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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他坐了一会儿,就到了点,保姆过来请他去书房。

只是江一然什么时候出现,还需要个契机,当然,也要看霍青海到底能将这浪翻得有多大。

霍麒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跟着走了上去。他几乎没有跟霍老爷子单独谈过话,他算是霍家的养子,刚来的时候,霍老爷子对他还算和蔼,可后来他为了融入,处处模仿霍家子弟,八成霍老爷子看不惯,便少管他了。十五岁开始他跟霍青林彻底结仇,又上住宿高中,来这里就只有过年祝寿,这时候兄弟们都在,他就凑个人头。

好在霍麒早有准备,昨晚就让人过去,把江一然带走了。否则的话,恐怕今天新闻已经出来了,譬如《著名青年画家江一然死亡,疑畏罪自杀》之类的标题。

这么细算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跟老爷子谈话。

昨晚他埋的另一颗雷炸了,江一然从王运那里逃走,这人是霍青林这条线上的重要线索人物,肯定不能跟丢了。她能去的地方有限,竟然直接藏在了房子的地下室里。这压根不可能逃过霍青林和宋雪桥的人的追查。

倒是不紧张。

霍麒的确饿了,点点头跟了过去。照旧是老爷子的作风,两菜一汤,一荤一素分量正好,等他吃完一点都不浪费。随后他坐在沙发上等着,顺便想想江一然那边怎么处理才好。

到了书房,保姆便退下,他敲了门后推门而进。沉重的实木门打开,露出里面古香古色的家具,老爷子大概刚刚醒,并没有写字,只是坐在书桌后。

霍麒停车后便直接进了老宅,这时候刚过中午饭点,老爷子早有吩咐,因此纵然他来得突然,保姆也没有意外的神色,只是告诉他:“老爷子刚睡,要四十五分钟,您没吃饭吧,先吃点吧。”

霍麒进去叫了一声“爷爷”,老爷子便说:“来了,坐吧。”两个人不熟悉,但老爷子在这方面,显然比他这个年轻人要熟稔,很是自然地问他,“这时候把你叫过来,耽误你的生意了吧。”

不过,那个视频倒是对他有不小的帮助,起码他知道了在场几个人的想法。

霍麒心中盘算,说话自然慢了三分,也滴水不漏:“刚开年的确忙。”说完这句,便不再说什么。老爷子也不在意,就跟拉家常一样问他:“你现在的生意主要在秦城?怎么不留在京城这边?离着家里也近。你大伯他们在外面是逼不得已,你这边确实可以避免,都在外面,家里人总归是担忧的。”

他并没有回复霍青海的短信,自然也没有接受见面的邀请。他知道霍青海会失望,可能也会对他产生不满,可这并不重要,他俩能够绑在一起的,绝对不是暂时的融洽,而是共同的敌人。至于敌人落败后,他一个小小的商人,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把柄落在霍家二少爷手中?

他放松,霍麒也做出放松的样儿,笑道:“我资金有限,京城盘子太大,我吃不下。若是因为我姓霍而得利,反而不妥。”

可霍麒并没有撼动霍振宇的意思,他的目标从来都是三房,霍青云只是个引子而已。

他这般说反倒是错不了。他没钱也不想沾霍家光,所以不来京城,纯属自觉。别人至多说他一句谨慎,外加评论他一句胆小,可也说不出什么。难不成他有自知之明是错的?难不成他爱惜霍家羽毛是错的?

霍麒知道霍青海的意思,他已经为了报仇疯魔了,如果说一开始将霍青云拉下水,他还感到满意的话,如今的他,八成已经在想着如何对付霍振宇了。视频里,霍青林有句话说得对,他在拉着霍家陪葬。

老爷子看他一眼便笑了:“青云要是有你这般想法,也不会惹出这些祸事了。”

可随后霍青海并没有放弃,他发来了一段音频,竟然是昨晚霍老爷子书房中他与霍青林的对质,然后有一句话:“霍青林不会放过你,而我是个合格的合作者。”

霍麒没接话。

霍家如一棵大树,他一个小小商人就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将他们连根拔起,他是个理智的人,并不会螳臂当车。

老爷子这才说:“霍家的子弟就要这个样子,不过你也不要太谨慎,有时候受点照顾也是交流。”这倒是真的,有来有往才对吗?不过那是真正霍家子弟的事儿,霍麒是不干这事儿的。他只是说:“爷爷说得对。”

当然,霍青海肯定能猜出是他,只是猜出和明确是两码事,他只想报复霍家三房,可也明白霍家根深蒂固——霍家有私生子当亲儿子的霍振宇,有抢别人媳妇的霍环宇,可也有顶梁柱霍老爷子、中流砥柱的霍靖宇和霍青杭,还有心机深沉的霍青海。

随后就听老爷子说:“这次找你来,其实也是有件事儿跟你商量。你叔叔今年也要六十了,他干不动了,他的环宇国际需要人来继承。霍家一向人脉单薄,到了你们这一代就只有五个兄弟,青杭、青海、青林各有一摊事业,青云不靠谱,这几天的事儿你也知道。家里就剩下你一个,既有分寸又懂得商业,最适合不过。

昨天晚上他收到霍青海的短信,刚开始并没有回,他原本的意思是只给霍青海提供证据,不真正现身。

“他说当年答应了你创业,不好跟你开这个口。可我这个当爷爷的倒是觉得,你自己的公司是你自己的,但家里的也不需要拒绝,这完全不冲突。你处理一下公司的事儿,就回来让你叔叔多带你,三月份就有股东大会,到时候就可以露面了。”

霍麒中午到的京城。

霍麒虽然没有想到老爷子叫他来聊环宇国际的事儿,可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为什么——昨天霍青海虽然打消了他们对他的怀疑,可老爷子终究不放心,这是要把他绑在霍家的船上。

蔡慧点头道:“放心,我保准向着你。”

环宇国际这样的公司交给霍麒,就算他年少时受了大委屈也足够弥补了,更何况,在船上一切可就好说了,利益一致,那你好我也好;利益不一致,有的是方法可以掣肘你。

姜晏维才不理她,跑到蔡慧那边给自己要好处:“蔡奶奶,我这么好,以后要是月明再欺负我,你是不是得偏向我一点?”

老爷子这是阳谋,也是一条好路。可惜老爷子并不知道霍麒与霍环宇和霍青林父子的矛盾,远不是钱能够解决的。钱他会挣,可是他失去的家如何拿回来?

郭月明说:“我爸昨天伤心了一晚上,你要不是今天识趣,我肯定杀过去了。”

不过,霍麒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拒绝,反正这种事中间可操作的地方很多,不需要当面得罪老爷子。他老实应答:“是,爷爷。”

郭如柏不停地点头。姜晏维看他实在是一颗心都放在那木头枪上,恐怕有许多要回忆的,就不打扰他了,慢慢退了出来。结果,出来就被郭月明塞了一口红烧肉,又香又糯,简直好吃得要咬掉舌头,姜晏维那股子被带出来的伤感,才稍微退却了那么一点。

霍环宇家。

姜晏维就说:“霍叔叔很想你的,不过现在说开了就好了,他最近不方便,霍家有很多事,等着办完了他就来看你。到时候你俩就不用看旧照片、木头枪了,就团圆了。”

霍青林的事情还在处理中,父子俩一早就聚在书房里运筹帷幄,林润之则有事出门去了,路路一个人在打游戏。

郭如柏仔细而小心地摩挲着:“我记得。”他说,“当时他一个劲儿地叫爸爸,没办法我才塞给了他这个,跟他说这是爸爸做的,你拿着。我以为孩子小,早就丢了。”

宋雪桥披了件衣服去了露台那里,面色阴沉地听着王运的话:“都找过了,电梯和大门口的监控我也调查过了,只瞧见她下到了负三层,却没见出了大门,她应该还在这栋楼里。只是这是座高档住宅,住户很难查看,不太好弄。”

他连忙解释:“听说这是当年霍叔叔走的时候,你塞给他的,去了霍家人家把他的衣服什么的全扔了,也把这东西扔了,他哭了一下午闹回来的,一直存到现在。霍叔叔一定很想你,常常把玩的,你看都磨得光滑了。”

昨晚王运找不到江一然就打了电话过来,宋雪桥就说让他尽力找,她觉得江一然这种四体不勤的人跑不远。可没想到,这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姜晏维看了都有点后悔,今早也没擦手就拿起来这东西了。

她问:“消防通道没有查看吗?”

他几乎跟霍麒是一个动作,伸出了手又怕手不干净,四处看了看没找到手巾,可又急着要看,就在衣襟上仔细地擦了擦手,这才将那把小木头枪拿了出来。

王运又说:“消防通道是没有摄像头的,进了各家门前,都是自家的摄像头,物业这边是没有的。”

那母女俩告诉他那事儿,八成没跟郭如柏说,谁会想到姜晏维这么守不住秘密呢?郭如柏脸上神情复杂,一边嘴上说着“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说这个干什么”,一边却不由自主地接过来那个盒子。姜晏维立刻帮他打开,一瞧见那把小木头枪,郭如柏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宋雪桥就说:“肯定是在这栋楼里,最近两天你多盯着,同时找几个人去查她的手机、信用卡、银行卡和身份证的使用情况,把她挖出来。对了,屋子里的打斗痕迹,你收拾好了吗?给青林打个电话,就说早上一醒来江一然就不见了,家里的东西都没动,但是身份证什么的都没了,问他要不要报警。”

姜晏维就“嘿嘿”一声,抱着盒子就递过去:“我不是不知道你有难处吗?后来月明告诉我了,我才知道的。我来送这个的,霍叔叔说让我把这个给你。”

这是要伪装江一然犯错跑了的假象。

郭如柏的确喜欢这孩子,从小看着长大又喜庆,瞧他乐自己也高兴,问他:“今天怎么又来了,不生我的气了?”

王运立刻点头回答:“好,已经收拾干净了。我马上打给他。”

姜晏维就“嘿嘿”笑着进门了,觍着脸叫了声:“郭爷爷。”

而此时,江一然悄悄地开了自己的屋门,从门缝里看那个昨晚将她从地下室带出来的男人。这边供暖好,对方就穿了一件T裇,露出的胳膊上都是肌肉,正在看电脑。

他一进门就跟个猴子似的,家里又不大,郭如柏早听见了。他一个老爷子了,原本就是爱护孩子的人,更何况姜晏维昨天也是为了霍麒,怎么可能生他的气?就问他:“门口有钱啊?站着不进来。”

怕这男人发现,她看了一眼以后又把门关了起来。

老爷子在看书。姜晏维昨天说话不算有所顾忌,当时虽然是为了霍麒,可事后想想是挺没礼貌的,见了郭如柏就不太好意思,在门口站着没吭声。

昨天她吓坏了就直接下到了地下室,寻思那个人一定以为她往外跑了,这里暂时应该比出去更安全一点,事实的确如此。可很快她就发现不那么乐观了,她再该往哪里躲啊?

姜晏维挂了电话,拿着东西就直奔郭家。进门都十一点了,他自然就闻到了浓郁的红烧肉香味。他抱着小盒子也不给郭月明,先去厨房打了个转,瞧着都是他爱吃的,狠狠地谄媚了蔡慧一番,然后才去了书房。

这时候这个男人出现了,他好像是楼上的邻居,瞧见就问:“你怎么待在这儿?”

郭月明一听就知道这东西有来头,声音立刻就清亮了,也不困了:“我哥的东西?你告诉他了?”姜晏维应了后,她就更兴奋了,“还在家里呢,你过来正好吃中饭。我让我妈给你做红烧肉。”

她情急之下就撒了谎:“我钥匙丢了,物业也没放备用的。”

他俩从小就是损友,这事儿多了,再说人家是女孩子,姜晏维颇能忍让:“说完再睡,郭爷爷今天在家吗?我有东西给他。”

对方似乎压根不在意,冲她说:“那上我那儿坐坐吧,这儿有什么好待?。”

“一大早的打什么电话啊,不知道老人家要休息啊?”

她就稀里糊涂跟着上来了。

霍麒要赶着过去,起床等着司机来了就开车走了。姜晏维瞧着时间还早,就先吃饭做卷子,等着九点多了才打电话给郭月明。那丫头这会儿还在睡懒觉呢,挂了他两次电话,第三次才接。

似乎赌对了。

霍麒就觉得姜晏维这小雷达挺好用啊,可不是跟霍青林有关系:“不算,他现在没空找我麻烦,放心吧。我下午给你打电话,要是我不回来,晚上这边太冷清,你去周晓文那儿住一晚吧,正好明天也上学了。”

3

一听是霍家的事儿,姜晏维就很担心:“平白无故干吗找你回去?刚回来两天。霍青林不是又找你事儿吧。”

江一然显然并不能松口气。

说了这事儿,霍麒才说去京城的事儿:“我得回京城一趟,霍家有点事,今天不一定能回来。”

很快,外面的男人便走过来敲门了,跟这个人的身材一样,他的力气十分强大,拍得房门“砰砰”直响:“起来了吗?有些事要谈谈。”

他终究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很多话都说不出口。姜晏维也不为难他,反正霍麒不说自己说就是了。

江一然再想躲避也没了理由,毕竟是在别人家里。

霍麒犹豫道:“就说……算了,没有。”

她想,她在这个楼上也住了好几年,虽然最近经常去南省,可对楼里的邻居都很熟,这人她并没有见过,应该是新搬来的住户。自然,她对他而言,恐怕也是陌生的。将一个陌生人带进家里还住一晚上,这时候才问也挺神经大条的了。

“有什么话要带吗?”

她就应着推门出去,结果发现这人已经穿上了衬衫,勃发的肌肉被遮住了,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耳边塞着个蓝牙耳机,倒是看起来斯文不少,像是个外企里的精英男。

姜晏维拿了出来,手枪雕刻得很精细,每个细节都有,一看就是郭爷爷的手工——郭爷爷爱好书法,篆刻也是专门学过的,很多章都是自己刻的,还送过他爸,刻把木头枪轻而易举。

她说:“您好,昨天真是谢谢您,能否再让我住两天?拿我钥匙的朋友过两天才能回来,我一定会感谢您的。”

霍麒点点头:“我爸做的,我走的时候闹着不肯走,他塞给我的。”这东西他保留下来也不容易,他来了霍家什么没有啊,衣服从头到脚都是新的,玩具也都是各种高大上的,这木头枪那时候玩得多显得脏,保姆就顺手扔了。他瞧不见了,闹腾了一下午要找,才让人找回来,倒是有个好处,保姆们都知道,这东西不能动了。

她真是硬着头皮说的,她以为对方肯定是不愿意的,也准备好了,幸亏皮夹子里还有现金,身上还戴着点值钱的饰物——譬如胸口那块翡翠可是价值不菲,为了保命,总要拿出来的。

姜晏维看了看,发现是把木制手枪玩具,很老旧了,大概是经常有人把玩,已经有点光泽了。这东西姜晏维小时候都没见过,应该是霍麒玩的:“你的啊。”

结果这人竟先自我介绍:“我叫秦海南,”然后说了一句让江一然特别吃惊的话,“你当然得在这儿住一段时间,现在不止王运在外面疯狂找你,调查组的人今天早上也发现你不见了,他们认为你八成是畏罪潜逃,所以也在找你。前者找到你,你是死路一条;后者找到你,你八成能活几天。”

霍麒也慢慢转醒,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个小盒子来,打开看了看后便给了姜晏维:“帮我把这个给你郭爷爷吧。”

江一然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这个男人:“你……你怎么会知道?”

此时天微微亮还泛着蓝,微弱的晨光中霍麒安静地睡着,姜晏维贪看了好几眼,才起床了。

“你的社会生活能力是零吗?如果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领一个陌生人进家门住一晚上?”秦海南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昨天的短信就是我发的。”

早上,姜晏维早早醒了,下意识地去看霍麒。

江一然有种被人监视并控制的感觉,她第一反应不是这人救了自己,而是害怕。事实上想想也是,一个人如果发现自己的生活被监控得丝毫不漏,那是怎样的恐慌?

2

秦海南并不在意她这些情绪,而是说:“你心里肯定有很多疑问,我不需要向你解答什么,我只需要告诉你一点的是,我们的敌人都是霍青林。所以,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帮你。要知道,”他微微一笑,“如果没有我的短信,你现在已经是楼底下的一具尸体了。”

另一条发来得比较早,他大概没听见,是霍青海发过来的:“爷爷见你之前见个面吧。”

江一然也是能思考的,昨晚她一夜没睡,满脑子都是王运扑过来的样子,可终究有疑问,不甘心:“青林没必要杀我,我不过是画了一幅画,我不是他的敌人。他是霍家人,就算是一幅图,也对他没有多大的影响,那不过是私事。我们在一起十几年,怎么可能就为了这点小事动手呢?”

一条是他留在京城的人发出来的:“江一然跑了。”

她故意忽略了王运,试图给霍青林找理由。

霍麒睡了一觉,结果半夜却被手机短信提示音吵醒了。

秦海南就笑了:“真是天真,我以为一晚上你已经想好了。你相信陌生的邻居可以救你,却不相信已经动手的爱人要杀你。好啊,我告诉你,霍青云可是行贿,如果他投资的画家里有霍青林的情人,那代表着霍青林也参与了行贿。霍青林可是霍家三代的领头羊,他前途远大,你相信他愿意有这样的污点吗?

如果论武力,两人是完全不可能较量的,偏偏灭火器这东西不是一般人能抵抗的。王运几乎瞬间就没了抵抗能力,向后退去,等他再清醒过来,发现人早就不见了。

“对了,我可以给你看一条新闻和一段音频,你就知道了。”

王运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东西出现,他猛然收手已经晚了,只听“砰”的一声,就撞在了一起。江一然直接抱着灭火器坐在了地上,王运则收手前扑——他的手显然是受伤了,耷拉着。江一然若是还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开了灭火器,大量泡沫随即喷出。

他说完就打开电脑,直接打开网页搜索新闻,屏幕里很快出现了一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新闻《昨晚十一时东区建阳楼起火,很快被扑灭》,一共二百字。秦海南说:“你那幅图,就放在建阳楼,有人要销毁证据,只是失败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耳旁似乎有风声,也就是有了那条短信的提醒,她比平时更警觉三分,她下意识地就摸到了放在一旁的灭火器,跟王运劈下来的手正面相撞。

另外,他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竟然是这个小区的户外监控录像,不过是夜里,王运就在其中,似乎正在打电话。“音频在这里,你可以听听。”秦海南说着就打开了另一个音频文件,“这是昨天我救你的时候,王运打出的电话,不是实时的。”

结果,就听见王运说了句:“正好。”

说完,他就打开了电脑的功放,声音很快传了出来。

江一然给他拿拖鞋,就瞧着他在看整个房间。因为怕别人看,江一然拉死了所有的窗帘,屋子里只有一盏落地灯,显得有些幽暗。她把鞋放在地上起身说:“我一个人待惯了,我开灯。”

“是我。”

王运的确没什么多余的举动,点点头便跟着进来。

“事情失败了。对,有人给她报信,她恐怕知道我们的计划,事先在门口放了灭火器,我没准备,等脱身她已经不见了。应该是从电梯下去了,您放心,她跑不了多远,我一定会处理好。”

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虽然是保镖,可看着并不壮,身形甚至还有几分瘦削。这让江一然放松了心情,她说道:“我穿衣服费了点时间。进来吧。”她说完就带着人往屋子里走。

对方应该是叮嘱他时间紧迫,他便说:“我知道,不会让她有机会危害到霍家的。对,信没有问题,我会放在她身上。”

江一然松了口气,既然敢打给物业,应该是没事的。她把灭火器放在门口,上去将门打开了,正瞧见王运收起电话。

听到这里,秦海南直接就关掉了音频。

她提溜着东西慢慢过去,王运还在敲门,声音已经越来越急迫了,他还问:“江小姐,您还好吗?”然后应该接通了电话,是打给物业的,“我这里是1819,江小姐似乎出事了,刚刚还有声音这会儿没声音了,你们最好过来开门看看。”

他问已经满头冷汗的江一然:“霍家是不会为霍青云去点火的,你便可知这事儿对霍青林的重要性。另外,音频是我的人放在小区里的窃听器录到的电话。你跟了霍青林十几年,对他身边的人事都熟悉,你说王运是我们的人,恐怕自己都不相信吧。

江一然狠了狠心,将小包扔在了门边,自己则去了画室,拿了灭火器在手中——画室里都是画稿,这是怕失火专门配的。

“王运在霍家多年,原先是霍环宇的保镖,对他忠心耿耿,还舍身救了他一命。自此以后,霍环宇就把这个最忠心的属下放在了霍青林身边保护他。在霍家,王运如今第一个听命于霍青林,连宋雪桥都不理会。你该知道的。”

门外,王运又按了一遍门铃,叫着:“江小姐!”

江一然自然知道,她手脚冰凉,这会儿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完全跌坐在沙发上。秦海南的洗脑并没有结束:“你总是不相信,可是你忘了,只要你死了,这事儿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对霍青林来说,比处理这些麻烦容易多了。不过,我还得给你看个东西,八成你会喜欢。”

江一然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连忙说:“你稍等,我穿上衣服给你开门。”说着,就拿着包去了卧室,那边窗户已经被打开了,可她住得不低,往下看光秃秃的一点撑住脚的地方都没有,这里肯定不行——这屋子里没有半个可以逃生的出口。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一瞧见这个江一然就瞪大了眼睛,这信封是她自己做的,上面的画都是她自己画的,用来给霍青林写情书的,除了她和霍青林,谁也不会有。

她一个人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了半天,最终慢慢镇静了下来,去拿了刚才收拾的那个小包,准备离开。可还没走到大门口,门铃就响了。她问是谁,门外的人说:“我是王运,青林让我保护您的。”

秦海南直接扔给了她:“来,看看你的遗书吧。”

江一然再问,那边就没了消息。

江一然几乎急不可耐地将信封打开了,里面是让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她的笔迹。并不长,只是说了几件事,自己深受宋雪桥大恩,却爱上了她的丈夫,曾经多次骚扰都被霍青林严词拒绝。她得不到人,就画了那幅画以解相思,没想到给人招惹了麻烦,她愧对霍青林,以死谢罪。

她以为对方不会回复,可很快就有了第二条也是最后一条短信:“他身上有封信,是你的遗书。”

这封信就是将责任都揽了过来,替霍青林解脱的。

江一然想了想,终究发了条短信过去问:“你是谁?我为什么要信你?”

秦海南便说:“你知道这世界上开弓没有回头箭,霍青林动了杀心,你除非一辈子不用任何带身份的东西,像老鼠一样藏着不见人,否则都活不了。只有跟我们合作,你才能活。当然,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命不重要,愿意为爱情殉葬,我不拦着你,大门没有锁,你可以随时出去,两方人马都在找你,你随时可以去联系他们。当然,我不会再救你了。”

她太敏感了,这也算是她的幸运吧。

他说完就去忙自己的了。不过临走的时候,他将电脑给她设成了实时监控,可以看到小区里的情况。江一然亲眼看见有些她认识的,有些不认识的人在小区四周把控,显然在等她露面,他们是真想拿住她了。

她哪里还有吃面的心,这一下午的恐慌又泛了上来,一边想着霍青林这些年对她虽然不能说多好,可也不差,他俩联系不明显但其实挺多的,包括去南省,霍青林都带着她;另一边又想着霍青林那些传闻,说他不留情面说他心狠手辣的。两边权衡,十几年感情她竟然不敢肯定这短信是假的。

生还是死?

她难以置信地拿起手机看短信,可就这短短的一句话,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抱着脑袋坐在沙发上发愣,秦海南也不管她,任由她坐着,反正霍麒早有交代,就算她愿意,此时也不是江一然现身的好时机,霍麒还有其他安排。

江一然手里的筷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而在京城的林家,很快迎来了一个他们压根想不到的来客——费家老太太。

短信就是这时候发到她手机上的,她以为是霍青林,很快就拿起来看了。结果是个陌生人,话语很简单却吓人,短信里写道:“霍青林要杀你灭口,保镖王运就是动手的人。”

林家老爷子最近病重,并不见客。但与霍家不同的是,林老爷子不是独居——自从独生子去世后,林家老大夫妻便搬来陪着老爷子住在老宅。此时老爷子的大儿子林青峰已经上班去了,家里倒是有林青峰的妻子赵敏会客。

江一然又去了厨房,给自己煮了面。

赵敏正干着每天都会做的事情,翻相册——厚厚的一整本都是她儿子林峦的,只是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八岁。

霍青林没有骂她,只让她不乱说不乱动,还派人来保护她,这是没有放弃她吧。她有了点底,人就正常了,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早上起得晚,那些人来的时候连早饭都没吃,到现在,差不多二十四小时没进食了。

林峦是林家的大孙子,从小优秀,老爷子更是看重他,常年带在身边教导。当时在京城,林峦也是不逊于霍青林的存在。如果现在活着,八成也是商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了。可谁能想到,他死于一场意外呢?

一直到傍晚,她才接到了霍青林的电话,整个人终于不茫然了。

赵敏至今都记得最后见儿子那一面的情况。

江一然茫然地在屋子里待了一下午,她知道自己惹了大祸,却不知道怎么办。她想过逃走算了,还去收拾了一个包出来,可是塞满的时候她就放弃了——她怎么可能逃离霍青林?然后,她就把包放在一边了,自己在屋子里转了转,心里乱她有点想画画,可是提起笔就想到了被带走的那幅,又放下了。

林峦穿着件登山衣在门口跟她告别:“这地方刚发现的,青林的资源,我看了照片是个特别深的岩洞,里面还有地下湖泊,很适合探险。妈,你知道我最爱这个了。不用担心,我从小玩这个,青林、费远还有表弟他们不都去吗?而且都是好手。另外那两个向导都很靠谱,就是山下村里的村民,在那儿走了几十年。放心吧。两天就回来,给你过生日。”

江一然画室。

结果呢,林峦再也没回来。

老爷子很快点了头:“老二去办。老三让霍麒来我这里一趟,青林留下,散了吧。”

当天他到了地方还给赵敏打了个电话,说是地方真不错,他拍了很多照片传给她看。她外甥赵孟也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保证:“姨,你放心,我看着表哥,不会让他乱跑的。”

霍青林脸色难看至极,可没有证据再辩驳,只能闭嘴。

结果晚上就失去了信息,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可意思分明就是相信了霍青海的话,认为什么霍青海和霍麒所谓的危害霍家是一派胡言。毕竟任何人都有常识,霍麒那点资本翻不起浪,更何况大家都在船上,霍麒的妈也在,他不能不顾他妈吧。

她放心不下,立刻联系了几家人问他们还有联系吗,结果都没了消息。这哪里还坐得住,他们立刻带了搜救队过去,结果那个地下岩洞不但大而且特别复杂,整整三天才将部分人救出来,她外甥赵孟就在其中。

只听霍振宇说道:“爸爸,这事儿八成就是寸上了。青云自己不检点出了事,让林家抓住了把柄做大,青海也承认了他幸灾乐祸,周家也插了手,只是没人想到江一然和青林的关系,闹了出来。”他建议,“青林这事儿做得不对,不过这事儿已经牵扯到霍家两个孩子,虽然刚刚雪桥也说了投资江一然是她建议的,可别人不知道内情,难免会觉得是他们兄弟俩甚至是霍家行贿。青林说危及霍家也在于此,也不算危言耸听。这事儿得止住,先解决,再罚他们俩。”

她问外甥赵孟,他表哥林峦哪里去了。赵孟说:“费远哥说我哥看照片时很喜欢的一个景点在那边,有深谷,不远。我哥一听就要去,就跟着青林和费远他们一路去那边了。说是那边不好走,又很近,不用向导跟着,结果我们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去找他们就走散了。”

“爷爷!”霍青林试图再说,他爸爸却对他摇了摇头。

她就和林润之、费家老太太一起守在岩洞口,等着救援消息。可等找到已经是出事五天后了,人找出来的时候,只有费远一个人醒着,霍青林受了重伤昏迷了,林峦永远都没醒来——他是失血过多而死的。

他忘了自己也是有把柄的,只是他的哥哥们都让着他,从来没真的跟他计较。无论是当年整霍麒还是得罪林家,跟如今的事儿相印证,怎么看都是霍青海说得对,霍麒和霍青海看着太弱了,没人相信他们敢惹霍家,这更像是推脱。

费远说过去后他就在前面带路,没注意后面的情况,就听见林峦一声惊呼。他扭头过去,正好瞧见林峦跌落深谷,霍青林为了救他,伸手扯住了他,然后也跟着掉了下去。他连忙下去找人,他俩都摔成了重伤。

霍青林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等无法辩驳的情况,他实在是在霍家太顺遂了。他觉得将这些线索一条条摞起来,霍家就能够立刻相信他,从而控制霍青海和霍麒。可如今他发现,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口才和机智,在这位二哥面前,竟然毫无用武之地。

“我就按着急救的法子实施救援,青林似乎情况好点,一直熬到了现在。林峦似乎伤得很重,一直都不太好,两天前就断气了。我们的通信设备都不能用了,我试图出来又怕青林也出了事,只能一直在原地等待。”

他话音刚落,便扭头对老爷子说:“爷爷,我没法去辩驳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我只能说到这里。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我爸爸不要我了,是你护着我长大,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认同。但这些话我不得不说,一个林家已经够了。”

唯一的儿子死了,赵敏当时看着尸体直接晕过去了。等着醒来已经被送到了医院里,她一醒来想到儿子就流泪,挣扎着要起来再多看他几眼,却被赵孟拦住了。林家带的随行医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霍青林的伤和林峦的伤差不多,但是他们仨身上的药只够一个人挺到现在。

霍青海从未表现出这一面,他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只有今年过年那天多了几句嘴,但因为涉及霍青云,所以大家都当他是憋久了,没人在意。可没人想到,霍青海口舌居然如此之利。

这种说法的背后含义不言而喻,赵敏几乎难以置信:“他们……费远放弃了小峦?”

“就像当年的林家一样,我们如何结的仇?你虽然推到了费远身上,可事实是什么,霍家人心里都清楚。”他放出了最后一句话,盖棺定论,“那次的替罪羊是费远,而如今的替罪羊则成了我和霍麒。因为我们好欺负。”

这是完全可能的,当时情况有限,也许一开始两个人均等用药,当等不到救援,药不够了呢?

“至于危及霍家,青林,你也是这里长大的,霍家是什么样的地位,难道一幅小辈的画就能危及吗?你把霍家当作纸糊的吗?能够危及的只有你罢了——你指使青云行贿为自己打通关系。否则青云出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这副说辞从头到尾都是你的私心,你在构建一个更大的阴谋来掩盖你的错误,你在转移别人的注意力,让别人将放在你身上的目光抽出来,去关注谁将对付霍家,顺便解决了你自己的麻烦。”

人已经死了,虽然能够用所谓的医学来论证这事儿,可都不是实打实的证据。更何况,用费远的话说,是林峦跌下去霍青林去救的,虽然如今真实性如何已经不可考,但问题是,林家就不能表面上这么忘恩负义,这事儿只能先忍着,慢慢查。

“你说能力,我没有这种势力你承认。可霍麒有吗?他这些年做事的原则只有一条,惹不起躲着走!

慢慢查,事情就暴露了,譬如费远对霍青林有一些不可告人的想法,譬如霍青林和费远在此事后慢慢疏远,譬如有次霍青林和费远吵架后漏出的一句话:“你总缠着我也没有用,我接受不了你。早知道这事儿需要这么回报,我不如当时死了换他活。”

“当年你不爽三叔结了婚还想着如今的三婶,最终与你妈离婚,用了这种方法报复霍麒以泄私恨。今天你是不是同样借着这个机会,来铲除你不喜欢的霍麒?如果我没有记错,三婶也提起你这半年频频邀请霍麒去南省发展却都被拒。青云刚刚也说了这点,你是示好不成恼羞成怒借机报复吧。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很快费远就出了行贿的事,然后死于火灾,这事儿才彻底了了。当然,霍青林作为其中的一分子,林家也不会饶了他,只是一是事儿不是他做的,二是霍家实在是强大,得从长计议,两家只是结了仇。

“爷爷你恐怕不知道,霍麒去上寄宿高中压根不是因为想体验军营生活,而是我三叔送去的,原因则是青林设了套,骗了霍麒。

虽然费家因此付出了代价,可终究人已经不在了。老爷子也因为孙子的早逝伤心过度,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处于休养状态。

这种指责,霍青海自然不会承认的。他站了起来,同霍青林平视,刚刚那张还算波澜不惊的脸,如今则满是愤怒,他质问:“青林,这就是你的证据吗?用一个个压根不存在的所谓的事实摞起来得出结论,是我和霍麒整你们。这跟你当年修理霍麒有什么区别?

赵敏伸手摸摸照片上儿子的笑脸,忍不住说:“你怎么就忍心抛开妈妈去了呢?”

霍青林的确聪明,即便只有寥寥线索,也已经串联起了整件事,而且说到了最重要的点上。霍青云不过是个喽啰,霍青林也不过是霍家三代的一分子,想要对付霍振宇,这都是刚刚开始,谁也不知道霍青海为此能做什么。

林峦去世后,他们夫妻膝下空虚,可人已经过了五十岁,即便失独也不可能再生一个了。不少人就劝他们抱养一个,也算是有所慰藉。但赵敏都拒绝了,谁也不能代替她儿子啊。

“爷爷。”他冲着老爷子说,“我不是危言耸听,二哥他想报仇已经魔怔了,他连霍家也不顾了。”

她翻了半天,才瞧见不远处站着欲言又止的阿姨,便问她:“怎么了,老爷子有吩咐?”

霍青林接着对霍青海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到要合作的,但我能肯定这个过程。你没有势力可霍麒有,没有人防范他,他以扳倒青云为诱饵让你上钩出手。不过寥寥半个月,你便有了过去三十年没有的成功,所以他再次抛出画作这个诱饵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让周江去拿。结果却发现竟然跟霍青云没关系,而是来对付我的。你此时面临两点:断了跟霍麒合作放弃这千载难逢对付青云的时机,或者是心一黑选择拉我甚至拉整个霍家下马,就为了报仇。而你的态度表明,你选择了后者。”

阿姨为难地说:“费家老太太来了,说要见老爷子。我们说老爷子不见客,她就说要见您,我们拒绝了,她还是不走,也不进车里等着。大冷天的一个人拄着拐杖站在大门口,已经半个多小时了。这老太太可八十多了。”

霍青云虽然酸霍青林,可此时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要帮忙,连忙说:“的确是,他当时很嚣张,我过去还让个小屁孩骂我一顿。”

赵敏一听“费”字,脸色就难看。她儿子都死了,费老太太别说八十,就是一百二,她也不会管的。“那就等着吧。”她想到了费家,觉得用这种心情看儿子太不好了,小心翼翼地开始收拾相册。

他也就是顶着个霍家的姓,早就游离在霍家之外了。

阿姨说:“敏姐,费老太太让带一句话,我觉得您得听听,她说小峦的死不是费远干的。”

他的话倒不是没道理。霍麒这些年对霍家的疏离有目共睹,这孩子读书违背了霍家的心愿,创业没用霍家一分钱一点关系,后来生意做大了,更是常年在外。就算回了京城也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在霍家露面只因为两件事:过年和老爷子大寿。

赵敏一下子抬起了头,问道:“她真这么说?”

霍青林则说:“爸爸,你别忘了霍麒在秦城,在他爸爸的地盘上。你当年怎么跟阿姨结的婚,他当年又如何去的寄宿高中,他都记得呢。这些年我一直试图补偿他,给他介绍生意,青云也帮我传过话,可惜他从来不领情,并且一个月前让青云传话给我,说送我一份大礼。今天,礼物已经到了。”

阿姨点点头,赵敏站起来又坐了下来,想了想终究放不下她儿子:“让她进来吧。”

这才引出了今天的正题。不过这个人名显然出乎大家意料。霍环宇都愣了,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霍麒?这关霍麒什么事?他常年不在京城。”

孙子的死亡,并没有打击到费老太太,起码明面上是这样。她面色红润,头发已经全白了,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看起来过得特别好。当然,这样的她并不和蔼——她的嘴角依旧下拉着,时时刻刻都有种很凶的感觉。

霍青林却有答案:“告诉你的是霍麒。”

据说费老爷子脾气好,这老太太当了一辈子的家。

这点便说不通。

赵敏就在心里骂了句没良心,然后也不招呼就开问:“不是费远干的,那是谁干的?”

这倒是真的,霍振宇一直防他厉害,这种事情肯定要有人力物力常年跟踪才可以,霍青海有钱,可能也认识几个人,但这种事他做不了。

费老太太直接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她:“这是我昨天收到的,你可以看看。”

“真是好有道理,既然如此,我再问,”霍青海说,“既然那画藏得如此隐秘,在座的都不知道,青林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我又如何能知道呢?我有这个本事吗?”

赵敏疑惑地皱眉看着那个不大的信封,略微有点鼓,只能放个U盘的样子。她接了过来就站起来,一边吩咐保姆给费老太太倒杯水,一边就走到了自己的书房那里,打开了电脑,将U盘插了进去。

霍青林便道:“知道才不明显。”

那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她连忙打开。

霍青海倒是淡定,他反问:“既然说到现场,我没去看,不过可以问问。青林,既然说是周江指出的,那周江在现场是指着窗口说那里必有一幅画,还是说这个屋子好好找找有没有藏起来的画,可完全不一样。”

画面倒是很清晰,是晚上,应该是居民楼里,装修得很普通的样子,费远就在摄像头底下。他气急败坏,在桌子前来回地走着,然后停了下来,打电话说:“你不能这样,林家已经在找我麻烦了,他们诬陷我行贿,制造豆腐渣工程,那是陷阱!还不是为了林峦的事儿。可青林,当时那事儿是你蛊惑我的,是你说,只要我救你,你就答应帮我。你食言了,我一直也没说出来。可如今他们就在楼下了,青林,我不能有事,我爷爷奶奶就我这一个孙子了,你必须帮我。否则的话,我也不能确定,我能不能保守这个秘密。”

这个细节很少有人知道,偏偏宋雪桥的消息更多一点。他一说出,霍环宇便坐不住,第一个发声:“青海,你怎么解释?爸爸,那么隐秘的东西,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如何搜得出来?”

说完这个,敲门声就响了,费远扭过了头,在摄像头下,他的脸色惨白,他慢慢地冲着电话里说:“他们来了。”

“爷爷,这不可能是巧合。”

视频戛然而止。

“爷爷,这证据得听我说。二哥的确有道理,可这些道理连在一起就不是道理,而是过多巧合了。调查组里的周江从一开始就在其中,今天的画我听雪桥说了,也是周江带人搜出来的,那幅画放在窗口夹层里,周江直接指着让人拆开的。

赵敏愣怔地站在电脑前,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居然……居然是霍青林。那种情况下,他让费远放弃了自己的儿子独活,他怎么能这么狠?他凭什么这么狠?

霍青林也知道此事要让大家相信很难,毕竟霍青海弱势惯了,更何况霍麒虽然生意做得好,可在长辈眼里,也不是可以兴风作浪的人,所以他必须让他们相信——霍麒显然下了狠手,他不能姑息。

赵敏跌跌撞撞走出了房门,问坐得笔直的费老太太:“是谁寄来的?”

他提这个,霍振宇不开心,可老爷子毕竟是做爷爷的,一来霍家的确对不起周一曼,二来霍青云进入霍家与他有关,他愧对孙子,便道:“青林,有证据吗?”

此时再看费老太太,她的眼睛已经红了,她摇摇头:“不知道,看样子应该是有人蓄谋已久了。可视频不会有错,那是我孙子,那地方是他在外地的住处,我去过。幕后人应该是跟霍青林有仇,最近他日子不好过,有人这是在借力对付他。”

霍青海小时候阴郁,大了以后虽然正常了,可话一直不多,家里的事儿如果需要他们三代发表意见,一般便是霍青林与大哥青杭发言,霍青海从来都是默默赞同,从没看过他这副伶牙俐齿的样子。

赵敏就一句话:“那又怎么样?不能放过他。”

他看着霍青林,质问道:“这样的我,瞧见他们出了事落了难,在后面拍几下巴掌,高兴地笑两声,趁机耍耍威风打个人,外加放点狠话解解气,不是很正常吗?我只恨当时说得不够,白瞎了机会呢。”

秦城。

倒是霍青海这会儿笑了:“青林,你不知道我们家什么状况吗?我的爸爸出轨所谓的真爱,还生了个私生子,从我懂事起,我就没有享受过父爱,他看我的眼神永远是厌恶的。我的爸爸在我出车祸要死的时候,将私生子接进家门放在我妈的户口上试图让他继承家业。当我活过来的时候,他不是告诉我爸爸很担心,而是说这是你弟弟。我的妈妈从四十岁开始避到郊区生活,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小姐,如今过得跟尼姑一样。青杭和你如今有什么前途?而我呢?”

姜晏维从郭如柏那儿蹭了顿饭,也没回霍麒的别墅,直奔了周晓文家。十几天没见,那小子倒是难得对他热情,竟然在家等他呢。

打架这事儿一直瞒着老爷子,老爷子也是第一次听说,他眉头微皱,不悦地看了霍振宇一眼,“偏架”二字他听见了就知道霍振宇干得出来。霍振宇连忙低了头,一副错了的模样。

姜晏维到了周家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问他:“又被甩了?”

他接着说:“过年的时候,青云的事儿提上议程,大伯、二伯、我爸和大哥都在为青云求情,是你横插一道,将这事儿彻底搅散。你和青云下楼动手,二伯来拉了偏架,你当时怎么说的——‘你很快就威风不起来了,你、陆芙、霍青云不会有善终’。如果你不知道事件进程,你怎么会确定堂堂霍家人威风不起来了?”

周晓文直接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你这是羡慕嫉妒恨。”

霍青林也不在意,他从小就习惯于人前侃侃而谈,什么情景没见过?不过是一次对峙而已。他知道这事儿完全可以背地里跟老爷子说,可他不想。这两个人不但要败坏他的名声、断他的前途,还拿着霍家做赌注,他不能姑息他们,不能任由老爷子私下处理这事儿。

姜晏维才不当回事呢,乐颠颠地问:“阿姨呢?我住哪屋?”

霍青海对霍振宇的目光太敏感了,这些年,他便是在这样的目光中长起来的。他不在意地扫了霍振宇一眼,目光淡漠地在霍振宇脸上滑过,就像是看个陌生人,反倒是让霍振宇又气得不得了,心里骂了两声孽子。

周晓文就说:“我爸有个小三怀孕了,我妈领着打胎去了。老房间吧,那都成你专用的了。”

这简直是火上浇油,霍青云瞪着他的眼睛都快冒火了,偏偏碍于老爷子不敢动手,只觉得闷得人难受。至于霍振宇的目光,则要含蓄很多,他的眉头微皱,瞧着霍青海十分厌弃,仿佛是看一堆垃圾。

姜晏维特难以置信地扭头看他,然后说:“阿姨可真有肚量。”

霍青海一听此事,倒也坦然:“事儿是我告诉的,信是我寄出的,难得的机会,巴不得他落难永不翻身,所以难免急迫。”

周晓文不在意地说:“什么肚量啊。哪个女人不拈酸?哪个女人不吃醋?我妈这是不爱了,她就是为了钱。也就我爸还觉得红旗不倒彩旗飘飘呢,我妈带着打个胎,顺手给我姥姥买了套大平层,我爸还乐滋滋的,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从年前青云行贿一事开始,便没少了二哥的身影。青云行贿,二伯母一个身居郊外,常年闭门不出的人居然得到消息并不比我们晚,还能够极快速地写出信来交给调查组,要求严惩。二哥,婶婶平日里有这般消息灵通吗?”

周晓文倒也没多少苦水,这事儿又不是第一次发生,说完就让姜晏维自己玩,说是打游戏呢,没时间搭理他。姜晏维也不用他管,关了门就给霍麒发了视频请求。

霍青林敢说自然不怕对质,他开门见山:“二哥怎么会不知道?

结果平日里一接就通,今天却被挂断了,等了十几分钟,霍麒才又发了邀请过来。姜晏维仔细瞧瞧,这是霍麒在京城的房子啊,就问他:“跟谁聊天呢?没时间搭理我。”

他心里偷着乐,偏偏霍青海听到这话并没有任何诧异的表情,这个人到中年却依旧极其清瘦的男人,如老僧入定,一副不惊不慌不急不躁的模样,就一句话:“我怎么会知道?”

霍麒的确有事。

倒是应了当年霍青海骂他那句话:“不过是个阴沟里的老鼠,洗干净了成了家养的,也改不了见不了光的臭毛病。”

他刚刚跟秦海南通了电话,确认了江一然还老实,又确认了费老太太真的去了林家,这才松了口气。他这些天瞧着什么事儿都没有,其实费的心思绝对不少。这些事儿都是多年的准备,有他做的,也有跟别人合作的,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中间一环扣一环,绝对不能出错。

只是好歹这些年的教育还在,老爷子的威风还在,他只敢心里畅快,面上却是半点不敢显露出,更没了在院子里那些阴阳怪气。

好在他运气不错,遇到的都不是“猪队友”。霍青林自己也自大作死,如今外面大势已成,霍青林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霍青云跟霍青海从一出生开始就是对立的,更何况后来他进霍家,更是得罪死了霍青海,如今瞧他马上要出事,自己要被择出来,难免心中快活。

他说不出自己现在的感觉,没有那么兴奋,只是似乎很长的一段旅程,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如今,霍家的骄子霍青林也被扯下了水,他觉得老爷子就算不护着他,也得护着霍青林,霍青海自然就不算什么了。大仇得报的日子就要到了。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头,冲着姜晏维说:“跟人沟通了个细节,刚打完电话。维维。”他疲倦的声音显得有点低沉,“大学去国外读好不好?我给你陪读。”

霍青林的一句“二哥应该更清楚”,顿时使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霍青海身上。尤其是霍青云,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这次祸事八成与霍青海有关,只是他没证据,何况老爷子最近似乎极护着霍青海,所以一直憋着没敢说。

姜晏维都有点呆了,霍叔叔这是第一次跟他说未来的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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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