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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他乐得直接躺在了霍麒的床上。

姜晏维一想就知道,这八成是早准备好的,就是不好意思给他罢了。大概是觉得给钱不好之类的,可姜晏维没这个想法,他霍叔叔给的,就算是张纸片也是宝贝,更何况挺用心的呢。

等着好不容易搞定一切,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才换了衣服外出,顺便把自己的银行卡扔家里了,拿上了霍麒给的——放着多没法交流啊,用完了不是还有理由跟霍麒磨蹭吗?

姜晏维还挺纳闷的,怎么好好的,要给他东西,还放在床头柜里。他连忙就上去了,打开一看,姜晏维差点都乐坏了,不是别的,是个大红包,上面还印着三个字——压岁钱,也不知道霍麒从哪里找来的。红包背后还有字,霍麒用挺漂亮的楷书写着“祝维维学业有成,永远快乐”。落款是“霍麒”,时间还是大年三十那天。他打开红包一瞧,是张银行卡,背面还工整地写着密码。

然后,他就拿着自己在京城买的特产,直奔郭如柏家了。

说完,他就急匆匆走了。

——他压根没跟周晓文他们约好,他这是准备去郭爷爷家拜个年,顺便替霍麒探个口风和从郭月明那儿要下学期郭爷爷的课程表。只是事情没办成,他怕霍麒希望太大,所以就没提。

霍麒似乎有点难为情:“那个……”他说话很少这样吞吐,“我卧室右床头柜里的东西是给你的,你记得看看。”

这事儿他昨天就给郭月明打了电话确定好了,所以到那里时,郭家人都在。郭月明给他开的门,一见他就说:“我还寻思你这皮猴子今年不来了呢,听说跟静姐去京城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霍麒拍拍他的脑袋,叮嘱一句:“昨晚下雪了,多穿点出去。”等他都出门了,过了两分钟又返回来一趟,姜晏维还以为他落了东西呢,冲他说:“要找什么,我上楼给你找?”

姜晏维跟郭月明差不了几岁,平日里最受不了郭月明拿出那副长辈样,回她一句:“你才皮猴子呢。大过年的不好好说话啊。”

姜晏维就回答说:“上午做卷子,中午找周晓文他们吃饭去,难得两个人都有空了,我们聚聚,按着往年的经验,下午大概就是看电影、打游戏吧。”当然,他立刻保证,“绝对不玩物丧志。”

郭月明就撇撇嘴:“叫姑姑。”

霍麒临走时问他一个人在家不闷吗,问他要干什么。

姜晏维一边往里走,一边气人:“月明月明月明,你才二十出头,我叫你姑姑你也不嫌把你喊老了。”

姜晏维第二天就不跟着霍麒去公司了,实在是忙得团团转,他在那里还得让霍麒分神,怪影响霍麒的。

他进了屋,就瞧见了正收拾书房的郭如柏,还有帮忙的郭月明她妈妈蔡慧,连忙上前打了声招呼。蔡慧人特别好,从小就喜欢姜晏维,见了就说:“我熬了山楂糖水,我给你盛去,来,你帮你郭爷爷扶着点。”

姜大伟越看越难受,扭头就出了病房。

说着,就带着郭月明走了,八成是让她端糖水去了——蔡慧一直致力于把郭月明培养成一个大家小姐,不过从小在姜晏维的带领下,大概是没希望了。

姜大伟站在病床前,看着已经恢复了灵活的姜宴超,这小子刚吃饱了,因为太小了又包得紧,所以四肢并不能动,只是用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偶尔还冲他笑。

郭如柏这房子是分配的,三室一厅,他爱书如命,最好的主卧就成了书房,靠着墙打着整整三面顶天立地的书柜,放得满满当当的。姜晏维从小没少在这儿找书看——这做书架的红木还是他爸赞助的呢——对这儿特别熟悉,知道这书架除了擦灰多少年就没收拾了,就忍不住问:“怎么大过年的又折腾起来了?这是找什么这么兴师动众?”

他错了,可是需要这么严厉的处罚吗?

也怨不得他说,郭如柏房子有限书却多,竖着插不下,就横着摞在上面,这一找东西太麻烦了,这会儿地上都洒满了。

人生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

郭如柏就说:“找点旧物,给你的。”

姜大伟站在那里,听着那一耳朵一耳朵的专业术语,只觉得心都凉透了。他不是傻子,他能听出来,就算是没有影响,癫痫也要伴着这孩子一生。更何况不能排除有没有智力影响。

姜晏维挺惊讶的:“给我的?什么东西啊?”

他不敢说可又不得不说。专家倒是没有肯定:“是癫痫,暂时不能确定是继发性的还是原发性的,这有很大区别,继发性的百分之九十以上会影响智力,原发性的只有三分之一的概率。好在发现得早,并没有完全发作,还算是幸运,对智力的影响还需要再继续观察。”

“在这儿呢。”郭如柏从最里面拿出个不大的盒子来,好像放了很久了,而且藏得这么深,肯定是多年都没打理过的,上面一层灰。郭如柏倒是不嫌脏,很是小心地抱在怀里,护着颤悠悠地从梯子上下来了。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的祈求老天爷都能听见。姜大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瞧见会诊室的大门开了。他立刻迎了上去,为首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是他昨天调动了许多关系请来的,他连忙问:“超超怎么样?他……他是不是……烧傻了?”

姜晏维看着都害怕,一直伸着手生怕他踩空了,自己也好过去当个垫背的。

把人支开后,姜大伟才请了几位专家过来,又给姜宴超做了脑电图和一堆检查,然后又是医生会诊。他站在病房外面看着自己的孩子,第一次祈求老天垂怜。

等着下来了,郭如柏就把盒子抱到了他的书桌上,用抹布小心地擦干净。等着尘土退去,姜晏维才看到真相,这是一个挺普通的木制书盒,过去的年代挺常见的。他原先在这里也翻到过。

昨天郭聘婷在,找医生的事儿姜大伟就没提。今天他让郭聘婷陪着她妈先休息一天,明天他上班没时间看孩子,就需要她们全天看护了。郭聘婷想着姜宴超没什么大事,她也的确是太累了,也就应了。

郭如柏用他枯瘦如柴的手将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才露了出来。姜晏维都愣了!

二是姜宴超。这事儿得先瞒着郭聘婷。

竟然……竟然都是照片。

更何况,他并不能放轻松。大年三十的那场欢愉可能就只有一个小时,可带给他的麻烦要持续很长时间。他头上还悬着两把利剑,一是于静既然要拿到姜晏维的抚养权,又放出了郭聘婷母女,就说明事情没完呢。对于郭玉婷,他原本想花钱买安静,可如今已经无法控制事情走向了。

是那种很老旧的彩色照片,而且很多都曾被撕碎,是重新粘起来的,粘的人大概很用心,所以从正面看除了多出来的痕迹,并不影响人物。

这种对比的滋味,让姜大伟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随着离婚时间的变长,随着跟郭聘婷的婚姻越走越深,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后悔了。

上面是年轻的郭如柏,还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小男孩,姜晏维对这个人太熟悉了,一眼就知道是霍麒。

他怎么就这么不是滋味呢?于静之所以闹他知道,那是因为多年的信任和爱化作乌有,她难以置信。可郭聘婷的大方是什么?他心里也明白,是不够爱,或者是即便爱但其中掺杂了过多的物质,物质让她低了头。

他伸手拿起了其中一张,小男孩身上挂着把塑料冲锋枪,很英挺地骑在了郭如柏的脖颈上照的,照片背后用楷书认认真真地写着“向北三岁生日照”,那字迹跟刚刚收到的红包上的字迹几乎一样。

他那时候虽然想要留住这个家,可不得不说,是更厌恶于静的。他觉得于静不够体贴,不够大方,不够有胸襟。可如今呢,郭聘婷给了他要的大方、体贴和胸襟,他连认错都不用,郭聘婷就知道事儿要烂在肚子里,就跟他说原谅他。

姜晏维就忍不住说:“都是霍麒的吗?”

那时候姜大伟觉得于静怎么这么轴呢,她为什么就不能看在二十年婚姻的分上,原谅他一次,给他一次机会呢?为什么就不能有个台阶就下了呢?他已经保证不再犯了。

郭如柏点点头:“都是他的,以前他叫向北,当时都撕了,我没丢又粘了起来。年前上课,我瞧见他了,戴着帽子坐在角落,你带他去的吧。他以为遮挡着我就不认识了,其实一眼扫过去,就认出来了。”

只是并不是太舒服,他至今还记得当初于静知道他出轨后的表现,那么歇斯底里,仿佛世界都坍塌了,她是那么闹腾,那么不愿意,无论他承诺了什么,她都不再相信了,她唯一的要求就是离婚。于静跟他说:“我的爱破了,补不回来了。”

姜晏维就想问“那你为什么不认他啊。”

她们一出来,伺候姜宴超的事儿就彻底有了帮手,姜大伟的日子应该轻松多了。

郭如柏都没让他说出口,而是接着说:“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即便这么多年不见也记挂着我。我也知道他过得不错,生意做得很大。这就可以了。我……我这个当父亲的太无能,小时候不能给他个温暖的家,他成长的时候也不能陪在他身边,更不能给他任何帮助,到了现在他都三十岁了,我也没脸再去见他。这东西是属于我们俩的,也许他都不记得了,但我不能自己处置,帮我带给他吧,留个念想。年后就不要来听我的课了。”

郭聘婷在姜大伟出轨一事上表现得特别大方有礼,除了不愿意再住三楼的主卧,搬到了二楼,而且在跟他商量后,把三楼的家具扔了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姜大伟自然也不好对她有什么要求,所以对张桂芬住下养伤的事儿也就默许了。

姜晏维瞧着那个盒子就沉甸甸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理解啊,就算那么多年不见,也不是郭如柏的错误啊!现在霍麒找上门来了,那么想见他,见一面怎么了?

他几乎疯了,直接扑了上去:“我打死你!”

他虽然很尊重郭如柏,可这事儿真忍不住:“你把这些照片给他,他更难受吧。就见一面没事的,他是自己创业的,不需要霍家帮忙,你不用顾忌霍家。”

孩子是张林一直的念想,他妈也一直盼着,他们结婚两年多了,为了这事儿他妈没少操心,各种求神拜佛。郭玉婷又不肯看医生,他妈去中医那边开药找偏方,费了多少心思,结果竟然是郭玉婷不要!

郭如柏却没吭声,又去收拾他的书去了。

他下手不可谓不狠,郭玉婷直接就被撂倒在地,等她捂着脸回头,就能瞧见,她嘴角已经破了。不过,这个女人显然没有停下攻击的意思,她一边擦着嘴,一边“呵呵”笑了两声说:“张林,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不怀孕吗?明明已经备孕那么久了。我今天告诉你啊,因为我吃着避孕药呢!”

姜晏维气得半死,就不想搭理他了,可拿着盒子往外走两步,又替霍麒觉得不值当,回头跟他说:“你给我的白玉老虎我给霍麒了,他天天看着特别珍惜。他就是想有个爸爸怎么了?你怎么就是不答应呢?继父和亲生父亲一样吗?你怎么这么自私啊。”

张林简直要被她气死了,他怎么也是个男人,怎么听得下去?上去就给了郭玉婷一巴掌。

他这么一喊,外面的蔡慧肯定听见了,连忙进来,数落着他:“你这孩子,怎么跟你郭爷爷说话的?行啦,月明带维维喝糖水去。”

张林还没爆发,万万没想到郭玉婷爆发了,她直接站了起来指着他骂:“不要脸怎么了?我跟着你有脸吗?车在楼下停着连油钱都出不起,买件衣服你妈就给我脸色看,让我省着点,回我家我妈把我当要饭的,随便数落。既然原本就都没脸,起码我跟着姜大伟能过好日子,而不是跟着你这个窝囊废一辈子委屈。做小三被人骂也比当你老婆强。”

郭月明连忙就拉着他出来了,想带他去自己屋。姜晏维压根就不想待,扭头就往门外走,他快气炸了,快要心疼死霍麒了。郭月明拉都拉不住,也恼了:“你这熊孩子,怎么就不能替别人考虑一下呢?”

“你没骗?结婚前穿戴着奢侈品、开着奔驰天天在我眼前晃悠,带我见家长去你姑姑的别墅里,给我看你姑父的宾利。结果,一结婚你就告诉我,你就一套房,家里钱都已经花光了。这不叫骗婚?我比郭聘婷差什么?凭什么她开玛莎拉蒂,我开10万块的小车?凭什么她生了孩子保姆阿姨伺候,我为了你有个工作要去伺候她?我这辈子,都被你毁了!”

姜晏维扭头就说:“我怎么考虑?我一开始觉得我爸是好爸爸,结果有了姜宴超,他就不是了。我还以为郭爷爷就是因为霍家才不见霍麒呢,可霍麒都用了那么多法子了,霍家又管不了他,为什么不见呢?他是不是……”姜晏维还知道不能大声说,“有了你也不想要霍麒了?他跟我爸一样是不是?”

张林气得手直哆嗦:“那是你妹夫,你还要脸吗?还有什么骗婚,我怎么骗你了?”

郭月明被他气坏了:“你爸才这样呢。我爸不知道多想我哥呢,我们家每年吃年夜饭都有他的碗筷呢。就是没告诉你而已,你知道什么呀!”

郭玉婷这人实在是太会装,即便她知道受骗了,也从来没表露过,张林一直都以为她过得挺自在。毕竟,他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没房贷车贷,小日子也过得下去,怎么就不行了?

姜晏维一听就问:“那为什么?”

郭玉婷冲着张林嘲弄道:“我说什么?我说我跟姜大伟上床就是自愿的,跟着他可比跟着你强多了。他有钱有才华,而你有什么?不过是靠着你姑姑的东西骗我结婚罢了。我郭玉婷就应该去跟着他过那样的日子,嫁给你才是瞎了眼呢。”

郭月明就有点为难,可大概是真怕姜晏维误会了,她想了想后把姜晏维拉到了一边说:“林润之,她说我爸要是见我哥,就是断了她的生路,我哥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不能失去。如果我爸硬要见,她就死在我哥面前。”

反正,她从来就没有跟张林过一辈子的打算。

郭月明嘲讽地说:“你说这女人多坏。她对不起我爸,到现在还用她自己威胁我爸。可我爸不敢见,我爸怕我哥受不住。毕竟我哥是他妈带大的,打老鼠伤了玉瓶怎么办?”

大年三十的事儿,她带姜大伟上楼前就确认过,所以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姜大伟推辞不了。因为这个,她跟张林离婚了,姜大伟怎么好意思再跟她说咱俩一刀两断的话?当然,她也知道,姜大伟娶她是不可能的。可是,无论是当外室还是再拿钱,她都不吃亏。

3

郭玉婷显然就没想再跟他过了,她婚后发现被骗了一直忍着,不过是为了骑驴找马。如今虽然找到了,但显然姜大伟不准备认,可她也没必要伺候张林了。

京城,江一然画室。

张林直接拍了桌子:“你再说一句!”

江一然瞧见他们把窗帘打开,去拿后面的画,忍不住就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查封动我窗户干什么?”

张林也是个男人啊,爱得再深也是个男人啊,更何况,他是多么相信郭玉婷。当初郭聘婷带人来砸了家里,他压根就不信,后来郭玉婷说要救亲妈,他直接就把人送过去了。他就算是个软蛋,也不能让人这么糟蹋啊。

窗户上的木板很快被拿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用油毡布包裹的画。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郭玉婷坐在那里恬不知耻地给他来了一句:“两厢情愿!”

江一然腿都软了,立刻说:“那不是要拍卖的东西,是我的藏品,我怕丢了才藏在这里的,你们不能拿走!”

他第一反应是要打电话质问郭玉婷,这个该死的女人,怎么可以背叛他?可随后他就失去了勇气,闹到郭玉婷不过了怎么办?他在车里纠结得要死,恨不得把头发拽下来,最终还是气不平,舍不得是真的,可恨也是真的,他可以原谅一次,可不能有第二次,所以他决定回去质问郭玉婷。如果她改了就算了,不改就得教训到她改!

为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霍振宇口中周一曼家里不争气的小喽啰之一,周江。江一然是不认识他的,他也不认识江一然。他来这里,为的是霍青海。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上了电梯就通过了微信好友添加申请。结果没一分钟,一连串的照片和视频就发了过来。他一张一张地看,一点点地听。坐在车上的时候,他手脚冰凉,连开车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一曼的事儿周家上下都憋着一口气。

他摆摆手说:“有点急事,我先走了。”

当年霍振宇和周一曼结婚的时候,周家老爷子还健在,周家虽然不如霍家,但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两人门当户对,样貌相配,性情相投,自然是喜结连理,双方都很高兴。

张林哪里敢说,他娶了个那么漂亮的老婆,可是圈子里的独一份,而且郭玉婷情商特别高,跟他这些朋友处得都好,大家都羡慕他。他哪里敢说他老婆出轨了。

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的命数谁也不能提前预料。周老爷子比霍老爷子还小几岁,却寿数不长,很快就去世了。那时候,周一曼的一兄一弟还没成器,他们娶妻的时候又是娶的大学同学,岳父家没法提供帮忙,所以周家自此沉寂。

大家都问他:“你怎么了?”

按理说,就算周老爷子不在了,原先的情分还在。假以时日,周家兄弟若是真能做出成绩,也是一门助力。偏偏这时候,霍振宇不但出轨了,还把小三弄成了真爱,把周一曼当作了眼中钉。

张林几乎控制不住地“腾”地站了起来,吓了周围的朋友一跳。

周一曼越强大,对霍振宇的制约就越大,想也明白,霍振宇在这其中有了怎样的动作。这么多年来,周家兄弟虽然努力,可霍振宇防着他们做大,也就只能算个小商人了。周家亲戚子孙不少,以周一曼这一家为大,他们都起不来,自然就成了霍振宇眼中小喽啰一堆不值一提的周家了。

结果过了一会儿,就收到了一条彩信,他打开一看,就瞧见是郭玉婷和姜大伟在床上的照片。这时候他真是太感谢手机像素那么清晰了,照片上两个人的脸都照得那么清楚,郭玉婷迷茫地坐了起来,被子不足以捂住她的身体,还能瞧见整夜狂欢留下的痕迹。至于姜大伟,则跟一头猪一样睡在一旁,一脸的餍足。

偏偏今天这事儿,用不着大人物。他周江就能办了——因为家族生意不景气,他毕业后,很识趣地考了公务员,给自己找了个安稳工作,没想到,居然用到了他。

他今天出门会朋友,结果吃完饭正聊得开心的时候,手机就响了。一个陌生号码加他微信,说是要给他看点好东西。他原本以为是诈骗的,压根没搭理。

周江瞥了江一然一眼,就觉得他表哥说得对,这画绝对是关键,然后说:“打开看看。”

郭玉婷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彻底击碎了张林建设了一路的心理防线。

动手的人很快就将那幅足足半人高的画抱了下来,准备扯开油毡布瞧瞧里面的内容。江一然哪敢?直接就扑到了为首的人面前说:“这画不能看,真不能看。你给我一分钟,我打个电话你就知道了,不能看。”

郭玉婷却不在意,抚平了睡衣的折痕:“没有,两厢情愿。”

要是让人看见了,霍青林能弄死她。

“听说?还用听说吗?照片都发到我手机里了,郭玉婷,枉我相信你,你竟然干这种事。你告诉我……告诉我,是不是姜大伟勉强你的,是不是?”张林恐怕还是不能接受,大声地质问她。

周江一瞧,这是要求救啊。这事儿本来就是抢着干的,要是真让她打了电话,他拿不走可就办砸了。周家找到这个机会出气容易吗?他直接就说:“你当这是做买卖呢?公事打什么电话!拿出去吧,把查封决定书给她看看签字。”

郭玉婷一下子坐直了,上下打量了张林一眼:“你从哪儿听说的?”

江一然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把那幅画和她的其他作品一起带走了,她想拦着却没办法。对方手续齐全,对所有的画作都开具了查封决定书,并让她确认后签字。

张林喘了两口气,质问她:“你……你跟姜大伟睡了?”

江一然手都是颤抖的,这次真的是惹了大祸了,霍青林不会放过她的。可这些人她都不认识,她也不敢说这事儿跟霍青云没关系,涉及的是霍青林,万一这些人跟霍青林也过不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张林直接推开了大门,连鞋也没脱,冲进了卧室。郭玉婷正躺在摇椅上看书呢,瞧见他就问:“你怎么不脱鞋啊?屋子不是你打扫啊?”

周江一直催着,她没办法,只能签了字。

郭玉婷家。

等人一走,她立刻就给霍青林打电话,试图跟他说这事儿,偏偏霍青林又不接电话了。她接连打了三四次,然后给霍青林发短信,发微信,却没有一点点回复。半个小时后,江一然颓然地坐在地上,知道自己算是完了。

2

周江只当这东西跟霍青云的贿赂有关系,否则江一然为什么死搂着不放,霍青海还专门叮嘱了他要取回来。他这人谨慎,害怕有些东西让别人看到,回去后就想让人把画先拿到空着的房间锁起来,说是等其他人的都拿过来,一块入库管理。

郭聘婷哪里知道这里面的突变,哭着点头说:“好,我就担心孩子。”

他管着这事儿,按理说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再说数目都在这儿呢,江一然亲手签的字,也丢不了。偏偏今天就有那么一位跟他对着干:“那幅画也没打开,谁知道什么样?还是先打开看看再放起来,省得出了问题。我瞧着——”他看了看查封决定书上,“江一然也没写名字,万一以后不认呢。”

至于孩子反应慢的事儿,他寻思还是悄悄找人看了再说,要是没事儿那是最好的。

周江一瞧这人,平时不吭声很稳重的一个同事——方明,跟他级别相当,这行为倒是符合他的性格。

这正说到了姜大伟的难过事,他心里也难受。更何况姜大伟本身觉得这事儿没法交代,却被郭聘婷轻轻放过了,更不好对她苛责,只好边松口气边安慰她:“再也不会了。我错了,再也不会了,你放心吧。孩子睡着了,你进去看看吧。”

他也不能直接拒绝,对方说得在理,就说:“都大中午了,先放这儿吧,回来一起弄,反正丢不了。”他想着趁中午没人,看看是什么东西,他总觉得这画不对劲儿,霍青海要,江一然拦着,又碰见个方明,让他有种不安生的感觉。

姜大伟以为这事儿郭聘婷知道了肯定要跟他闹起来,没想到是这个反应,都有点吓着了。郭聘婷就说:“事儿都出了,我能怎么办?你是我老公,我闹你吗?让全世界都知道,让你丢人现眼吗?我原先不懂事,那次打架就明白了。你放心,这事儿我会烂在心里的,可你怎么能找我二姐啊!她从小就抢我的东西,你都是我的了,她肯定会把你也抢走的。”她说着就哭起来,“还把孩子弄病了,你对不住我,怎么能这么对孩子……”

方明却说:“这不还差几分钟到饭点呢!来帮把手,就是扯开个油毡布的事儿。”他说着,就直接拿了剪刀去剪开了系住的绳子。都这样了,周江怎么拦着?何况他也管不了方明,这是正常程序。

“说了一些。”郭聘婷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就是三十那天你和我二姐的事,还有超超病了。我这不就过来看看孩子,顺便给你送饭。”

就差了这么一个念头,片刻后,油毡布就被方明扯开了,他说:“看看这是什么,有没有名字好入库。”

一提于静,姜大伟心里就有数了,这女人为了要姜晏维的抚养权,是要让他家庭不安了。他有点紧张,这无关于他的事业,这种事但凡是个人都得紧张:“他说什么了?”

一句话落音,大家都愣在了那里。

郭聘婷这会儿恢复了她当“小三”时的风采,说:“让于涛接我和我妈的,是于静吧?”

那是一幅春宫图,画风类似于他看过的许多西方油画,夸张但传神,上面的人物面容清晰。纵然周江只见过霍青林几面,今天就见了江一然一面,也看得出上面的人是他们俩。这画尺度大得不可思议,某些部位相当写实,最重要的是,江一然还在右下角落款写了名字——《我和林的初夜》。

郭聘婷出来是没人告诉他的,他原本就对不住她,如今孩子又可能出了问题,他更是愧疚,一见她就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屋子里顿时静了。

姜大伟刚想找医生看,没想到就瞧见了郭聘婷出了电梯口。

太有冲击性了。霍家三少赫赫有名,周江能认出来,这些人自然也能认出来。更何况,画的名字已经昭告众人,这就是霍青林。

他连忙过去看,发现真的跟月嫂说的一样,他叫超超,或者拿着玩具逗他,姜宴超总是很久才反应过来。

江一然怎么会画这样一幅画?如果这是真的,预示着一系列的事情,譬如江一然跟霍青林认识,江一然通过霍青云的炒作得利,那么霍青林是否跟此事有关呢?

姜大伟此时正一脸愁闷,刚刚月嫂突然跟他说,觉得姜宴超的眼睛似乎转动得不那么灵活,问他是不是过去也这样。姜大伟就吓了一跳,原先姜宴超虽然身体不好,总是得病,可是很灵活的,那双眼睛随了郭聘婷,又黑又亮滴溜溜的。

至于假的——

等着收拾好了,她就下了楼,拿了保姆准备好的饭菜,开着那辆玛莎拉蒂直奔医院去了,连她妈都没带。

你信吗?一个女人会无缘无故画跟另一个男人的春宫图,还叫初夜?当然,如果有人要掩盖,这事儿就会变成假的,起码现在他们是不信了。

郭聘婷随后就上了楼,结果推开门瞧见那张床,一想到郭玉婷是在这儿打的滚就恶心。她忍着想劈了它的想法,找了件衣服,拿了化妆品就到了楼下姜宴超的那房间,那房间是带着主卧的,装修好了他们俩还没搬下去。

大家也就愣了一会儿神,方明掌握时机让所有人都看到了,然后立刻盖上了油毡布。方明似乎也没想到,有些紧张地说:“来个人帮我搬进库里。哦不,放在下面那个单独的小仓库吧,那地方混不了。”

等着没人了,保姆才“吐槽”一嘴:“哎呀,要不是早知道,还以为是这家闺女呢。”

周江也快吓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东西。这跟霍青云有啥关系?这是要闹大的节奏啊。人多眼杂,今天这事儿,就算是勒令不往外传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不能说。

保姆不敢说什么:“好。”

方明什么意思?小仓库的钥匙只有方明有,放在那里,连调换都不可能了。

郭聘婷心想,偷情的时候怎么不管孩子?现在倒是做得好看,就跟对姜晏维似的,有啥用!她点点头说:“不用你送了,我去送。”

只是他没法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幅画被搬走了。

保姆点点头:“嗯,姜大哥守在那儿,每天都要送饭。”

发生了这种事,他当然没心情去食堂吃饭,而且这里面很多人没心情吃饭了,有的找借口单独出门,有的找借口留下不去了,周江也是如此。

保姆这会儿认出来了,连忙道了歉,介绍自己。郭聘婷“嗯”了一声,进厨房看看,看着是要带走的饭菜,就问:“给姜大伟的?”

他一回到办公室就把门锁了,直接给霍青海打电话,把这事儿一股脑儿地全说了:“江一然跟霍青林是这种关系?怪不得她不让我把画拿走!青海哥,现在怎么办?咱们是对付霍青云的,怎么将霍青林扯进来了?他哪里是好惹的,这是要命啊。”

一听这个,保姆才来回看看对比了一下,结婚照本来就修饰得过分,何况那时候郭聘婷多光鲜,现在她从拘留所里出来可没地方化妆,差远了,也不怪保姆一眼没看出来。

霍青海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那个神秘人第一封邮件提供的东西简直对他太有利了,他以为第二封邮件也是帮他。虽然提醒过周江让他注意点内容,却没想到,这显然是做好的局。那个方明恐怕是事先就安排好的人,就等着干这事儿呢。

郭聘婷已经听于涛说原来的保姆阿姨都被辞了,知道这是新来的,不过,她能委屈着对待姜大伟,可不受别人的气,口气不怎么好:“我是谁你看看啊,结婚照挂在那儿你没瞧见啊?”

如果说过年的时候,他对神秘人是不是霍麒还不敢确定;如今,他能确定了。除了霍麒,还有谁这么恨霍青林?除了霍麒,谁会用这样的法子让霍青林抬不起头来?

两个人进屋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屋子里有个陌生的女人在做饭,一瞧见她俩就喊:“你们谁呀,怎么进门也不打招呼就往里闯啊?”

对的,当年那件事霍环宇是手段利索,一出事就压了下去,直接把霍麒送进了寄宿学校,恐怕连霍麒的亲妈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有一点霍环宇没有料到,霍青林这么干是为了报复啊,如果别人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感觉开心呢?

张桂芬原本就偏心郭聘婷,现在还有钱,她点头:“我知道。”

这事儿,他知道,大哥霍青杭知道,三弟妹宋雪桥知道,还有几个玩得好的朋友,譬如费远也知道。

所以,她终于学得稍微聪明点了,跟她妈说:“我知道,姜大伟我得留住。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吧,不准提。你可不准心疼你二闺女。”

霍青海现在明白了,他自以为有天助,自以为终于可以报仇,却是进了霍麒的圈套里。那个人做了他想做而做不到的,给他提供了便利,让他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同时把他扯进了一个更大的报复计划里,让他当了前锋和挡箭牌。

所以,于涛说郭玉婷这几天不见人了,大概是被打发走了,郭聘婷就猜到,姜大伟八成是后悔了。就跟当初他出轨姜晏维闹腾一样,姜大伟也是后悔的,要不是于静咬死了要离婚,要不是那时候她刚好怀上姜宴超,姜大伟八成就跟她一刀两断了。

他还是太大意了,还是太想报复了。

他大概在意的,也就是姜宴超了。

可就算倒退半个月,他明知道要被利用,你问他干不干,霍青海的回答还是,干!

郭聘婷恨得牙根直痒痒,想杀人想放火,可她也知道这事儿自己没法闹腾,她在姜大伟那里失了太多分了。原先她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又生了儿子所以折腾,可关了这几天她才发现,姜大伟根本不在意。

明知道他恨霍青云,霍青林又不是没有跟霍青云合作过,而且,连小情人都是霍青云帮忙捧起来的,可见他们合作之深。霍青林对得起他吗?

路上,张桂芬还劝她:“你可别跟姜大伟闹,你要是闹了,他还不得找你二姐去,你看看你二姐怎么笼络人的。”

所以,他跟周江说:“我知道了,没什么,照常处理就行,方明既然拿着钥匙,你就不要插手了。你是按照正常程序走的,方明检查画也是应履行的职责,放心好了,牵连不到你。”

看好胳膊,郭聘婷就带着张桂芬回了自己家。

周江就说:“那你……”

霍麒就瞧着姜晏维立刻皱眉苦恼起来,显然早忘了郭聘婷的事儿,他就放心了。有时候他担心,姜晏维这性子,在外面受欺负怎么办啊?可这时候他就很开心,多好哄多可爱啊。

霍青海心道,霍麒这手就是不给我留后路,我能怎么办?放弃报仇吗?那也晚了。他说:“没事,这事儿他还怪不到我头上。”

霍麒就跟他强调:“不太过分的,太过分的不行。”

姜晏维从郭月明那里得了那么大的一个秘密,回家的时候都有点走神。他知道林润之离婚再嫁那事儿不怎么风光。霍麒刚回秦城的时候,他爸妈经常说起来,他俩都是当年那事儿的见证者,知道郭爷爷是怎么丢人现眼被人明晃晃地抢走老婆的。

姜晏维一听眼睛就亮了,郭聘婷算什么?直接脸朝下扔地上了。他瞪着霍麒说:“真的啊?”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都离婚二十多年了,林润之还在牵扯郭爷爷的生活。

霍麒都快被他逗得乐死了,问他:“那就不要管这些了,该告诉你的时候会告诉你的。这是不高兴了,要什么奖励啊?今天可以答应你一个不太过分的要求。”

他一想到霍麒想见爸爸的渴望,一想到郭爷爷这些年的隐忍,他就气得要命。他当时听完第一反应就是要去霍麒公司,他要把这事儿告诉霍麒,让霍麒直接来郭爷爷家,他就不相信林润之舍得去死。

姜晏维就说:“可我也是这家的人啊。”

他被听到声音的蔡慧拉住了。蔡慧的话特别简单:“告诉简单,见面也简单,谁都知道林润之百分之九十不会去自杀,可就算不自杀她也会闹,会折腾。我们不怕,难过的是向北。那是他的妈妈,把他养大的人,他能跟她脱离关系吗?就算情感上能,道义上也不能,只能忍着,那孩子多可怜,不如让他觉得老郭绝情吧。就像老郭说的,他不能帮那孩子,也不给那孩子添麻烦吧。”

霍麒就劝他:“那么乱,你愿意听?”

姜晏维一方面觉得蔡慧和郭月明说得有理,说出真相霍麒只会更烦恼;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是没道理的,林润之凭什么阻碍着霍麒见亲爸啊?

等回了公司,他就有点沮丧。夜里,霍麒开车回家,他在旁边嘟嘟囔囔说这事儿:“我都十八岁了,还瞒着我呢。”

果然,老实人就会被不要脸的人欺负。

两人利益不一致,就又散了。回去的路上,姜晏维又给他妈打了个电话,结果一直占线,等着他打通了问为什么郭聘婷她们出来了,他妈的答案就跟他舅舅一样了。姜晏维一猜就觉得他妈和他舅舅肯定串通好了。

他没想好,自然也就没去霍麒的公司,一个人先回家了。半路上,一边看着霍麒小时候的照片,一边脑子里的小天平在不停地摇摆,他太年轻了,不知道该如何更好地处理这件事。

姜晏维这方面随他妈,对付他舅特有理由:“我占着,我中午去吃饭。”

实在想不通的时候,他就把照片收好,改道去了他舅舅家。现在还是寒假,他家挺热闹,姥姥姥爷,大舅一家和他妈都在。他一进门,于涛就吓了一跳,以为他是来问郭聘婷母女为什么要放出来这事儿的,他那钱可是刚到手还没热乎,可别再要走,立刻就找借口说有朋友约,溜了。

“嘿!”于涛就怒了,“你这孩子这不是找事吗?你又不住。”

姜晏维还挺意外:“我舅舅还有朋友啊?”

结果,姜晏维对但凡涉及他姥姥的事就多留了心,立刻反问:“你是不想让我姥姥走吧?那你对她好点啊,天天伺候你,还一堆事儿,谁愿意啊?我姥姥搬出来我同意。”

他姥爷难得说句话:“狐朋狗友!”

所以,他这是故意问的。他寻思姜晏维小屁孩,为了住霍麒家,肯定能推了这事儿。

舅妈邵霞听着不得劲儿,忍不住说:“爸,当着孩子的面呢,别天天这么说于涛,这样怎么给孩子树立一个榜样啊。”

他这么说是有原因的,昨天一进门他就问他妈姜晏维呢,老太太就说:“跟着霍麒走了,住他家去了。”他没听过这人,就打听了几句,他妈来回就说了两件事,一件事是霍麒长得特别好,另一件事是姜晏维特喜欢霍麒,愿意住他那儿,于静好不容易松口的。

姜晏维就“嘿嘿”笑了,小声嘟囔了一句:“榜样有用的话,舅舅怎么能长成这样?”

于涛终于松了口气,虽然知道有点危险,可该说的还得说:“维维,你现在在霍麒家住得怎么样啊?你妈可能想让你姥姥来照顾你,就是回原先的老房子,你觉得怎么样?反正老在别人家住着也不好。”

他就站在于静旁边,于静自然听见了,给他脑瓜子一巴掌。姜晏维揉揉脑袋,安静受着了。倒是他表哥听见了,连忙告状:“维维说榜样没用,我爸就没跟我爷学好。”

他点点头:“对得住。”

维维跟他表哥从小打到大的,气得直瞪眼。表哥冲着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显然是想等着他挨批呢。就听姥姥神补刀:“是没学好,要不是我自己生的,还以为抱错了呢。”

姜晏维不算是那种挺“圣父”的人,从小他妈就教他做事要先想好结果自己能不能承受,你的行为只有你自己负责。他一个十八岁的人都知道,张桂芬四十多了能不知道?他一点也不同情她,他跟她们母女俩不共戴天,现在就两字,活该。

邵霞和表哥的脸都黑了,姜晏维没忍住,“扑哧”乐了,被于静又一巴掌呼在了后脑勺上,推着进屋去了。

于涛一听过去了,连忙就往别的方向引:“可不是!哎,舅舅对得住你吧。”

一关门,姜晏维就恶人先告状:“于女士,你老打我脑袋干什么?我这可是要考大学的,打坏了怎么办?”

姜晏维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这事儿是找张芳芳她爸办的,她爸不可能把人放出来。可他舅舅是个老油条,姜晏维真枪实弹地吵架行,这种事儿他压根不可能问出来。姜晏维也没费事,就当不知道,说:“这样啊,那就去看吧。郭聘婷怀孕的时候又不在意那猴子,这会儿倒是挺在意了。”

于静就说:“坏了也是该!你来挑事的?那是你舅舅。”

于涛哪里能承认啊,立刻否认道:“应该吧,姜宴超过年发烧抽过去了,差点不行了,八成是让她们出来照看。所以我才气不过啊,这不就过去帮你报仇了呢。”

于静虽然对于涛不满,可不礼貌这事儿她肯定要管的。姜晏维连忙“哦哦”应了,然后才说:“我这不是有个人生难题,想请教请教你吗?”

这不,他才来姜晏维这边卖好,没想到惹祸了。

于静一听就乐了:“你有个啥难题,来来来,告诉妈妈是调皮了,还是捣乱了?”

他去跟邵霞商量,邵霞对这事儿比他清楚,就两个法子:“一是让老头老太太自愿留下,二是让姜晏维不去呗。”

姜晏维就“哼”了一声说:“就是如果有个人,他很亲的人办了件特别对不起他的事儿,朋友知道了要告诉他吗?”

只是这话他可不敢跟于静说,于静能吃了他。

于静愣了,以为姜晏维知道他爸干的丑事了,只是不好确定,只能模棱两可地说:“年纪小自然是要瞒着的,谁不希望孩子无忧无虑?”

一是姜晏维高三,他儿子于雷也高三,需要照顾啊;二是邵霞生二胎了,她妈早就去世了,能照顾的只有他妈;三来老太太老头都有退休金,不是能补贴点吗?

“年纪不小了呢,独自生活了呢?”姜晏维又问。

可的确离不开老头老太太啊。

于静就挺好奇的:“那就告诉他,他会知道怎么办的。不告诉他,是把他当傻子,还是觉得他的人生你可以替他决定?”

原本吧,这两天他亲妈回去了,因着年前他和邵霞的事儿,挺不待见他们的,一个劲儿地说搬回老房子住,顺便把姜晏维接回来,正好每天伺候他上学放学。他求助于静,于静就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你对爸妈不好,人家不乐意了,我怎么劝?我难道能说,你们接着在这儿受委屈吧?反正自己儿子,受点气就受点气!”于静又给他一句,“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姜晏维若有所思,“哦”了一声。

这算什么事儿啊!

于静就直接问:“说吧,是谁?你的脑袋瓜还能想出如果这种事?”

于涛就觉得这事儿有点坏了,姜晏维不知道她俩放出来这事儿啊!那就肯定不知道姜大伟干的那破事啊。他都能猜到,这八成是于静故意瞒着的,他这是给捅了窟窿。

姜晏维揉揉脑袋,没想到他妈这么敏感。可这事儿他不能说,别人的秘密没有经过允许,连妈妈也是不能告诉的。

姜晏维就觉得不对劲:“我妈不是说,就算不能验伤不能刑事拘留,也得关十五天吗?这才七八天,怎么现在就给放出来了,我爸找人了?”

他犹豫了,于静倒是纳罕起来,问他:“你舅舅跟你说什么了?”

于涛得意道:“她们今天放出来,我专门去干的。怎么样,舅舅对得住你吧,给你出气了吧。我告诉你,你以后可不准冲我嗷嗷叫,动不动100万什么的,我是你舅舅!”

怎么转到这上面来了?可姜晏维一想就明白他妈误会了,他没法,只能对不起他舅舅了:“也没说什么,你干吗放郭聘婷母女出来啊?她俩在里面待着多好啊。”

张桂芬他可知道,郭聘婷那个不要脸的妈呗。她骨裂了?可张桂芬不是和郭聘婷在拘留所里吗?过年的时候他妈办的,还专门检查了他脑袋一下,看看能不能去验伤之类的。再说,这片子怎么到他舅舅手上了?姜晏维当即就一句话:“你怎么拿到的?”

于静一听就知道:“于涛告诉你的吧。这点事就成你妈对不起你了,你找打吧!”

姜晏维就打开了,发现是一张手臂的骨裂片子,还是今天的,上面写了个名字,张桂芬。

姜晏维又挨了几下,又不能解释,只能认了:“我舅舅不想让姥爷姥姥搬走,找我的。她俩有什么必须要出来的理由啊?还瞒着我,怎么了?那猴子原先不也是天天病吗?病得更严重了?”

于涛就说:“嘿,谁让你当医生了?你看就是了。”

“这种事你不需要知道。”于静一听就知道于涛还知道把最丑的遮掩住,打发姜晏维说,“你以后少跟你舅舅私下联系,他哪里有正经事。我找他算账去。”

等到了那儿,果不其然,他舅舅一副特别兴奋的表情递给他一张挺大的X光片,姜晏维挺为难地看看:“我还没学医呢,这东西给我看没用。”

两个人各怀心思,这事儿就很容易过关了。

得了,为了他姥姥能吃顿海鲜,他就付了。

等着出门,姥姥肯定留他吃饭啊,还让他把霍麒叫过来。姜晏维心里有事就坐不住,于静准备教训于涛,也不准备让他在家听见。所以姜晏维说要回霍麒那儿,于静就顺着他说:“卷子一堆没做完就跑出来了,妈,赶快让他回去吧,天天不学习。”

他还专门翻了翻钱包——自从他舅舅知道他一个月零花钱顶他两个月工资后,两人出去吃饭买东西,就没付过钱。用他舅舅的话说:“300块一顿下午茶,我刨去吃喝干两天才能挣出来,你爸用不了一分钟,当然你付。我省着钱给你姥姥买海鲜吃。”

姥姥特别失望,叮嘱姜晏维:“有空带霍麒来啊。”

出于从小对他舅舅的不信任,姜晏维其实不想出去的,不过这会儿实在是太无聊了,他卷子又做完了,彭越恨不得把这办公室弄成菜市场,来来回回都是人,他反正是插不进去,就勉为其难答应了。两人约好了地点,就挂了电话。

姜晏维响亮地应了。

于涛在电话里挺激动:“我跟你说,出来给你看好东西。”

到了家已经挺晚了,霍麒居然早就到家了,保姆应该早走了,他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姜晏维就问:“怎么保姆没做饭吗?”

过了初六就到了上班的日子,姜晏维不愿意自己在家,就跟着霍麒去了公司。这会儿霍麒忙得跟陀螺似的,压根没时间照顾他,于涛一打电话,他就接了。

霍麒就说:“彭越拿了许多海鲜来,我瞧着不错,趁着新鲜熬了一锅海鲜粥,你不是爱吃这东西吗?”

张桂芬原本就气得不得了,这会儿又花出去这么多钱,她心疼死了,张嘴就骂。于涛才不管,拿着片子就给姜晏维打了个电话:“你在哪儿?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姜晏维就乐了,可又想起霍麒他妈干的事,又替霍麒委屈,想要使劲抱抱安慰他。霍麒只当他耍赖,任由他抱了一会儿,这才轰他:“洗手换衣服,全抹我身上了。”

结果,于涛走两步又折回来了,从张桂芬手里把X光片抽了出来,冲着郭聘婷说:“这个给我了。”

姜晏维觉得还是吃了饭再说,省得饿着他霍叔叔,就收了收情绪在后面吐槽:“真小气,一件衣服也不让抹,我比你大方多了,全身上下随便抹。”

两人各怀心思,达成共识,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一上午就把事儿办妥了。于涛志得意满,当即就要走人,郭聘婷专门看了一遍视频,此时已经怒火冲天。

姜晏维还是决定要说出来的,他觉得这事儿于静女士说得挺对的。霍麒的人生需要他自己面对,霍麒的父母认不认、怎么认也需要他自己决定。郭如柏只是父亲,不能替霍麒决定他的人生。

于涛巴不得呢,放郭聘婷和张桂芬这事儿他是听于静说的,他来也没瞒着于静,说是过来找找郭聘婷的晦气,这才关了几天就放出来,太便宜她们了。可没敢说他打着做生意的主意呢,他还害怕于静知道了这钱又留不住。

出来的时候,霍麒已经替他盛好饭了,姜晏维没吭声,还是跟原先一个样。只是霍麒吃饭快,姜晏维一向照顾他也吃得快,今天却慢,他对怎么开口有点不知所措。说是一定要说的,可怎么说才更好呢?

郭聘婷瞧她妈不吭声了,这才去找于涛,把这事儿敲定了,然后约定了一件事:“我把号码给你,你想办法发给张林,不准说出去。”

霍麒吃完饭,瞧见姜晏维那海鲜粥还剩下一半多呢,他就问:“怎么?不合胃口吗?”

10万不少。

姜晏维其实就是没胃口啊。不过,瞧着霍麒吃完了他就放心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开门见山最好:“那个,我今天其实没跟周晓文他们聚会,我去给郭爷爷拜年了。我想打听打听郭爷爷的口风,可怕你希望太大,所以没说。”

张桂芬一听也是,那10万块钱是挺让人动心的,要知道,姜大伟娶了她家闺女,可也不是无限量供应她家的,彩礼他们想留,但又怕姑爷说,最终就留的不多,到头来,日子过得虽然宽裕,可也不算随心所欲。

霍麒一听见“郭爷爷”三个字,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凝重了。姜晏维明显看出,霍麒眼中还是有期盼的,他扭头把木盒子拿出来:“这是郭爷爷让我给你的,说是你们俩的回忆。他看到你去听他课了。”

“妈,你觉得姜大伟会离婚娶大姨子吗?他不会的。”郭聘婷这点倒是很清楚,“他丢不起那个脸。所以,他老婆还是我,有钱的还是我。妈,你以后还是要靠我养,张林那个就剩个壳的人,他能给你10万吗?郭玉婷恨死你了,她能给你养老吗?手的事儿,等办完了这些我会处理的,妈,你先忍忍。”

霍麒连忙把木盒子接过来打开,那些充满了小时候回忆的照片,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这是我小时候跟爸爸的合影,不是都撕了吗?”

张桂芬一下子就愣住了:“这……这不是钱的事儿啊。聘婷……”

当年他妈撕的,霍麒还记得那个场景。他在里屋睡觉,他妈和他爸应该是为了离婚的事儿吵起来了,他被吵醒了,就光着脚丫子下了床在门缝里往外看。就瞧见他妈在一张张撕相片,他爸在拦可怎么也拦不住,等着撕完了,他妈才说:“你就当没生这个儿子吧。”

她听着张桂芬在那儿劝,扭头就一句话:“妈,我给你10万,你别管这事儿了。”

说完,他妈就推门进来,正好看到醒了的他。他妈一句话没说,就要抱着他走,他那时候一个劲儿地喊:“不走,不要你,要爸爸。”

张桂芬气得恨不得跳起来咬他一口,可又打不过,只能接着劝闺女。郭聘婷要是听劝就好了,她现在满脑子就两件事,她二姐和姜大伟乱来,不但如此,她儿子还为此差点死掉!她不弄死郭玉婷才怪。

可他哪里有他妈劲儿大啊,他被抱了起来,随着他妈走出了他的家。他记得自己一直是往后看的,看见他爸爸手里拿着那些撕碎的照片来追他,可是被人拦住了。

郭聘婷没动,张桂芬就劝她,唠唠叨叨都是那些话。于涛这人早就在于静的威胁下学会了夹缝生存,这会儿特体贴:“你们聊,我到对面坐着去,商量好了告诉我。老太太,我可跟你说,我还真不怕你告我,到时候看咱俩谁进去。”

姜晏维眼见着霍麒眼睛都湿润了,就知道霍麒肯定记得,他小声说:“都粘好了,可仔细呢,肯定是郭爷爷粘的。”他瞧着霍麒手颤抖着去拿照片,可八成又觉得不干净,又在身上抹了抹,才去翻看第一张,只觉得心疼得要死。

她连忙说:“骨裂了还不准追究,你想得美。聘婷啊,不能听他的,咱们走,告他去。”

霍麒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其中,一张一张地翻着那些照片。那种小心翼翼,那种依依不舍,姜晏维能感觉到他有多想念照片中的时光。姜晏维觉得自己讨厌死林润之了,她虽然生了霍麒,可怎么能这么对霍麒呢?她与他爸有什么不一样呢?

张桂芬原本就不赞成这事儿,她一是心疼钱,二是这事儿家里怎么解决都行,惹到了张林那里,是要离婚的。教训教训就行了,打一架都成,离婚可就是大事了。住哪儿,再找什么样的,邻居们怎么看,都是问题。

霍麒边翻边说:“我都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些,可他留着这个,为什么不见我?”

结果到了医院一瞧,老太太骨裂了。大臂这地方,又是很容易牵扯到的,只能打石膏回去养着。张桂芬那眼神像是想撕了于涛,当然,也不是没想过报警这事儿。于涛比她们精,就给了郭聘婷一句话:“骨裂厉害,还是脑袋开花厉害?你要是计较,咱们这生意可没法做了,你们自己去跟张林空口白牙地说。”

姜晏维就等着这时候呢,他压根忍不住,他一点也不想替林润之隐瞒:“因为你妈说郭爷爷要是见你,她就死在你面前。郭月明告诉我的,郭月明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郭爷爷是想你的,他家每年年夜饭都有你的碗筷。”

张桂芬的胳膊被于涛夹得不轻,她一喊“断了”,于涛也有点害怕——他这人胆子不算大,连忙把窗户降下了,拉着母女俩去城里看医生,顺便谈生意。

霍麒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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