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晏维只能在二楼找了找,健身房没有,冷冷清清的;卧室也没有,没有盖着被子哭鼻子;然后就走到了天台入口,借着屋子里透出的灯光,瞧见了外面霍麒的身影。
那去哪里了?
他在打电话,正月里,就穿了一件睡衣,特单薄。
结果,书房里没人,桌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文件,霍麒显然就没办公。
姜晏维瞥了一眼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又把那天从京城回来时霍麒拿来裹着他的风衣找了出来——他用完就据为己有了——给送了过去。
霍麒显然心情不算太好,纵然他想开了,可没有一个孩子能理解这样的母亲吧。姜晏维收拾完东西就抱着书本上了二楼书房,想和霍麒凑一起——他觉得这时候人最怕孤单了,有个人陪着不说话就挺好,他有经验。
一开天台门,大风就吹得姜晏维浑身哆嗦了一下——昨天可是下了雪,这边不是东北,温度不算特别低,是留不住雪的,今天开始化雪了,比下雪还冷两分。
他也没搭理。他不需要报答,只想郭玉婷没事远离他就可以了。如果说一年前他想要刺激,如今他只想要安静。可是,这可能吗?
他快步走过去,把风衣给霍麒披上,断断续续也就听见了霍麒叫了声“妈”。
中间郭玉婷醒了来了条短信,说是谢谢他,以后会好好报答他。
衣服披上的刹那,霍麒就看到了姜晏维。这个男人皱着眉头,脸色沉重,可跟姜晏维说话的时候他很温柔,姜晏维摸了摸他的耳朵,捂着话筒就小声说:“快回去,别感冒了。”
他也没去卧室,先去了储藏室,找了条烟出来——他最近烟抽得挺快,明明记得前两天刚拿了一条的,可不知不觉就没了。然后他就去了书房,也不开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玻璃窗外灰蒙蒙的天。黑暗中,唯有烟头那点亮光一闪一闪的。
姜晏维知道霍麒妈在电话那头,不好回答,就点点头,连忙回屋子里了。回去的时候,他隐约听见霍麒说:“那是……爸爸。”风太大,中间没听清。
姜大伟也没胃口,摆摆手说:“不用了,你休息吧。”
等进了屋,姜晏维也没去书房,而是在天台大门内的沙发那儿坐着,霍麒一回来就能看见他。姜晏维猜想这个电话应该是打过去求证的,人总是这样,即便知道是事实,没有当事人的亲口承认,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等着张林走了,姜大伟才让司机过来。他不愿意动她,让司机就近找了家医院把郭玉婷送过去,然后找人看护,自己则打车回家了。郭聘婷已经在家了,保姆说:“她看了一下午孩子,挺累的,没心情吃饭就上楼休息了。姜先生,我给你热热饭菜吧。”
姜晏维知道这种感觉,就跟他第一天知道他爸找了个“小三”一样。
张林直接接过来钥匙,回头瞥了郭玉婷一眼,溜达走了。
他爸他妈不是主动跟他说的,是他上课上着没意思,溜出来回家撞上的,他爸妈正为这事儿吵架,他爸摔了东西,他妈推了他爸。
姜大伟说了句“你等着”,出门去找司机要了钥匙,回来扔给他,“楼下轿车钥匙,买来一百五十万,现在也值个百八十万,拿着吧。”
他爸妈向来是模范夫妻,除了打他两个人没动过手,姜晏维从小就认为自己为了家的和平做了巨大的贡献,否则你瞧周晓文家倒是不打孩子,他爸妈天天打。所以乍一看到他吓着了,问他俩为什么打架。
“可真体贴!”张林不在意地踢了郭玉婷一脚,就跟踢条死狗一样,“好啊,我成全你,不过,你得给我点抵押品,否则我怎么相信你?”
两人开始都不愿意说,可姜晏维那猴子性子,谁磨得过他?再说这事儿早晚他也是要知道的,他妈最终才说:“你爸出轨了,找了个比你大两岁的小三,小三怀孕了。维维,我们要离婚了。”
姜大伟就说:“那你待在这儿也没用,我身上不可能有这笔钱。再说,她也需要就医,玻璃都碎了,这可不是一般撞伤,万一脑子有损伤呢?”
对的,他妈一直守着出轨的这事儿,到了最后才告诉他。
张林怎么可能答应:“你哄我玩啊。”
当时姜晏维的第一反应就是难以置信,他想说你们别开玩笑。可就听见他爸说:“出轨就出轨,什么大两岁,你强调这个干什么?”他妈就一句话:“为了强调你不要脸。”
姜大伟还是那一套:“明天晚上八点还是在这儿聊具体的,我话放这儿不会蒙你,但你让我现在给无凭无据给你转账,我也不干,我们需要签个合同。”
他就呆住了,他真没想过他家也有这样一天,他接受不了。为什么啊?都好好的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要找个大两岁的小丫头片子,为什么就不能一辈子在一起一家人不分开呢?
张林愣了愣,然后就笑了:“还真答应啊,你们还真有真感情啊,还真不要脸啊。”他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好啊,拿钱来,拿了我就走。”
他就问了一句话,问他爸:“真的吗?为什么?”
姜大伟被他掐得喘不上气来,又劝了几句,但眼见他眼睛血红跟要疯了似的,是真太危险了,别刺激出了别的事儿:“你放手,条件可以商量。”
他问不是为了确定,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为了给大人一个机会,让他爸回头的机会。
姜大伟瞧着是真没办法了,都这样子了,他扭头就走吗?他闭眼叹了口气将张林扯了起来,想跟张林谈谈。张林直接就反手抓着他推到了墙上:“你还有脸动我?”张林一脸怒气。
他爸没把握住,可显然,霍麒的妈也不一定能把握住。
张林正处于盛怒中,根本就不听。“你这个女人,怎么满嘴谎话?你起来,你别装了。”
等着霍麒从天台下来,就瞧见了坐在沙发上跟丢了主人一样可怜兮兮的姜晏维,忍不住心底发软。他问:“怎么坐这里了?”
姜大伟看不下去了。他是亲眼看见张林一言不合就打人的,也是亲眼看见郭玉婷一个巴掌被甩在了落地窗上的,这会儿这么折腾人还能行吗?他连忙说:“松松手,你会晃死她的。”
姜晏维就栽赃给了周晓文:“周晓文那家伙太差劲了,刚刚说给我看个好看的,我就点开了,结果是个恐怖片片段,吓死我了。他还乐得嘎嘎的。我特别怕,你还关键时刻打电话,我只能在这儿坐着看你。”
郭玉婷倒在那儿就跟个死人似的,任由他摇晃。
姜晏维直接耍赖:“不行,你今天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张林吓坏了,他难以置信地愣在那里,冲着姜大伟说:“这是她自己撞的,我没用那么大的力气。”说着,他就蹲下来摇晃郭玉婷,“你起来,你别装,你是故意的,你说我拦着你是绿帽子没戴够,你起来说呀。”
霍麒要是看不出这是姜晏维找法子陪着他就怪了,他揉揉姜晏维的脑袋:“你还怕这个呢,我没听说啊。”
张林哪里想到,自己一片好心,这女人竟然这么不识抬举,只觉得怒气翻滚,一巴掌就呼在了郭玉婷的脸上。郭玉婷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顺势就撞在了落地窗上,这女人也是心狠,只听“砰”的一声,她就倒在了地上,落地窗都碎了。
姜晏维笑了:“这是弱点,我怎么可能随便暴露呢?万一被人利用了怎么办?”
张林就是气,就是怒,可也喜欢了这么多年,一听就跳起来了,连忙追了上去。他年轻又高大,动作比姜大伟灵活得多,再加上郭玉婷又没真想死,很快就把人抱住了。郭玉婷瞧着姜大伟没追上来,扭头就冲着张林耳边小声说了句:“你还喜欢我呀,绿帽子没戴够?”
霍麒被他妈的话说得糟心,就愿意跟姜晏维多说两句,拉着他往书房走:“你能被人利用什么?被吓一跳吗?”
说着,姜大伟就觉得手上一松,郭玉婷就从眼前跑了过去,直奔落地窗。他也吓了一跳,连忙喊了一声:“她要跳楼。”
姜晏维就悄悄地跟他说:“这多简单啊。我性格好长得好又有钱,多少人想追我呢。我那么怕鬼,他们就可以带我看鬼片啊。我保证两个小时栽对方怀里不出来,妥妥的。”
姜大伟略微犹豫,就听郭玉婷低声说:“你不帮我,我只能死了。”
霍麒看他一眼,姜晏维立刻否认:“当然这事儿除了周晓文没人知道。”霍麒这才拉着姜晏维往书房走,姜晏维觉得霍麒特在乎他,心里美滋滋的,厚着脸皮就发出邀请了,“那个,影音室好像有部《山村老尸》,恐怖片有助于缓解心情,你要看吗?”
她跪得更真切一些,表情更急迫一些:“别说。不能说。就当帮我脱离好不好?你不管,他会打死我的。没有别人能帮我了,我妈根本不管我啊。”
霍麒还真想放松放松,可又不想着了姜晏维的道。
谁知张林那个笨蛋挺配合,可姜大伟不配合。
他站在那里没说话,当然也没拒绝。
当然,关键是她得想办法再接近姜大伟,让他不能拒绝地接近,唯一的法子只有通过张林。
姜晏维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拉着他就往楼下走:“走啦走啦,不要天天忙工作,你已经很能挣钱了,该轻松也要轻松一会儿。”
你不是看不上我吗?那现在我也可以鄙视你了。
霍麒被他说得哭笑不得,拍拍他脑袋说:“地下室冷,去把你的熊猫装穿上。”
这样的大款哪里找?再说,她妹妹彩礼才188万,如果说她原先勾搭姜大伟一半出于钱,一半出于报复郭聘婷的话,那现在就全部是为了钱。她都能想到,她如果说出卡里的数额,她妹妹那张脸是什么表情。
姜晏维就“哦”了一声,来了句:“原来你真喜欢这个口味。”没等霍麒反应过来,就乐颠颠跑了。
郭玉婷收到那张卡的时候,就知道姜大伟对她不可能再进一步了,可她知道姜宴超没事后,那股子害怕消失了,不甘又泛了上来。
姜晏维不只是换了熊猫装,还带了床被子来。等着两个人都进了影音室,门一关黑漆漆的,电影还没开始放,姜晏维就已经熟门熟路地坐在霍麒旁边,顺便裹上了被子。霍麒低头一看,姜晏维脸朝外,被子蒙着脸,就露出一条小缝往外看。
他犹豫,郭玉婷的脑子也在飞快地转。
他觉得姜晏维可真是哪儿哪儿都是好玩的,他问:“不是害怕吗?怎么还要看?”
可要说钱已经给了,让他们俩自己分,现在好像并不是好时机。
就听姜晏维在被子里叽里咕噜地说:“其实我想看很长时间了,一个人太害怕,周晓文和张芳芳总笑话我。这部他俩也想看,可没胆,我看了上学给他们讲剧情去。”
有了这两点,他对郭玉婷的态度就挺明显,就是我看错了人,我自愿受惩罚,我给了钱,张林有气我跟他谈,但我不想跟你继续了。郭玉婷的要求,姜大伟就不可能答应。
电影很快开始播放了,霍麒也就没再说他,姜晏维显然胆不大,刚出来个画面就扯着霍麒的手,小声说:“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作为爸爸,大年三十那天郭玉婷为了勾搭他赶走了保姆,他也是心猿意马没拦着,他自责可郭玉婷也不是没责任,他其实是不愿意见她的。
姜晏维的皮肤细腻而紧致,摸在手里有种羊脂玉的触感,霍麒手放那儿不忍拿下来。这个地方能让他感觉到有力的心跳,“怦怦怦”,让他在恐怖音乐中慢慢平复下来,想些事情。
一方面作为一个男人,他和郭玉婷乱来,因为这件事她挨打了,搅乱了她的家庭,张林找他谈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也可以耍赖,不管郭玉婷死活,但一是他做不了这种缩头乌龟,二是没什么用,都是亲戚,躲都躲不开的。
霍麒的确接到了电话,只是姜晏维猜错了,不是他打给他妈的,是林润之自己打过来的,霍青林的事儿被发现了,霍家乱了。
姜大伟对郭玉婷的那点感觉,早就在大年三十的惊吓中完全消失了,现在更多的是一种事后处理的态度。
林润之毕竟是个商人妇,霍家这些年一帆风顺,她也过得一帆风顺,没经历过困难,着急地跟他说:“这事儿闹大了,朋友们都知道了。你说青林好好的人,怎么出轨了……这肯定是诬陷的。”
2
他反问了一嘴:“他为什么不能喜欢?都画到画上了。”
姜大伟就知道,这个女人缠上他了。
“不能。他从哪里学的这毛病?我看霍家今年老出事,肯定是招小人了。”林润之立刻否认了,顺便开始说自己担心的,“你叔叔快气死了,这会儿正跟青林在书房里呢,不让我们进去,也不知道动手了没有。雪桥还坐得住,哎呀,她怎么坐得住?!”
姜大伟皱眉看着那手臂,郭玉婷干脆“扑通”跪下了。她小声说:“就算是我愿意的,也是你愿意的啊,求求你了。”
霍麒就想到了那个让他难忘的下午,被霍环宇带到了办公室里,他那么惧怕,也没有人替他着急上火,也没人说一句,他才十五岁,去哪儿学的这些毛病?
郭玉婷连忙撸起袖子,露出了早就准备好了的瘢痕遍布的手臂,她小声地说:“他真能打死我的,那钱从那张卡上出也行,救救我吧。”
其实到现在他也没确定,那时候他妈到底知道多少。如果不知道她为什么对他去寄宿学校没有强烈反对?如果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像今天护着霍青林一样护着他?
张林瞧着她那副模样居然不点破,反而说:“对,你们商量。”
他只能淡淡地回答他妈:“那是他爸爸,你放心吧。”
姜大伟气得抬脚就想走,却被郭玉婷死死地拉住了,她可怜兮兮地说:“你救救我、救救我,答应了吧,他会杀了我的。”
“我怎么能放心?”他妈还是有一堆话,譬如霍青林是霍家三房的未来,他出了事什么都不好做了。他妈还说,“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霍家这事儿没完了。”
这是无赖讹诈,这是吃定他了。
他不愿意听,直接打断问了一句:“妈,我有我爸的事儿要问你。你还跟他有联系是不是?你让他……”
“你也太不要脸了吧,你和我老婆乱来,跟你没关系?”张林张口就骂,“对,我没你有势力,可我也不是好惹的,泥人还有三分血性呢,惹急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一条命全部身家300万,你一条命全部身家不止3个亿吧。咱们就说道说道,别说你能只手遮天,这种富豪绯闻有的是地方想要。照片视频我都有,你不怕臭,你问问她怕不怕。”
他的话说到了一半,就听他妈急急地否认:“我跟他联系干什么?别跟我提他!行了,青林出来了,我不跟你说了。”没给他任何再提问的机会,他妈妈就挂了。霍麒拿着手机在天台上站了一会儿,这才回了屋。
姜大伟压根不想跟郭玉婷再纠缠,他给郭玉婷钱也就是想着把这事儿抹平,当没发生过最好。偏偏走到了这条路,姜大伟说:“你离婚跟我没关系。”
纵然没回答,这个匆忙躲避的态度,他也知道了一切。
张林笑了:“我能有什么要求呢?我的要求最简单了。你不是喜欢这女人吗?”他又推了郭玉婷一把,彻底把郭玉婷推到了姜大伟那边,说,“我不打你,也不骂你,为这样一个女人失去致富的机会太不值当了。我要钱,300万,这个女人归你了,我跟她离婚,你们愿意怎么玩怎么玩。”
电影一点点地放着,他手心下姜晏维的脉搏却趋于平稳了。霍麒从回忆中惊醒,低头就瞧见这孩子已经睡着了。他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小心翼翼地托着姜晏维的头,下了沙发将人抱起来,送去了客房。
只是他只能说:“有什么要求,你说吧。”
结果上楼洗了澡刚躺下,姜晏维又推门进来了,摸摸头说:“我看了恐怖片睡不着,我在你房里睡好不好?”他干巴巴地解释,“我就是吓醒了,我打地铺也成的。”
姜大伟看着也不好受,他知道这事儿里最无辜的除了姜宴超就是这位。
霍麒瞧着那样,真是一头虚汗,看样子是真吓到了,他怎么舍得?他拍拍身边说:“过来吧。”
张林双眼血红,显然是已经愤怒到了极限,不仅仅是因为老婆出轨,还有郭玉婷跟他说的那些话,彻底刺激了这个男人。
姜晏维“嗷”了一声,就扑了过去。
姜大伟自然不会先露出底线,反问道:“你想怎么办?”
京城,霍青林的事儿一出,四处都在发酵。
“不用!”张林扭头看一眼郭玉婷,瞧见她那模样就皱眉,“你装什么装啊,一副我揍死你的样,你打我更狠吧。”郭玉婷就抹眼泪不说话,张林直接把她拽到了他和姜大伟中间,问姜大伟,“我就问你,这事儿你准备怎么办吧?”
中午发现的画,京城里没秘密,更何况这个调查组原本就遍布各种势力,下午这事儿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他皱眉瞧着这两个人,就说:“坐下说吧。”
第一个得到消息的是霍振宇,他是霍氏在京城的负责人,人脉广,消息足。因着霍青云的事儿,他原本就对调查格外注意,更何况这种事根本就不是画锁起来就压得住的。
郭玉婷跟在后面,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她瘦而这衣服特肥大,人在里面晃荡得跟没了似的。郭玉婷见了他就抬起了头,露出了肿得跟桃子一样的眼睛,还有肿起来的左脸。姜大伟不是没有常识的人,脸要是能被打得肿起来,那可不是一下子的事儿。
消息传到他这里才刚到午饭时间,他因为牙齿没好所以没去上班,在家里休养办公。恰巧消息被陆芙听了个全部。挂了电话,霍振宇就骂了声:“臭小子!”然后又说,“霍家今年这是怎么了?事儿一堆堆的。”说完就要给人打电话,试图控制这事儿。
张林他们来得不算晚,八点半,进门的样子跟姜大伟想的差不多,一脸戾气,往日阳光的样子全然没有了,用恨不得剐了他的目光看着他,时不时想动手的样子。当然,姜大伟也注意到了他脸上的指甲印,显然两人已经打过架了。
结果却让陆芙摁住了手。
姜大伟给的地址是他在秦城的一间公寓,这边刚开始交房,入住率低,晚上来几个人不显眼。他倒也不是没防备,叫了心腹司机在对门等着,自己则单独进了一间房。
他皱眉呵斥:“你这是干什么?别捣乱。”
郭玉婷捂着自己的脸,愤恨地看着张林,冲他吼:“你凭什么打我?是你先骗我的!”
陆芙就说:“扯进去了青林,老爷子是不是会出手?”
张林看着那张美貌的脸,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啪”地抽了下去。
霍振宇愣了一下,手就缓了。他筹谋了一下,还是摇了头:“这事儿不能赌,现在可不是救儿子,而是救霍家,青林要是完了,霍家三代靠谁?你想想费家,不能冒这个险。”
郭玉婷特直白,当着他的面换了衣服,去旁边拿了个不过巴掌大的小包——那里面装的是她的手机、身份证、户口本和那张银行卡,然后对着张林说:“我什么样你不一开始就知道吗?你以为你如果不穿名牌不用奢侈品不开奔驰,我会找你吗?我要的一直很明确,是你自不量力贴了上来。你凭什么觉得你骗了婚我就该跟你一辈子?做梦!”
他接着打了电话。
又是这样,不去就是窝囊,这种事都不敢上门找事去。去呢,就仿佛送他们相会,张林恨不得吃了郭玉婷,冲她喊:“郭玉婷,你怎么是这种混蛋啊?!”
几乎同时得到消息的则是宋雪桥,她一直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听到后就问:“画能悄悄拿出来销毁吗?”
郭玉婷这会儿倒是拍拍屁股站起来去衣柜拿衣服了,就一句话:“你满意了?那就走啊。”
对方说:“被单独锁起来了,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强行开锁肯定是不行的。”
当然是姜大伟有本事。张林气得直接把电话扔了。他扭头去看郭玉婷,那叫一个火。只可惜姜大伟没有瞧见他俩的战况,如果瞧见了,恐怕也不会那么担心。郭玉婷是挨了一巴掌不错,可张林身上都快让郭玉婷抓烂了——张林终究是喜欢郭玉婷的,动手只是因为气坏了;郭玉婷可是真不想跟他过,动手却是不留情。
宋雪桥就问:“那个方明呢?他不是有钥匙吗?他是谁的人,能用吗?”
大概是怕姜大伟在秦城势力太大,张林试图让姜大伟来他家。姜大伟怎么可能答应?他实在是太会拿捏这些人的心理了,直接就一句话:“我给你个地址,现在是六点,你那里开车过来撑死两个小时,我等你到九点。等不到,就不用聊了。你愿意做什么做什么,可以试试看咱俩谁有本事。”
对方回答:“今天这事儿我看了全场,周江八成也怕画的内容不保险,是极力不赞成当着大家面打开的,是方明反对并自己剪开的包装。我觉得他背后有人,是故意挑起的事儿,从他那儿突破几乎不可能。”
果不其然,就听见几道脚步声,张林“咝咝”地接了电话:“姜大伟,我们见见。”
“跟周家不是一伙?”他们一直认为霍青云的事儿是周家做的,起码推波助澜的可能性很大,宋雪桥皱眉道,“这是有人试图浑水摸鱼了?既然常规办法拿不到,放火怎么样?”
他毕竟执掌企业多年,这点心理还是能摸透的。张林知道为了这事儿在家揍了老婆,然后给他打电话,目的无非三种,气不过找他算账,要钱,或者两者合一。总之,这事儿跟他没完,他说不接电话了,张林自然急了。
对方说:“看样子应该是有人在幕后浑水摸鱼。放火这招倒是可用,只是怕他们早有准备。”
张林可是个子不矮,身材一瞧就是练过的,要不郭玉婷也看不上。他俩打架,郭玉婷就百八十斤的,怎么可能打得赢?姜大伟顿时就冲着手机喊:“张林,你有话说吧,我给你十秒钟,你要是不说,我就直接挂了,这个手机号也拉黑,你想说都没机会了。”
宋雪桥“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而又问:“那个江一然呢,她怎么能把画留着,还藏起来?”
郭玉婷就喊:“浑蛋,你敢打我。”然后就听见有扑腾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就没声了。
“我留了人看着她,似乎出事后她就没出工作室。她给青林打了电话,青林都没接,然后她整个人处于崩溃状态了,来回在屋子里走动,她应该也是怕了。”
姜大伟的眉头都跟着跳了一下,就听见张林怒吼:“臭不要脸的,你再喊我打死你。”
宋雪桥攥紧了拳头道:“崩溃了?崩溃了好。她惹了这么大的祸,处理不好青林就完了。如果还自由自在,青林就冤死了。找人告诉她,她要害死霍青林了,如果她有一点点良心,还爱青林的话,只有一死。”
大概是真激怒了,电话里都能听见特清脆的一声巴掌响。
3
他说着似乎走动了几步,就听见郭玉婷喊:“你松开我,张林,我告诉你,这事儿跟姜大伟没关系,我自愿的,我就是不想跟你过了,你少扯别人。”
姜晏维话多又调皮,霍麒是真拿他没招,拍拍他毛茸茸的脑袋说:“待会儿不害怕了就睡觉,别闹腾了。”
“你也知道是我老婆?”张林直接反问了一句,“睡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那是你老婆的姐姐呢?你怎么不想想她还有老公呢?姜大伟,你不是一般人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连大姨子都不放过啊。你还跟我装没事人,还我老婆……”
姜晏维解释说:“没用,这个随我妈,她也胆小还想看,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听说我爸当年没少带着她去电影院……”一说到这个,姜晏维也觉得没意思,叹了一句,“你说这人哪!”说完这句,就不说话了。
姜大伟就问:“你把你老婆怎么了?”
这种事儿没法劝,再说姜晏维也不是陷在里面出不来,霍麒揉揉他脑袋也没吭声。
“三妹夫,怎么不吭声了啊?你就没话跟我说?我看不是吧。”张林说这话,能听见郭玉婷在后面喊:“你干什么?把电话给我。”
两个人又躺了一会儿,姜晏维才又说话:“刚才放电影的时候,你没看吧,想你爸的事吗?你问了吗?”
很快,张林就告诉了他答案。
随便换个人,霍麒都不会回答,不过对姜晏维,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不是,京城出了一些事,霍青林出事了,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还没来得及问她。”
对张林肯定和对周立涛不一样,周立涛那是哥们、老伙伴,张林可是郭玉婷的丈夫。姜大伟虽然不至于对张林心虚,可这时候张林用郭玉婷的手机打电话过来,怎么也透着不对劲,于静不会这么疯狂,连张林都通知了吧。
一听霍青林出事,姜晏维就挺高兴的:“该!谁让他欺负你。”
“谁是周立涛啊?”就听对面传来了一个不算陌生的男声,姜大伟皱皱眉觉得这声音自己一定听过,可是谁真记不起来了,肯定不熟。他拿开手机看了看屏幕,结果发现,自己竟然把郭玉婷的电话接起来了,这人是张林。
姜晏维简直是不分青红皂白向着霍麒,霍麒都无语了。姜晏维还没感觉,接着聊天。不过,他对霍麒妈的事儿没什么建议,主要是他太小很多事情想得也不够周全,只能说:“对了,你要去见郭爷爷吗?我可以带你去的。”
谁知道手机却响个不停,姜大伟实在是服了这老哥们,拿起手机就接了起来:“周立涛,你就不能让人安静一会儿?”
霍麒想得比较多,虽然很想见,但这会儿因为心里有底,反而不那么急切了。还是等着霍青林那边尘埃落定吧,这样也稳妥点。他就说:“暂时不吧,等我处理好了再过去。我知道他不是故意不见我就行了。对了,有空你帮我送个东西过去。”
烟一根一根地抽,等着烟灰缸里都满了,姜大伟的手机就响起来了。他一看是周立涛,便把手机扔一边去了。不是迁怒,当初周立涛虽然鼓动他,但姜大伟不是那种自己做错了事儿怨别人的混账,就是不想聊而已。
“什么呀?”姜晏维挺好奇的。
他原本觉得人是善忘的,日子过得久了,过去的事儿就都记不起来了。可如今他才发现,不是的,那些记忆不是不存在了,只是堆积到了角落里而已。现在,他全都想起来了。比电影的特写镜头还清晰,甚至,他都能记起姜晏维第一次叫他爸爸的那个奶音,可有用吗?
霍麒说:“明天早上给你拿,一点旧物,你郭爷爷知道的。”
他现在越来越多地会想起过去的日子了,想起跟于静刚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多甜蜜,想起如何智斗丈母娘将于静娶回家,还想起了姜晏维出生到长大的快乐事儿。
姜晏维“哦”了一声,心想他们还是有了接触,就替霍麒高兴起来。
他已经后悔了,可后悔也不能阻挡一个个坏消息的到来,后悔也不能让日子恢复至以前,他只能受着。
霍青林并没有最先得到消息,他下午有个十分重要的会面,所以全程是不能查看手机的,而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难以启齿,纵然霍振宇和宋雪桥早就得到了消息,也不好让人传进去。
是啊,他少年创业,青年发迹,人到中年生意越做越红火,秦城谁不羡慕他生意做得大?家庭又和睦,原本应该日子越过越好,他是抽的哪门子筋?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家不像是个家,孩子一个不搭理他了,一个或许是个癫痫患儿。他怎么就过成了这样呢?
等到傍晚,霍青林彻底结束了会面,才瞧见来接他的人居然是宋雪桥。他俩结婚数年,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宋雪桥一向独立,没有孩子前醉心事业,四处写生画画办展,国内国外跑个遍,很少有陪着他老实做个夫人的时候;有了孩子后,也就是一半心思在事业,一半心思在孩子身上,虽然在家多了,但很少过问他的行踪和事情。
他脑子是乱的,最近那个想法一直环绕着他——我的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用宋雪桥的话说:“给我自由也是给你自由,我们大家都轻松。”
他也没地方去,没办法,只能困在了车里,摸出烟来抽。
的确如此,他少年崭露头角,看上他这个乘龙快婿的人并不少,门当户对的也不少,宋雪桥不是最美的,不是最温柔的,却是最能放他自由的,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姜大伟点点头,也没穿外套,提溜着衣服就出去了。
所以,这些年他们相处愉快,他一向觉得他和宋雪桥这样的距离刚刚好,有感情没爱情,大家融洽过日子。
月嫂就为了挣钱,回答:“你放心,我不说,就当不知道。”
因此,宋雪桥来接,他颇感意外,关了车门便问:“你怎么来了?”
姜大伟在医院守了姜宴超一天,连中饭都没吃,到了下午三四点,郭聘婷就要来替班了,他又不想见她,便站起来要走。他好歹知道叮嘱一声月嫂:“超超的病,除了我半点不能透,否则……”
宋雪桥看他的目光晦涩,有霍青林看出来的担心和不解,还有他看不懂的情绪,只听她说:“出事了,你和江一然的事败露了。查青云的人去查封江一然的画作,在她的家里翻出了一幅油画,名字叫《我和林的初夜》。”
这对霍家真是个不幸的消息,可对霍麒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霍青林刚才还算和煦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生气了的表现。他这人平日威压甚重,身边的工作人员都知道此时不能惹,唯有宋雪桥不怕他,她接着说:“画很写实,而且很大胆,能清晰地看出是你,最重要的是,画是在全组工作人员的眼皮底下打开的,中午出的事,我们联系不上你,目前京城应该很多人都知道了。”宋雪桥不赞成地看着霍青林,“撇开儿女情长,青林,你也太大意了。你怎么允许那幅画存在?你有没有想过这是灭顶之灾?”
可显然,霍青海比他想得更聪明,更能忍,也更狠。现在都没有消息,那就代表着霍青海决定对他的身份视而不见,也就是说,对他下手去动霍青林的事儿视而不见。他们两个各取所需,各报己仇,霍青海跟他一样,顾不得霍家了。
霍青林当然不允许,他也叮嘱过多次,但显然,江一然并没有听到心里去。听着那幅画的名字,他倒是知道是什么时候画的了。
他以为霍青海会打电话来质问,或者是干脆寻求合作。
那时候江一然还是一个大一学生呢,他新婚。宋雪桥的一个师兄举办画展,宋雪桥过去捧场,他恰好休假没事,跟着去转了转。宋雪桥他们聊的内容他本就不感兴趣,他便自己一个人在展厅里转。
中午的时候,方明就给他发了一切顺利的信息,那就代表江一然的那颗雷已经挖开了,也代表霍青海知道挖坑给他跳,还代表霍青海八成能确定,背后的人是他。
然后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穿着大毛衣的人对着一幅画在哽咽。
他不知道的是,上了楼霍麒就开了手机,手机上没有任何来电显示。
看哭了?
说着就上楼去了,姜晏维那个懊恼啊。
虽然霍青林出身霍家,老婆也是做这一行的,但其实他对画是不懂的,他更不懂为什么有人看着一幅画那么投入感情。大概是因为好奇,他走了过去,看见了那幅由各种颜色线条组成的抽象画,画的名字叫《深渊下的爱》。
霍麒瞧着他腿活动得差不多了,就松了手,拍拍他脑袋说:“你想太多了。记得把餐桌收拾了。”
这时候那人八成听见有脚步声,扭过了头来,露出了一张让人诧异的脸——很好看,有古典美,虽然长得不能说绝色,甚至宋雪桥都要比她标致,可霍青林还是第一眼就看上了。
可惜他看不见,所以只能问:“你别光听着不回答啊,好不好?好不好?拿着你妈的钱不干事好不好?”
他起了跟这个人谈谈的想法。
如果姜晏维脑袋后面长了眼睛的话,就会看见霍麒脸上最后那点怒意都不见了,一脸宠溺地看着他。
江一然不过是个穷学生,性情又敏感多情,霍青林一个世家子弟,风度翩翩,温柔体贴,很快就将人拿下了。他还记得他们认识三天就有了第一夜,在他给江一然租好的画室里,在遮光窗帘的遮挡下缠绵。
他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么没立场的人。到时候她给我钱,我就收着,威胁我,我就听着,我一百二十个保证赖着你。好不好?”
大概是空了很久,所以那一次他事后睡得很安稳,等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江一然并不在身边。他披着衣服去了另一个房间,发现她正在画画。霍青林一直特别谨慎,他立刻问:“你在画什么?我不能出现在你的任何作品中,懂吗?”
姜晏维自觉有效果,一边慢慢活动着腿,一边说:“我说真的呢,除了你爸的事儿,你是不是还担心你妈控制欲这么强,以后插手你的生活?譬如说,看见我天天跟着你,她可能就会想,凭什么她儿子替别人养孩子啊。让我赶紧走。”姜晏维趴在霍麒腿上也是会想事情的,这倒是说到点上了。
他记得江一然当时很惶恐,连连点头:“知道的。”
霍麒又不是没麻过腿,站起来蹦两下就好了,他知道这是姜晏维在替他找点事干呢。他倒是心甘情愿,老实地听话扶着人,任由姜晏维在那儿磨蹭半天。
如今想来,江一然显然没有听他的,《我和林的初夜》,想来就是那幅他看到的还只是一团色彩的画,这么多年这人居然留着,可真是胆大妄为啊。他还一直以为江一然向来听话,半分错都不敢犯,真是看错了。
霍麒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他。姜晏维的脸都麻得变形了,嘟囔着:“两条腿全麻了,不能碰,你撑着我点,我慢慢动。”
只是人不在身边,他的怒气也没处发,更何况还有更重要的事——安抚眼前这位。
姜晏维蹲了那么久,腿早就麻了,霍麒一松手,他就站不住往一边倒,嘴里还叫唤:“哎哟!哎哟!”
宋雪桥毕竟是他的妻子,纵然不爱,可出了这种事他终究要表态的。霍青林将手覆盖到宋雪桥戴着结婚戒指的细瘦的左手上,抱歉地说:“对不起。雪桥,对不起。”
霍麒彻底被他逗乐了。他伸手揉了揉姜晏维的脑袋,拉姜晏维起来:“有这么好吗?”
宋雪桥深深地看他一眼,便道:“你跟我说对不起没用,我不过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小情小爱。可霍家呢?
姜晏维都是向着霍麒的。霍麒这么说他也听,只是叮嘱霍麒:“断不了也没事,你永远都是我心里最最完美的霍叔叔。”
“二伯第一个知道消息,当即就打了电话,可惜负责这次事情的人是个直脾气,挺不起眼的,结果油盐不进。下午才打听到,他竟与林家有关系。当时因为不在意青云的事儿,我们竟然没有去查查他的底细。林家与我们向来有嫌隙,这次他们不会放水。更何况,下面的人里还混进了周家的周江,二伯与二伯母早就如同离婚,周家的面子不知道被二伯踩了多少次。周家也怪霍家留着陆芙和青云不能替二伯母和青海撑腰,早就存有怨言,这事儿涉及青云,压根不肯帮一把。另外,还有一个人,叫作方明,不知道是谁的势力,画就是他当场打开的,应该是早有准备。重重把关下,那幅画我们想了很多法子,都靠近不了。
早该断了,他厌恶那个地方,只是因为林润之在那里,所以他才忍了这么多年。如今似乎没有忍着的必要了,他原先还担心,支持霍青海会暴露了自己,恐怕跟他妈会有冲突,可如今想想,冲突也好。
“林家和周家都可以交涉解决,可第三方势力是谁,为什么整我们,却查不出来,霍家一向与人为善,树敌甚少,青林,你惹谁了?”
他跟霍家,该断了。
霍青林第一个就想到了要送他一份大礼的霍麒——他原先只以为霍麒在说大话,可如今看来,全然不是。
“完全脱离。”霍麒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霍青云出事前,恰恰曾得罪过霍麒,更重要的是,小时候,霍青云算是欺负霍麒最狠的一个。若是论霍麒在整个霍家最恨谁,他相信自己是第一,霍青云就是第二。这事儿却是一个串儿,将他们都串了进去。
姜晏维其实就是生气,他对这些事儿并没有特别好的办法,他把头抬起来:“那你准备怎么办啊?”
如果说原先他还觉得霍麒不过一个后起之秀,没半点根基,凭什么整他?凭什么报复他?而如今,他明白了。霍麒实在是太精明了,他从没有直接出手,他利用了霍青海,从霍青云入手,利用老爷子和霍家人对霍青云身份的不认可,先扯了霍青云下水,没有人管这件事就不停发酵。通过江一然扯到他的时候,已经多方势力混入,不可能轻易解决了。
对的,你可以说,我不准你去见他,那是你的态度,你告诉我让我来抉择,没问题。可如果你说,郭如柏你见儿子我去死,那是干涉我的生活,我如何忍?
他都不知道的一幅画,霍麒知道,深想就会觉得太可怕了。
“她不是因为爱我。”霍麒摸到了姜晏维脑袋上上次缝针的地方,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早就没大碍了,“我一直知道,她爱我爱得不那么纯粹。我其实已经试着去理解她了,站在她的位置、她的角度替她想想,逼迫着自己承认她不过是个女人,那都是不得已的。可……爸爸的事儿我忍不了,二十五年了,她从来都知道,我有多想爸爸。”
他点头说:“我有数,我们去老宅吗?现在家里是什么意思?”
这是他唯一能说出心事的人了。
“去。”宋雪桥说,“二伯和爸爸阿姨都在那边等着你。对了,还有段时间才到,你给江一然打个电话吧,让她老实别乱说话,画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乱说可就麻烦大了。另外,我觉得她一个人在那里住着恐怕很危险,万一有其他人想要从她那里突破就麻烦了。”
霍麒其实可以装没事人的,他在霍家隐忍了多年,但今天他不想忍了,他想跟姜晏维说话。
这倒是正确的。宋雪桥不说,霍青林也会这么做。
姜晏维觉得他的怒气八成已经消下去一点了,才开始安慰他——这是他自己的经验,暴怒的时候是听不进去的:“其实你别太生气。”他刚刚恨不得反击林润之,这会儿却有点后悔说得太直白让霍麒难受了。他不得不找词替她说话,他不想让霍麒太难受,“你妈大概就是太爱你了,有的人控制欲就强一些。”
他点点头,拿出平日里跟江一然联系的手机,果然发现江一然中午的时候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恐怕是画刚刚被人拿走的时候打过来的。他今天手机全部静音,怎么可能接到?
霍麒紧紧攥着的手松了开来,放在姜晏维的脑袋上,一下一下地捋着他的头发。姜晏维只觉得开始速度很慢,霍麒应该在想事情,有一下没一下的,可不久后,动作便连贯起来,不轻不重的力量刚好。
宋雪桥看着那部她从没见过的手机,眼神闪烁了一下,就把另一部手机递给他了:“用这部吧,这是部新的,号码也没人用过,用固定手机联系万一被监听了呢。对了,”她说道,“保护她的事儿交给小王吧,他向来警醒。”
想到这里,虽然霍麒脸上的怒意还在,可终究理智了许多。
小王是霍青林他爸的一个保镖,在他家多年,救过他爸爸的命,很是受他们父子信任。在霍青林看来,小王不能信任,身边就少有能信任的人了。所以霍青林倒是不疑有他,接了过来,连看也不看手机号,直接拨了出去。
可现在,姜晏维靠在身边,他像是守着家园搏斗,即便知道风雨交加,可身后坚实可靠,让他不畏一切,也珍惜一切。他需要为这个人而战斗。
宋雪桥瞧着这一连串动作,嘴角讥讽地微微动了动。
曾经的他遇到这种事就像是孤帆在大海中航行,即便海浪再大,他也要迎风前进,因为他知道,他没有前路也没有后路,他孤身一人,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自己,如果连自己都松懈了,那么人生无望。
霍青林自然没有瞧见,电话一接通,江一然就问:“谁?”霍青林答了句“我”,江一然声音里顿时都是惶恐:“青林,我……我给你惹麻烦了!他们拿走了那幅画,怎么办?”
有没有一个人理解你陪着你,真的是不一样。
霍青林原先多爱她这小性子,现在就有多烦躁,但又要哄着,只能说:“从现在起哪里也别去,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别人问你,你也不要承认,我会处理这事儿。等会儿有个叫王运的保镖会过去,你给他开门,我派过去保护你。”
他靠了过去,没有直接去拥抱,而是像只小狗一样蹲在了霍麒的身边,把脑袋枕在了霍麒的腿上。他想默默地陪着霍麒,却没看到,霍麒所有的情绪在他靠近的那一刹那都变得柔软起来——霍麒瞧着平时叽叽喳喳,此时却一言不发守在自己身边的姜晏维,有种暖意在心底升起。
江一然一向没有主心骨自然听他的,连忙点头:“好,青林,我都听你的。”
姜晏维慢慢上前,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当时难受的时候,霍麒给他讲自己的经历,用温暖的怀抱帮他一步步走出阴霾(虽然是他厚脸皮要求的),可如今,姜晏维连说得出口的经历都没有,他唯一有的,只有自己这个人。
等霍青林挂了电话,已经到了老宅。
姜晏维心想:所以,他那么包容我;所以,他那么懂我。
一进家门,他就瞧见了个很意外的人,霍青云。八成是屋子里待不住,这会儿他正在院子里逛,大冷天冻得耳朵都红了。不过瞧见他,霍青云倒是仿佛找到了难兄难弟,上来就来了句:“怪不得你当初推荐江一然给我,原来你俩这关系啊。青林,我要是早知道,这两年多捧捧她了。”他还冲宋雪桥说,“哎呀,弟妹你果然是好贤惠,要是我那个名义上的妈有你贤惠就好了,不但允许青林养小三,还以自己的名义介绍她给我捧。这些年可是挣了不少钱,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一家真和谐。”
这段经历让他掏心挖肺,难受起来恨不得毁天灭地,可显然,霍麒早就经历过了。
这种挑拨离间霍青林原本都是不在意的,霍青云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弟弟,实际的小丑罢了。可如今不能不在意,宋家也是一股势力,不帮忙没问题,万一如周家一样跟霍家成敌人了呢。
姜晏维只觉得心疼。他想到了自己,曾经他是那种惹了祸都要跟姜大伟“同甘共苦”的人,可如今,就算天塌了,他都不会去跟姜大伟诉苦。
他皱眉想呵斥,谁料宋雪桥却笑了笑说:“不是妈不一样,是人的命不一样。没有的,别强求,求了也没有。”
他知道一个人能够自由自在地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是多么可贵,那代表着有人包容他、爱护他、顺着他、在意他。可一个人如果连那么大的痛苦都不愿意表露出来,那代表着他恐怕已经习惯了一切自己扛没有人替他分忧的日子。
她直接握住了霍青林的手说:“进去吧。爷爷等着呢。”
可姜晏维不怕,他是心疼。
霍青林点点头转身便走,便听霍青云在后面凉凉地说:“等着有什么用?上次我行贿,爷爷说霍家清白人家没我这种人不帮,怎么?换了霍青林就帮了,没这个理。”
霍麒却摆摆手,他应该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明明像一头要发怒的公狮,恨不得来回踱步,找个敌人咬上一口,却仍旧硬生生地忍着。他的忍,让他的表情不那么好看了,有些凶,有些让人害怕。
等着进了屋才发现,霍家人在京城的都凑齐了。除了霍家老大和他儿子已经离京,霍振宇和霍环宇两位已经到了,霍青海也在,只是坐着离得颇远。霍青林因为知道他是霍麒的帮凶,便多看了他两眼,发现他这位二哥是毫无愧色地和自己对视,如同往常一样。
“霍……霍麒。”姜晏维忍不住地叫了一声。
霍青林心里不由得一跳,有种不好的感觉,他原以为霍麒利用了他这二哥,二哥应该颇为气愤,八成要跟他一起讨伐。毕竟二哥跟霍青云有仇,跟他可是堂兄弟。可如今瞧这种表情,竟是毫不在意他被扯进来了,也就是不在意霍家被扯进来了,他想报复霍青云想疯了吗?
所以,在霍麒脸上看到那种夹杂着难以置信、痛苦和恨的表情,连姜晏维也是诧异的。
这边霍振宇却不知道自己这儿子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瞧见霍青林和霍青云进来,便站起来说:“去书房吧。”
可霍麒不一样,他的情绪一向都很收敛,最难过的时候,也不过是多沉默一点;而高兴的时候,就是眼中带点笑意,允许姜晏维放肆一点。
男人们呼啦啦站起来,宋雪桥拍拍霍青林的手说:“我去陪路路。”便走了。
他一向是镇静的、缜密的,他的情绪跟姜晏维比起来,简直太不明显了。姜晏维不高兴了会生气赌气闹腾发火,用周晓文的话说“脸啪嗒掉在了地上黑得吓死人”;姜晏维高兴了会兴奋跳跃缠着人唠嗑,用张芳芳的话说“就怕天底下的人不知道你高兴似的”。
等着进了书房,便看见老爷子依旧在写字,连儿子带孙子都不敢出声,一个个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老爷子写完最后一个大字,这才撂了笔吩咐:“坐吧。”在众人都哗啦啦找座位的时候,他问了一直站着的霍青林:“说吧,谁下的手,别告诉我你吃了亏还不知道惹了谁!”
姜晏维从未看过霍麒这副模样。
霍青林看了看坐着的人,吐出了一句让人难以置信的话:“二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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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宋雪桥陪着儿子路路到院子里踢球,顺便打电话给王运:“吩咐你的事儿都记住了?那封信一定要放好,做得利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