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唐把秦青葙当作最要好的朋友,她再没其他的朋友,就秦青葙,就秦青葙这一个朋友。
那时候多要好。
秦青葙作文比赛得了第一名,被人嫉妒,在她桌子里塞了一只死老鼠。秦青葙被吓得发烧了几天,苏唐去看她。躺在床上的秦青葙瘦了一大圈,苏唐问她:“怎么了?”
即使后来她跟秦青葙闹得很糟糕,她也忘不了那会儿的情谊。小女生的情谊是最不设防的,看着顺眼,说得上话,便一起玩了,没有那么多计较。
秦青葙说:“被恶心的,吃不下饭。”
苏唐听到这里“扑哧”笑出声来,她从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女生。她咧着嘴笑到不行,甚至忘记告诉秦青葙自己是不吃辣的。
苏唐想着法地给她偷运各种零食,任何秦青葙想吃的,苏唐都给她变出来了。苏唐家里条件不好,买这些东西都是用她自己平时吃饭的钱。等秦青葙养好了,她自己却低血糖。
那天傍晚,秦青葙拉着苏唐在校门口的卖麻辣烫的小推车那里买了二十串沾满红色辣椒的串串。她不停地往苏唐嘴里塞,并念叨:“嗯,你多吃点,吃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了。”
苏唐揪出了那个恶作剧的人,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把那只老鼠丢进那人的粥里。
秦青葙抚额。
苏唐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情,她还能忍耐,但关于秦青葙的,立马就要反击。
这时的苏唐只是觉得这话听起来真开心,而且想想也挺有道理。她点点头:“那我明天就这样对老师说。”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两个小女生越来越好,上了同一所中学,两人约好了,大学也要一起,以后的以后都要在一起。
秦青葙总是有很多歪理,小时候就初见端倪。她也一向聪明,只是苏唐当初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可感叹更多的是秦青葙幸运,顺风顺水。苏唐也聪明,可是聪明却被聪明误,而秦青葙却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初一的夏令营,班里组织一起去了华山,秦青葙是不乐意的,但是苏唐第一次要去这么远的地方,还是跟秦青葙一起,兴奋得连夜做出了好几页的计划书,连吃什么、玩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也没问苏唐自己说得对不对,只说你肯定知道,夸了别人还封死了别人的退路。
秦青葙不忍心泼冷水,告诉她,这是班级活动,哪能让咱俩这么自由。
秦青葙愣住,她没想到有人会看到自己弄坏排名表。她色厉内荏地对苏唐大声说:“我……我是给班级做好事。你想啊,考得差的同学每天来上课看到排名表该多伤心啊。再说,个人能力不应该仅仅看成绩吧。”说完还瞥了一眼苏唐,挽起她的手来,“你成绩这么好,还这么漂亮,你肯定知道这个理。”
连这都不忍心,更别说告诉苏唐,自己不想去了。
苏唐站起身来很严肃地说:“是你心里有鬼,你在做坏事。”
好在华山阶梯沿途都是灯,灯火通明得像是白天,倒是没对秦青葙造成多大影响。
秦青葙吓了一跳:“你干吗呢,装神弄鬼。”
到了山顶的目的地扎营,营地离阶梯比较远,也没了灯,但是周围都是人,秦青葙也没那么害怕。
女生几步走上讲台,把成绩单撕掉,顺手塞进兜里,然后拍拍手,像是做完一件大事。她深呼吸几下,舒了口气,可一抬头却看见苏唐伏在窗户边,伸着头看着她。
苏唐跟秦青葙一个帐篷,她拉着秦青葙进了帐篷,神秘兮兮地从背包里掏出几个孔明灯。
苏唐好奇之下,手里的垃圾桶也没放下,只是俯下身子,窝在窗台下看她。
秦青葙大字形躺在帐篷里,累得不行。她从帐篷掀开的一角看出去,外面黑黢黢的,有点瘆得慌。
周五是苏唐做值日,她擦好黑板,倒完垃圾返回教室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生鬼鬼祟祟地溜进教室。她第一反应是遇到贼了,她下意识地跟进了几步,却发现是同班的秦青葙。两人成绩都好,长得也好。苏唐喜静,秦青葙除了上课安静,其他时候一刻都不挨板凳,她们性格南辕北辙,小女生的傲气让两人一向少有交集。
“要不别去了,周围太……”秦青葙说,“周围树多,被烧着就坏了。”
秦青葙最多的是在讲苏唐。
苏唐胸有成竹:“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了,没关系,我先去探探路。”说完拿着手电筒就往外溜。
完整的秦青葙。
“哎,可是……”秦青葙没喊住她。
那是秦青葙完整的成长史。
才过了几分钟,秦青葙不放心她,就顺着苏唐之前走的路,沿途去找她。
好的回忆,不好的回忆,都是她。
等苏唐回来,兴高采烈地要告诉秦青葙,她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可一掀开帐篷却发现秦青葙不在里面。
这一天,秦青葙跟路迦和说了很多事情,说那些他已经知道的、他不知道的,絮絮说了很久。
苏唐急了,也没想放孔明灯的事,立马找了老师,发动全班同学都去找秦青葙。
“我……”秦青葙开了口。
苏唐心里先是埋怨秦青葙,让你好好待着的,你不听!
自己生气,却对着对自己好的人发火,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秦青葙反思自己。而且自己对他从小到大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可自己却保留了一些事情。
可到后来苏唐后背都湿透了,她又怕又悔,心里恨极了自己,不该提出放孔明灯的主意的。
秦青葙等他坐直身子,目视前方后,揉了揉自己滚烫的耳朵,吐吐舌。
她就秦青葙一个朋友。
“嗯,好呀。”路迦和说。
苏唐想了很多吓人的后果,越想越怕。
“好好开车。”秦青葙严肃地讲。
苏唐找了一路,哭了一路,喊着秦青葙的名字。
唔,好羞涩。路迦和心里冒着泡泡,一激动,直接从40迈飙到80迈。
跑到一个下坡路的时候,看到一个黑影缩成一团在低低啜泣,苏唐吓得更狠,哭得更厉害。
路迦和心一横,偏过整个脑袋,就被少女扑过来,吧唧一下亲在嘴角。
那黑影听到突然响起来的剧烈哭声,也哭得更凶。
又移了一点,还是看不见。
苏唐大喊一声,就往回跑。刚拔腿跑就听见后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苏唐?”
移了一点视线,范围太小,看不见。
苏唐也不敢回头,她想到外婆讲的山林志怪,那些老树成了精怪,喊你的名字,是要勾魂。
等了好久,都没有动作,路迦和心想,不好不好,是自己太着急了,这可怎么办,她要是生气了怎么办?他有些气自己,眼睛从方向盘慢慢移过去,想打探打探现在的情况。
她继续往前跑,喊她名字的声音也越来越急。苏唐琢磨着,这精怪还会学别人声音,只是,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像秦青葙的?该不会就是秦青葙吧?她想了想,视死如归地回过头。
秦青葙沉默。
那黑影站了起来,就是秦青葙本人。
路迦和暗里偷笑,却哀怨地看了她一眼:“那你怎么不亲我一口?”
苏唐舒了一口气,下一秒就骂秦青葙,一边骂一边哭:“你胆小还往外跑,你要知道,万一……”
“哪有哪有!”天大的帽子盖下来,秦青葙忙摆摆手,“没有,我很爱你的。”说完耳尖更红了。
秦青葙也哭,一方面是怕黑,一方面是窘迫。她想去关心苏唐,回过头倒是让苏唐担心自己。
“秦青葙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控诉着,“你得到了我这个人,就见异思迁了……”
秦青葙走到下坡路的时候,被石头绊着了,手电筒也摔坏了,听到哭声也以为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直到听到苏唐尖叫了一声,才听出了是她。
见秦青葙又不理自己了,路迦和低下头,有些委屈。
两个人哭成一团。
秦青葙被他说得红了脸,嘴巴微张地看着他。她以前也许对他整个人的认识太浅薄,现在她怎么觉得他除了外表,内里被人整个儿换了个芯。
秦青葙摔了一跤,小腿划伤了。苏唐二话没说就蹲下去:“快上来,我背你回去。”
呀,秦青葙居然跟他说话了,秦青葙不生他的气了。路迦和立即满血复活:“嗯嗯,我知道的,秦青葙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柔的人了,我爱她。”
那时候,苏唐已经长得又高又有劲儿,秦青葙还是瘦瘦小小的,可她还是不好意思让同伴背。
一路上,路迦和都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她,直到她心软:“刚才不是想朝你发脾气的,我……”
她磨叽的时候,苏唐又催了一遍:“跟我还讲这些客气的。”她又数落了秦青葙一番。
路迦和垂下头,蔫蔫地说:“好。”
秦青葙趴到苏唐的背上,苏唐起身的时候有些吃力,但还是稳住身子。
秦青葙见路迦和过来,凶他:“以后不要带我来这种地方,烦。”
“谢谢你,苏唐。”秦青葙真诚地说。
等路迦和找到她的时候,她还耷拉着脑袋趴在那儿。
“这点小事,我给你唱首歌。”
秦青葙心里糟心得很,也没回包间,趴在靠近大厅的阳台栏杆处,吹着风。
有两句的那个知心话
“跟我有什么关系?”秦青葙说。她再也没有看Leona一眼,余光都没有。
哎哥哥你记心头
Leona急道:“许万三的官司是沈氏公司的官司。”她声音小了些,“是沈霖郡和苏唐的官司。”
走路你走大路
秦青葙的步伐丝毫没有减慢。
万不要走小路
Leona喊她:“秦青葙。”
大路上的那个人儿多
秦青葙嗤笑一声:“你活该!”她说完,推开Leona,径直走了。
拉话话解忧愁
Leona咬着牙,一声不吭。
拉话话解忧愁
“吴思佳你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怎么不说话了,说啊!”
“这是什么歌?这么直白。”秦青葙笑,腿也不疼了。
Leona抿着唇,肌肉紧绷,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信天游。还有很多首,以后慢慢地给你唱……哎,你瞧,天上有好多星星。”
“改了名字,就能重新开始?”秦青葙的刺都被她激了出来,逼近她几步,“嗯?做了坏事本来就是报应,现在我过得好,你看不下去了?”
“我……我看不到。”
秦青葙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骤然打断她的话:“当初让你说,你守口如瓶,现在从哪儿学的伶牙俐齿,嗯?吴思佳。”她喊出Leona的本名。
那是苏唐第一次知道,秦青葙在夜里看不见东西。
“水蛭。”她嘴里吐出烟圈,“吸人血,吃人肉的怪物……秦青葙,你当初……”
“你会不会觉得我跟别人不一样?”秦青葙踟蹰地问。
卫生间到走廊的路挺窄的,Leona神色莫名,挡在秦青葙面前,也不让路,深色V领亮片裙,露出了胸口大片的皮肤,她的手掩在上面,中指敲在烟上,弹了弹烟灰:“你以为你跟他们不同吗?”
“你本来就跟别人不一样,你是秦青葙,世上独一无二的秦青葙。”是我苏唐的秦青葙。
“当年的钱,你不也拿了吗?”秦青葙吹干了手,抬头直视她的眼睛,语气有些讽刺,“既然拿了,现在有什么可说的。”
苏唐把这个秘密守护了一辈子,她从来都没跟别人提过,除了这个以外,秦青葙说的任何小秘密,她也都守口如瓶。
Leona咄咄逼人:“怎么,不说话?年轻又多金的男人,你倒是好运气。”
“就是可惜了,孔明灯没放。”秦青葙咕哝着。
秦青葙把手翻了个面,继续吹着风。
“没关系,孔明灯本来就是用来许愿的,那你说,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我帮你实现。”
那人终于不耐烦,开口道:“所以,你现在是傍上金主了吧。”
“我呀。”秦青葙把下巴抵在苏唐的肩上,“我想跟苏唐你一直一直在一起,当永远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进去又出来,外面有人在等她,不过那人没开口说话,秦青葙便自顾自地洗净了手,对着烘干机吹着手。
“放心,放心,这个愿望就交给我了。”苏唐拍了拍胸膛,保证着。
睡了会儿,抬眼看看表,已经是夜晚九点过半,刚喝多了水,她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很久之后,秦青葙也没有怨恨苏唐,她只是觉得当初的愿望不该说出来。
男人们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路迦和与许万三也终于谈到那场官司的事。秦青葙坐在一旁无所事事,Leona的眼神倒是总看过来,她索性闭了眼,打了会儿盹。
因为老人家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路迦和觉得自己找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女朋友。
是怪自己说出来了,不怪苏唐的。
秦青葙表示无比同情:“你挣钱很不容易啊,我以后一定勤俭持家。”
可是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心思也多了,选了不一样的路,走着走着,就分道扬镳了。
“是的,我跟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大学的时候,有一天秦青葙从别人口中听说,苏唐和沈霖郡在一起了。她睁大眼睛,嘴巴微张,惊讶道:“他们好上了,可是他们没告诉我啊。”
“不合群”本是贬义词,可路迦和觉得秦青葙用在这里实在是太合适了,简直是对他最高的赞美和认可。
秦青葙说完之后,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找自己玩了,苏唐在更早的时候,就跟自己圈子不一样了。
秦青葙舒了口气:“那还好,这样你也太可怜了,你跟他们都不合群。”
可是秦青葙那时候还安慰自己,没关系,都多少年的情谊了,哪能说散就散呢,她对苏唐越发好。
路迦和大惊,赶紧表决心:“没没没,我……”
苏唐大学后两年,接了太多的商演,虽然有了名气,但成绩排名摆在那儿,要想本校直研,四年平均成绩得进前二十,然后再看综合测评的分数。
秦青葙皱眉问路迦和:“你以前应酬的时候,也都是这样乌烟瘴气吗?”
音乐教育年级第一年年都是吴思佳。
Leona笑:“那可要问问许老板舍不舍得放我走。”她说着话,身子贴得许万三更近了。
哦,对了,吴思佳就是Leona,那时候她还没起Leona这个名字。
输钱的人不开心了:“Leona也到我这里来坐坐。”他拍拍腿,“让我也沾点喜气。”
沈霖郡前前后后交过太多的女朋友,Leona是那会儿沈霖郡正谈着的一个,是和苏唐在一起之前谈的。
“哈哈哈,我也觉得。”许万三这局果然赢了钱,朝她胸口塞了几张钱。
对Leona,沈霖郡前后就说了两句话:“考试时候快点写。写完把答案誊一份,传给苏唐。”
Leona吃痛低呼了一声,但又马上凑过去,娇娇地说话:“老板,你这牌很好哦。”
“可要被监考老师发现怎么办?”
许万三那边堆起了牌桌,他嘴里叼着烟,一手摸牌,间歇间朝Leona的胸前抓了一把。
“苏唐是我的朋友,抓住你就背着锅,为朋友两肋插刀。”沈霖郡开着玩笑。
她站起来,脸上红了又白,听了许万三的话,立马笑得娇滴滴,走过去,跨坐在他腿上:“还是许老板最疼我,对人家好。”
“你怎么能这样,”Leona气闷,“我可是你的女朋友。”
Leona真是在这种场合习以为常了,被人下脸是常有的事情,但是要想在这个场子里混,还想混得好,不是什么人都做得到的。
“哎哎哎,这就生气了?大不了你别上学了,我养着你,当沈太太。”沈霖郡随意应付了两句。
“人家带着媳妇儿来,你也往别人面前凑。”许万三当了好人,朝Leona招招手,“来,我给你找个位置,来,坐到我腿上。”
Leona是第一次作弊,心里紧张,小抄攒成一团,扔过去,却失了准头,后劲不足,没扔到苏唐的座位下。
叫一个公主要很多钱,既然人来了,就没有“退货”的道理,左右钱也不会退回来。许万三心里盘算着。
秦青葙的考号紧挨着苏唐,这个字条扔在了她的座位下。她看了Leona一眼,没理,低头接着写自己的。
达到目的的路迦和表示,心情真的好好呀!
苏唐踢了踢秦青葙的椅子,秦青葙没明白。
秦青葙把头发捋到耳后,语气温柔得像哄小孩子一样说:“好了好了,我答应你。”
苏唐第二次踢秦青葙的椅子,指了指地面,比了比口型:“地上。”
“好不好,好不好?”路迦和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秦青葙有些明白,她还没做出回应,就听到老师的脚步声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好好写自己的。”
“……”
然后老师在考场内再次警告:“有些同学不要东张西望,不要扭头看别人的试卷。今天有校领导检查,有些人不要做了典型,作弊是人品的问题……”
路迦和形容道:“像要吃人肉的妖怪。”
秦青葙没敢再动。
“怎么可怕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唐的试卷上几乎都是白的。她壮起胆子又踢了踢秦青葙的椅子,可秦青葙连头都没回。
路迦和声泪俱下地控诉:“我不管,你看,多可怕啊,我以后出来吃饭应酬,你都要陪着我。”
第一声催考铃响起。
哪有什么难闻的味道。秦青葙笑,把他的头拍向一边:“公共场所,注意影响啊,路同学。”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交卷了。
然后,他自行站起身,拉着秦青葙坐到一边,讨好地笑:“难闻死了,你快帮我扇扇身上的味儿。”
苏唐心里涌出百般滋味。
他又说:“还不赶紧的,我只要我媳妇儿坐我旁边。”他眼神又剐了她一眼。
她想了很多,自己是铁定不能保研了,难道她要看着Leona跟沈霖郡双宿双飞吗?
Leona愣住,脸上窘迫发红。
所以,在校领导巡视考场的时候,她腾地就站起来:“刘院长,我举报,举报考场上有同学无视考纪,公然作弊!”
没等秦青葙迈开腿,就被路迦和抓住手臂,他无比厌恶地对Leona道:“你过去坐着。”
秦青葙正低下头,捡起那张字条,听到她说完,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秦青葙睨着她,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路迦和,准备拍拍屁股到一边去坐,不跟她争,左右路迦和这个人都是自己的。
苏唐说完,都被自己的举动吓到呆住。她甚至没有想到秦青葙居然还会去捡那小抄。
秦青葙被她的举动惊了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挤到一边去。
但她瞬间又冷静下来,举报他人作弊,如果情况属实,且影响恶劣者,举报人也许会保研。
Leona脚下的高跟鞋踩得嘎吱响,径直走到路迦和旁边,俯下腰,在他面前露出大片的胸。她笑:“姐姐,给我分点位置咯。”
她本身就一直在赌。
Leona气不过,不过都走了这行,凭什么她要看不起自己?
人生就是赌局,输就输了,可赢却能翻盘。
视若无物。
这种考试,本身就没有多少水分,考完再修改成绩,想都别想,全凭实力。监考严格,又正逢考试严抓周,被校领导亲自抓住,给钱也不行,要公告批评,抓典型。
现在,秦青葙的样子跟早几年也没什么大变化,此时窝在沙发里,斜靠在沙发扶手上,手撑在扶手上拨拨头发,跷着腿,因为瞳色浅又没有什么焦点,感觉眼里都是雾气。听了Leona的问话,秦青葙的视线淡淡地从她身上滑行,又继续侧过身子跟旁边的人低声交流着。
那张小抄扔到秦青葙的座位下,秦青葙百口莫辩,她把字条捡起来的那一刻就要“服罪”。
秦青葙是冷白皮,凤眼长眉,瞳色天生就比常人浅,鼻子倒是高挺又精致,从来都是懒懒散散。Leona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在钢琴室练完琴,大家围在一起聊天,问到秦青葙时,她会回上几句,眼波流转,挑挑眉,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扔给了谁?”
秦青葙又窝回了沙发里,路迦和坐在她身边。
Leona吓得只会哭。
所以Leona几乎是最后才看见秦青葙,她神色变了变,表情惊愕,却又笑:“这是哪个姐妹?”她是认识秦青葙的。
等校领导把桌子一拍,她直接被吓晕了。
她开了门,秦青葙和路迦和退到门后,等她进来之后,才重新落了座。
事情还没结束,Leona在办公室晕倒,送到医院后发现,怀孕四个月。
这句话倒不是什么夸赞,但Leona笑得满不在乎,朝在座的一圈人打着招呼。
不管秦青葙怎么解释,都没人信她。
“Leona,大学生哦。”
不知道沈霖郡跟Leona说了些什么,醒来后的Leona一口咬定,是秦青葙逼着她,让她传的字条,否则秦青葙会把她怀孕的事情告诉她家里。
长相清纯,我见犹怜。
这次学校的惩罚很重,取消学位证连同毕业证。
Leona是传统长相,杏仁眼,还有着好看的美人尖,一双眉毛也是画得又细又长,除了底妆为了遮住黑眼圈有些重以外,其他的地方都没有涂染。
这是苏唐第二次在秦青葙面前哭。
“老板们好,我是Leona。”她说。
比第一次更撕心裂肺。
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门没有关,门外的人敲了几声就推门进来了。
她哭沈霖郡是个浑蛋,但她就是喜欢那个浑蛋。
秦青葙鞋尖在地毯上踢了踢,也不应声。
她哭自己背叛了跟秦青葙的友谊。
“那就不喊了。”许万三说。
“别在我面前哭,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秦青葙说。
许万三堵在门口,觍着脸笑:“忘了忘了,忘了弟妹也在这里。”他拍拍脑袋,对秦青葙说,“瞧我这脑子,真是真是,弟妹,真对不起。”
“我……”苏唐抬起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Leona她……”
他拉过秦青葙就要走。
“苏唐,这是你想要的吗,你抬头告诉我。”
秦青葙不高兴的事,路迦和也不高兴,这案子交给谁做都一样,他是因为许万三跟自己有过同窗情分,才答应了今天这场饭局。
秦青葙的语气太认真,苏唐一时忘了哭,然后点了头。
秦青葙脸色难看,侧过身子连路迦和也一同不搭理。
等校领导再次问秦青葙时,她说,是这样的。
许万三喝得有些多,这个场合喊陪酒的公主来,的确不合适。
读不读书都没关系,可秦青葙遗憾,要好了十多年的朋友就这样没了。
酒保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待,拿了钱赶紧出了门。
苏唐曾问过秦青葙:“你想读研吗?”
“压轴”是“焰火”场子里的话,就是陪酒女。
“不想,我想挣好多好多的钱,买大大的房子,就在湖边,把最好的卧室留给你。”
“哪里行了。”许万三听这话摆摆手,又唤了酒保到他跟前,“去,去给我上压轴的来。”
可苏唐摇头,说得认真:“可我想考研,我想当人上人,只有继续读书,成为更好的人,才能脱离原生的家庭。”
“差不多行了。”路迦和把烟摁在烟灰缸里,打断他,对着酒保说,“把钱拿着,这里现在不需要人。”
“那……”秦青葙想了想,抬眼对她笑,“那我跟你一起吧,我一个人也挺没意思的。”
酒保刚来工作没几天,第一次遇到这种客人,也不是那种机灵的人,愣在原地。
圈内人谈论起苏唐,大多是太得意,几近忘形,恨不得到外太空炫耀自己。
许万三也看出了几分名堂,一把掀开他:“要你费事?”他甩了一把钱在酒保面前,“老子天天在公司摇头摆尾地给人当狗,到这种地方还不能让老子放松放松?”
其实,只是她太自卑了。
酒保心疼那磕掉一块皮的桌子,可没敢上前,怕惹事。等到第二次又这样,酒保忍不住上前,好声好气地说:“先生,我帮您开酒吧。”他眼睛盯着桌面看。
从前每次面目狰狞露出锋利爪牙,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撕咬的能力。没错,她就是怕,怕受太多本可以躲过的欺凌。
“我倒是觉得你这律师吧,不赚钱,不如跟着我干咯。”
几年前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现在都在一点点得到,可等苏唐沉静下来,被岁月叠出的褶皱,却始终不敢回头去看,没有必要看,因为再也没可能回去。
许万三拿着啤酒瓶对准桌沿一磕,瓶盖就朝着地上滚了几圈。
“其实我写过举报书,打算跟苏唐一起同归于尽的。”秦青葙告诉路迦和,“包括看着她现在过得这么好,我也曾想去网上扒扒她的往事。”
很多事物都是这样,精致光鲜的表层裹住内在的溃烂,脓液顺着凌晨间隙渗出汁来。
她说着低下头,萎靡道:“我真是个坏人,内心居然有这么阴暗的想法。”
许万三摆摆手,笑得神秘,用手指了指上面:“之前跟着沈氏那老头,现在我跟着沈霖郡。沈霖郡你知道吧,少东家,顺序继承人……这是狼是狗,小时候还真看不出来,长大了这狼崽真是够狠的,不过跟他有出路,沈氏呀,要换天了。”
“那你恨她们吗?苏唐和Leona?”
“怎么也没听说你离开沈氏?”路迦和问。
秦青葙想了想,摇了摇头:“恨倒算不上。跟苏唐大概不是一路人,后来就释怀了,至于Leona她……”她回忆了刚才的情景,“她应该不坏,我看见她的脖子上还有‘琴吻’,她应该一直都有练琴的。”
“我已经跳槽了。”许万三笑。
“当然,我的心没那么大,过得不顺心的时候,总会把所有烦心的事都摆出来,晾一晾,就更烦了,觉得她们怎么就能做得出这种事呢。”
“怎么,过得不好,要跳槽?”路迦和随口说着。
她忐忑:“你会不会讨厌我?”
酒桌上他多喝了几杯,就开始骂骂咧咧。
你会发现,我除了美好的一面,还有一面晒不到太阳,滋生出的一点点阴暗。
许万三这个人年轻时走了些运气,手里有些小钱,但内里没多少锦绣,几句话就泄了底。
大部分人喜欢另一个人时,只想普普通通地喜欢她一下,摸摸她的叶子,亲亲她开的花。他们也会好奇她的其他部分是什么样子的,可他们看见被她拼命隐藏在地下的那盘根错节的根系时,却摇摇头,说了句“真丑啊”,转身就走。
秦青葙侧眸看过来,只敷衍地笑笑。男人生意场上的事,她不会去干扰,毕竟她今天来就是为了替路迦和挡酒的,而且她不喜欢许万三这个人。
路迦和想的却是,秦青葙那会儿得有多无助。
许万三明白过来,随即笑起来:“你们俩感情好得真让我们羡慕。”他的声音特意抬高了几分,让秦青葙听到。
“我该早些回来的。”他又说,“我不该出国的,该早点告诉你,我喜欢你,该早早地陪在你身边。”
路迦和停住脚步,忽而开口:“倒是真有爱好的,”他朝前努努嘴,“秦青葙。”
“会喜欢这个样子的我吗?”
“哎,我说兄弟,男人哪有不喜欢的,喝酒吸烟爱美女,本性咯。”许万三朝路迦和肩头捶了一下,“我们都明白的,我可以先派人送嫂子回家。”
“什么样子?”
“我不喜欢。”路迦和摇头。
“就是……”秦青葙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
走去包间的路上,许万三落后了几步,对着路迦和耳语:“男人嘛,出来玩,就要放松放松。”
“可我看到的,就是全部的你,没有好与不好,只有你。如果是别人,我还要思考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可是再想想,别人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许万三来说,凡是带合同的东西都是谈生意,而生意就要在声色犬马中才能谈成。
爱一个人,就是在她的头衔、地位、学历、经历、善行、劣迹之外,看出真正的她不过是一个孩子,所以疼她。
秦青葙挽着路迦和的胳膊,笑着一一回了过去。
秦青葙曾想过,有个人看到自己本来的样子,还会走过来,对自己说“你所在的土地阳光太弱了,来,跟我一起吧”,然后他轻手轻脚地从土里清理出来她的根系,一边埋怨她不能照顾好自己,一边把她放在离他很近阳光很足的地方,然后她跟他一起开出特别美丽的花朵。
许万三身边清一色的男人,这几个人看着路迦和把秦青葙带过来,有些尴尬,但马上又热络地堆起笑,朝着秦青葙喊着“弟妹”“嫂子”。
泥土之上与泥土之下,大概是爱与不爱的分界吧。
那天谈案子去的不是餐厅,而是“焰火”,高端娱乐场所,吃喝玩乐一体的地方。
好在她遇见了路迦和。
秦青葙更乐,愉悦地带着路迦和出了门。
“你有遇到过不好的事情吗?”秦青葙问他。
路迦和立即接话:“是啊,还好有你,奖励奖励,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你。”
路迦和想了想,摇摇头:“也许有过吧,但不重要了。”
她站起身:“你看你,方向感不好,酒量也不好,还好有我。”她跳下沙发,扑到路迦和怀里,“你要奖励我。”
“那现在呢?”
“早说嘛。”秦青葙说,“还这么迂回,我以为你是关心我,原来是你怕喝酒……”
“现在一切都好,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好的了。”
哦,这样,原来路迦和是怕喝酒。秦青葙恍然大悟。
“我也觉得是这样,于是后来我就什么都不抱怨了,经历了不好的,是为了遇见最好的,只有最好的才被留到最后。”秦青葙笑得心满意足。
路迦和发现自己的地位居然还不如一串游戏代码,怒了,去书房静坐了两分钟,在客厅里转了几圈又站到秦青葙面前,扭扭捏捏地说:“可是晚上要喝酒,我……”
“可能现在这个时间说这个不太合适,可是我等不了了,或者说是不想等了。”
“啰唆。”秦青葙抬起头,揉揉打游戏发酸的胳膊,把平板电脑扔到一边,“我的猴子都要被你的紧箍咒念死了。”
“什么?”秦青葙疑惑,这个对话跳跃幅度有些大,她不太明白路迦和在说什么。
“没营养。你看你,每次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是……”路迦和站在她面前念念叨叨。
但她很快就知道了。
她抬了抬胳膊:“吃速冻水饺。”
路迦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盒子,平板电脑大小,打开一看,是一排戒指。
路迦和接了电话,问躺在沙发上玩平板电脑的秦青葙:“我晚上出去,你吃什么?”
各种样式,镶嵌了各种宝石,眼花缭乱。
沈氏跟路迦和对接的人叫许万三,说起来还跟路迦和是同学,上学那会儿路子就野,但跟路迦和关系也还不错,对路迦和也颇有照拂。那天,许万三请路迦和吃饭,秦青葙也在。
“你喜欢哪一枚,挑喜欢的。”路迦和说。
唔,挣沈氏的钱应该的。沈氏人傻财多,当初还狠砸她一笔钱,让她闭嘴。她都收下了。那现在更是光明正大地挣钱吃饭,更犯不着跟钱过不去。
这是,求婚?
“那就好好地工作吧。”秦青葙放下心来。
秦青葙哭笑不得,哪有这样求婚的。
这是路迦和最擅长的金融案。
“这都是?”
“不会。”路迦和说。
她记得他问过自己喜欢什么款式的戒指,就是某次吃饭的时候,他随口一问,她也随口一答。她说:“都行,只要好看就成。”
她只问了句:“这官司不会有什么危险性吧?”
路迦和后来问了简桥他们,秦青葙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些人说,当然不能直接问秦青葙,女孩子嘛,害羞,当然不会直说的。
可秦青葙真觉得没什么,宴河市就这么大一点,知名的律师也就那几个,找路迦和再正常不过了。
至于“好看”这个范围有些广。
路迦和对沈氏有着好奇,总觉得还有什么没结束一样,但他又怕秦青葙在意,干脆坦诚地告诉她,她只要不乐意,他直接推掉。
简桥说:“黄金好啊。黄金保值,戴上财大气粗,一看就是贵太太。”
沈氏集团是宴河最有名的汽车制造公司,上市集团,沈氏兄弟持有70%的股份,老集团多少年都没出问题了,但是这几年公司新旧政权更替,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来了。
王彦反驳:“暴发户才戴着大金项链,要铂金镶上稀有宝石,贵气又内敛。”
事务所来了一个新案子,是沈氏集团的案子。
“黄金上就不能镶贵宝石了?”简桥怒。
“那能不能给我门牙上再镶上几颗钻,卡地亚的大钻石?”她比画道。
“俗气。”王彦说。
普通的姑娘听了这调侃大概会撒撒娇“你怎么能这样”,可秦青葙想了想自己满口金牙的样子,乐了。
“你说,你是不是皮痒痒了?”简桥不管说什么,王彦都是一句话“俗气”。
他站起身:“不会,我会努力赚钱,给你换上满口的金牙,让你老了也能尝到肉味儿。”
意见不合,俩人差点大打出手。
敷了药膏的腿上冰凉凉的,她心酸:“以后我老了,牙齿都掉光了,你也不会给我扇扇子了。”
“路迦和你说,哪个好?”
路迦和用手给她扇着风,问:“好点了没?”
“都不错,每样定制一个,总会有她喜欢的。”路迦和对自己的答案很满意。
果然,路迦和脸色变黑,她赶紧嚷嚷:“哎哟,好疼啊,什么药啊这是……”
这才是真正的财大气粗。众人沉默,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啊呸,说错话了!
路迦和浑然不知,他晃晃杯子:“怎么,嫉妒我了?想结婚了啊,自己去找啊,不过,肯定没我眼光好。”
“哪能啊,”秦青葙安慰他,“我喜欢老腊肉。”
简桥和王彦对视一眼,觉得现在最欠揍的人,是路迦和。
就大了几个月而已,路迦和不乐意:“喜欢小鲜肉啊?”
可秦青葙选中一对银制的对戒,她喜欢那对银对戒,只有简单的花纹。她拿起来看,对戒上刻着“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老年人生活。哎,我说你别笑,你的年纪可比我大。”
“我喜欢这个。”她拿起小的那枚往手指上套,大小正合适。
他笑:“那你呢?”
他笑:“有眼光,这是我最初选的一对。”
她又叹:“年轻人啊年轻人。”
他说:“路太太,嫁给我吧。”
“年轻人嘛,我不好意思跟人计较。”
秦青葙是真的震惊。
“跟别人不计较的时候,怎么不疼啊?”
他皱眉:“你不喜欢?”
他拿了药走过去,环腰把秦青葙抱到桌子上去,沾了药小心地往上涂,秦青葙痛得龇牙咧嘴。
“我……”
到了家,路迦和看到秦青葙膝盖上的伤,心疼得不得了。了解缘由后,保证从此以后,不论什么事都靠边,接送秦青葙的事就是最大的事。
“海底求婚?穿着婚纱跳伞?父母见证的?你喜欢哪个?我……我们都可以,或者全部,全部都行。”
沈氏集团 特别顾问 沈瑞成
他在忐忑,像个少年,想把最好的,想把自己有的一切全部捧给她,怕她不满意,怕她不喜欢。
名片上写着:
秦青葙想笑,可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现在的年轻人,真得注意安全。”秦青葙念叨着,她看了看名片,随手把它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她说:“我愿意。”
“你收好。”他看秦青葙没接,直接扔到她怀里,“还是留着吧,万一有什么事呢。”说完话,这人又戴上头盔,飙了最高速,就去追他的同伴。
她怎么会不愿意,嫁给路迦和是她最大的心愿。
秦青葙摆摆手:“不用,小擦伤。”
从遇见他开始,她就没想过要嫁给其他人。
“后续要是有什么事,你打这个电话,医药费会有人给你解决。”他递给秦青葙一张名片。
她的路迦和。
他解释了下,秦青葙心里舒服多了。
世界上最好的路迦和。
他摘了头盔,长相很干净,高中生的年纪。他看着秦青葙戒备的样子,顿了顿,又笑:“bitch是MC的黑话,说摩托车的后座。”
吃完晚饭后,路迦和提议:“出去散散步吧。”
头盔男看着秦青葙一瘸一拐的样子,捶着车笑,边笑边道:“你等会儿。”
秦青葙点点头,伸了个懒腰:“好啊。”
她有些地想,这人是不是听到自己刚才的话了。她估量了下,感觉自己打不赢面前这人,转身就准备跑。
“那走吧。”
有辆白色的哈雷开出去很远,又掉了个头,转回来,停在秦青葙面前,这人戴了头盔,秦青葙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秦青葙仍是没动,低着头似乎在想事情。
这些飙车党真是可恶。秦青葙爬起来,恨恨道:“现在的小年轻,开这么快,都不要命啦!”
路迦和问:“在想什么呢?”
最气愤的是,撞着她的人扭头看了一眼,说了声“Oh,bitch”,停都没停。
秦青葙没有说话,拿出手机按了几下,一会儿路迦和就感到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收到一条短信:“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亲我一下。”
她让得快,但还是被其中一辆车后座撞到胳膊,摔倒在地,膝盖蹭破了一块。
“这样不好吧,”路迦和走过去,俯身看她,然后自己先皱了眉,“一下又不够。”
一个车队呼啸而过,shovelhead引擎的声音震天响。
秦青葙傻傻愣愣,好像被反调戏了,可是没关系,路迦和吃了什么,这么甜,嘴唇甜丝丝的,整个人都是甜丝丝的。
走着走着,听着后面有巨大的引擎声,她忙往旁边让。
“你还记得第一次的吻吗?”她问。
下班的时候是六七点,打车的高峰期,秦青葙一时没打到车,就沿着路边往前走,她记得前面不远有个公交车站台。
“记得。”
这天夜晚,路迦和临时有事,提前发了短信,说不能来接她。
怎么会不记得。
日子平淡又飞快地过去。
路迦和拿鼻子蹭蹭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尖,他亲吻她的唇。
秦青葙托母亲找了份琴行当培训老师的工作,按时上班,认真教课,下班回家吃饭,偶尔再跟路迦和约约会。
湿漉漉的吻,像沾上了苹果的甘甜。
路迦和近期在宴河处理事务所工作,秦青葙也跟父母太久没见,两人都打算在宴河待上一段时间,于是泸沽湖的小酒馆暂时停业,房子托给邻居照看。
“痒。”她说着话,往后躲。
路迦和不知道未知的事情,对未知的一切他也期待、忐忑,偶尔也会不安,但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路迦和停住动作。
其实案子不难,但是没人敢接,就悬了很久。
她睁开眼,有些迷茫,然后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邱岸案件使路迦和再次声名鹊起,赞美之辞潮水般涌来,但他清醒且坦然。
她看见他在笑,于是有些羞恼,但又闭上眼,接近他。黑暗里,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她知道他就在自己面前,每一次都在。
铁门打开,章祁冲出来,一把抱住路迦和,七尺汉子号啕大哭,泣不成声。
秦青葙触碰到他的脸,仰头舔吮着他的下颚,就好像是木匠在细细琢磨着一块上好木头。
法官向章祁宣读了再审判决书:“根据本院现已掌握的新证据,证明章祁显属无辜……宣告章祁无罪。”
她心想,真好。
2017年11月2日,路迦和驱车赶到宴河市监狱。
这人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