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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报私仇

子规直直地望着她,艰难道:“娘娘,没事的……”不知是疼还是紧张,他禁皱眉心,手上青筋暴凸,双手却握得死紧,似乎永远都不会松开。

“放手!”凤涅本能地大叫。

一只手握住子规的腿,一个声音沉着道:“撑着!”

她眯起眼睛往上看,目光从子规的脸上一扫,看见他的腿别在亭子的栏杆之间,脚尖死死地勾着一根栏杆,而那栏杆经不起两人的重量,已有些裂痕。

子规无法回头,却觉得那人的手劲极大,子规道:“先救娘娘!”

凤涅只觉身子一顿,虽然悬空,却不再往下掉。

那人道:“知道,只要你不放手便是了!”

子规头顶的帽子在他纵身跳出那一刻先行滚落,坠入氤氲水汽之中,他头朝下,腰腿重重地磕在了亭子的基石上,他感到一阵锐痛。

子规眼睛望着凤涅,道:“好!”

凤涅定睛看去,失声道:“子规!”浑身一震,几乎失声。

那人拽着他的腿,往上一拉,顺势抱住子规的腰身,将他生生抱着往上放。

凤涅身形坠空之际,正欲深吸一口气闭眼,却见有一人从亭子里纵身跃下,比她坠空的速度更快,紧接着,手腕复又被牢牢地握住了。

子规死死地握着凤涅的手腕,凤涅的身子便也随着向上升,将要到亭子栏杆处,眼前人影一晃,有人探身过来,将凤涅抱了过去。

这一切,几乎是相继发生的,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子规手上一空,后头抱他那人也觉得手上一松,不由得踉跄后退一步,幸而他马步沉着,下盘稳固,复又牢牢地站定。

谢霓反应过来时,却听得身后有人叫道:“发生何事?”几道影子,接二连三地飞进亭中。

子规被他抱着,身形后退,便撞入他的怀中,但手却仍旧死死地握着凤涅的手腕不放。

电光石火间,那身后来人飞身往外跃出,谢霓惊魂未定之际重新惊呼一声,而那人身形如闪电般消失于眼前。

身后那人低低道:“松手。”

此刻谢霓已经撑不住似的,大叫一声:“快救娘娘……”话音未落,手掌心一空,凤涅便往下跌去。

子规身形一震,看清楚了对面抱着凤涅那人,正是当今天子朱玄澹,那一双眸子正扫过自己面上,隐隐有几分冷冽。

如此岌岌可危之时,有一人极快地进入亭子里,道:“娘娘!”

子规费尽力气,才令自己的手张开。

凤涅身子翻出亭子,谢霓咬牙,手在柱子上一撑,却仍旧握不住,身子也被拽得往下栽去。

朱玄澹握住凤涅的手,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低头问道:“怎么样?”

危急时候,旁边谢霓纵身跳来,千钧一发之际将凤涅的手腕握住,只是凤涅下坠之势太急,加上谢霓身形娇小,竟被拽得往前踉跄一步,虽阻了凤涅跌出之势,却仍旧难以控制全局。

子规看了一眼两人,才感到环在自己腰间的那人双手一松,他回头一看,便垂眸道:“原来是欧阳大人……多谢……”

这一下变化极快,凤涅脚下站立不稳,往后一倾,身下水汽聚成白云,缭绕期间,让人毛骨悚然。

欧阳振翼一摇头,子规便停了口。

凤涅大惊,身子往旁边歪去,霎时间半个身子已经在亭子之外。

对面,朱玄澹抱着凤涅,察觉到她的身子正在轻微地抖,他伸手摸摸她的脸、额头、双手,觉得她的手冰凉,他极快地将她周身看了一遭,又低声道:“怎么样?”

凤涅望着她面上狠厉之色,心头一凛,正欲防范,梅仙却忽地往前一步,毫无预兆地加快了步子,凤涅一惊,急忙闪身欲避开她,梅仙却在她肩头用力一推。

凤涅勉强一笑,“没、没事。”

梅仙却不回答,只是冷峭地一笑,“可是我也没有输。”

朱玄澹抱定了她,才抬眸看向子规,而后又扫向旁边的范梅仙。

凤涅皱眉道:“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沉声问。

梅仙却不理她,只望着凤涅道:“你赢了。”

范梅仙缓缓行礼,毫无惊慌之色,“是我一时没站稳,差点儿闯了大祸,请陛下同皇后娘娘恕罪。”

旁边的谢霓闻言一惊,叫道:“你怎么这么叫皇后娘娘呢?!”

谢霓正被两个宫女扶着,闻言惊道:“分明是你……”一咬牙又停下了。

梅仙望着她的双眼,忽然道:“范悯。”

朱玄澹望着梅仙,道:“是你不小心?”

凤涅道:“怎么了梅仙,不是在太后跟前伺候着吗?怎么匆匆忙忙地来了,莫非有什么急事吗?”

梅仙道:“是的,见清哥哥。”

此刻,范梅仙一步一步地登上了鹞子嘴儿的台阶,望着面前站在悬空亭里的凤涅,“给娘娘见礼了。”

朱玄澹双眸幽寒,却微微一笑,“朕看,梅仙你是想要知道朕昨晚没跟你说的答案吧。”

梅仙人生头一次投怀送抱,她最想要得到的男人却毫不留情地将她重重推开了,她像是一脚从云端跌到了地狱。

梅仙面上露出几分畏惧之色,却仍旧站得稳稳的,“如果是的话,见清哥哥你怎么回答?”

朱玄澹沉默片刻,头也不回地离去,梅仙望着空荡荡的殿门口,半晌身子一歪,无力跌倒在地上。

朱玄澹双眸眯起,“朕本以为,你会有自知之明。”

梅仙重新问道:“你会为了她……杀了我吗?”

梅仙眼中含着泪,“我不信!”

朱玄澹沉默。

朱玄澹盯着她,沉沉喝道:“来人!”

梅仙直直地站着,道:“你会为了她杀了我吗?”

季海带人上前,朱玄澹道:“把范梅仙押下。”

朱玄澹停了步子。

梅仙身子一震,眼中的泪簌簌落下,太监上前欲将梅仙押下,梅仙忽地往后一步,道:“别过来!”

他说完之后,若无其事地便往外走,在他的身影将出了殿门时,梅仙叫道:“见清哥哥!”

她已经站在亭子边沿,底下山风呼啸而上,吹动着她的裙裾,长发也随风飞扬,整个人摇摇欲坠。

朱玄澹道:“行了,你早早地安歇吧。”

朱玄澹面不改色,“你想怎样?”

范梅仙呆呆地望着他,只有泪无声无息地流出来。

梅仙望着他,“见清哥哥,你真要为了她这样对我……那我就成全你……你不用叫人动手,我立刻就从这里跳下去!”

朱玄澹望着她,忽然抬手,将范梅仙扶了起来。梅仙呆呆地任由他摆布,朱玄澹替她擦去唇边的血渍,声音变得温和,“梅仙,只要你别去招惹皇后,或者打听有关她的任何事,你仍旧是朕喜欢的妹子,知道吗?”

朱玄澹眉头一皱,“梅仙!”

对她而言,这简直是一个最残忍的噩梦。

两边的太监试着往前走一步,范梅仙喝道:“都不许动!”脚往后一挪,身子便跟着一晃,顿时险象环生。

范梅仙艰难地回答:“记……记住……”浑身忍不住地哆嗦,在这一瞬间,她清楚地知道,朱玄澹可以杀她,而且对她起了真实的杀机。

凤涅见状,也自有些动容,朱玄澹将她一抱,对梅仙冷冷说道:“你是在要挟朕吗?从来没有人敢如此!”

朱玄澹却仍旧冷静地问道:“记住了吗?”

梅仙叫道:“我不是要挟你!是你逼我的……为什么,我哪里比她差……”

范梅仙本能地停下,呆呆地望着朱玄澹,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傀儡、一个木偶,她一声也不能吭。

“住口!”朱玄澹显然也动了怒,眸子之中闪出两团火焰,“你若执意如此,朕便成全你!都不必拦着,让她跳!”

“见清……”一声还未唤完,她便哆嗦着停住,帝王的眼神在示意,不许她继续说下去。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战栗不已。

范梅仙浑身发抖,她面前的人,不再是她熟悉的见清哥哥,他有一双陌生的眼睛,里头饱含冷冽的杀气跟天威。

凤涅抬头看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陛下……”手在他的胸前轻轻一抓。

“别再胡说,”朱玄澹微微俯身看着范梅仙,“记住,对于皇后,若是给朕听到你说了关于她的任何流言,朕绝不会对你容情,梅仙,你记住了吗?”

朱玄澹握住她的手,收回目光望向她,柔声道:“你受惊了,朕带你回去休息。”

“见清哥哥!”她的理智回归,但另一方面却又接近崩溃,不敢相信而又惊悸地扭头望着朱玄澹。

凤涅愕然,朱玄澹却将她抱起来,转身便往亭子外走去。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朱玄澹抬手,只听啪的一声,范梅仙脸上火辣辣的痛,她的身子受不住如此大力,陡然跌向一侧,竟摔在地上。

他竟全然不再管范梅仙。

范梅仙却再也忍不住,“我早就听说,范家的这个女孩儿有古怪,什么一体双生……什么活不长……她在冷宫的时候明明垂死了,为什么又活了过来?为什么又夺走见清哥哥的心?一定是妖法!她是妖物,是妖物!是会妖法的妖物!见清哥哥……杀了……”

梅仙眼睁睁地望着他十分温柔地抱着凤涅下了台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撕裂成碎片,忽然仰头凄然长笑一声,“好体贴的见清哥哥,好绝情的见清哥哥!”一声未曾说罢,人已纵身跳下亭子。

“梅仙!”朱玄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耐烦,他的忍耐终究是有底线的。

凤涅在朱玄澹怀中转头看去,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惊呼出声。

范梅仙摇头,提高声音,“对了,是妖法!”

朱玄澹脚步顿了顿,眼神略微一变。

“你说什么?”朱玄澹寒声道。

凤涅叫道:“陛下!”

“一定……”范梅仙眼睛发直,望着朱玄澹,“一定是妖法。”

朱玄澹站住脚,安抚一般地拍拍她的肩膀,转头对季海使了个眼色,季海便催着一队太监同侍卫,急急忙忙下山而去。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竟出乎她的意料,在帝王这般维护下,范梅仙发现自己所对抗的人竟如此强大,强大到她感觉自己才是那只卑微而无力的虫豸,不管怎么兴风作浪,都无法得逞。

此刻原地只剩下欧阳振翼同子规,还有康嬷嬷、谢霓数人。

范梅仙心中陡然生出深深的无力之感,起初她以为范悯不过是只不起眼的虫豸,从范悯进范府开始,到她入主中宫,最后进了冷宫,她的形象在世人眼里不管是卑贱还是高贵,在她范梅仙的眼里却始终都是卑贱而低微的、不堪一击的,范悯入冷宫,在范梅仙看来是如此顺理成章,因为在她眼里,虫豸的最后命运,便是卑微如微尘般无声无息地死去。

朱玄澹目光一扫,唤道:“子规。”

朱玄澹的声音忽然又变冷,“朕不许你这般说她。”

子规身上带伤,跪地道:“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梅仙的心彻底冷却,“那为什么……为什么会让见清哥哥你如此厚待!那样一个丑丫头!一个下贱之人……”

朱玄澹打量着他,道:“你的帽子掉了……”

“当时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瘦骨伶仃的小丫头……”他竟然忍不住一笑,略摇了摇头。

子规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说什么,朱玄澹却又道:“是为了救皇后掉下去了吧,放心,你忠心可嘉,朕会给你换一顶更好的。”

他的嘴角忽地泛起一丝极浅的笑意,那笑意若隐若现,却落入了梅仙眼里,在她看来,竟是惊心动魄!因为那一抹笑意之中隐含的东西太多,似温柔,似深情,似是追忆,似苦似甜,而正是这种复杂的情感,发自心底、不自觉而流露出的,恰好证明了他所思所想的人,是最刻骨铭心、无法忘记的。

子规双眸望着地面,闻言眉峰便聚了聚,竟毫无喜色,道:“奴婢不敢当,奴婢只是尽责而已。”

“是啊。”朱玄澹点了点头,“我当时对你是最好的,当时我也不认得她……”

朱玄澹却不再看他,只淡淡又唤道:“欧阳振翼。”

梅仙吸了一下鼻子,抬眸看向朱玄澹,“是的,我是想知道,如果说我的容貌比不上她,才情比不上她,出身比不上她,我都认了,可是,我哪一样都比她强不是吗?而且见清哥哥是先遇到我,再遇到她的,在遇到她之前,你明明对我最好。”

旁边的欧阳出来,躬身行礼,“陛下。”

朱玄澹眼睛眨了一下,“你真的想知道吗?”

朱玄澹道:“带子规下去,让太医细细查看,他有功于朕,不可怠慢。”

“为什么,”梅仙嘴唇抖动,“我只想知道是为什么,为什么格外对她好。”

朱玄澹将走,又看向被宫女扶住的谢霓,道:“你也很好。”

可是她始终都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谢霓急忙道:“多谢皇帝哥哥夸奖,娘娘无事就好了。”

原本还以为自己有一半的胜算,如今,就好像陡然从悬崖上跌落下去,只剩下绝望的嘶喊:尘埃落定,不能翻身。

朱玄澹一点头,这才抱着凤涅扬长而去。

做到这份儿上,难道这人仍是丝毫都不动容吗?

回了寝殿,凤涅有些不安,问道:“梅仙她……会怎么样?”

梅仙呆了呆,手脚冰凉而僵硬,缓缓而木讷地起了身子,“见清哥哥……”她的衣着本来就单薄,方才拼命拦住他时衣衫都不整了,露出大片如玉肌肤,梅仙垂眸看了一眼,一时之间眼泪刷地涌了出来。

“不必管她,”朱玄澹道,“是死是活,也是她自找的,竟敢对你使出如此阴毒的手段……实在可恨。”

朱玄澹身子站得笔直,垂眸望向梅仙,淡淡道:“起来。”

凤涅道:“我福大命大,没事。”

有些话气头上能说,有些话却是怎么也不能说。

朱玄澹看她一眼,“幸好你没事,不然……”

这声音陡然转作极寒,范梅仙本急怒交加,听了这一声,便打了个寒战,及时住了嘴。

“不然怎样?”

朱玄澹脸色一变,“梅仙。”

朱玄澹却道:“没有不然……你不许出事……这一回,是朕错估了她的狠毒心性,朕本来以为,她会知难而退的。”

范梅仙用力摇头,“我不要!除非你同我说清楚,为什么你看上范悯?为什么不要我?还有……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对六宫的人……”

此刻太医来了,凤涅的手臂同肩头处略有蹭伤,太医诊过之后,开了点伤药,便退下了。

朱玄澹脸色虽不怎么好,声音却仍旧极淡地道:“梅仙,休要如此不成体统。”

朱玄澹褪了她的衣衫,亲自给她擦药,凤涅怕疼,便嘶嘶呼痛着躲避,朱玄澹索性将她搂住,“不许乱动!”

朱玄澹一皱眉,低头看向梅仙,梅仙道:“为什么要这样……见清哥哥你先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你明明喜欢的是我,为什么却立了范悯那个贱人为后!到底是梅仙做错了什么还是哪里比不上范悯,见清哥哥,梅仙死也不明白!”

凤涅嘟了嘟嘴,道:“那你轻点儿。”

范梅仙一时大羞,复又大恼,此刻再也顾不得颜面,蓦地扑过去将朱玄澹的双腿抱住,“见清哥哥!”

朱玄澹答应道:“朕又不是故意的,哪能故意弄疼你?”

轻描淡写地说完,他便站起身来,迈步向外而行。

凤涅听了这句,便细看他的脸,见他神色凝重,双眸望着她的伤,十分严肃。

朱玄澹将手中茶杯放下,“这茶虽好,可惜不合朕的口味……就不喝了。”

凤涅心头一动,不由自主道:“你真的……不关心梅仙的死活吗?”

范梅仙身子一歪,毫无防备地跌在地上,“见清哥哥!”有几分疼,但更多的是心头掠过的惊讶……她愕然回眸,望向旁边之人。

朱玄澹动作一顿,“朕只是觉得,她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何况方才朕也说过,就算她死,也是她自作孽所致。”

她半是委屈半是渴望地望着他的眸子,樱唇一寸一寸靠向朱玄澹面上,眼看同那唇越来越近了……正要贴上之时,身子忽然被轻轻一推。

凤涅道:“她若死了,范家那边……可以吗?”

范梅仙身子僵了僵,却仍旧搂住朱玄澹的脖子,把心一横,略有些凄然道:“见清哥哥,你为何要对梅仙这般无情?从小你都对梅仙极好,为什么越大了反而越生分了?是不是梅仙做错了什么……惹得见清哥哥不高兴?那见清哥哥可以罚梅仙……梅仙什么都依……好吗?”

朱玄澹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何须怕他们。”

暧昧诱惑里,他一句冷冷的话大煞了风景,“梅仙,别把自己的心思用错了地方。”

凤涅一笑,他在伤口中正点了点药,她一笑未止,便换作痛叫:“喂,轻点!”

范梅仙一怔,却仍旧靠向朱玄澹,“见清哥哥,要说什么……”

朱玄澹喝道:“不许乱叫,朕这还是头一次给人上药,你不知谢恩,反而如此不识抬举……成何体统?”

“梅仙,”天子却完全没有动情,声音冷淡而深沉,“朕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凤涅笑道:“是,是我不识抬举,我又没求您来给我上药。”

她是头一次用这种手段,虽然生疏,但因为对眼前之人素来有情,故而又显得水到渠成,说着,身子已经完全依偎到朱玄澹的怀中,微微仰头,樱唇便缓缓地凑向他的唇。

朱玄澹听了这话,气得几乎把手中的药扔了,牙痒痒地望着凤涅,很想给她点教训,幸亏他涵养了得,极快便只淡淡道:“好吧,是朕求着你要给你上药,行了吧?”

范梅仙胸口起伏,“见清哥哥……梅仙的心思,其实就在见清哥哥身上啊……”

凤涅哼哼了两声,朱玄澹一笑,便又轻轻地涂她伤口,见这细腻如玉的肌肤被岩石划出的道道血痕,心里头也是沉甸甸的。

朱玄澹垂眸,“梅仙……”

虽然刚经历一场生死劫,此刻殿内也是一片沉默,但两人相处,却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她的身子略靠过来,风情万种,眼波幽幽地撩着他。

凤涅虽然不说话,心思却转得极快,望着朱玄澹心无旁骛之态,忽然又问道:“昨晚上……是怎么回事?”

梅仙面上笑容恰到好处,有女孩儿家的娇媚,也有女人的温柔,加上她本身的气质,美艳动人自不用说,“见清哥哥……这么多年,莫非你还不懂梅仙的心思吗?”

朱玄澹出声,“什么?”

朱玄澹扫她一眼,“当真是朕一句话的事?”

凤涅嗔道:“不要装糊涂……先前你跟梅仙说……什么她想要的答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范梅仙心头一痛,却微笑道:“梅仙自然不能一直都伺候太后,只不过,梅仙的去留,那还不是见清哥哥一句话的事吗?”

“对朕的事这么感兴趣了?”朱玄澹手上不停,轻轻地瞥她一眼。

朱玄澹温声道:“梅仙,朕要为了你的名声着想……你总不能一直都这么伺候着太后吧。”

凤涅趴在他肩头,“是啊,那你说不说?”

范梅仙皱眉,略有些娇嗔道:“见清哥哥,避什么嫌,难道还有谁敢说闲话不成?”

朱玄澹云淡风轻道:“说……只要你求朕,朕就说。”

朱玄澹嗯了一声,“你年纪也大了,不似先前一样,要避嫌。”

凤涅嘿嘿一笑,“那好,我求您,求您了陛下,求陛下您快点跟我说,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范梅仙见他微笑,便又往前一步,“见清哥哥,想来我们好像许久没有如此刻一般相处了。”

她声音娇娇的,虽然是故意做作地相求,但却更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朱玄澹一笑,“知道了。”

朱玄澹的手本来极稳地在上药,闻言便抖了两下,不小心又碰到凤涅的痛处。

范梅仙小心地笑着:“来中津行宫,不就是为了避暑吗?见清哥哥就别再为国事操心了,整日忙碌,留神损了身子。”

凤涅哎哟地叫出声来,“干吗?”

朱玄澹看她一眼,“朕国事繁忙……”

朱玄澹道:“哼,活该。”

范梅仙身上甜香淡淡,眼波扫着朱玄澹,“见清哥哥,就这么不愿意见我吗?”

凤涅气道:“是你说我求你你便说的……你不说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折磨我呢!”

朱玄澹再上前一步,便会同她撞上,于是便停下脚步,“怎么,梅仙有事吗?”

朱玄澹含笑看着她,“这便是折磨了?”

梅仙忙道:“见清哥哥……且慢一步走……”莲步轻移,挡在朱玄澹跟前。

凤涅虽受了大惊吓,但不知为何,心情反而是好的,因此一时有些肆意,忽然之间对上他那个危险的眼神,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妙。

朱玄澹望了一眼身边的女子,点了点头,略啜了口,便欲起身。

她便咳嗽了一声,离开他肩头,慢慢往后蹭了一蹭,才正色道:“算啦……我知道陛下你不是故意的……不如,还是说你昨晚上跟梅仙的事吧?发生了什么?什么答案?”

一声轻唤,梅仙抬手取了一杯茶,放在朱玄澹面前的桌上,柔声道:“山上风大,屋子里面干燥,喝口茶吧。”

朱玄澹觑着她的动作,一直听她说完,才慢慢道:“你求虽然是求了,不过求得不真心,朕也难跟你说。”

梅仙从小便知道自己姿色过人,只不过,要征服这天下最为尊贵的一个人,到底还缺了点什么,梅仙觉得是因为太久不曾同朱玄澹单独相处,故而生分了,今晚便是个绝佳的时机。

凤涅瞪大眼睛,“真心?您要求的倒是挺多。”

“见清哥哥。”一袭薄纱白衣,素淡如雪,婀娜身姿在幽暗灯光下甚是诱人。

“是吗?”朱玄澹手上沾了药,把药膏放在自己大腿上,又抬手将凤涅的脚腕握住,褪去她的鞋子,把裙子往上撩起,细细查看有无伤处。

太后借故离开,临去之前深看梅仙一眼,梅仙自然心领神会。

眼睛望着那光洁如玉的腿儿,慢悠悠道:“这就算多了?朕可觉得一点也不多。”

那一晚上,梅仙知道太后是故意请朱玄澹前来的,早在天子来之前,她就已经准备妥当。

他说着,忽然间俯身,在凤涅的腿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闲暇之中,懿太后对她也有几番暗示:在非常之时,或许该用些女人对付男人最有效的手段……

这动作来得突兀至极,凤涅身子一抖,便要把腿抽回来,朱玄澹却道:“别动。”转身看着她道:“朕要的,只是你的真心,难道你不知道?”

范梅仙静心等着,她预感到上天一定会给她一个机会,果然,出现了转机,那便是这一次的中津山之行。

他本来是调笑之意,说这话时,却显得极为严肃,凤涅一时竟无言以对。朱玄澹慢慢靠近她,双眼望着她的眸子,“朕不许你出一点事……若不是当着那么多人,朕恐怕会亲手杀了梅仙,你可知道?”

梅仙想起“范悯”曾经同她说过的话,当时在气头上,她并未仔细考虑,现在想来,那句“少安毋躁”倒真有几分道理。

凤涅心里发颤,“陛下……”

同时,因为这两个女人入宫,懿太后也很是不满,她虽然嘴里没说,但梅仙知道,懿太后心里也必定焦灼不安着。

朱玄澹温声道:“没有人的时候,该叫朕什么?”

梅仙曾有一次出言试探过柴仪曲,对方却应答得滴水不漏,那副若无其事又自命清高的样子,把梅仙暗暗气得够呛,简直想抓破她的脸,看她还怎么同她装腔作势。

凤涅眨了眨眼,轻声唤道:“见……清。”

在宫内也曾遇到过几回,看她的谈吐,是一副自恃清高的模样,还听说惠太后有意让她入后宫,可是她自己竟摆架子,扭捏做作着不肯……

双唇轻轻相碰,他轻轻吻了她一下,便又缓缓离开,意犹未尽地抬眸望着凤涅。

自小被惠太后抚养关爱过的,也曾如她一般,同朱玄澹相处甚好……如今更是身份尊贵不下于她,更生得花容月貌也不输于她……才情上,更也不必说。

手在她的腿上流连片刻,正欲再亲过去,却听外面有人道:“圣上……”

柴仪曲同谢霓,范梅仙都是亲眼见过的,谢霓那个小丫头不足为惧,口没遮拦又总做天真肤浅之态,范梅仙觉得朱玄澹是绝不会喜欢她的,关键人物是柴仪曲。

朱玄澹动作一顿,“何事?”

输给了范悯也就罢了,只是为什么等来等去这么多年,却总是轮不到她?反而凭空又来了个对手!

是季海的声音,道:“启禀圣上,已经将梅仙姑娘从水里救了上来,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至今仍昏迷着,已经请了太医详查……”

当初,天子似乎也是这么“疼爱”她的。

朱玄澹神色不动,“朕知道了,下去吧。”

天子甚至特地召见柴仪曲,在勤政殿内一待就是一个时辰。范梅仙看着柴仪曲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昔日的范悯的影子。

季海道:“是……”悄无声息地退了。

尤其是当谢霓同柴仪曲进宫之后,两人深得惠太后喜欢,特别是柴仪曲,天子对她,好像格外……

两人一时无语,凤涅道:“去看看她吧。”

起初,正是因为这种好,范梅仙想着有朝一日,或许自己会坐上皇后那个位子,但是现在,也正是因为这种好,她开始觉得绝望。

朱玄澹看她,一摇头,“有何可看的。”

尽管天子对她很好,可以说是一种别样的、其他人都没有的好。

凤涅道:“毕竟……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大概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望见朱玄澹眉尖一皱,便又道:“何况她出了事,懿太后必然是焦心不已的,你若是不去的话……”

原先在她眼中,只有范悯可称得上是她的对手,然而她渐渐发觉,自己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天子可以宠幸任何人,但却唯独对她没有丝毫意思。

朱玄澹道:“倘若不是谢霓同你贴身的那个太监,此刻掉下去的就是你,朕忘不了这宗。”

范梅仙决定孤注一掷,只因她已忍无可忍。

凤涅垂了眸子,朱玄澹也低了头,蓦地望见她手腕上一圈儿乌青之色,顿时眼神又是一厉。

此时此刻,正可谓是“狭路相逢”。

探手将凤涅的手轻轻握了,细看她手腕上那圈青紫痕迹,是她先前跌落下去后,被子规用力拉上来时留下的伤痕。

人在此中,果真有种“半仙”之感,凤涅看过了,低笑一声,转身便欲回去,谁知一转身,却见身后台阶上走来了一人,白衣翩然,姿色绝佳,正是范梅仙。

朱玄澹看着这伤,便想起当时的情态,一时大恨,有些言语却无法宣诸于口,便只默默道:“朕以后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你自己也要多加留心,有些对你不怀好意的人,尽量不要面对面,知道吗?”

凤涅靠在栏杆边上往下一看,却见底下流水潺潺,上面大概是水汽氤氲,远远看去仿佛云雾似的,显得山顶格外得高。

“陛下怕我再出事?”凤涅问道。

凤涅同谢霓拾级而上,众太监守在亭子外头,谢霓先跳了上去,却见那亭子其实也不似在下头看起来那般狭窄,反而宽敞得很,足能容下七八人,她便这处看看,那边瞧瞧,很是得趣儿。

朱玄澹道:“朕知道你聪明机智,也知道今日这情形委实少见,然而……有些人的心思、手段,令人防不胜防,你虽然聪慧,但没有谋害人的心,于这点上,便会输给他们,懂吗?”

康嬷嬷探头看,那亭子底下足有数十丈高,底下流水滔滔,她只看看便觉得头晕。

凤涅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嗯……”

伴驾太监一听这个,哭笑不得。

朱玄澹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道:“你万万要好好的……”本是还要再说,却又停了,只握着她的手,在唇上亲了一口,才又取药给那青紫的掐痕涂药。

谢霓却已跃跃欲试,“妾也正想去见识见识呢,娘娘不如就先让妾上去试试看,若是坠下去,娘娘正好儿就不要上去了。”

凤涅见他孜孜不倦似的,便低声笑道:“这里没有破损,不用上药。”

凤涅道:“既然来了,不去转转岂不可惜?”就看谢霓,“妹妹觉得呢?”

朱玄澹给她的手腕上细细涂了一圈,“可以消肿祛淤,也是好的。”

伴驾太监道:“大胆儿的人去过,其实没事儿,只不过看着有些可怕,但娘娘万金之躯,还是不去为妙。”

凤涅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顺势靠在他胸口,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对我真好。”

凤涅笑道:“建成之后可有人上去过?”

朱玄澹一笑,也没说什么。

凤涅望了一眼,果然见那所谓的“阁子”,不过是个八角的小亭子罢了,建在那探出的一块岩石之上,看起来同岩石浑然一体,整个儿悬在了半空中似的。

凤涅又道:“可是为什么呢?”

眼见一处险要所在,伴驾太监道:“娘娘,前方那飞阁,唤作‘半仙天’,又叫鹞子嘴儿,因那大石似鹞子嘴儿般探出悬崖外,而阁子就建在大石之上,若是有人在上面,显得摇摇欲坠的,随时都能乘风而去,飘然欲仙……”

朱玄澹又是一笑,并扫她一眼。

走了会儿,苑婕妤、李美人双双称累,便也退了,只有谢霓尚在。

凤涅斜睨着他滴水不漏的表情,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总之你对我好就是了……希望这好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凤涅才告退,同谢霓众人出了亭子,在伴驾太监的陪伴下往前且走且看。

朱玄澹轻声问道:“你想要多久?”

懿太后道:“我自在清闲,也不要人陪着,人多反而不好,你们自去吧。”

凤涅眼睛往上看,一副母仪天下的皇后所不能有的无赖神色,“永远行不行?”

凤涅道:“臣妾等在此陪太后便是。”

朱玄澹却爱煞般地笑了,温柔答道:“行。”捏了她下巴一下,复又轻轻吻在她唇上。

朱安靖眼巴巴地看着凤涅,很想跟着她去,却也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好,就暂且忍了。

凤涅身上虽无大伤,但小伤处处皆是,朱玄澹留心不碰着她的伤处,正缠绵缱绻间,外面有人小声道:“圣上……”

渐渐走着,懿太后有些累了,便在回龙阁的锦香亭内停了,又对凤涅道:“休要扰了你们的兴致,皇后带她们自去转转,我在这里,让阿靖、梅仙陪着便是了。”

朱玄澹正情浓起了意,闻言双眉皱起,“滚!”

凤涅想到昨夜之事,瞧梅仙的脸色不似欢喜连天的,难道并未成就好事?

凤涅将他一推,低头轻笑。

谢霓众人相伴凤涅左右,范梅仙亦在,只不过她似是收敛许多,相比昔日,颇有些沉默寡言。

外边那人惶恐不已,颤声道:“圣上,是……是太后娘娘……急着催奴婢们,说要请圣上过去……”声音极轻,说得断断续续。

朱安靖到底是小孩儿心性,嚷嚷着要出外玩耍,懿太后大概也正有此意,便起驾出殿,让行宫的执事宫人伴驾而行,一路看那山光水色,徐徐而行,倒也其乐融融。

凤涅在朱玄澹耳畔低声道:“太后叫你了……快去吧!”

中津景色绝佳,殿内又自在凉爽,懿太后兴致极好,又加上有朱安靖在,便也比平日爱说笑了。

朱玄澹道:“不去。”

沐浴过后,吃了早膳。苑婕妤同谢霓前后而来,继而是李美人,三个在殿内说了会儿话,便又一块儿去探望太后。

凤涅推了他一下,“你素来孝顺,倘若这次为了我不去,日后还不定有什么流言,何必争一时之气,去吧。”

次日凤涅起了,在清爽的殿内练了会儿瑜伽,最近她是渐入佳境了,自觉身体比之先前也强健了不少,一来是因为锻炼得当,二来大概是膳食上补益得也很好,其他的……就不提了。

朱玄澹望着她的眸子,沉思片刻才道:“那么朕便听你的,你好生留在此处,朕去去就回。”

他负手停在一帘之隔的殿外,俊美如俦的面容上,染上了一抹幽寒。

凤涅点点头。朱玄澹握着她的手,略微用力捏了一下才放开,起身向外而去。

他一路从正殿向内走,将要进内殿之时,忽地听到飘忽传出的一句话,那将要往前的一步便无法迈出。

朱玄澹走了之后,凤涅靠着暖枕歇息片刻,回想方才,仍旧有几分惊心动魄的感觉,以前拍戏虽也有过如此场景,不过多半都是在室内吊着威压,再加后期拍摄时角度借位、电脑修饰等种种手法,做得是天衣无缝,如此亲身经历尚是头一次。

凤涅问罢,子规沉默,将答未答之时,寝殿之外,有人迈步缓缓进内,冷冷的月光笼罩着他,脚步轻缓无声,殿内伺候的宫人正要行礼,却被他抬手制止。

凤涅想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嬷嬷,子规还没有回来?”

内殿无人,凤涅歇息之时不惯有人围着,是以只有子规夜半进来照顾。

康嬷嬷道:“回娘娘,先前那位欧阳大人领着他去见太医了……方才奴婢在外头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派人回殿内查看,他也不曾回去。”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凤涅叹了一声,手在唇边一抹,似要将那一抹苦笑擦去,轻声道:“你自管实话实说,以天子的性情为人,如今他对我……到底算是好还是坏?只是一时的新鲜呢,还是……别有什么用意……”

凤涅道:“他怕是伤了,嬷嬷你亲自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子规愕然,便为难地望着凤涅。

康嬷嬷领命,便出殿去探子规。

凤涅道:“你觉得……陛下对我……怎么样?”

如此等了一刻钟,朱玄澹没有回来,康嬷嬷也不见人影,倒是朱安靖如风车儿般跑了进来,还没有进殿就大叫:“皇婶,皇婶!”

子规垂手道:“娘娘请讲。”

凤涅起身之际,他已经飞快地冲到了床边,紧张地扑过来望着凤涅道:“皇婶你没事吗?”

凤涅道:“本宫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你。”

凤涅道:“你怎么跑来了?”见他小脸通红、气喘不休,便掏出帕子,本要给他擦,又生怕宠坏了他,便丢给他道:“自己擦擦汗。”

子规转过身来,“娘娘还有何吩咐?”

朱安靖抓了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嚷道:“我听说皇婶差点从山上掉下去!吓死我了!”

凤涅便轻声唤道:“子规。”

凤涅笑道:“你听谁说的?”

凤涅鼻端嗅到一股淡香,她微微闭眸吸了吸,又睁开眼睛,正望见前方子规的背影。

朱安靖道:“我听太监们说的,什么范梅仙也掉下去了,摔了个半死……我担心皇婶就赶紧过来看看,皇婶你怎么样?”

子规起身便去取香,顷刻回来,手中捻了一支紫色的小线香,点燃了,插在紫金炉里。

凤涅听到他说梅仙“摔了个半死”,扑哧一笑,才道:“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好端端的。”

子规道:“大概是刚换了地方……故而不习惯,让奴婢去点一支梦恬香,可助娘娘好睡。”

朱安靖眼巴巴地看着她,双眼一红,忽然间扑到凤涅身上叫道:“皇婶,你千万不能有事!阿靖不要你有事!”竟是带着哭腔。

凤涅摇摇头,“睡不着。”

凤涅一惊,赶紧把他扶起来,“怎么了?我不是好好的吗?哭什么,都多大了……”见朱安靖小脸上挂着泪,鼻子跟眼睛都红彤彤的,十分可怜,便温柔道:“好啦,好啦……没事啦。”

子规身子一抖,双手微微握紧,“奴婢不留神扰了娘娘,现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娘娘且安歇吧?”

朱安靖抱着凤涅:“皇婶答应阿靖,不要出事好不好?”

凤涅慢条斯理道:“是啊,你是无心的,是本宫有心而已。”

凤涅心软软的,摸着朱安靖的头道:“知道了,不许哭了。”

子规轻声道:“奴婢委实无心的……”

朱安靖抽着鼻子道:“父王跟母妃都离开阿靖了,阿靖现在最喜欢皇婶……不要皇婶有事,皇婶如果有事,阿靖也不活啦。”

凤涅道:“你虽无意,我听来却是有心……”她伸手在额角上按了按,“其实我心里一直在想……大概是我想得太多了,心乱,倒是不如你。只是,难道我也要如你这般心甘情愿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摇头。

凤涅惊道:“胡说胡说!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子规道:“奴婢只是回答娘娘所问,并不敢暗指娘娘或者其他。”

朱安靖闷声道:“我说真的……”

凤涅望着子规,慢慢道:“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你是想说自己,还是想劝本宫呢?”

凤涅怔怔看着他,想了想,声音便极软地道:“好啦,你乖,皇婶答应你就是了。”

而这次第,他的话,似真似幻,似极清醒又似极迷糊。

朱安靖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凤涅身上,死活不肯松手,正在这时候,康嬷嬷回来了,上前行礼,神色不定。

山风吹进来,帘幕荡了荡,似落非落。

凤涅道:“嬷嬷,子规怎么样了?”看她面色阴晴不定的,不由得很是担心。

静默的夜晚,半山的行宫寝殿内,山上被夜风吹得略带清冷的桂花香,混合着寝殿内的檀香味儿,袅袅起伏着。

康嬷嬷道:“娘娘放心,子规没什么大碍,奴婢问过太医了,说子规的腿脚受了伤,不过假以时日就会痊愈,另有些其他小伤都不碍事……只是……”

子规道:“奴婢觉得,与其奢望自己永不能拥有的,不如珍惜当下,何况,奴婢跟着娘娘,自觉已经是旁人没有的福气,因此不管怎样,奴婢都不会去想其他的,都会喜欢……如今这般活着。”

“只是怎样?”

凤涅一怔,“啊?”

康嬷嬷脸上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道:“只是……奴婢问子规什么时候能回来,却听说,子规被季公公留下了……一时……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子规垂着头,片刻后低声道:“奴婢觉得,活在当下,便是最好的了。”

凤涅十分惊讶,“什么?这是为什么?”

“可怜,”凤涅道,“你先前跟着我,遭了不少白眼,受了不少欺压,苦头自也吃了不少,如今虽然算是好了些,在宫内那些狗眼看来,你如今比之先前,大概就跟本宫似的,一个天一个地了,但是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康嬷嬷皱眉道:“按理说……这似乎是好事,季公公跟奴婢说,是万岁爷想要抬举子规,很是赏识他,故而让他留在身边,据说会另外给娘娘派个人……”

他静静答道:“回娘娘,没别人了。”

“胡闹!”凤涅一急,从床上赶忙下地,“什么另外派个人,子规是本宫宫里的,我也用得挺好,另外派什么人?”

凤涅打量着子规,“先前怎样我竟都忘了,最近也未曾问,你家里还有人吗?”

康嬷嬷道:“奴婢也实在不太清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凤涅换了个姿势,便趴伏在床前,这样一来,同跪在床前的子规便离得极近,她歪头看他,正好看到他低头的样子,几分依顺,眉眼分明,是很熟悉亲切的感觉。

凤涅皱着眉道:“陛下呢?”

子规听她如此说,便垂头道:“奴婢不敢。”

康嬷嬷道:“回来的时候,听说陛下在太后那里。”

凤涅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眉头皱得更紧,蓦地手指略微用力,正在子规抬眸看她之时,她却又松了手,“罢了,不惹你伤心了。”

凤涅心中恼怒,朱安靖察言观色道:“皇婶,你为什么生气?”

子规的睫毛抖得越发厉害,嘴角微微一抿,却仍未出声。

凤涅低头看看他,替他将眼角一滴泪擦去,轻声道:“你皇叔要抢皇婶的人呢。”

凤涅一笑,“怕什么?再好看也没用,又没有女孩儿喜欢你或者能喜欢你,就算是喜欢也是白喜欢。”

“是子规吗?”

子规身子一抖,“娘娘……”

“嗯……”凤涅随口道,“今天多亏了他救了皇婶……本来以为你皇叔会赏他什么,没想到竟要把他抢走。”

“我先前有没有说过……”凤涅思忖着,“你生得很好看。”

朱安靖不懂这其中玄妙,就道:“果然是应该大大赏赐的,皇叔抢他做什么?一个太监罢了,皇婶你别气,大不了让皇叔重新把人给你就是了,他要实在不愿意给你,就让他多赔你几个……”

子规只好又抬起头来,只不过下巴虽微微扬起,双眸却垂着,黑暗里,长长的睫毛像是风吹动的蝶翼或者叶片,微微颤抖。

“阿靖,你也跟着胡说。”凤涅一皱眉,轻声喝道。

子规神色一动,急忙又垂下头去。凤涅抬手,探到他的脸颊边上,柔软的指腹在他的脸上擦过,转到他的下巴上,微微一抬。

朱安靖最怕她动怒,当下嗫嚅道:“皇婶,阿靖不说就是了……你别生气……”

凤涅歪着头看了会儿,双眉微皱,望着他道:“为什么……每次我看你都觉得……”

凤涅听他声音小小的,才又耐心说道:“阿靖,你不懂,子规对皇婶是最忠心的……他为了皇婶,命都可以不要,如果换了其他人,不一定会这样……在皇婶看来,子规就是子规,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子规这才缓缓抬头,他的眸子仍旧是那样清澈,就算从暗影里看来,都显得如许干净。

朱安靖似懂非懂道:“皇婶你对他真好。”

子规仍旧跪着一动不动,静默之中,凤涅道:“又没说怪罪你,你怕什么?”

凤涅一笑,摸摸他的小脸儿,“谁对皇婶好,皇婶自然就对他好了……就好像阿靖喜欢皇婶,皇婶也喜欢阿靖,也对阿靖好。”

凤涅看了会儿,抬手便将帘子撩起来。

朱安靖这句却是懂得的,当下欢欣雀跃,“皇婶最好了!”

先前他撒手之际,帘子便又垂了下来,如今隔着一层帘幕看他,更觉模糊,只是个隐约不清的影子而已。

凤涅本来很焦急,同朱安靖说了会儿话,心里安静下来了。

凤涅手肘撑着床面半起身来,歪头往外看去。

看看时候不早了,她便打发了几个宫女,将朱安靖送回到太后处,自己细细地将事情想了一遍,不由得略觉得惊心。

床前子规仍旧跪着,一时不能抬头。

康嬷嬷见她神色缓和,才敢轻声道:“娘娘,您说万岁爷也是的……为什么就把子规留下呢……娘娘身边,他可是头一号顶用的人。”

“怕我着凉吗?”凤涅接口说道,顺势看了一眼自己放在被子外的手臂,山上夜冷,她睡着便把被子拉了起来,只不过是胡乱盖了盖而已,“你倒是真细心啊,子规。”

凤涅道:“是啊。”

那人急忙放开凤涅的手臂,在床前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奴婢只是想……”

康嬷嬷道:“不是奴婢说,子规待娘娘,可是最细心的,比奴婢还细心许多,奴婢对娘娘虽然忠心,可是到底心粗,有照应不到的地方,子规就不同了……比如晚上守夜,先头在冷宫里是他守着,刚回凤仪殿的时候那些奴婢们大胆失职,也是他拼着不睡,也要留下来照顾娘娘……多忠心耿耿的人啊……想想,也难怪万岁爷眼红要留着自己用了。”

朦朦胧胧的月光中,凤涅看清来人,绷紧的心弦缓缓放松下来,口吻也是懒懒的。

凤涅听她说着,越发惊心,听到最后一句,却又忍不住笑了。

正在此刻,本睡着的凤涅竟缓缓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凤涅呆了一呆,才道:“是……你啊。”

康嬷嬷见凤涅笑,便道:“娘娘,莫非您不信吗?”

那人的手不由得便抖了抖,却一时握着她的手臂未曾放开。

凤涅道:“本宫怎会不信?唉……只怕……”坏就坏到子规对她,恐怕……太“好”了些。

有人揭开帘幕进来,悄无声息地踱步到了床边,望向床榻上蹙着眉睡着的凤涅。她的手臂探在外头,袖子滑到了臂弯处,那人静默片刻,便抬手将她的手臂握住,山上夜冷,触手间只觉得玉臂微寒,如握着玉石似的。

康嬷嬷见她露出沉思之态,便默不作声。凤涅等了会儿,外头才有脚步声起,有太监道:“圣上回宫。”

到了半夜,在殿外虫儿低鸣、山风啸转之间,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

凤涅听了,便起身,康嬷嬷将她扶住,在床榻边站定了。

她脑中乱糟糟的,不愿去想,却偏偏忍不住,那脑中的声音不知吵嚷了多久,她才终于混沌地睡着了。

此刻朱玄澹已经进来,凤涅便行礼道:“臣妾恭迎陛下。”

忽然间又想起朱镇基来,他站在八角亭里,望着她说:“你不能对他动情……他是皇帝……帝王有多冷血、有多可怕你知道吗?你能容忍……跟那么多女人争宠?”

朱玄澹见她毕恭毕敬,便一笑,过来将她扶住,“你有伤,何必行此大礼?”

她一动不动,心里头却想起一句似真非真的话:“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凤涅看他一眼,垂眸道:“区区小伤而已,不碍事的,多谢陛下关怀。”

殿内点的安身驱蚊的香,袅袅升腾,凤涅在陌生而宽大的床上翻了个身,望见帘幕底下透进来的一片月光。

朱玄澹听她语气有些异样,心头一动,便挥了挥手。

行宫建在半山,夜间山风呼呼响起,树枝摇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康嬷嬷见状,便退了下去,朱玄澹身后众人也徐徐退了。

这一餐用罢,都没见朱玄澹的影子,凤涅喝了杯茶,打了个哈欠,一时有些犯困发懒,便用青盐刷牙、清水漱口,又沐浴过了,便爬上床。

等殿内无人,朱玄澹才道:“怎么了?好似……有些不高兴?”

康嬷嬷也不敢再说,就小心伺候着,幸好朱安靖又从内殿跑出来,有他在,便不觉得怎样闷,两人一问一答的,吃得倒也津津有味。

凤涅道:“臣妾怎么敢?只不过,臣妾有一件事想要请教陛下。”

子规答应,便出去吩咐。

朱玄澹何等聪明,心念一转,便料得几分,可偏偏不说,只问道:“是什么?”

凤涅摸摸脸,把那微微的酸意挥去,才又慢慢道:“不用等了,太晚了吃东西会不消化,子规,命他们传膳吧。”

凤涅道:“子规救了臣妾,本是有功的,陛下也亲口说要赏赐他,只不知道,要赏赐什么?”

康嬷嬷道:“娘娘,或许只是说说话儿,一会儿万岁爷就过来了……不如再等等?”

朱玄澹微微一笑,道:“朕想提拔他,如何?”

殿内一阵静默,而后凤涅一笑,“原来是这样,不过,若是不能过来了,就连派个人送信儿的工夫都没有?啧啧。”她冷冷地笑了两声。

凤涅道:“陛下所说的提拔……就是指把子规调到陛下身边吗?”

子规犹豫了片刻,终于道:“听闻……好像是给太后身边的梅仙姑娘给请了去。”

朱玄澹道:“朕确实有这个打算,这个奴婢很是忠心,朕也很喜欢……”

凤涅皱了皱眉,“那是去了哪里?”

凤涅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后退一步,“陛下当真打算如此?”

子规道:“有半个时辰,不过,奴婢向太后身边的人打听了,说,陛下其实已经出来了。”

朱玄澹道:“你不愿意?”简简单单四个字,口吻也极轻,但是双眸却望着凤涅,几分探究的神色。

凤涅道:“去了多久了?”

凤涅道:“陛下也说他极忠心,臣妾身边统共也没几个顶用的人,好不容易有个忠心的人,陛下却要夺走自己用?”

回到殿内,眼见吃饭的点儿要过了,凤涅也察觉有异,便叫子规出去打听,片刻后子规回来道:“娘娘,陛下去了太后那边……”

朱玄澹挑了挑眉,“朕会再派几个得力的给你……朕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输给子规。”

凤涅又看了会儿,望着那山头上的半轮月,很有几分不舍离去之意,只是想到还要在此逗留数日,便宽了心,道:“那回去吧。”

“既然不会输给他,陛下为什么不留着自己用?”

如此站了一刻钟,子规道:“娘娘,山上风冷,留神别着了凉。”

朱玄澹双眉一皱,慢慢地说:“你似乎,真的很喜欢这个奴才。”

早先跟随朱玄澹的太监来传旨,说是陛下入夜便来,要同皇后一起用餐,凤涅便也等着,在宫内静候了会儿,便走到外头,站在栏杆边上向外看去。山风徐徐,远处灯火阑珊,身上衣袂翩然,竟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意思。

他仍是不以为意的语气,但是其中暗含什么,凤涅又非傻子,怎会听不出。

谢霓来说了会儿话便告退离去,眼见入了夜,山上风大,比在皇宫内凉爽得多。

凤涅心头一跳,知道自己的猜想成了真。

朱安靖眼睛一亮,“那好!”

她张了张嘴,对上朱玄澹幽寒的眸子,却又忍了下来。

谢霓笑道:“若是少王爷有意,等日后我哥哥入了京,你可以找他。”

“既然,”她双眸一垂,声音也淡淡的,“既然陛下如此赏识子规,那么就好好地把他留下来用吧……”

朱安靖一脸遗憾,“本来以为你会的话,倒可以跟你练一练手。”

朱玄澹眉睫一动,“你肯把他给朕了?”

谢霓摇头道:“不会,女孩儿家要贤良淑德,怎么能那么不像话。”

凤涅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是陛下想要的东西……有谁能够违抗。”

朱安靖道:“这样说来,你是全然不会武功的了?”

朱玄澹目光沉沉,“你是在同朕赌气吗?为了区区一个奴才?”他上前一步,想要靠她近些,凤涅却后退一步,“臣妾不敢,陛下如此说,臣妾死无葬身之地。”

她人生得甜美,声音也脆,说得合情合理,又有几分俏皮,当下殿内众人都笑了起来。

“住口!”朱玄澹断喝一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拉,“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还说不是跟朕赌气?”

谢霓却笑道:“不妨事的娘娘,小王爷快人快语,只不过……那些流言之类的,做不得数,只因为我爹爹是个武将出身,我小时候跟着胡闹厮缠,陪他去了几次校场,谁知就给人传出去了,一传十、十传百的,本来只是提着棍子试试长短,倒让人说成舞刀弄枪很是顺手了,却也没法子,嘴长在别人身上,堵住了一张,还有那么些,横竖他们胡说去……”

凤涅痛呼一声,出了冷汗,朱玄澹手一抖,这才发觉自己仓促间竟握住了凤涅伤着的那只手,他心头发颤,竟比凤涅还痛上数倍似的,猛地将手松开,“小凤儿……”

凤涅咳嗽了一声,“安靖,又在胡说什么?”

他的手一松,凤涅顺势后退一步,左手轻轻拢住右手腕,忍着痛道:“陛下若是没有别的事,臣妾身子不适,就请告退了。”她撑着行了个礼,转身欲走。

这会儿朱安靖便打量着谢霓,道:“小王曾经听闻,谢家二小姐文武全才,还以为怎样,原来也不过是个娇弱的姑娘。”

朱玄澹哪里肯让她走,大步上前,将她的腰揽住,“别走……朕不是有心的!”

凤涅见她谈笑风生,便道:“既然来了,便好好地散散心,陛下甚是厚待你同郡主。只是听闻郡主身子有些不适,她不来也罢了,你不必多心。”

凤涅又疼又恼,哪里肯理他。

顷刻,谢霓到了,见礼后落了座,便道:“妾不过刚来京城,本是没有资格跟着来行宫的,只不过柴姐姐先一步请了旨意留在宫内,我若是也如此,倒显得有些不领情,于是就勉强来啦!也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荫,让我刚一来京城,就能够出来开开眼界。”

朱玄澹道:“让朕看看……伤着了吗?”

有执事者领着凤涅入了寝殿,朱安靖紧紧跟随,略作休息。

凤涅奋力一挣,朱玄澹不敢十分用力,竟给她挣脱开去。

圣驾初停在山下,早有中津行宫的执事宫人们恭候着,将众位主子迎上山,循序将帝后、太后、宫妃各人安排妥当。

朱玄澹紧皱双眉,他是天子之尊,从不曾如此担心一个人,然而他苦心一片,却被拂逆不理,一时之间面上便有些挂不住。

朱安靖不必去国子监苦读,也不必去校场习武,反得了机会来此游玩,就好像是猛虎入山,兴奋异常,幸好他肯听凤涅的话,不然早就漫山遍野地疯跑了。

此番不留神被凤涅挣脱了去,朱玄澹心下瞬间微微愠怒。

山上遍植各色花木,譬如在春日,便是漫山桃花绽放,烁烁美不可言;若是五六月,便是满山杜鹃,如霞彩映照;到了这八九月上,便是桂花飘香,金黄如蜜,满山都萦绕着那种甜腻的香气,让人一入山便有沉醉之意。

只是这一刻犹豫,凤涅已经离他数步,朱玄澹喝道:“皇后!”

原来之所以称作中津行宫,乃是行宫建在中津山上,此山并不高,共有三座连着,就如一个“山”字,虽不比泰华诸山雄伟险峻,但水秀山明,景色绝美,宛如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因此皇族才在此处修建行宫,此地正是个适合修身养性、度假小憩的所在。

寻常人听了天子愠怒之声,怕是要立即跪地请罪求饶,然而凤涅却置若罔闻,脚步不停,极快地走出殿去。

三天之后,圣驾出宫,前往城外的中津行宫,走了足足有大半日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