:“是我二叔……二皇叔。”

要吓唬一个小孩儿,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凤涅长长地“啊”了一声。

而凤涅的演技,已经非一个“出神入化”可以形容了。

靖王的二叔,自然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凤涅问鼎影后之前,曾也演过很久的话剧。话剧是最考验演员功力的,是好是坏,一目了然。能在话剧舞台之上创下口碑的,肯定都是一流的演员。

靖王被如此折腾一顿,本来滔天的气焰,如今荡然无存,最后想到自己的父王,又有些黯然神伤。

她回过头,望着靖王嫣然一笑:“你如此聪明,可知道为何么?”

凤涅看着这孩子略见忧郁的小脸,心头一软,道:“小王爷,你的屁股被打得又红又肿,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动?”

凤涅施施然地直起腰来,掸了掸肩头的微尘,“可惜啊,那孩子往后倒下之时,眼睛还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他到死,也不知自己是为何而死的。”

靖王一听,黑脸缓缓有点发红,却硬是挺胸道:“小王没事!哼,你们那花拳绣腿,算什么!”

靖王惨叫一声,身子猛地一缩。

凤涅笑道:“既然如此,本宫有件事,想拜托你做。”

她靠近靖王,手在胸前作掏东西状,沉声道:“他掏出——一把刀,猛地往那孩子的脖子上用力一划,只见鲜血飞溅,那孩子的脖子立刻被割开……”说到“往那孩子的脖子上用力一划”之时,她的手掌并起如刃,在靖王脖子上轻轻划过。

靖王又是意外又是惊奇,“何事?”

凤涅说道:“是啊……那人伸手探入怀中,然后……”

凤涅望着靖王晶亮的眼睛。这孩子生得虽则一般,面色微黑宛如皮猴儿,独这双眸子格外有神。

靖王死死地盯着凤涅,“他给了银子了?”

凤涅看着他之时,不由得就想起他口中的“二叔”,那可是这皇城之主。血脉相关,皇帝会否也是个黑皮猴似的人物?

凤涅说道:“那孩子像昨天那样撒了尿,把那人淋了个满头满脸,便从树上下来,向那人讨要银子。”

一想到此处,不由得哑然失笑。

靖王松了口气,然而却更摸不着头脑了,便只闭嘴静静地听。

眼看靖王半很是期盼的神色,便一招手,道:“子规,你带小王爷去打个猎。”

凤涅道:“是啊,这回你猜对了。”

子规一听,颇为头大,然而又不敢违抗。

靖王道:“莫非他又要如法炮制?”

靖王一听“打猎”两字,好似打了鸡血,原地跳起来,摩拳擦掌地问:“要去何处打猎?”

凤涅不疾不徐道:“偏生就有这种事,当时那孩子也很是惊奇,不知为何居然会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作弄了人,还有银子收。于是这孩子很是高兴,第二天,他又爬上树,果然见又有一个行人经过此处,又在树下乘凉。”

原来孩子是最闲不住的,尤其好一些新奇刺激之事。靖王尾随子规,乖乖而去。

“什么?岂有此理!”靖王大叫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也不知子规是怎样教导靖王的,只是等了半晌,两人便回来了。靖王湿了半边身子,头脸上都是水,却是格外精神,双手紧紧地抱着一尾大鱼,那鱼兀自摇头摆尾。靖王一进冷宫便迫不及待地叫嚷道:“皇婶,皇婶快看!”

凤涅道:“那人并没有骂那孩子,也没有打他,笑嘻嘻地,一点儿也不在意那孩子的尿弄脏了他的衣裳,反而招手让那孩子下来,给了他一些银两,夸奖他干得好。”

他撒腿飞快地跑到凤涅身前,献宝一样,“皇婶,你看,好大一条鱼,我捉的!”

靖王呆道:“什么?”

凤涅笑道:“好能耐。”扫一眼随后而来的子规,见他身上虽有多处水湿痕迹,神色倒也安然。

凤涅却笑道:“你又猜错了。”

靖王抱定那一条鱼,死活不肯撒手,好像发现了失散已久的好兄弟,亲热得很,只差低头狠狠亲上个嘴儿。

康嬷嬷同子规并湄妃三人,正在聚精会神听着,闻听靖王如此说,康嬷嬷就飞了个极大的白眼,只觉得这孩子的确是无可救药。

子规半是劝说半是强迫才让他把“好兄弟”交出来,靖王老大不乐意。

靖王笑嘻嘻地,恨不得自己便是那个孩童,正尽情作弄人,便乐道:“他自然是极为生气……你是不是说他把那孩子打了一顿?陈腔滥调,想吓唬我?没门儿!”

子规拔刀,利落地在长木板上将鱼切开,水桶里头清洗了一番,便用数根树枝架起来,放在火堆上烧烤。

凤涅道:“他在树上,这尿自然是撒了那人一身,你猜那人怎么反应?”

火焰吞吐,舔舐着新鲜的鱼肉,不一会儿工夫,鱼肉里的油被烤了出来,不停地落入火堆中,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哈哈!”靖王甚是意外,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湄妃三人已经自发地聚拢过来,目光发亮地围观。

凤涅道:“他脱下裤子,撒了一泡尿。”

先前杀鱼之时,靖王还略有皱眉,似不忍“好兄弟”被宰,然而见子规动作娴熟,却也不知不觉被吸引,等子规在火上烤鱼之时,他恨不得夺过来,自己也来试一把。

靖王没防备,顺口道:“做什么了?”话一出口,才猛然醒悟。

此番又见鱼肉滴出汁水,小家伙也忍不住跟湄妃三人呆呆地看,闻着越来越浓的烤鱼香味儿,不知不觉嘴角流涎。

凤涅道:“有一天,这孩子在树上歇息,见到一个路过的行人,他一时性起,就想作弄人家,你猜他做什么了?”

康嬷嬷拿了个小罐子,用毛刷子将酱汁调料之类刷上鱼肉,翻一翻,香味更浓。

靖王悠然神往,即刻便将自己代入。

靖王再也忍不住,叫道:“让我来让我来,我也要来!”

凤涅道:“因为他天生胆大,做出了许多同龄人不敢做之事,因此许多孩童都很惧怕和羡慕他。因为他是家中独子,因此家里头的人也都不管他,还有人为了奉承这家的家长,说这孩子如此胆气,必将前途无量。”

子规只好分他一根木叉,靖王举着木叉,也不怕火烤,跟着子规有样学样,人家翻鱼肉,他也跟着翻,倒是机灵。

靖王一张脸又黑起来。

又见康嬷嬷忙着往上刷东西,便又问道:“嬷嬷,你弄的是什么?”

凤涅道:“别这么自作多情……那孩子长得比你俊多了。”

康嬷嬷见小主子开了金口,笑道:“这是娘娘让奴婢去御膳房要的,回来自个儿调在一起,刷在这上头,这鱼肉滋味格外鲜美香甜。”

靖王一听,“啐”了一口,道:“你是说小王?没兴趣听。”

靖王先前闹腾了半天,又出去折腾了半天,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一听这个,差点当场探头啃上一口。

凤涅扫了他一眼,说道:“从前,有个孩子,他天生胆大,任性顽皮。”

鱼烤好之后,子规便挑了中段最肥的给凤涅。靖王一看,也擎着自己烤的那段献宝。凤涅嘉赏看他一眼,道:“倒是孝顺,乖,你自己吃吧。”

靖王虽然顽劣异常,但到底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对于“故事”“传说”之类,有着与生俱来的兴趣,他嘴里虽然不肯承认,眼睛里却闪过一道光。

靖王喜笑颜开,这才开始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

凤涅道:“小王子,本宫给你讲个故事吧。”

子规又将其他的逐一分派。这鱼足有五六斤重,肥得流油,足够大家吃的。

靖王瞪大眼睛,“莫非你说有人要害小王?”

凤涅吃了半块,便已饱了,望着众人低头奋战之态,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教导机会,便道:“阿靖,我教你一首诗。”

凤涅略一摇头,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道:“何须我动手?”

靖王含着鱼肉,顺口问道:“皇婶,什么诗?”

靖王吃了一惊,怒道:“莫非你胆敢杀掉小王灭口?”

凤涅眯起眼睛,缓缓念道:“烤鱼……日当午,汗滴鱼下土;谁知手中肉,首尾……皆辛苦……”

凤涅道:“可惜你命不久矣。”

她抑扬顿挫,深情念完。

靖王怔住,不由自主道:“可惜什么?”

靖王的脸上却露出鄙夷神情,斜睨凤涅,“皇婶,你当我没学过吗?这首诗是你篡改了的吧?”

凤涅斜睨向他,道:“你并不求饶,本宫很欣赏你这骨气,倘若你有人好好教导,或许将来……能成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只可惜,可惜啊……”

凤涅望天,“啊……原来你也知道啊?”

靖王呆了呆,道:“你想说什么?”

靖王道:“这是大唐李绅的《悯农二首》之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另一首则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皇婶以为我真的是不学无术的吗?”

凤涅向着旁边走出一步,看看天色,道:“大王爷早就不在了吧,听闻只留下你一个?”

凤涅叹道:“唉,本想表达一下本宫的诗歌才华的,没想到现在不流行这个了啊……”

靖王一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靖王忙着吃鱼,无暇他顾,咬着鱼肉含含糊糊道:“不过皇婶还是讲故事最好,这个我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滚瓜烂熟了……皇婶你不吃了吗?那块给我行吗?”

凤涅歪了歪头,细看了靖王一会儿,才说道:“你今日为何会来此处?”

靖王吃得欢快,顺便把凤涅没吃掉的那块鱼肉也包揽了。

小家伙抬头望向凤涅,见她身着素衣,面容是极美的,双眸却冷冷地,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吃完了后,康嬷嬷又亲捧了几杯茶出来,远远地见靖王同凤涅似在耳语,样子竟很是亲密。

靖王咬牙切齿,却终究不能反驳。凤涅起身,缓缓地走到靖王跟前,低头看他。

康嬷嬷心中万千感叹,小心地奉了茶,靖王一气儿喝光了,摸摸油嘴,看看时候不早,打了个饱嗝,“皇婶下次我再来看你。”冲着凤涅一眨眼,蹦跳而去。

凤涅笑道:“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但是,你给我记住,本宫只要还是皇后一日,就能打你一日。”

靖王前脚出门,后脚康嬷嬷松了口气,“娘娘,当真把奴婢吓死了,怎么这小魔星就来冷宫了呢?先前娘娘打他,奴婢真是大大地捏了一把汗。”

靖王恨恨道:“你很快就会被赐死!”

凤涅不语,只是微笑。

凤涅慢悠悠地想着事情,便说道:“怎么,你很不服吗?不服我顶着那么多骂名,还好端端地是皇后,虽然在冷宫里,可还是皇后,如何?”

康嬷嬷又道:“幸好娘娘厉害,硬生生地把这小魔星给降服了,换了别人,哪能够……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靖王又痛又恼,被打得龇牙咧嘴。子规这两下子,顶了芳嫔同琳贵人几十下。见凤涅淡淡然,便又骂道:“无耻毒妇,你敢如此对待小王,你等着……”

凤涅听到这里,就说:“嬷嬷,别高兴得太早,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吗?”

子规见差不多了,便停了手。靖王道:“你这狗阉人,小王记住你了!”

康嬷嬷一惊,“啊?”

凤涅笑着点点头。子规亲持了板子,呼呼生风打了五六下,靖王大叫不已。

凤涅哼了声:“那个送靖王来的人,可还等着看热闹呢,这热闹没看着……得多着急啊。”

子规一直沉默,此刻上前道:“娘娘,芳嫔两位娘娘手法不对,让奴才再教教她们。”

康嬷嬷眉头一皱,“对了,娘娘曾说,有人给过靖王糖……定然是有人教唆?”

凤涅点点头,“这倒是像句人话。”

凤涅道:“不忙,害人者必反受其害。本宫也想看看,到底是谁一直在背后兴风作浪呢?”

靖王怒道:“胆敢做就不怕别人说!”

康嬷嬷道:“可惜娘娘如今人在冷宫,不然的话……”

凤涅道:“谁会跟你说这些,这不是死罪吗……”

“冷宫又如何?”凤涅笑道,“嬷嬷,不出两日,必定有人的狐狸尾巴会露出来。”

靖王道:“自有人告知小王!”

康嬷嬷半信半疑,然而她对凤涅是言听计从的,当下暗自警惕。谁知,两天不到,在靖王离开冷宫的第二日,就有不速之客登场了。

凤涅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子,太后会跟你说这些?”

来人,竟然是西太后宫内的管事嬷嬷,身后呼啦啦地跟着一大帮子人。

靖王哼道:“污蔑?人证物证都有了。皇叔将你发落在冷宫里,只是一时不忍心罢了,等皇叔想明白了,便会赐你死罪!”

凤涅拿眼睛一扫,果然看到几张熟悉面孔:魏才人同她的宫女玉叶,还有齐嫔。后者目光同凤涅短暂相对后,又低下头去。

康嬷嬷不顾凤涅命令,跪地道:“娘娘,这都是污蔑!”

管事嬷嬷扭动着不输给康嬷嬷的粗壮腰身,走到凤涅身前,似是而非地行了个礼,“皇后娘娘大好啊。”

也难怪康嬷嬷同子规闭口不说一个字,真真是难听得紧,且又匪夷所思,大逆不道。

凤涅“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好得很……不知嬷嬷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这些新鲜的料,凤涅却是第一次听到。

管事嬷嬷见她神态自若,应答自如,眼中透出一丝疑惑之色,又说:“是有件麻烦棘手的事,太后让我来问一问娘娘。”

康嬷嬷色变,却又不敢擅自堵住靖王的嘴,却听靖王嚷道:“你竟敢背着皇叔偷人,你不是淫妇是什么?太后娘娘亲眼所见,那奸夫已被斩首,难道还有假?”

凤涅淡淡一笑,“看这阵仗,不似是问问而已,倒好像是兴师问罪呢。”

康嬷嬷便要将他的嘴堵上,凤涅道:“等会儿。”她坐起身子,“你说毒妇,本宫尚可以理解,何为淫妇?”

管事嬷嬷听她言辞犀利,更是心头一凛:“娘娘说笑了,这件事只要娘娘说清楚,就没什么……是关于昨日靖王爷在此被毒打之事。”

芳嫔同琳贵人笑嘻嘻上前,又开始打。手酸后未免准头不够,琳贵人一板子打在靖王肩头,靖王“哎哟”大叫一声:“小王要你们都死!”又瞪向凤涅,“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你这毒妇!淫妇!无耻卑鄙!皇叔该赐你死罪才是,竟容你如此猖狂,今日之耻小王没齿难忘,定然……”

康嬷嬷神色一变,刚要说话,凤涅一抬手,道:“竟有此事?本宫怎么没听说过?”

见状,凤涅便道:“也是,那就再继续吧。”

管事嬷嬷冷冷道:“娘娘这么说,就是不认了?”

芳嫔同琳贵人都是女流,平日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打得自是不重——这也是凤涅的意思,免得真个把他打坏了。

凤涅道:“本宫从不知有谁毒打过靖王,相反,少王昨日在此同本宫相谈甚欢,不知嬷嬷这消息从何而来?”

靖王一听,便瞪向康嬷嬷。

管事嬷嬷使了个眼色,身旁齐嫔道:“娘娘,靖王爷如今还躺在太后宫内疗伤呢,太医说过是被打所致。”

康嬷嬷道:“娘娘,看靖王中气十足,显然是还能受个二三百板子的模样。”

凤涅皱眉,“这么说,少王真的被打了?”

靖王胡乱吐了两口唾沫,“呸,你这毒妇!要让小王求饶你做梦去吧!等我禀明了太后,看太后怎么处置你!”

管事嬷嬷道:“娘娘当真不知?”

凤涅道:“怎么,你求饶吗?”

凤涅道:“怎么,难道我该知道?还是靖王说自己被本宫打了?”

凤涅使了个眼色。康嬷嬷上前,将靖王嘴里的帕子扯出来。

管事嬷嬷一怔。齐嫔问道:“王爷昨日只来过此处,难道是他自己打的不成?”

芳嫔同琳贵人两个停了手,一个道:“当真好玩儿!娘娘,妾还要玩。”另一个道:“只是有些手酸……”

凤涅笑了笑,“少王自然不会打自己,只不过,倘若有人故意栽赃嫁祸,打了少王一顿又污蔑本宫,那可就难说了。”

凤涅花枝乱颤,却见靖王眼中的泪吧嗒吧嗒落下,她便道:“子规,让她们歇会儿。”

齐嫔便不言语。管事嬷嬷却冷笑,“娘娘可真会说笑,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打少王?”

湄妃见状,乐兴大发,张口唱道:“都只为我的宗保儿军令违抗,绑只在辕门外项吃青钢,老母亲进帐来把情讲,我未准人情请出了老娘……”

凤涅道:“这可要问问少王本人了。”

芳嫔同琳贵人两个打手新鲜出炉,举着板子,噼里啪啦一顿打,一边打一边嘻嘻哈哈,显然甚是有趣。

管事嬷嬷阴沉沉地盯着凤涅,却见她气定神闲之态,毫无半点慌张,心中正犹豫,旁边一个嬷嬷低声道:“太后说务必要出这口气,总不能如此无功而返。不如……他们势单力薄,倘若我们将她硬带回去,也是可行的。”

只是这孩子倒是倔强,虽则害怕,并无求饶之意。

管事嬷嬷一听,把心一横,“说得也是,总不能就误了太后的交代……”手一抬,正色道:“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只听娘娘说的,我们也难尽信,不如且请娘娘去太后殿内走一趟?”

凤涅看靖王的脸色,就如赵老师那句——“你的小脸儿,是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黑不溜丢,绿拉吧唧……”好一个“群英荟萃”!

康嬷嬷见状,愤怒地上前一步,“你们想干什么?就算是太后的人,也都还是皇家的奴才,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想要冒犯娘娘不成?”

子规立刻上前,手持板子,说如何如何举起,如何如何落下,要看准了,别打在头上。

管事嬷嬷道:“这是哪里的话?既然知道我们是太后的人,那么太后管教皇后,也是理所当然的,说什么冒犯?”

凤涅道:“子规,她们怕是生疏,不知如何打板子,你略教导一番。”

康嬷嬷全不吃这套,“放屁!总之有我在,你们谁敢动娘娘一根汗毛,我跟她拼了!”

靖王见状,小脸儿从红转黑,黑得如乌云一片。

正说完这句,却听得冷宫门口有人喝道:“哟,果真这里热闹……都别闹腾了,惠太后有旨到。”

子规立刻开始派发板子。芳嫔同琳贵人一人手持一条,格外兴奋,拿在手中,宛若门神一般,脸上散发出异样的光彩。

除了凤涅,人人惊动,各自回过头来,只见一个锦衣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快步而入。

凤涅说道:“瞧你们整日闲着手痒,正好有人过来凑趣——子规,给她们一人一条板子,练练手。”

管事嬷嬷一看,警惕道:“怎么王公公也来了?什么事儿惊动了东宫太后娘娘?”

琳贵人紧随其后,一时收脚不住,还撞了芳嫔一下。

叫王公公的半老太监,先是向着凤涅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三个宫妃正蹲在靖王身旁,争辩这是一枚粽子还是一只毛毛虫,听得靖王脸色异常精彩。听到凤涅呼唤,两人立刻欢快地起身,芳嫔如一阵风似的蹿到凤涅身旁,行礼道:“娘娘有何吩咐?”

凤涅坐直身子,略一点头。

凤涅道:“芳嫔,琳贵人!”

他又微笑地向着管事嬷嬷行了个礼,说道:“恐怕正跟嬷嬷来办的事儿一个样。”

靖王欲哭,眼泪在眼睛里团团乱转,却忍着不落下来。

两宫太后素来不甚和睦。管事嬷嬷又惊又笑,“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惠太后也要替靖王出气?”

三个邪恶的货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王公公笑道:“瞧您说的,太阳是没打西边儿出来,但这口气太后娘娘自也要替王子出的。来人,把魏才人给我押了!”

凤涅道:“嬷嬷你真是风趣,王爷怎么能是鱼呢,此乃竹笋炒肉。”

他前半句时候还带着笑脸,后半句,脸色却陡然转为阴沉。

康嬷嬷在旁,羞眉搭眼儿地笑了,“奴婢还以为,这是要生火烤鱼呢。”

管事嬷嬷大惊,“什么?您这是何意?”

凤涅赞叹道:“瞧瞧本宫手底下的人,有多机灵,生怕一根不足以伺候小王爷,准备了这么些备用的。”

说话间,两个小太监上前,已经不由分说将魏才人拖了出来。

子规从善如流,即刻去找寻。片刻果真满载而归,抱了一捆回来,稀里哗啦扔在地上。靖少王一看,也忘了瞪人,眼睛都直了。

魏才人原本站在人后,陡然被拖出,花容失色,道:“不知妾犯了何事?”

靖王呜呜乱叫,却不是求情的意思。凤涅道:“子规,找条长点的板子来,伺候伺候小王爷。”

王公公神色阴冷地瞥她一眼,“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

靖王怒视凤涅。凤涅道:“小子,还不肯认错吗?现在低头,还来得及。”

管事嬷嬷上前拦住,怒道:“无故为何拿人?难道惠太后想同我们太后对着干吗?”

凤涅望着地上扭动的靖王,扑哧一笑,道:“这个模样不错,比先前顺眼多了,本宫很是满意。”

“您这可冤枉惠太后了,”王公公又是一脸笑容,“咱们太后娘娘,可是为了给西宫太后跟靖王出气呢!”

此刻湄妃三人也被惊动,纷纷过来围观。靖王哪里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一张小黑脸涨得通红,想骂又骂不出声,只是愤怒地瞪着凤涅。

管事嬷嬷怒火冲天,“这话稀奇,我竟不懂!”

只是片刻,靖王就变成了一个粽子,被子规拎着放在凤涅跟前,靖王双脚被捆站不住,很快便跌在地上,宛如一条毛毛虫。

“您很快就会懂了。”王公公意味深长地说。

康嬷嬷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手法熟练地塞进靖王嘴里,同子规两人一起,将靖王连手带脚绑了个严严实实。

这边说着,冷宫门口却又来了一人,眼见是一道小小人影,极快地跑上前来。

凤涅道:“年纪这么小就这么会骂人,真是不可爱,声如破锣,堵住嘴。”

正是靖王,众人顿时急忙行礼。

靖王吓了一跳,叫道:“你这老妖奴,你敢碰我一下……”

可靖王看也不看,只是撒腿极快地跑到凤涅跟前,竟然张手将她一把抱住,嘴里哭道:“皇婶,是阿靖胆小怕事,让您受委屈了!”

康嬷嬷一乐,脸上的横肉愉快地抖动,“奴婢遵命……”

众人目瞪口呆。

靖王一惊,试图挣扎开去。子规扭着他的手臂,靖王便用力踢动双脚。凤涅道:“嬷嬷,你前日不是说手痒吗?现成有个练手的在,你去帮一把……唔,只是别打脸,顺便把他绑成粽子就行了。”

凤涅抬手,摸摸靖王的头,双眉一蹙,眼中顿时见了泪花,“靖儿……你没事就好,皇婶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声情并茂,很是感人,又带着一股子忍辱负重的意味。

他这一不动,顿时被子规捉了个正着。

管事嬷嬷及一干人等个个色变。王公公却点头道:“唉……若不是咱家来得快,恐怕皇后娘娘可就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靖王本又怒又惊,也的确有点儿怕,听了凤涅这句话,却猛地站住了脚,昂头道:“谁说小王怕了?!”

管事嬷嬷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竟看不明白?”

凤涅道:“只管碰,又不是豆腐,捏不碎,打不坏,瞧这嚣张的劲儿,备不住还是一身钢筋铁骨呢?怎么,难道是怕了?……怕了的话,及早求饶。”

王太监道:“嬷嬷,你这还看不明白?小王子的确不是皇后毒打的,皇后只是担了个罪名罢了,动手的另有其人。”

靖王后退一步,望着子规,大叫道:“你这阉人,你敢碰小王?”

管事嬷嬷脸色一变看向魏才人,“您的意思不会是……”

子规听她的口吻,俨然就是前几日处理那条即将被烧烤的鱼似的,竭力忍笑,表情木然地向靖王走去,“子规遵命。”

王太监冷冷一哼,道:“可不就是这位才人所为吗?”

凤涅不去理会他,只瞥向子规,“子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很不喜欢这个狗胆包天的小鬼,你把他给我处置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魏才人哭道:“这是怎么回事?妾身是半点也不知情啊!”

靖王气吼吼道:“混账,我不信你敢打我!”

凤涅抱着靖王的腰,低头时小声道:“你要压死我了。”

凤涅慢悠悠道:“你既然是大皇爷的子嗣,对着我,疏远些,要叫一声皇后娘娘,亲近些,则要叫一声婶婶,你却什么礼数也没有,反而叫嚣着诋毁我的人,质疑我的身份,你说你该不该打呢?”

靖王抬头,在她耳畔轻声说:“我是故意的,皇婶婶。”

靖王叫道:“你是什么意思?”

凤涅深深觉得有个人精侄儿有所幸运,也有所不幸。

此刻子规已经回来,仍旧站在凤涅身前。凤涅道:“小家伙,你说对了,本宫别的没有,病了一场后,胆子倒是大了许多……倒是想问你胆子够不够大?”

王太监此刻道:“传惠太后娘娘旨,魏才人阴谋威逼靖王,嫁祸皇后娘娘,靖王不堪逼迫,竟自西宫逃出前往东宫求救。魏才人胆大包天,祸乱宫闱,即日起革去才人封号,贬为宫人,入浣衣局服苦役以赎罪过。”

靖王听了两人对话,才回过神来,顿时一蹦三尺高,“你说什么?你敢?你你……你当小王是狗?好大的胆子!”

魏才人瞪大双眸,宛如五雷轰顶,憋了半天才叫了声:“妾身冤枉!”

凤涅笑道:“很是很是。”

凤涅冷冷地看着她:她只当靖王年纪轻不懂事,随意挑拨便可,却不料聪明反被聪明误。

康嬷嬷一惊,看一眼兀自昂首挺胸的靖王,有些不敢置信地回答:“娘娘,这关了门……好似是要……要……打狗的。”

管事嬷嬷道:“这……这……小王爷,可当真如此?”

凤涅笑了笑,斜睨着靖王,说道:“嬷嬷,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关门……如何来着?”

靖王哭着叫道:“皇婶,我心里怕极了!”

靖王东张西望,回头看看子规,又对凤涅道:“你干什么?小王在此,你把门关起来做什么?等会儿我出去了岂不是要费劲儿再开?”

凤涅蹙着双眉,强忍着泪,“都怪本宫……只身无靠,宛如浮萍,寥落冷宫之中,无自保之能也就罢了,竟还连累到靖小王爷受苦……”

康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

靖王本是九分戏,听了“只身无靠”四字,不由便想到自家身世,想到自小就没了爹疼娘爱,顿时觉得无限凄楚,大放悲声。

子规一怔,而后飞快道:“奴才遵命。”二话不说,大步而去。

王太监摇头咋舌,“看看,小王爷到底跟谁亲近?是真是假,这不是一目了然了吗?还问个什么?”

凤涅淡淡说道:“风大,吹得我头疼。去,把冷宫的宫门给关起来。”

管事嬷嬷见靖王哭得伤心,也不敢高声,只低低道:“但是……这……小王爷为何不跟太后娘娘禀明呢?”

凤涅招招手,子规忙躬身,“娘娘有何吩咐?”

王太监鼻孔朝天道:“只怕是太后娘娘在气头上,加上有些人的煽风点火,故而真相在前也视而不见了,不然的话,为何靖王逼于无奈竟跑到东宫去了呢?”

只可惜,那山上还有个齐天大圣孙悟空坐镇。

管事嬷嬷哑口无言,王太监道:“小王爷,要跟咱家回去吗?”

凤涅在旁相看,觉得靖王这眉飞色舞张狂之极的模样,就宛如三头六臂的哪吒大闹花果山,着实威风……

靖王回头,“小王过后会去向太后娘娘道谢,暂时不回。”

康嬷嬷目瞪口呆,且又有所顾忌,想要逞口舌之利,对方却是个孩童,想要动手,对方又身份紧要。

王太监也不勉强,带人压着魏才人离去。

靖王见康嬷嬷无计可施,子规低眉垂首,凤涅也是柔弱无害似的,越发得意,就道:“都说你们厉害,如今见了小王,还不是得乖乖地?呸……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说得这么吓人!都是一群脓包罢了!”

管事嬷嬷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半晌才道:“既然……只是一场误会,那么奴婢……”

康嬷嬷大怒不已,但碍于对方身份,还真不敢轻举妄动,这情景,就宛如狗咬蛤蟆,无处下口。

康嬷嬷见她面露怯色,便哼道:“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吗?娘娘虽人在冷宫,可还是皇后!方才也不知是谁耀武扬威,还想要动手了呢!”

靖王喝道:“呸,你们不过是皇后的狗奴才,也是皇家的狗奴才,看什么主人?何况她是个将要被废的皇后了,你们还敢对小王趾高气扬?”

管事嬷嬷大为尴尬,深深低头道:“这的确是奴婢的过错,不过……也都是因为被那贱婢蒙蔽……待奴婢回去禀明了西太后娘娘,还娘娘一个清白。”

子规垂着眸子不动声色,康嬷嬷却有些恼了,咬牙切齿道:“小王爷,我们好歹是皇后娘娘的人,你就算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凤涅道:“如此有劳嬷嬷了。”

靖王一听,哈哈大笑,“子规?敢情你不是狗,变成鸟儿了!”

管事嬷嬷见她并不计较,顿时松了口气,“娘娘宽宏大量,可恨那些贱婢不自量力从中挑拨,幸而真相大白……奴婢这就回太后去,奴婢告辞……”说着,毕恭毕敬地退了。齐嫔也跟着退后,临去看了凤涅一眼,也未停留。

子规听他如此傲慢无礼地呼喝,面上却丝毫不恼,只是行了个礼,“奴才唤做子规。”

一直到众人都离去,凤涅才用力将靖王拍拍,“好啦,人已经去了。”

他忽然间一眼看到子规同凤涅在低声说话,便又扬声道:“喂!你,就是皇后身边另一条狗,叫什么来着?”

靖王抽抽搭搭地抬头,黑黑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皇婶……”

两人说话间,却见靖王哼了声,对康嬷嬷大声道:“我可没有说笑,大家伙儿都这么说。”

凤涅抬起袖子,替他擦了擦泪,“男儿有泪不轻弹,看你这花脸儿……”

子规冷静道:“奴才只是转述而已。”

靖王乖乖地任凭凤涅替自己擦脸,撅着嘴道:“我本来是假意哭的,听到皇婶说……才一时真忍不住了。”

子规飞快说着,凤涅静静听着,眼睛却盯着那边的小王爷,听到“神见鬼憎”四字,不由得笑道:“你也挺讨厌他的?”

凤涅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脸蛋,“行啦,以后多个心眼……别人不疼咱们不打紧,咱们自个儿得疼自个儿。”

子规此刻也已经极快地回来,见状便轻声同凤涅道:“娘娘怕是没见过靖王,他先前是大皇爷之子……大皇爷只有这一个子嗣,先前本归西太后养着的,因为他太过闹腾,神见鬼憎……折腾得宫内鸡犬不宁,因此在一年前陛下将他交给三王爷看管。”

靖王狠狠地点了点头,又说道:“皇婶,我曾说过谁若害我,我便要亲手报仇的。魏才人曾撺掇我来找你不说,见我伤了,就又跟太后说你打我,要害你呢!若不是我机灵,牢记皇婶你跟我说的‘东西’二字,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因此康嬷嬷只是干笑着,道:“靖王可真会说笑。”

康嬷嬷惊道:“娘娘,何为‘东西’二字?”

康嬷嬷一怔,脸上的横肉缓缓抖动,若是换了别人,敢当面揭短,康嬷嬷早就发动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了,然而此人偏生是凤子龙孙。

靖王得意道:“是我离开之时,皇婶说必定有人不会罢休,让我无计可施之时,牢记这两个字:东,西。”

康嬷嬷说罢,那小王爷暼了她一眼,忽然将草叶吐掉,道:“你就是皇后身边那个心狠手辣的康嬷嬷啦?”

康嬷嬷道:“这……这两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凤涅将手搭在眉间,定睛一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面色黑黑的小人儿,看起来大约七八岁的模样,嘴里还叼着根青草,一上一下地咬动。

靖王破涕为笑,“愚笨!事发是在西太后娘娘处,我无计可施,自要去找唯一能压住太后的东宫太后娘娘啦!”

凤涅一惊,回过头去,却见太阳底下站着个半大的身影。迎着太阳光,她眯起眼睛,还没看清是谁,就听康嬷嬷惊喜交加地叫道:“这不是靖王吗,您什么时候进宫来了?”

康嬷嬷双眼圆睁,叹道:“阿弥陀佛,这样的巧宗儿妙计,奴婢这脑袋,怎么能悟得过来呢?娘娘圣明!靖王也是聪明过人!”

子规在翻那些拔下的干草,凤涅思谋着这几日不曾吃过鲜鱼,要不要再让子规去打一次猎。正在出神,却听旁边有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你就是皇后娘娘了吗?”

凤涅笑道:“这就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爱抚地摸过靖王的头,正要再夸奖两句,忽然嫌弃地缩手,“你几天没洗头了?”

午后睡过午觉,凤涅在殿前树荫下乘凉,旁边是湄妃、芳嫔、琳贵人三个,凑在一块儿,围着个大海碗,掷骰子玩乐——骰子自是凤涅让子规去找的,看这几位大呼小叫,乐此不疲,倒也有趣。

靖王很是不好意思,讪讪道:“皇婶,我回去就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