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言情小说 > 大唐奇案攻略 > 番外﹒胭脂劫

番外﹒胭脂劫

卓师兄根本没有看他,只挥手示意身边:“抬一大缸热水到厅堂。”

“哈,是忘忧坊的昙花香!”苇流光探出头来,一脸见多识广的表情:“凤求凰的壁宛姑娘告诉我的,这种胭脂只要沾上一点,全身都是香喷喷的。”

很快,有弟子抬了半人高的大缸进来。

我将胭脂递给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从血液里涌上眼眶。他的视线虽然冰冷,却没有怀疑。

众人不解其意,只见卓师兄洒了一点粉末到清水中,片刻之后,水缓缓沸腾起来。

“胭脂给我。”卓师兄的语气,表示事情他都知道了。无论什么时候,他站着都像一座高大冷峻的山峰。

“谁杀了罗燕,很难一点儿不沾上她的血。”卓清越俯视众人:“她最近修炼‘扶羽心法’,身体有恶臭,才会用胭脂的香气掩饰。修炼者血中的气味七日内不能清除,臭气遇热则挥发。所有男弟子,全部过来用热水洗手。”

在众人的视线中,卓师兄迈步进来,那些准备拔刀的弟子立刻有些畏缩,刀就僵在那里,拔不出来。

……名门弟子们一个个前来试验,人人脸上神情各异,有的坦荡,有的惊疑。却没有什么异状,也没有臭气。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响起:“大师兄来了!”

到了最后,剩下十几个依附董师兄的弟子,董师兄冷笑:“兄弟们,我们有过同进同退的誓言,一起来吧!”

“名门的事,轮不到外人说话!”董师兄冷冷道:“微生盟主的护院,也应该自重。”他话音未落,几个支持者已经朝苇流光抽出了刀剑——

他们上前,一起把手放入水中。

“我们去喝了酒,而且是花酒,没人会温香软玉在怀,还去做杀人那么无趣的事。”苇流光双臂环胸:“不要欺负小朋友。”

“凶手,就在你们当中。”卓师兄突然走上前,一语惊四座。

只见苇流光打了个哈欠,脸上还是笑吟吟的,却让四周静了下来。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三师兄与卓师兄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卓师兄这句话无疑是危险的导火索。有人大怒道:“水里明明什么气味也没有,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凶手,我说你才是凶手!”

……耳鸣如鼓中,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一只手扶住,耳边玩世不恭的声音说:“小谢昨天一直和我在一起喝酒,哪里有空去杀人?”

“谁是凶手,要有证据。”卓师兄刚说出一句话,董帅一剑朝他刺来:“你早就想整治我了!”这一招毫不留情,直取卓师兄的要害!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胡说。”不知是谁一拳抡过来!这拳下手极重,我侧头便躲,脸颊仍被对方拳风扇到,右耳里嗡地一声,仿佛被生生钉进了几颗钉子,几乎要炸开头颅。我眼里陡然腾起剧痛的烈火,眼前一片昏黑。

只见卓师兄掌风拂出,掌力吞吐间竟然赤手空拳将董帅的剑法化解,那一招功夫显然也远在董帅之上:“无论什么血,都难以将臭气保留那么久。有人心虚,为了不露马脚,用了内力将双手冷却,这个人,就是凶手。”

我抿唇盯着他们。

卓清越突然一刀指向一个弟子的脖子,他出手之快、之寂静无声,让对方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有人大怒:“你什么意思?是怀疑三师兄吗!”

面对对方灰败的脸,卓清越刀尖微微一挑:“凶手,就是你。”

这句话分量无疑很重——斩龙手这门功夫,会的人很多,但练得最好的人,却是三师兄董帅,他在江湖新秀擂台上排名在十位之内,在名门拥有不少支持者。师父不在名门的时候,让大师兄主事,可门中大小矛盾不断,有一半便是拜三师兄和他的拥护者所赐。

那相貌不错的年轻弟子的双手泛着一层白霜,止不住颤抖。

“名门中会用‘斩龙手’的人并不止我一个。”我尽量平静地说。

卓清越面沉如水。

师兄弟们质疑的眼光射了过来,像冰冷的网一样包住了我。

“赵六!”董帅脸上不只是惊怒还是尴尬。

我最近半年正在苦练的功夫,正是这“斩龙手”。

叫赵六的弟子脸色灰败:“我……我不是有心要杀人的!我家中已有妻儿,但罗燕妩媚风情万种来勾引我,我想要和她亲热时,一言不合,她竟然狠狠踢了我的那里……我一时发怒就反手打了她一巴掌,我真的没有想要杀她!谁知道……”

这时,验尸的弟子抬起头来:“罗师姐是中‘斩龙手’而死的,一击在脾脏,吐血而亡。”

案子水落石出了。

我愕然点头,这才明白,师姐托我买胭脂的事,有人看见了。

春夜朦胧,明月如轮。我跃上屋顶,看到苇流光一个人在喝酒。

只听三师兄董帅问了一句:“你昨天见过她?”

“独自喝酒,有心事?”

托我买胭脂的罗师姐,身上还是昨日我见到的那件衣裙,但尸体衣衫残破,脸颊和颈脖上布满青紫痕迹,还有……无数吻痕。唇角也被撕破,沾着干涸的血迹。

“我怜惜佳人。”他的话半真半假,明明有笑容,却不真实。

谷雨时节,青石上流着雨水,满园的牡丹被打得零零落落,水气的涩香竟带了些凄迷的味道。

我心中电光骤然一闪,转头看月——

“罗师姐死了!”

“罗师姐确实可怜。”

“出什么事了?”我靠在门框上,按按宿醉仍痛的头。

“嗯。”

我披上衣服前来开门,门口的人大声道:“快,快到大堂去!”

喝到后来,苇流光渐渐有了醉意,桃花眼眯成弯弯两轮月牙,因为饮酒而格外红润的唇带着一贯的不羁笑影。我看他眉宇醉春风,看他衣襟翻酒污,看他玉山将倾倒,看他宽袍广袖微敞……

“快起来快起来!”

“下去吧,你喝多了。”终于,我伸手去扶他。

第二日醒来,人已在自己房里,阳光冷冰冰的照在窗棂上,被子却是盖得暖的。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拍门声。

苇流光以手抵唇,示意我小声。他身子摇晃,意识却很清醒,突然将酒坛一扔,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弓箭,那箭锋镝血红如桃花,从屋顶破瓦而入!

都不再说话,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到后来,我真的醉了……我的泪和酒混合在一起,眼前反复出现一个少年俊逸骄傲的脸,利落的眉,像极了宣纸上一淙笔误的水墨。到后来什么时候苇流光把我扶回去的,我也不知道了。

“你——”我愕然一怔,阻拦不及。

我的眼泪猝然滚了下来,水滴在烈酒里,碎了一杯的血色。

妙手斜阳在,一箭惊山河。他的“斜阳箭”名动江湖,百步穿杨。我们坐的是罗师姐的灵堂顶上,半个时辰前,卓师兄独自进去祭拜,此刻,屋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

“我难过,因为这个女孩脾气虽大,但她一定很爱你。”

只听一声惨叫,从破开的屋瓦可以看到,刀光贯开,一个黑衣人滚倒在地。

“你为我表妹难过吗?”我无所谓的撇了撇嘴。

我感觉腰间一冷,苇流光已经托住我,站在坚实的地面上。屋内刀与暗器相撞的声音如冷光火石不绝于耳!

苇流光许久没有说话,酒意升到脸上,他的眸子里笼上了一层霜,凝固起一层教人心痛的寂静。

门缓缓打开。

“死了。”我淡淡说:“谢家被抄家后,她和姨娘流浪到洛阳,那边发瘟疫,染了病,就死了。”

卓师兄右手持刀,薄而优美的刀背上一滴血也没有;左手拎着一块灵堂的白布。

听到这里,连苇流光也不由得哈哈大笑:“的确是个真性情、脾气大的女孩子!她现在呢?”

“小桌子啊,你实在是大煞风景。”苇流光耸耸肩,瞪了卓师兄一眼:“还拿着块死人的白布干什么,很帅吗?”

我笑了一声:“她是寄居在我家里的表妹,叫冬嫣,我叫她小冬瓜——脾气大、娇纵,吃桃子非要别人先把核儿剔掉,喜欢穿男孩子的衣服,还和我们一起去喝过花酒。”

卓师兄把沾了毒液的白布随手投向外面。布覆盖到的地方,草木顿时发出一股恶臭。

“哦?”苇流光把盏,凑近了些:“小谢你有中意的丫头?”

屋里,滚倒在地黑衣人肩膀上中了一箭,正是苇流光刚才射的。一地散落的淬毒暗器,就像下过一场毛毛雨。

“爱我的那个女孩子,才称得上是真性情。”我突然沉默了一下。

我认出了他来,他是江湖上出名难缠的杀手石十三。

“女人不怨,那是好涵养,女人会怨,那是真性情。”苇流光十分无辜的说:“我都喜欢。”

半年前,他的兄长杀了一个名门弟子,卓师兄杀了他兄长,云海醉月刀将人一劈两半,尸体血肉莫辨。

“我一直好奇,为什么所有的女子都心甘情愿被你唐突。就算求之不得,也不怨你。”

“你早就知道,我今天会来杀你?”石十三死死盯着卓师兄。

“佳人,当然就只是佳人。”苇流光笑吟吟的也饮了一口:“若做我的意中人,岂非唐突了佳人?”

“他这么笨的人怎么会知道呢?”只见苇流光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未卜先知的人,只有本少侠而已。你那个美人卧底,可是用她的胭脂盒亲口告诉我的啊……”

“佳人可是苇兄的意中人?”我饮了一口酒。

四周寂静,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脑海——那日我把盒子递给忘忧坊伙计时,他又点了一根蜡烛,仔细看了看,才把胭脂给我。他不是眼神不好,而是在寻找盒子上的字!那个胭脂盒子就是罗燕向石十三报信的工具——名门地势险要、机关重重,如果不掌握破解机关的诀窍,必死无疑。

“这家伙还真了解我啊!”苇流光哈哈大笑,眼里映着晃动的烛光,桃花灼灼:“世间佳人,水做的骨肉,绝不能不珍惜爱护。”

“你竟然——”石十三话未说完,胸口突然中了一脚,顿时吐出一口血来。

“是吗?”我无言望天:“难怪卓师兄说,每次要找到你,只有两个地方,一是美女的身边,二是美女的怀里。”

“我平身最讨厌不怜香惜玉的人。”苇流光抬起脚:“对女子要怜惜、尊重、爱护,不要让她们做卧底这么辛苦的事。”

年轻的武林盟主微生易初,是百年来最大的传奇。作为盟主的护院,苇流光在整个江湖也绝不算个小人物。但他流连花丛,游戏人间,全没有一点儿气派。

“她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只要你愿意……”石十三话未说完,突然嘴一张,喷出满口血!

他说的府上,是微生府。

“她为你而死。”苇流光的脸色沉得可怕,眼底的光甚至透出一丝冰冷的杀机:“她之所以引诱赵六,正因为赵六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守门弟子,却知道破解机关的诀窍。那晚一旦事成,她便冷落赵六不再理睬。赵六恼羞成怒想对她用强,她抵死不从,以至于被杀。恐怕她这一生,只真正爱过你一个人,才会为你背叛师门。”

等那女子出去了,苇流光笑着给我倒酒:“初五我与佳人有约,但府上临时有事,我只能等初七办完了事,才前来赔罪。”

石十三的眼角突然闪动出几点晶光,像是濒死的鱼最后看到的星光,随即化为嗤笑:“那又怎样!”他吃力侧头向卓师兄:“……江湖上每个人都在说你不如微生易初。”他发出拼死一搏的冷笑:“卓清越,你这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忍受自己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苇流光抱拳作出讨饶的姿势,那女子不禁“扑哧”笑骂:“可我们家壁宛算是遇到了你这个冤家!初五你爽了约,初七你再来,她虽然让你吃了闭门羹,但你那天送来的玉簪,我却是见她日日戴在头上。”

我脑中热血一冲,几乎想冲上去给他一刀——苇流光是微生盟主的护院,这个杀手哪怕是落败,仍然想着挑拨离间!

那女子嗔看他一眼:“壁宛可是苦等了三个月,苇少侠却说一言未交待就不来了,换了哪个姑娘家,能不恼?”

卓师兄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微生易初比我强,过去、现在,一直是。面对自己无法攀登上的高峰时,我是有不甘,但那种不甘心的切肤之痛、奋力之追,也是别人永远给不了的。”

“壁宛还在生我的气吗?”苇流光压低声音道。

石十三的脸色这时才真正变了。

“哎呀谢少侠,真真一表人才。”女子十分讨人喜欢的巧笑着按了我坐下。

真正的强者,永远不会惧怕更强者。

“红粉知己,不敢或忘。”苇流光笑,挑起的眉毛有三分不羁,却是比儒雅更熨帖的味道:“这是我小兄弟谢亦。”

嫉妒,是弱者发出的信号。

我们刚刚迈进门,立刻有盛装的女子惊喜娇嗔地迎上来:“苇少侠!您这些天都不来,怕是把我们都忘了吧……”一边说,一边殷勤将我们领到楼上的贵宾隔间。

人的智慧足以驾驭才华,意志足以克服冲动,自信足以抵挡猜忌,这,才成就了卓清越。

绮丽灯火,一株株栽在夜幕中,是千万枝醉海棠的妩媚。

“你要取我性命,我取你一身功力。”卓师兄抬手,仿佛只是一丝寒风拂过,拈一枝浸透血色的禅语。

长安名楼,凤求凰。

威震江湖的石十三,在一声声惨叫声中变成了废人。从此,他虽然还活着,但已经死了。

“走!”苇流光一把拉过我,不由分说朝灯火绚烂的方向走去:“只要是男人,这件大事就一定要做——”

这个江湖,每天都在变。

我再次被他气得愣住,但时辰的确已晚。

还能握住一些恒久不变的东西的人,再经过时间的考验和沉淀,就会成为传奇。

“明天再将胭脂带给回去不迟嘛!现在黑漆漆的,天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女人的房间?孤男寡女,给美人送胭脂,这倒有点像本郎君的作派,大有情调……”苇流光摸着下巴。

深春层林尽染碧色,一雁衔起如黛远山。

“什么?”我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哎呀小谢,无端被卷入这个局,这些天你吃苦了。”湖心亭里,苇流光从我身后过来,递了一个桃子给我。

“你的香上完了,胭脂也买好了,现在正好去做一件大事。”苇流光眉飞色舞地说。

我看着那桃,眼底突然一诧,蓦然抬头看着对方。

我不禁翻了个白眼:“苇兄?”

桃子的核已经剔掉了,只有干干净净的果肉。

我道了谢,包好东西出来,只见一个人笑眯眯站在店门口。

“有个爱着谢亦的女孩,叫冬嫣,她脾气大、娇纵,喜欢穿男孩子的衣服,还和男孩们一起喝过花酒——还有,她吃桃子非要别人先把核儿剔掉。”苇流光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只笑眯眯说着亭外的雁。

我把胭脂盒子递给忘忧坊的伙计,天色已擦黑,伙计就着蜡烛看了看,才瞧清楚:“哦,是昙花香的……三两六钱银子一盒。”随即取了崭新的胭脂给我,和那盒子一模一样,正是罗师姐要买的。

“……”桃子猝然滚落在地上,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傍晚,华容寺香火鼎盛,忘忧坊胭脂店更是客满盈门。

苇流光把桃子捡起来擦干净,又从袖子里摸出折扇,自认风流的猛扇了两下,几缕头发飘过桃花般的薄唇。

不等我冲上去找他算账,人影已经在十丈开外!苇流光轻功了得,再一眨眼的功夫,身影便消失在山路上。

“接着,这次要拿好了。”苇流光很没有气质的摸摸我的头:“小谢……哦不,小冬瓜。那天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不是故意看到的……”

苇流光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迅速转身:“烧纸钱不管用的,快点抱个胖娃娃,那才是对爹娘真孝顺!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脸色惨白的站着,一动不动,眼前一片泪雾汹涌。

我的瞳孔骤然一缩。我身世从不曾对人提起,他怎么会知道我去烧香拜佛的事?

没错,我不是少年谢亦,而是女孩段冬嫣。

“小谢啊小谢,”苇流光潇洒跳下树来:“你年年去烧香拜佛,只是假孝顺而已!”

我的表哥在家败时逃亡,遇到瘟疫,客死在他乡。没有他我根本活不下去,于是我将自己假扮成深爱的表哥,代他学武,为他扬名。

我不再理他。性情娇媚喜欢发嗲的罗师姐,拜托我买盒胭脂。忘忧坊这家胭脂坊小有名气,店面开在华容寺东门外半里,听说制作原料都采自山上的鲜花,沾了佛气,造出的胭脂都有股特殊的宁定人心的香气,备受长安城小姐贵妇们亲睐。

我很久吃不到桃子,却吃了很多苦。

“天大的冤枉啊!我好好的在树上睡觉,你们打情骂俏吵醒了我……”苇流光连连摆手。

我经历了被冤杀人的屈,看到了江湖征伐的血,也眼见了金石铁打的义。

“你偷听我和师姐说话?”我故意板下脸。

苇流光笑眯眯的看着我,温柔的摸着我的头,他的表情有些风流欠扁,他的站姿有些漫不经心,那桃花眼底却又仿佛洞察一切。终于,我突然失声痛哭起来,为谢亦,也为冬嫣。

“哎呀,听说你今日要去华容寺,能帮我个忙吗?”他捏着嗓子学女人的声音,憋得尖尖的十分可笑:“我一直在忘忧坊买胭脂,今日刚用完了,你能不能顺便帮我带一盒?嗯?——”最后的拖音又长又娇。

……

大树流碧,茂密枝叶间露出一截袖子,再向上看,是来自骨子里的风流绮俊——这位苇郎君外号“一见如故”,不仅因为他很擅长模仿敌人的招式,还因为他令很多女子,哪怕是素昧平生的女子,一见之后再也放不下。

“小冬瓜,爹说,我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千华门弟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送我去长安练功啊?”

我循声望向头顶。

“哪有你这么淘气的小丫头?表哥我是江湖少侠了,还要做剔桃子这种事……哎哎,别打,我剔就是了!”

“小谢,去买胭脂?”熟悉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小冬瓜……表哥不能再保护你了……你带着这些银子走,一定要活下去……”

苇流光常来名门做客,因为他轻功好,也因为他和大师兄卓清越的交情好,很少有人能管得住他。

……

这些年,我学了点武功,也交到了几个朋友。其中最特别的一个,并不是我的同门,而是一个花花公子,叫苇流光。

他骄傲俊逸的唇角,他最后的叮嘱,他不瞑目的双眼和惨白的遗容……

很多人说,名门是名副其实的邪门,但说这话的人,却不曾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伸出援手。正派弟子们张口闭口都是仁德,惯于清谈,气度高雅,很少动手打人,更不用说杀人了。我曾经虽然是千华门弟子,却一次也没进门中练过功夫,更没见过师父,交不起昂贵的黄金时就无声无息被除名。听说像我这样挂名的“外弟子”还有很多,有时我甚至怀疑,他们未必打得过东街杀猪的王屠夫。

我痛哭到忘了周身的一切,只有双手紧紧拽着那只桃子,鲜红的汁液像血一样被挤出来,混着眼泪,汹涌冲刷着这么多年的秘密。

那年,在我快饿死时,名门收留了我。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

可惜,我十三岁时,太子李建成突然在玄武门被杀,太子党羽被清洗殆尽,爹也因与太子过从甚密受了株连,以迟缴盐税的罪名被关押,不久就病死在了牢中。那年,疾病横行,谢家败落,十来口人都在颠沛流离的途中死于瘟疫,只有我一人幸免于难。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我叫谢亦,祖上与太原李家有些交情,父亲谢康图是做官盐生意的红顶商人,当初用二千两黄金让我加入千华门,做个挂名弟子。那时,八岁的我委实觉得武功没有逗蛐蛐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