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糯绝望地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
要不她直接把他删了吧……要不就这样吧……
其实她也不用想那么多吧,说不定他根本就不会看,每天给他发消息的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安糯越想越有道理,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她捂了捂有些发烫的脸,按了下手机电源键熄屏。
啊啊啊啊!撤回不了了!
安糯正想把手机放在床头柜的时候,恰好手中的手机振动了下,伴随而来的是微信的提示音和屏幕的亮起。
二十分钟后,安糯的理智慢慢回来了,她猛地跳了起来,捧着手机,想把刚刚的话撤回。
安糯打了个哈欠,垂眸看了一眼,然后,就见屏幕上显示着——
安糯把刚刚敲的内容全部删掉,把手机扔到旁边,用被子蒙住脸。过了一会儿,因为里头的空气渐渐稀薄,她又将头伸了出来,模样有点烦躁,拿着手机自暴自弃地打了句话便发了过去:“听说牙医找对象的第一眼是看对方的牙齿?”
你收到一条来自温生陈医生的消息。
“……”她怕是精神出了问题才说得出这种话。
“……”
输入完之后,安糯认真地再看了一遍。
安糯立刻像是拿到烫手山芋般地把手机扔开,手机一滑,顺势掉到地毯上,发出闷沉的一声响。随后,地上的手机再度振动了下。
安糯思考了下,傻乎乎地用两根食指在屏幕上敲打着:“陈医生,您好。我有个表妹想读口腔医学,但她有点担心牙医这个职业会太忙,因此找不到男朋友。不知道您有时间找女朋友吗?”
她缩在床头,表情警惕地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半晌后,安糯长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把手机捞了回来,认命地点亮屏幕。
但非工作相关问题不回复……唉,好烦。
陈白繁:“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总得先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吧,不然她现在做这些不是在浪费时间吗?她可没那么好的心情把心思都放在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身上。
陈白繁:“可能有一点吧。”
吃完饭,安糯泡了个澡才回到房间。她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小腿裸露在空气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她的表情带了些苦恼,看着放在面前的手机,满脸的犹豫。
安糯愣了下,表情有点费解,手指在屏幕上慢慢地敲打:“你不是不回复工作以外的问题吗?”
到5楼后,安糯走了出去,下意识地往5B看了一眼,她也没停留太久,拿着钥匙便打开了家门。
想了想,她还是把这句话删掉了,没有发出去。
安糯拿着打包的晚饭进了电梯。
似乎是看她一直没有回复,那头又发了一句话过来:“不怎么看微信,可能回复得有点慢,见谅。”
陈白繁摇了摇头,笑出了声。
安糯确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思考了半天也只是讷讷地回了个嗯。她满脸烦恼,下巴撑在手机上,嘴唇淡抿着,半晌后,她才犹豫地输入:“你不是牙医吗?”
——“陈医生。”
然后她点击“发送”。
——“不好意思,没什么印象了。你有事吗?”
这暗示得是不是有点明显?
——“你是?”
安糯扑回床上,滚了一圈之后,又爬起来补充了句:“我就随便问问,打扰了。”
她整个人被宽大的卫衣包裹住,巴掌大的脸被帽子衬得白皙小巧,站在他面前也只到他的肩膀的位置,像是个小孩子。
发完之后,她登上了自己的小号,看着下午刚发的那条微博。这个号的粉丝很少,基本都是僵尸粉,所以到现在一个赞和评论都没有。
他回忆着刚刚在楼下遇到安糯时发生的事情。
安糯正盯着那张图发呆,屏幕顶端跳出一条通知——1个消息人发来1条消息。
等何信嘉出去之后,陈白繁躺了一会儿,坐了起来,手搭着大腿上。他的手指修长笔直,掌骨向外凸起,指节分明,甲板呈淡粉色,富有光泽,食指在大腿上慢腾腾地敲打着,一下又一下。
安糯下意识地戳进去看了眼。
陈白繁眉眼一挑,散漫道:“品位倒是不错。”
陈白繁给她发了条语音,不算长,时长还不到五秒。她愣了下,直接戳了那个语音条。
何信嘉垂头翻了翻聊天记录:“啊,题材是牙医。”
声音响起。
陈白繁往后一倒,躺在床上,脑袋枕在手臂上,认真地批评道:“这心理素质不行。”
他先是笑了一声,低润温雅的声音随之传来:“所以你是在问我?”
何信嘉接了过来,盯着画,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听说那个画手被刺激到决定改行去画漫画了。”
是在问他找对象的第一眼看的是什么吗?
发送成功之后他就把iPad递回给何信嘉。
语音条播完之后,过了好半天,安糯还没缓过神来。
陈白繁看了他一眼,又垂头看了几眼画,给编辑发了一句话:“可以了,就这样吧。”
他这句话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就算她真是这个意思,他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吧……
“应该不是吧。”何信嘉思考了下,还是决定从客观上来回答,“我感觉确实是你太龟毛。”
难道他是在撩她?
闻言,陈白繁抬起头,皱着眉道:“这画手脾气不行。”
好像也不太像。
何信嘉站着,挠了挠头,回了他刚刚的话:“那个画手好像跟编辑骂我了,说最后一次改了。”
安糯没胆子再回复了,但又觉得不回好像不太好,纠结半天,只好说了句:“不是,我就好奇问问。”
何信嘉跟着他进去,把iPad放在他的面前。陈白繁敞腿坐在床上,单手接过,视线放在屏幕上。
安糯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那头的人再回复。
“这次怎么这么久才改好?”
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回复得慢,还是说她这句话根本没什么好回的。
陈白繁抬脚往房间里走,高大的身躯还冒着水汽,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少年气。
要不她再问一句?问什么好……要不就……唉,还是算了,等会儿她又抽风发了一些不正常的话怎么办?
但何信嘉真的没想过他会驳回几十次……
陈白繁拿着热好的牛奶回了房间。他拿起手机,慢条斯理地发了句话过去:“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何信嘉虽然也不太相信陈白繁的审美,但非常非常相信他的龟毛,所以编辑每次给图的时候,何信嘉都直接丢给陈白繁,让他来回复。
陈白繁戳了戳对方的头像,瞥了眼她的资料卡,微信号是annuo1003——安糯的名字和生日。
他本想算了,但刚好,两个月前陈白繁因为房子装修和工作搬过来跟他一起住。
翌日早上十点。
何信嘉也没法自己来决定,因为他有先天性的色盲,没有颜色的认知,他自己也没法判断这幅图的好坏。
安糯还在构思着漫画从哪里开始动笔的时候,应书荷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接了起来,另一只手揉着眉心,向窗外看,白雪皑皑一片,街道上只有零星几点的人,有些冷清。
因为上一本,何信嘉对这个编辑的审美彻底失去了信心。
应书荷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精神奕奕的:“我在你家门口,你过来给我开个门。”
何信嘉这本签的出版社跟上本签的是同一家,跟的也是同一个编辑。但编辑给上一本找的画手画的底图实在不好看,而且也不符合他的文风,也因此收到了一些不太好的评价。
安糯的脚趾蜷曲了下,光脚踩在地上,走出房门。她看着房间离玄关的位置,郁闷地嘟囔了句:“你去配把我家的钥匙成吗?”
“哥,你过来帮我看看这图吧。”
“可以呀。”应书荷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好奇地问,“你把钥匙弄丢了?”
陈白繁余光见到陈白繁出来,何信嘉立刻抬头看向他。
“没有,我懒得走过来开门。”
陈白繁用吸水毛巾揉着头发,用眼尾扫了他一眼。
“……”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何信嘉也终于从房间里出来,此时正拿着iPad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应书荷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咔嗒一声响起,是开门的声音。
陈白繁回到家里,到浴室里洗了个澡。
她转头望去,对面B座的门虚掩着,门的一侧,干净明亮的瓷砖上多了一袋垃圾,袋口上是一只白得刺眼的手,像是从未见过天日那般。
安糯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往外走。她拿出手机,翻了翻微信好友,面无表情地思考着。她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好像还不知道陈白繁有没有女朋友。
手的主人把垃圾扔到地上。
那这样的话,他是跟人合住吗?
不过袋子的封口没弄好,手一松,袋子就向一侧倒去,里头的垃圾半数倾洒出来,有纸屑,也有食物的残渣。
对面那个古怪的人是他吗?但不对呀,那天她看到邻居丢垃圾的时候,陈白繁还在诊所。
应书荷看着那只手顿了下而后立刻缩了回去,无情地关上了门。
因为震惊,安糯的眼睛猛地瞪大,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反应。
这人……
5楼只有两户人,除了她就是对面那个永远只有一只手出现的邻居。
恰在此时,安糯把门打开,她顺着应书荷的视线向那边望去,没做出什么反应。
数字停止了变动,电梯停在5楼。
“进来吧。”
1,2,3,4,5——
应书荷提着手中的午饭,跟着她的后面。
安糯在原地杵了一会儿,见他进了电梯才猛地小跑过去,盯着电梯楼层显示器上面的数字。
“糯糯,你对面住的什么人哪?”
说完之后,陈白繁礼貌性地对她颔首,便转身往电梯那边走。
安糯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望向她,视线停滞,直到应书荷被她盯得莫名了才开了口:“温生那个牙医。”
似乎没听出她的画外音,陈白繁看上去像是真的在思考。很快,他就给出了回复:“啊——也不是。”
应书荷惊讶地啊了声,她突然想起刚刚的事情,皱了眉:“那刚刚……”
安糯盯着他,嘴唇紧抿着,表情有点壮烈,她深吸了口气,豁了出去:“每个医生都能像你一样记住自己所有患者的名字?”
安糯连忙摇头,解释道:“他现在去上班了,对面不知道是谁。”
陈白繁回头看向她,头稍稍一偏:“嗯?”
应书荷反倒被她这反应吸引了注意。
安糯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绕过他往外走。没走几步,她猛地转头,喊了他一句:“陈医生。”
“你怎么知道那个牙医去上班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安糯没心虚,一本正经地说:“正常这个时间不都要上班吗?”
陈白繁也没再说什么,指了指电梯的方向。
“也可能轮休哇,你怎么那么肯定?”
安糯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又哦了一声,沉默了几秒后,她补充了句:“谢谢。”
安糯说不过她,干脆闭嘴不讲话。
陈白繁低着头笑了下,没再多说,指了指外面:“也没什么事,外面有点冷,穿多点再出去吧。”
应书荷凑到她的旁边,弯着唇,脸上带着满满的肯定:“你看上那个牙医了。”
不管了,都这样了,干脆装到底吧,安糯想。
安糯自知瞒不过去,恼羞成怒地把她推远了些。
“不好意思,没什么印象了。你有事吗?”
“那又怎样?”
安糯轻轻哦了一声,盯着他的眼,说话的语气很平静。
应书荷揉了揉安糯的脑袋顺毛:“哈哈哈,没怎样呀。”
陈白繁愣了下,但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情绪。他的嘴唇弯了弯,淡笑着,解释道:“我是温生的牙医,可能我之前都戴着口罩,你认不出我吧。”
安糯看了她一眼,怒气瞬间被顺走。她把下巴搁在餐桌上,懊恼地说:“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再怎么样,不矜持肯定也比装模作样好个十万八千里。
应书荷想了想:“对面那个男的还是女的呀?”
“……”安糯想直接去撞墙了。
“我不知道,没见过。”
犹豫之际,嘴巴却不过脑地先有了动作,安糯本想顺势喊他一声“陈医生”,开口却成了:“你是?”
应书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安糯猛地把头抬了起来。安糯从睡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抿了抿唇。
但她感觉这样又不太矜持的样子。
“我们点外卖吧。”
安糯真的愣住了,觉得受宠若惊,因为自己的名字被记住了的事情。因为这个开端还不错,她还想着要不要表现出自己对他有一点点的意思。
闻言,应书荷扫了眼她刚刚买的两人份的午饭:“这不有吗?你不想吃这些吗?”
陈白繁为什么会记得自己?
安糯也垂头看了眼,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不够吃。”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
安糯的脚步一顿,单手揪住帽子的外檐,心脏怦怦怦直跳,像是刚坐了过山车,却比那样的感觉还要令人窒息。
但她的举动也没避着应书荷。
安糯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正打算继续装模作样、目不斜视地往外走的时候,已经走到她两米远处的陈白繁却开了口:“安糯?”
从这个位置,应书荷能很清楚地看到她的操作——点进网上外卖的App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看外卖,而是点开了自己的个人信息,修改了地址。
不打,不打,走开!
安糯按了下删除键,把最后的A改成了B,地址瞬间变成了:水岸花城小区12栋5B。随后她飞快地叫了个外卖,备注:来之前打个电话。
好烦,就当没看到吧,而且她凭什么要跟他打招呼?
应书荷:“……”好手段。
现在这种情况,她是不是应该主动跟他打个招呼……但是如果她主动过去喊他陈医生,他认不出来的话,她岂不是很尴尬……
半小时后,安糯的手机铃声响起,她迅速地接起,应付了对方几句。随后,她走到玄关处,顺着猫眼向外看。
但在几楼啊?她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
应书荷坐在原地,手臂扶在椅背上,看她。
这么一联想,那天她在小区门外撞到他,所以他也住这里吗?这个猜测好像挺正常的,因为他的工作地点就在附近。
安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变态。
下一秒,安糯就收回了眼,藏在衣兜里的手因为紧张的关系渐渐捏紧。
她真的没别的想法,就、就看看对面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就好。陈白繁现在肯定还在诊所,对面就只剩下跟他同住的那个人了。
这次的他终于没有再戴口罩,很清晰地露出整个五官。眼窝深邃,鼻梁很挺,下边的嘴唇颜色偏淡,五官立体分明,长得比她画的还好看。
很快,外卖员从电梯走了出来,往5B的方向走,安糯屏气往外看,看着外卖员敲着门。
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安糯都没有完完全全地看到过他的整个五官。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都很确定,那个就是他。
三分钟后,外卖员开始给安糯打电话。
是那个牙医,陈白繁。
安糯拿着不断在振动的手机,没有立刻接起来,心想着,再等三十秒,三十秒后对方不出来她就出去。
安糯几乎是立刻就认出来了。
又过了三十秒,正当她想开门出去拿外卖的时候,对面的门开了。
两人撞上视线。
安糯突然有点良心不安,转头看向应书荷:“你过来。”
男人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圆领蓝白色条纹卫衣,一条修身长裤,踩着一双拖鞋,安糯看着都替他冷。
应书荷讷讷地走过去,奇怪地问:“怎么了?”
从电梯间走到门口还有一小段距离,安糯在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门口那边走来一个男人。
安糯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猫眼看不清,你帮我出去看看吧。”
安糯将手机熄屏,放入兜里出了电梯,双手也习惯性插兜里,抬起脑袋向外走。
“……”
电梯刚好到一楼。
应书荷盯着她看了半分钟。
安糯:“对了,最近稿费到啦,一会儿转给你。”
安糯被她这副神态看得有点心虚,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是有道理的,我住在这里很尴尬的。”
看到这段话,安糯顿了顿:“不用了,都多少年了……都跟陌生人差不多,我自己看着办就可以了。”
应书荷不想理她,走过去把门打开一个小小的缝儿,小心翼翼地伸了个脑袋出去,刚才洒在门外的垃圾已经被收拾干净,走出来的男人身姿挺拔清瘦,手长脚长的,看起来有些瘦弱。
安母:“有哇,就你小时候邻居家的那个哥哥。他最近因为工作好像也搬到你那个小区了。”
可能是因为室内有暖气,他穿着短袖和短裤,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刺眼。别的都很正常,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人戴了个蜘蛛侠面具,面具遮住了整张脸,眼睛的部分还有特效,发着蓝光。
安糯:“不用,泊城你哪有什么认识的人?”
“……”这人有毛病吧。
安母:“要不要我找个人陪你去?”
应书荷下意识瞥了眼身后的安糯,想在对方眼里寻求到同样的情绪,就发现她早已躲到沙发的位置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双手扒在扶手上,眨着眼看向这边。
安糯懒洋洋地回复:“还没,过几天吧。”
应书荷的嘴角抽搐了下,退回了一步,突然恶从心起,眼里闪过几丝玩味。
安糯低着头走了进去,靠在按键旁边的位置,腾出手按了“1”键。她半眯着眼,瞅了眼安母发来的话:“你买了车没有?”
“那个牙医回来了。”
没过多久,电梯停在了5楼。
听到这话,安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她也不敢过去,急忙压低声音说:“那你快关门!关!关!关哪!”
安糯穿着宽大的连帽卫衣,因为冷的关系,她把帽子戴了起来。卫衣的袖子很长,将她两只手的手心都遮住,只露出几根细嫩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
应书荷又往外看了几秒。
安糯走出家门,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电梯门即将关上,她连忙加快速度,但走到电梯按钮前面时,门已经彻底合上。不过她不赶时间,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戳了向下的按钮。
外头那个外卖员明显也惊呆了,他呆滞了足足半分钟,还是在那人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将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
电梯间宽敞明亮,米色的瓷砖地板在水晶吸顶灯的照射下微微反光,璀璨光散落一地。
“您好,送外卖的。”
与此同时,咔嚓一声响,对面5A的房门打开。
何信嘉抬手挠了挠头,因为刚醒头发还乱糟糟的,他也没有起床气,只是平静地说:“我没有点外卖。”
很快,电梯停在了5楼,他抬脚走了进去。
闻言,外卖员低头看了看小票,说:“但地址填的就是这儿,那可能是您的家人或朋友给你……”
陈白繁走出客厅,迅速把厨房和客厅整理了一番,想着自己下楼一趟,他连外套都不记得穿,拿着钥匙和几袋垃圾便走到电梯间。
“不是我的。”何信嘉直接关上了门。
“你写吧。”
见状,应书荷回头看向安糯,声音有些急切:“他过来了怎么办哪?”
陈白繁像是在看傻子,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儿,轻嗤一声,懒得再理他。
“怎么过来了……”安糯显然很蒙圈,表情讷讷的,此刻却淡定了下来,“你怕什么呀?我们又没做亏心事。”
“五字开头看着有成就感一点。”何信嘉终于停下了动作,眉梢微扬,像是有理有据,“四开头,就算是写到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我都觉得我才写了四万。”
没吓到安糯,应书荷倒是有点意外,她也没再说什么,走出去拿了外卖。
“四万七也很多了,别写了。”
应书荷再回到房子里的时候,沙发上的安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大开着的房间门紧闭着。
何信嘉敲键盘的手没有一刻停顿,看上去正经又刻板:“再写个三千字,我今天就能写到五万字了。”
应书荷疑惑地把外卖放在餐桌上,走进了房间里。床上的被子鼓鼓囊囊的,很明显藏了个人。
陈白繁忍无可忍:“赶紧把厨房收拾好。”
听到声音,安糯把脑袋伸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说:“……走了吗?”
“嗯,记得倒垃圾。”
应书荷:“……”
他立刻把门推开,走过去站在电脑桌旁,单手撑着桌面,淡声道:“过两个星期我就搬出去了。”
安糯再问了一次:“走了吗?没发现我们是故意的吧?”
陈白繁:“……”
应书荷被她弄得无言以对,坦白道:“骗你的,牙医没回来,对面是男的。”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里头的人的声音带了点嘶哑:“哥,记得倒垃圾。”
“……”
陈白繁走出客厅,把外套脱掉,走到离客厅最近的一间房间门前。门没有关,只露出一条小缝,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敲了敲门。
“不是说没做亏心事吗?你怕什么?”
他一定要搬出去!
“……”
看到这个画面,陈白繁的表情终于有了丝裂痕。
13号那天下午,应书荷到诊所之前给安糯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两个人在诊所门口会合,一起走了进去。
热水壶的盖子还翻着,旁边的大理石桌上还有方便面袋子的塑料残渣,电磁炉旁边放着一半儿已经变了质的苹果,周围还有一只苍蝇在嗡嗡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因为是早就已经预约好的时间,所以很快两个人就被护士带到了诊疗室里,恰好路过之前见到陈白繁的那间诊疗室,安糯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然后她的视线定住了。
陈白繁抬起手,熟练地按住灯的开关,打开了灯,随后走进厨房看了一眼。
陈白繁背窗而立,口罩摘了一半儿,低头整理着东西,脸上戴着一个透明的牙科防护眼镜,气质看起来比平时清冷了些,鼻骨挺而直,卷曲的睫毛上翘,被照明灯打出点点光晕。
客厅黑漆漆一片,窗帘紧闭,将外头的万家灯火遮挡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源。
旁边的仪器有些凌乱,他似乎刚做完一场手术。
陈白繁走进水岸花城的12栋,上了五楼,扫了眼放在门旁的垃圾袋,直接拿出钥匙打开了5B的门。
陈白繁的旁边站着一个护士,此时两个人边整理仪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的表情很平静,隐隐传来的声音也显得散漫慵懒。
马路那头的红绿灯一闪一闪的,即将要变色,他将手机放在外套的口袋里,直到灯彻底变成绿色才抬脚过了马路。
安糯收回了眼,抬脚走进了应书荷所在的那间诊疗室。
陈白繁走出诊所,拿出手机瞟了眼工作用的微信,他选了几条回复,之后就下了线。
安糯觉得自己来了也没什么用,找不到机会跟他说话。而且她去找他说话的话,好像也显得很莫名其妙的样子。
——《温柔先生》
治疗完后,安糯和应书荷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往前台走。
从见到你的那一眼起,我从未停止过我的念头。
应书荷把单子递给护士,安糯站在她旁边耐心地等待着。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往那间诊疗室望去,表情带了点失落。
温柔先生,我想当你唯一的公主。
就在她们两个准备要走的时候,陈白繁像是听到了她的期望,从诊疗室里走了出来。他似乎是有话要跟护士说,但恰好看到旁边的安糯,原来微微启开的唇也因此合上。
@耳东安安:
安糯睁着眼,也没有避开视线,面上没带什么情绪,定定地望着他。
安糯用电脑登了微博小号,将这张图发了出去。
很快,陈白繁收回带了点诧异的表情,礼貌性地对她点了点头,随后便转头跟护士交代了几件事情。
他的脖子上带着条红线,上面绑着一个皇冠状的饰品,微微发着亮。
安糯垂眸,替应书荷拿过单子,两个人转头往外走。
高大挺拔的男人迎着光,身上的白大褂毫无褶皱,黑色的发丝柔顺的向下耷拉着,口罩半挂在耳际,露出整张脸,嘴角平直,表情看上去很严肃。唯有那双眼睛,像是将天地万物都包含在内,不混不浊,只余下清澈与纤尘不染。
出了诊所,应书荷好奇地问:“你跟那牙医认识了呀?”
一时间,映入眼中的桌面壁纸便是她修了三天的人设图。
“没有。”安糯撒谎道。
回到家后,安糯走进房间,把围巾摘下,扔到一旁。随后,她盘腿坐在飘窗的软垫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应书荷想了想,姑且相信了她的话。
陈白繁,安糯。
“我感觉你跟我一起来看牙好像没什么用。毕竟我的牙医不是他呀,你们这样根本没有接近的机会。”
陈安。
安糯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只是单纯地来陪你看牙而已。”
耳东安安。
应书荷没理她说的话,继续道:“要不你也去看牙?不过你的牙齿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不然我下次去的时候问问他们有没有工作号什么的。”
随后,安糯切换了自己平时用来看八卦的微博小号,她思索了片刻,红着耳尖把微博名字改成:耳东安安。
“工作号我早就……”安糯突然反应过来,把话咽了回去,“你问吧。”
“@糯纸:抱歉,那个只是想而已……附上最近画的一幅作品。”
应书荷突然明白过来些什么:“所以你会去看牙吗?”
看到这儿,安糯飞快地把微博删掉,重新发了一条:
“不会。”
“信树大大的出版封面是不是糯纸来画呀?超棒啊!”
“那给你个理由吧,你可以说你要检查牙齿。”
“牙医?我喜欢!”
“……”
“之前发的插画画风巨好看的呀!超级治愈。”
把应书荷送上出租车后,安糯在附近闲逛了几圈,找了家奶茶店坐下。
“大大大大大大糯纸!什么时候开始发呀?”
安糯点了杯热可可,捧着喝了两口,视线一直放在一侧的手机上。她把手中的杯子放下,食指有节奏地在桌子上敲打着。三秒后,她拿起手机,拨打了温生口腔诊所的电话。
安糯登上微博,看着涌进的999+条消息晃了神,一堆@她的以及评论、点赞的。她点开评论,向下滑动,看了两眼——
上次洗牙的时候她就很后悔了,这次为什么还是要用这种方式……
但想起陈白繁的个性签名,她的眼神一凝,泄气般地垂下了头,慢吞吞地将刚刚敲打的话一一删掉。
怎么突然感觉看牙医还会看上瘾?
想了想,安糯补充了句:“报酬方面,可以任您开价。”
奶茶店里的人并不少,所以显得有些吵。
安糯托着腮,退出他的资料页面,慢腾腾地敲打了一句话:“您好,我是今天过去洗牙的安糯,因为工作缘故,想了解一下牙医这个职业,不知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能否问您?”
等待对方接听的时间里,安糯突然走了神,听着后头传来了两个女生的聊天内容——
唉。
“最近疼死我了,大姨妈一来智齿就发炎,你说我要不要去拔掉啊?”
好像确实吧,长那么好看,估计奔着他去的人肯定不只她一个。
“拔吧,不然你以后每次都疼啊。”
安糯抿着唇,点进他的头像再次看了一眼个性签名——非工作相关问题不回复。
因为分神听了她们的话,安糯张口的时候,把原本想说的“检查牙齿”硬生生地说成了“拔智齿”。脑子一时抽风,就连对面的人给她重复了一遍,她都没有发现。
陈白繁的头像是温生口腔医院的标志,昵称很简单,五个字:温生陈医生。
陈白繁拉开家门,一走进去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何信嘉。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低声道:“哥,你给我炒个饭成吗?”
可能是因为这是工作号,对方并没有设置要通过验证,添加后自动弹出一句话:“你已添加了温生陈医生,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陈白繁把外套脱掉,语气淡而散漫:“没叫外卖?”
安糯快速地敲打了“陈白繁”三个字上去,飞快地将屏幕上的号码复制粘贴,点击搜索,很快就看到他的昵称和头像,还有个性签名。她的目光一滞,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击“添加到通信录”。
“我忘了。”
直接回复医生的姓名,即可查询到他的电话。如果未收到回复,请检查医生姓名是否正确。为方便起见,建议直接添加医生的微信号。
陈白繁干脆坐到他旁边,伸手倒了杯温水,慢条斯理地喝着。他仔细地考虑了几秒,认真建议:“你要不去找份工作吧?”
安糯挂了电话,翻出微信,搜索了诊所的公众号关注。下面有三个分类,分别显示的是“我要咨询”“我要预约”“我的病历”。她戳了下“我要咨询”,点击下拉条出来的“医生电话”,自动跳出一条消息——
老是宅在家里太不利于健康了。
“今早在你们那边洗牙了,现在想问问能不能把陈医生的工作号给我?有关牙齿的问题想问问他……嗯,好的,公众号里有是吧?……好的谢谢。”
何信嘉的眉心一抬,眼神冒出了些许不可思议,但指尖还是没半点停顿,而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自己到底有多富有:“我去年光是卖出两本书的影视版权都有一千万的收入了。”
安糯单手撑着太阳穴,半张脸鼓着气,她的视线就盯着一处,放了空。下一刻,她再度拨打了温生口腔诊所的电话,语气懒洋洋的,像是完全没有夹杂任何私心。
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挣到一千万的陈白繁:“……”
看不懂,好多她都看不懂,像是在看天书。
“哥,要是你高兴,我能给你开三家诊所。”
安糯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一旁。她从袋子里拿出一本书,摊开放在桌子上,认真地阅读着,视线从书本上的文字和图片一一划过,没过多久就走了神。
“不……”
“……”
何信嘉很是忧愁:“看你现在的工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自己开一家。”
安糯真诚地说:“再给一次机会吧。”
陈白繁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直接回了房间。
应书荷打了个哈欠,懒散地问:“干吗?”
他打开微博,在信树的最新微博下评论:“呵呵,这么难看的文,出了书我也不买。”
“等等。”安糯连忙喊住她。
去诊所检查牙齿那天。
应书荷也不介意,随口道:“哦,那行吧,我挂了啊。”
安糯预约了下午的时间,大概是工作日的缘故,这个时间点人还不算多,只有沙发上三三两两地坐着人,还有几个靠在一旁的墙上聊天。
安糯哼唧一声,死鸭子嘴硬:“不需要机会。”
安糯走到前台跟护士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没过多久就被带到了陈白繁所在的诊疗室。
“你还有一次机会重说。”
见到是她,站在牙科椅旁的陈白繁表情愣住,是很明显的一愣。
安糯满脸的期待,嘴上却依然说着装模作样的话:“不是很想出门。”
安糯下意识地垂头,避开他的视线。
应书荷也不再逗她:“那你陪我去不?”
这样会很明显吗?
安糯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故作镇定道:“嗯,就你四天后要去看的那个。”
但附近就只有这个口腔诊所啊!而且上次她是找他帮她洗牙的,觉得他技术好这次也找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应书荷轻笑了下,字正腔圆地吐出了两个字,语气带了几分调侃:“牙医?”
陈白繁也没说什么,抽出一个新的口罩戴上。
“唔?”
安糯很自觉地过去坐在牙科椅上,表情呆呆的,看着一旁关着的灯。下一刻,站在旁边的护士替她开了口:“陈医生,这位女士预约了拔智齿。”
安糯推开一家甜品店的门,顶上的风铃受到撞击,发出铃铛的响声。店里的暖气很足,是很舒适的温度。
闻言,安糯一脸蒙,猛地转头看向那个护士。
“糯糯。”
“什……”
发送成功后,安糯心情舒畅地拿出一本书翻来看,她正想找家甜品店坐着看书的时候,应书荷给她来了电话。她接了起来,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还没等她说完,陈白繁就低低地应了声,将一旁的照明灯推了过来,温声道:“把嘴巴张开。”
她立刻点击“发送”,从头到尾一口气,毫不停歇。
听着他的声音,安糯瞬间把话咽了回去,很听话地张开了嘴。她的眼睛瞪圆着,看起来比平时大了不少,呆呆愣愣的。
“@糯纸:最近突然有想画漫画的冲动,一个牙医的故事,在微博连载。”
陈白繁嘴角弯了起来,装模作样地拿着口镜检查了半分钟,而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摸了摸下排从正中的牙往里数的第七颗牙齿,也就是最后一颗牙齿。
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安糯打开手机,登上微博,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敲打一通:
“这颗智齿萌出不完全,牙冠的一部分被牙龈包绕了,这样会让食物残渣容易进去却很难出来,导致各种症状。”陈白繁收回了口镜,喃喃道,“是该拔掉。”
她是买来当素材的,没想别的东西,绝对没有。真的!就是!买来当素材的!
听起来有点道理。
拿好店员给她包装好的书,安糯走出了书店,边走边将书从塑料袋中扯出,看到书本上那几个“牙科”“口腔”的字眼时,她像是做贼心虚般地望了望四周,然后迅速地放了回去。
但是,她好像没有智齿呀?
出了诊所之后,安糯到附近的书店里逛了一圈,买了几本关于口腔的书籍,随后便到收银台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