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姜晏维绝对属于有了梯子就往上爬的,一听霍麒松口说要陪读,那还不等于泄洪了?话叫一个多。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我还一直以为你都不把我当成事儿呢。嘿嘿,我高兴死了。不行,等会儿我得出去跑两圈。
“其实我也想过的,不过没想着出国。我想着我就在秦城读大学,然后毕业去秦城中心医院,当然,我也得好好学习。然后我在秦城行医,你在秦城卖房子,没事看看郭爷爷和我姥姥,多美啊。”
这日子听着也挺好,如果不是霍家这边比较麻烦的话,其实在秦城最好。姜晏维熟门熟路,他也能跟他爸近点——他们父子分离二十五年,凑到一起过日子是不可能了,很多地方都不会习惯的,再说他爸也再婚了,不过常见面跟朋友似的聊聊天也可以。
不过,姜晏维显然是不用他说服的,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姜晏维说:“出国也挺好的,反正跟你一起都很好,我去哪儿都高兴。你可好好选个地儿。对了,你想带我去哪里啊?欧洲、大洋洲还是美国?”
姜晏维抱着手机都快在床上打滚了,一副很憧憬的模样看着他。
霍麒都没想过姜晏维这么热情,他就是突然想到,刚刚开始规划而已,姜晏维这还差半年才毕业呢。可瞧着姜晏维恨不得从屏幕里扑出来的模样,他也不好意思说让姜晏维扫兴的话,只能跟着姜晏维的思路来:“美国好点,我在那儿有部分投资,那边好学校也多。”
姜晏维一个劲儿地点头:“美国挺好,不过找个气候好点的州,养脸。”
霍青林就没那么舒服了,当然他不知道更不舒服的在后面。
昨天老爷子留他说话,狠狠将他批了一顿,但好歹是偏疼他的,这事儿霍家肯定要管。老爷子严令他改过自新后,还是松了口说好了第二天去公关林家的事儿——他跟林老爷子也是多年的熟人,就算为了林峦的事儿两家有龃龉,有件事林家也不得不承认,当年林峦跌下深谷,可是霍青林伸手去救的,虽然人没拉住,但情谊不能不讲。
霍青林心里有数,这才出了老宅回家。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画风突变,他先接到了江一然不见了的消息。江一然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从小父母双亡,被还算中产的二姨养大,二姨对她不错,但相对来说毕竟是寄人篱下,所以性子胆小敏感,很缺乏安全感。
他于她,便是一座大山。
江一然曾经多次跟他重复过:“没了你,我怎么活?我一刻也不能离开你,让我跟着你吧。”
所以这些年,无论他去哪儿,江一然都是跟着去的。好在丰富的游历让她有更多的创作灵感,外加江一然虽然黏人却知道分寸,他们相处得不错。
霍青林很满意这样一个一切以他为天,却又随叫随到不麻烦的情人。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江一然会不管不顾地跑了。她这一跑可不是一个画家写生云游去了,可是这个行贿案中的关键一笔。如果确认了她和他的关系,那么这个行贿案就会卷到他身上来,按着现在这个劲头,他就得被调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霍青林并不是一点事都没有的,否则当初霍麒也不会警告他“甭想用我的身份做事”。要是林家咬着不放,他的麻烦就多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再三跟王运确认了,王运声音也很焦急:“还是没找到,应该就在楼里。”
可在楼里也不能进别人家去搜查,他只觉得怒意翻滚,一边让王运增加人手假扮物业人员进去找人,不要报警,省得打草惊蛇;一边挂了电话开始给江一然打电话。
不是关机了,而是不在服务区,她倒是学得挺聪明,怕有基站查到行踪,竟然连手机卡都拔出来了。
电话里不停地重复着“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霍青林原本想如过去一样咆哮的心情,彻底没了释放的空间,整个人看着特别暴躁,像是头时时刻刻要攻击的狮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连路路都害怕,问宋雪桥:“我爸遇见很大的事儿了吗?”
宋雪桥心里也有些焦急,她爱惨了这个男人,为了霍青林,她几乎什么都不要了。从一开始,霍青林就不愿意娶她,宋雪桥是宋家人,他怕限制太大反而不自由,是她上赶着嫁的。
她从小就追他,追了那么多年,霍青林才答应。人人只当他们青梅竹马,却不知道这于她来说有多艰难。还有婚后她常年写生在外,朋友都说她御夫有道,霍青林被她管得服帖,这样两地分居都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其实谁能知道,那不过是霍青林瞧她烦了,让她离远点而已。
当然,她为了这个男人,并不仅仅做了这些。
譬如年轻时她嘲弄过的霍麒,还有后来犯了霍青林忌讳的费远,都是她的手笔。对江一然也一样,她不可能坐视有人威胁到霍青林。只是没想到,王运这次居然失手了。
她安抚地看着路路说:“有点工作上的事儿,你回姥姥家吧。”
等着瞧着保姆送走了路路,她就上了楼,并寻思动用哪方面关系,把江一然先找到。没想到一上了楼,就瞧见霍青林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坐在那里,似乎都傻了。
她眼中的霍青林是无所不能的,什么时候都是自信满满的,是天之骄子,是需要仰望的霍家三少,从来没有过这副样子。
她忍不住问:“青林,怎么了?”
霍青林声音里都带着不可思议:“爷爷去了林家,吃了闭门羹。林家这是要不死不休啊。他们疯了吗?这不可能!”
他脸上除了愤怒外,终于闪现了急躁的表情,这个关头上,林家的拒绝代表着不死不休,可不至于啊。他们这些年是看他不顺眼,但费远都死了,他们的恨也化解得差不多了。虽然中间有很多小摩擦,可两家明面上关系还是不错的,只是私下里有龃龉而已,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宋雪桥就是看不得霍青林这副难受样,她忍不住上前抱住了霍青林的脑袋。霍青林一向是对她敬而远之的,除了为了生孩子他们曾经亲密过,更多的时间,两个人很少有肢体接触,霍青林排斥这些。
而今天,这个男人并没有推开她,他从未有过地把脑袋埋在了她的怀里。在这明明很紧张的氛围里,宋雪桥却有了一种要是永远这样该多好的荒唐念头。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她看不得霍青林难过,自然就会出手帮忙。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她安慰着霍青林。
等着霍青林好些了,她才出了门,只不过电话打给了王运,她声音严肃:“不能常规地找了,想办法引出她来。另外,不能弄死她,找到她让她消失吧。”她开始想的是,事情不扩大之前斩草除根,可如今林家插手,有些事儿就不能做得那么嚣张了。江一然消失,死无对证才是最好的法子。
霍青林不是普通人,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也不敢妄动。
而与此同时,于静跟姜大伟终于再次见面了。
两个人约在了姜大伟自己开的会所里,省得外人瞧见,只是见了面状态各不相同。
于静还是那副越活越精神,越活越年轻的模样,烫了个大波浪卷,化着精致的妆,穿着驼色的大衣。虽然看起来不年轻了,可那感觉也是个优雅的成熟美人。
可姜大伟不同,他看着更憔悴了。
这几天他日子过得并不好,一方面姜宴超真是不太好,原先只觉得孩子小没注意,所以还不明显。可如今知道有问题了,天天看就发现,真的反应很慢。
听说癫痫每次发作都会损伤大量的脑细胞,那天晚上孩子哭了那么久,发烧又抽风,究竟到了什么程度,这孩子以后究竟是什么样,他都不敢想。
更何况,还有郭玉婷的事儿。
那次张林带着郭玉婷来找他谈判,说是要300万元钱就离婚放人。郭玉婷实在是太狠了,直接撞了玻璃,差点死在他们面前。姜大伟终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就暂时同意了给钱的事儿,稳住了张林,让司机送了郭玉婷去医院。
他原本也不准备管,反正郭玉婷有钱,到时候让郭玉婷给他钱离婚就行了。
郭玉婷第二天才醒来,说是要见他。
姜大伟不想跟她再接触,就没过去。可郭玉婷显然不肯死心,她竟然打了电话过来。电话里,没了张林的威胁,她还是那副知书达理的模样,话说得也很好听:“你不见我,是觉得我对不起你吧,是觉得姜宴超的事儿跟我有关系吧,是在内心埋怨我吧。”
姜大伟的确是这种想法,自然也不否认:“是,我们还是不见面的好,离婚的钱足够,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找个好律师。”
“你!”郭玉婷似乎被他气坏了,“你怎么能这么推卸责任?那天的事儿你情我愿,你觉得超超成这样,你心里过不去,可受影响的不仅仅是你,我的家也散了。原先对我好的张林也不见了,变成了这副模样。姜大伟,我们共同犯的错,我们共同受到了惩罚,你别天天摆出一副觉得我欠你的表情。”
这也算是事实,姜大伟已经没心情跟她争谁的错更大,谁受的伤害更大了,直接说:“既然都有错,都受到了惩罚,就更应该这样了。不用给我打电话了。”
郭玉婷却猛然叫住了他:“你真绝情。”
他记得郭玉婷是这么说的,他以为这事儿就算结束了。结果没想到,郭玉婷明明刚开始巴不得离婚呢,这会儿却改了主意,不离了。张林原本喜欢她,可后来见了她那副嘴脸后,就觉得这人实在是太恶心,白送给他当老婆他都不愿意。更何况,不离婚就少了300万元钱,他如何愿意?
张林一是去医院闹,恨不得要将郭玉婷折腾死,也就是郭玉婷心狠,反正由着你闹你骂你打,我都不松口。可问题是她不松口,司机都听不下去,两人的话难免牵扯到姜大伟,这种事瞒着还巴不得呢,怎么可能传得沸沸扬扬?再说,张林还等着要钱呢,姜大伟的公司和住处,他都去了,话也清楚,你不处理好,我就闹得你没脸见人:“这种女人你喜欢你拿走啊。”
姜大伟不过一个商人,他不能绑架杀了张林吧,再说张林也不怕,狗急跳墙,何况还有照片和视频呢。
别墅区都是熟人,公司更是公共场合,他堵不住人家的嘴,只能就范去见郭玉婷,问她怎么才肯离婚让这事儿消停了:“你不是说自己出钱也离婚吗?”
郭玉婷一副委屈样,眼圈都是红的:“我想了想,我办了这事儿,家是回不去了,老公要是离了,就彻底没地方待了,我不离了。”
姜大伟此时瞧她,已经不耐烦了:“他不跟你过了,你到底有过别的想法吗?”
“有啊。”郭玉婷说,“我想跟你。”
姜大伟就一句话:“不可能。”
不可能就缠着他,这些天下来,姜大伟连公司都没去。他此时瞧着于静,恨倒不至于,可也挺厌恶的,质问她:“就为了抚养权,你至于把我弄成这样吗?我有多对不起你啊?我臭了,你就高兴了吗?你怎么变得这么不择手段了?”
于静挺厌烦他这么说话的,直接笑了。
“我怎么不择手段了?当初可是你说的,郭聘婷扎破了避孕套才怀孕的。这叫不择手段。我不过是把事实告诉了应该知道的人,虽然对你来说,这是丑闻应该压着,可你忘了我的立场。我是曾经被你背叛的人,我不觉得把你和郭玉婷出轨的事儿,告诉你们的现任配偶有什么不对的。我相当厌恶被你当傻子一样瞒着的那段日子。耻辱。”
他俩从姜大伟出轨后,对话总是带着火药味。更何况翻回了过去的旧账,姜大伟早就后悔了,一提这个就没话说了:“你怎么又说过去的事儿。行了,我对不住你,这样对我,我也没话说。只是你这样也不行,维维的抚养权我不会给你的。”
于静冷哼一声道:“因为姜宴超癫痫了吗?”
姜大伟“腾”地就站起来了:“你怎么知道?”
于静有点无奈:“秦城就这么大,朋友圈就这么小,就那几个专家,谁不认识啊。”她看姜大伟一副你查我的表情,就说,“周晓文他姨夫是中心医院的院长,姜宴超就住在那儿,知道不是很简单吗?”
姜大伟才想起来这事儿,他跟周立涛接触多,跟周晓文他妈几乎少有接触,所以这层亲戚关系早忘了。
于静看着姜大伟那样就觉得,这是何苦呢。别说远了,一年前姜大伟都没有这么不缜密,可是离婚了,这人也跟她没关系了,她最多也就唏嘘一声而已:“你没告诉郭聘婷吧?这事儿她要知道了肯定得闹。这还不算什么,问题是,姜宴超有事,维维没事,她原本就把维维当眼中钉,肯定对他更不好。维维归你,这一学期总不能真不回去住了,原先没事都要砸破头,以后呢?”于静接着说,“我不是吓唬你,我是真心实意跟你说,你不是自称很爱他吗?你的爱到底是嘴上说的做给人家好看的,还是真心实意地想让他好,你扪心自问,你的选择是什么。再说,距离远了烦心事不见了,大家都沉淀一下,说不定你们关系还能缓和。”
姜大伟如何不知道于静说得有道理,他只是……不敢放了。
原先的姜晏维是长在他身上的猴子,所以离婚的时候,姜晏维跟谁他没有干涉,因为他觉得,姜晏维无论是跟着他还是跟着他妈,都会亲热叫他一声爸,见了面会亲热地蹭过来撒娇。
可如今,他攥得紧不是因为他自私、要面子,他是怕一松手,这孩子就再也不回头了。就像这手机一样,他再也打不通了。只是,这样真好吗?他想起姜晏维冲他喊“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时候,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天人交战,于静也不打扰他,慢慢地喝着咖啡看着这熟悉的会所。不知道坐了多久,一杯咖啡都凉透了,终究,姜大伟做出了决定:“好,不过变更之前,我想跟维维聊一次。”
这要求并不过分,于静点点头:“好。”
2
于静给姜晏维打电话的时候,他刚兴奋完,正跟周晓文打游戏到关键时刻,听见手机响,周晓文就来了句:“你业务挺忙啊,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打过来?”
姜晏维手机铃声都是专属的,一听就是他妈打来的,直接抬脚朝着周晓文屁股上来了一下,将人踹翻了才说:“你才不长眼呢,我妈!”
周晓文还准备控诉他呢,一听就服软了,连连谄媚:“对对对,我不长眼,我不长眼。”
姜晏维一边打着游戏,一边接电话:“妈,什么事?”
于静就问他:“还跟霍麒在一起呢?我半年不回家,你也不知道多陪陪我。”
姜晏维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今天霍麒不在家,他应该去他妈那边的,可不是还没开学吗?他实在是受不了他舅舅一家,就算是他舅舅帮他整了郭聘婷她妈,可还有讨厌的表哥和舅妈,所以他就压根没提。
这会儿被抓了现行,他就摸着脑袋不好意思了:“没有,我跟周晓文打游戏呢,我这就过去吧。”
于静也不准备在众多人面前聊这事儿,就那么一说而已:“不用,我跟你说件事,我跟你爸要了你的抚养权,这事儿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
“对呀。”姜晏维表示知道。
“你爸同意了。”于静说,“但修改之前他还想跟你再见一面,今天太晚了,明天我给你请个假,早上你们聊聊吧。”
姜晏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知道他跟他爸关系不好了,他知道他爸也没原先爱他了,他甚至知道他跟他爸可能会越走越远,可听到说他爸同意放弃抚养权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不得劲,憋得慌。
酸,涩,过不去的感觉。
不是矫情,也不是还怀念,就是……怅然,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于静对姜晏维是最了解的,听他不回答就知道他难受了。姜晏维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的,什么事儿都嘻嘻哈哈,可他是最重感情的人。所以,姜大伟觉得跟这孩子越走越远心里难过,可其实更难过的是姜晏维。
每一次吵架折腾的背后,都是这孩子对于父爱的再一次执着。
可显然,姜大伟没有看出来。
只是,于静也不是随意妥协的人,抚养权这事儿她必须拿过来,她只能缓声安慰姜晏维:“你要是觉得不舒坦,就说出来,妈妈理解,毕竟那是你爸。”
“没有!”姜晏维否认了,“妈,我没事,你定好了时间地点跟我说,我明天过去。”
于静担心地说道:“妈妈去接你好不好?晚上住我这边。”
姜晏维就知道,他这样子过去,肯定弄得全家鸡飞狗跳地劝他,还以为他多舍不得呢,何苦添乱呢,就说:“不用,我在晓文家挺好的,正好打游戏。”
于静不是强求的人,就说:“那好,你已经成年了,是大孩子了,想开点。”
姜晏维自然应了,挂了电话他也不吭声,在周晓文的欲言又止中回去打游戏了,除了脸色阴沉点,也看不出什么来。
周晓文想劝但不知怎么开口,于是彻底放弃了,干脆拿出本事开始在游戏里使劲,两个人倒是玩得挺嗨。
等着吃完晚饭,姜晏维一个人回了客房的时候,那股子不爽才泛滥出来。他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他爸,他小时候喜欢赖在他爸脖子上不下来,他爸扛着他在院子里来回绕。
还有他考上高中的时候,他爸那叫一个得意扬扬,专门带着他去公司,那群叔叔阿姨姐姐哥哥们都会说话,见了他就问:“考到哪里去了?”他爸就大声跟人家说:“一中,免费线。你说你爸又不缺钱,怎么还这么省钱啊。”那些人自然是恭维,他爸就乐呵呵地说,“这钱咱不省,发红包,庆祝庆祝。”
然后就到了他爸妈离婚的时候,他妈让他跟她,他说:“我不跟你,我跟我爸,我就不让他舒坦。”对他爸他也这么说的,那时候他爸说的什么呢:“爸爸永远都是爱你的,只要你不走,怎么着爸爸都高兴。只要你在爸爸身边就好了。”
可现在,终于结束了。
抚养关系都不在了,他也十八岁了,不需要给生活费、不需要节假日接出来玩。
他躺在床上,感觉就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翻腾都没了力气。电话响了好几次,好在他给每个人都设了不同的铃声,有张芳芳的,还有他爸的,他都没接,跟死尸似的躺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霍麒的。
姜晏维这才像是恢复了知觉,脚指头动了动,把手机夹了过来。
霍麒是来确定他晚上是否在周晓文家住的,顺便提醒他别忘了明天开学上课,别迟到了。结果平日里见他恨不得变成小狗的姜晏维就“哦哦哦”地答着,没精打采的,霍麒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他问。
要是别人,姜晏维肯定不能说,他不是那种家里有事儿跟外人“秃噜”的性子,可霍麒不一样。他想了想回答:“我爸同意变更抚养权了,明天跟我见一面就办。”
他就简单一句话,可霍麒就明白这孩子的心思了,霍麒问:“像是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姜晏维没想到他能描述得这么准确,有点意外地说:“你怎么知道?”随后挺消沉地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都已经到了见面水火不容的地步了,看见他就不想说话,可还是不得劲。我是不是受虐狂啊?”
霍麒有点心疼,问他:“那你不同意变更的事儿?”
“怎么会?”姜晏维立刻否认,“我没这想法,我们还是离远点好。”
“那就是了,”霍麒安慰他,“你只是念旧罢了。你讨厌现在的爸爸,可也不能抹杀过去他的好,这是你重情重义。如果因为他现在对你不好,你就觉得他一无可取,那就是没良心了。”
原来这样是好啊,而且挺有道理的。姜晏维被霍麒鼓励了一下,心情好多了。
霍麒听他没大事:“好了,别多想了,早点睡吧。”
姜晏维只当他有事儿没时间多聊,就应了。自己在屋子里又躺了半天,不可抑制地想了许多过去的事情,又唏嘘了半天,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结果到了半夜,手机铃声又响了。是霍麒。
他拿起手机眯着眼睛逆光看了看,深夜一点二十五分,怎么这时候打过来了?姜晏维还以为出事了,直接坐了起来,接了电话,就听见霍麒说:“维维,我在别墅区外面,出来吧,我带你回家。”
姜晏维第一反应就是:“你怎么赶回来了?”可他压根就不用听答案,他知道霍麒不会骗他的,他的霍叔叔因为他心情不好,居然从京城开夜车赶回来了!
姜晏维直接就跳了起来,他因为心情不好也没脱衣服,直接拿了外套套在身上,书包都顾不上了留给了周晓文,开了房门就往外冲。
深夜里,客厅里静悄悄的,姜晏维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和霍麒的声音:“我担心你,正好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
姜晏维只觉得似乎刚刚的郁闷都消失不见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咧嘴傻笑,从心底泛出来的,连忍都忍不住的那种。他怕惊醒了屋子里的人,也不敢说话,只能“嗯嗯”地应着,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口。结果发现袜子忘了穿,不过已经不在意了,光脚套上鞋,就直接推门而出。
等着跑到院子里的时候,他就可以冲着霍麒说话了:“我马上到了,你等等我!”
霍麒叮嘱他:“不着急,你慢点。”
怎么慢得了?用飞奔来形容还差不多。他打开了周晓文家的院门,在别墅区的小路上狂奔,然后路过了他爸家的别墅,曾经他妈的主卧、他的卧室现在灯还亮着,有人的身影在来回走动。姜晏维知道,那肯定是姜宴超又闹腾了,祝你们闹腾吧。
他像只狂奔的狗,如风一般穿过了这片他太熟悉不过的别墅,然后在门卫的瞠目结舌之下出了别墅,唐突地出现在霍麒的面前。
他仰着脸,兴奋地看霍麒:“你怎么先前不告诉我啊?”
霍麒其实就是舍不得这孩子难过,想陪陪他。可他真没想到姜晏维反应这么大,他望着那双满是欣喜的眼睛,只觉得天上的星星都没有这么亮,心就软成了水做的一样:“我想你也不愿意住这里,就提前回来了。”
姜晏维觉得霍叔叔简直太了解他了。
他“嘿嘿”笑着,这里不方便多说,霍麒开了车门,让他上了车。
车子一路开回家,路上霍麒就问了问于静怎么说的,姜晏维怎么想的,等着到家的时候事儿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霍麒就说:“明天我陪你过去。”
这会儿太晚了,两人说了几句就要睡觉了,姜晏维跟霍麒告别:“你在就特别安心,什么都放心了。”
霍麒开了几个小时夜车回来特别疲劳,闭上眼就有种要睡过去的感觉,可此时想着一句话:“你在我也才放心。”
第二天一早,于静和姜大伟瞧见的就是这二人组合。姜晏维半夜跑了,这会儿正跟周晓文解释加道歉呢,冲他俩叫了声爸妈就接着打电话了,倒是霍麒空着。
姜大伟多看了几眼姜晏维,这才扭过头来跟霍麒客气,一个劲儿地说:“最近给你添麻烦了,哪天咱们兄弟聚一聚,我得好好谢谢你。”
倒是于静上下打量了霍麒,有点意外:“维维这孩子,这事儿也缠着你,刚开年公司很忙吧,怎么也跟着过来了?我们自己处理就成了,你赶快回去吧。”
霍麒就说:“今天没事才过来的。这孩子可能有点胆怯。”
他愿意陪着,于静自然不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姜晏维就跟周晓文赔礼道歉成功,挂了电话过来了。
于静就说:“维维,你和你爸到隔壁去坐坐吧。”
这是今天最重要的事儿,姜晏维自然不能说什么,点点头说了声“好”就往隔壁包房走过去。姜大伟连忙小跑几步跟了过去,他似乎想拍拍姜晏维的肩膀,让姜晏维躲过去了。姜大伟大概有点空落落的,脚步就慢了慢,等着姜晏维进了包房,他才进去。
他把门仔细地关好,姜晏维已经坐在了最里面的椅子上,低头翻着手机玩。姜大伟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一眼就瞧见他压根没在任何页面上停留,显然是不知道干什么便用这个动作遮掩情绪的。
姜大伟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问他:“维维,这么久没见爸爸,没什么要跟爸爸说的吗?”
姜晏维知道这是谈话开始了,就把手机放在一边抬起了头。然后看到他爸眼底下特明显的一道纹路,看起来跟老了十岁似的:“你最近挺累吧,老了那么多。”他脱口而出。
姜大伟愣了一下,只当孩子还关心他,忍不住点头:“是挺累,最近……”最近无论哪件事都不能跟姜晏维说,姜大伟一下子把话头掐住了。是啊,他们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们了,公司的、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可以随便聊聊,他很快换了话题,“岁数大了都这样,都快五十的人了,怎么可能不老?”
姜晏维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他后面没说的话呢?他想想昨晚他爸家别墅亮着的灯就以为是跟姜宴超有关,开始的那点关心彻底抛到爪哇国去了。
他“哦”了一声,就不想多说了。
可他不说,姜大伟还有一堆关心的话要问:“期末考得挺好,开学就最后一个学期了,有没有想好干什么?还想当医生吗?”
当医生这事儿,姜晏维真不是说说玩的,他高一的时候就跟他爸妈说过了,说自己没什么经商的天赋,想干点有意义的事儿,想学医。学医又累又辛苦,工作后还有各种问题,姜大伟和于静都觉得不那么理想,他们都想让孩子快快乐乐地过日子,所以也没多鼓励。
姜晏维就点点头“嗯”了一声:“还想。”
姜大伟这会儿恨不得当慈父了:“想就学吧,爸爸支持你。大不了爸爸到时候给你开家私人医院,日子也好过。”
要是原先,姜晏维肯定特高兴地说:“还是爸爸疼我。”可现在他说不出来,就点点头说:“再说吧。”
这话落下,屋子里又没声音了。
姜大伟不甘心又问:“有什么需要的吗?关键时候了,辅导老师要不要爸爸给你请?还有学校里有没有需要办的事,都可以跟我说呀。”
“你早……”姜晏维下意识就想反问“你早干什么去了”,可是话到嘴边觉得挺没意思的,这话说出来又会是一顿吵架,将过去对不起他的那事儿都拉出来说一遍,然后放放狠话。没意思,太没意思了,他真不想这样下去了。
“不用了,”他压着性子缓和了语气说,“辅导老师霍叔叔给我请了,都是市里最好的老师,要不期末也不能进步这么大。学校里也没什么事,高三了有事也不找我们了。爸,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了。”
姜大伟听了这话自然自责:“是我没照顾好你,却麻烦你霍叔叔。”
姜晏维就说:“你忙我理解,顾不上就顾不上吧,你家里事儿多,姜宴超也身体不好,你多照顾他我明白。我都成年了,自己会照顾自己,你不用担心,也不用自责。”
姜大伟明确地发现,那个一点就着的维维不见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孩子,不再跳着脚叫姜宴超猴子了,都懒得跟他发火了,居然说能理解。
如果说年前最后一次见面,姜晏维的闹腾让他知道这孩子还在意的话,现在他能明确地感觉到,姜晏维不在意了。
明明姜晏维就坐在他的眼前,伸手就能摸到,他却有种这孩子已经在远离他的感觉。
从姜晏维生下来开始,他曾经幻想过那么多次,这孩子长大了成人了懂事了他该有多骄傲,却从未想过,姜晏维的长大是这样一种状况。
后悔?自责?两者在他心里发酸发酵发胀,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维维,你是不是特别讨厌爸爸了?你看你现在,连气都不愿意跟我撒了。维维,爸爸知道那段日子做得不好,让你受委屈了。爸爸这些天不停地在反思自己,我错了,我浑蛋,那么好的日子我不珍惜,我愧对你妈妈和你。
“我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我最近总是一个人待着抽烟,一夜一夜地睡不着,总是忍不住想起过去的日子,咱们一家在一起多快乐。维维,我跟你妈妈的路走错了,再也回不了头,我知道。可爸爸知道错了,你再给爸爸一次机会好不好?”
姜晏维看着他,他脸上满是痛苦,显然这些话都是真的,他是真心实意地后悔了。曾经他是多盼望他爸能说这句话,多盼望他爸转头重新向着他,让郭聘婷吃瘪。可如今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他制止了姜大伟继续忏悔,劝道:“爸,再给一次机会又怎么样?搬回去,跟你们住在一起,我和郭聘婷、姜宴超吵架打架,你向着我吗?可我现在连架都不想吵了,怎么办?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我希望你永远向着我的时候你不在。就是不在了,现在我不需要了,你给我再多有什么用。”
姜大伟不甘心地打断他:“维维,你想让爸爸怎么办?你说给爸爸听啊。”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学习,离你们这些糟心事远点。”他站了起来,“爸,你不用再劝了,办手续吧。”他也不是个没良心的孩子,往外走两步大概觉得这样挺狠的,回头又说,“这样我不用掺和你的家庭,隔一两个月咱们见一次,八成会好点,比现在好。”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姜大伟痛苦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走廊里,于静看着霍麒:“他们得聊一会儿了,咱们去那边坐坐吧。”
霍麒自然同意:“好。”
两个人也找了个包厢坐着,各自要了杯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于静跟霍麒也不算太熟悉,她没离婚的时候,作为姜大伟的妻子跟霍麒见过一面,然后就是今年过年了。说的话也都很官面,天气、秦城和京城,都是无关紧要的。
说了一会儿,霍麒都以为会这么一直说到姜晏维出来,没想到于静话锋一转,突然有点酸地问:“维维虽然热情点,可从来没那么缠过父母以外的人,平时你们都聊什么啊,我真挺感兴趣的。”
霍麒太了解这种失落感,就像是他到了霍家才发现,原本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妈妈并不唯一爱他了。她有其他更重要的人,譬如他的继父和继兄。偏偏,霍麒并不愿意与一个陌生人分享自己的过去,自然也不想说他和姜晏维的同病相怜,只能模糊地说:“大概有点共同语言吧。”
3
姜晏维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心情不算好,挺复杂的,他爸那样真挺可怜的,一个大男人又是认错又是要怎么样的,一瞧就是真后悔了。
可他远远地瞧见他妈,又想起一年前这个时候,他爸妈在民政局前面的情景。
他妈那时候闹离婚,一方面是真接受不了,觉得受骗了;另一方面其实也是闹腾,他爸要是真下决心改,二十年夫妻感情怎么可能挽回不了?
只可惜那时候他爸没那个心思,郭聘婷都怀孕了。
离婚那天他舅舅来了,甭管出于什么心思,他都在门口劝着他爸:“夫妻还是原配的好,那小丫头跟你差着二十多岁呢,你们怎么可能过得舒坦?我姐就是嘴硬,你再劝劝。”
他爸那时候也闹腾烦了,说得特绝情:“她怎么不劝劝我?她受不了我出轨,我受不了她这性子,离婚对大家都好。”
他至今都记得那时候他爸妈的样子,他爸还是那副成功人士的模样,他妈却特别憔悴,明明化着妆,可粉都浮在脸上,跟戴了一层冷漠的面具似的。他妈对着他舅舅说:“我说你劝什么,他迫不及待奔向新生活呢!不用劝,日子会告诉他人生是什么滋味的。”
一想到这儿,姜晏维就觉得他爸没那么可怜了,他妈早就警告过他爸了,他爸没听而已,都是自己作的。
于是,他的情绪又从可怜他爸变成了不爽,真不知道他爸到底怎么想的!不过这种情绪,他压根不想传递给他妈,所以走过去的同时就收敛了,到了两人跟前,挺乖地叫了一声“妈”和“霍叔叔”,站在了两人中间。
他妈倒是跟平时一样,也没那种害怕孩子半截改主意的恐慌,挺镇定地问了一句:“聊得怎么样?改不改?想好了吗?”
他就实话说了:“改吧,反正就那样了。”然后他等着他霍叔叔的问话了,结果半天没声音,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他霍叔叔一副“我是个外人”的表情站在一边,那叫一个闪得远。
姜晏维的小天线立刻立了起来——这真不对劲啊。
这种时候,霍叔叔肯定得说句话来关心关心啊。
姜晏维也不是傻子,觉得他妈八成说了什么。
可他妈似乎一切正常,听了他的话就说:“那好,这事儿我和你爸协商解决就成了,”他妈掏出了一份文件,“你签个字就上学去吧,第一天别太晚。”
姜晏维挺郁闷他妈这性子的,好像自从跟他爸闹离婚后,这脸色是越来越难以捉摸。原先还能循着点踪迹,如今瞧着,这跟刚才没什么区别啊。
他兀自想着,于静就已经把文件放他跟前了,顺便把钢笔都递了过来,姜晏维思绪被打断,又不敢问,只能先放下了,准备回去问问霍麒他俩说了点啥,再分析分析。
他将笔接过来,挺慎重地在文件上写了“姜晏维”三个字,一笔一画的。然后,还叮嘱他妈一句:“我爸他好像最近过得挺不好,你别太刺激他。”
于静点头应了:“我刺激他干什么?都是不相关的人了,成了,你别多操心了,等办完了我跟你说。”
姜晏维“哦”了一声,这才叫霍麒走。霍麒倒是还好,除了对他比较冷淡外,其他看不出什么,挺礼貌地跟他妈打招呼:“那静姐我先带维维走了。”
于静就笑眯眯的,客气地说:“真是麻烦你了。”
姜晏维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等着走出十步远,确定他妈听不到了他问:“你怎么了?我妈说什么了?”
霍麒没吭声,带着他一直往门外走。姜晏维一瞧也不敢多说了,跟着就出了门,然后下意识地在院子里扭头往落地玻璃窗那边看了看,结果发现他妈竟然在看着这边,瞧见他还跟他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姜晏维也被吓了一跳,连忙飞了个吻,心脏“扑通扑通”地一直跳,直到坐进了车里,才略微好点。
这太恐怖了!
姜晏维忍不住说:“我妈怎么了?弄得跟侦探似的!”
霍麒挺从容地打火:“应该是吃醋了。”
姜晏维愣了一下,原本夸张的表情一下子不见了,脸色露出了一种不忍的神情。霍麒听他有点难过地说:“我妈是离开我久了,担心我不跟她亲了。”
霍麒还没瞧过姜晏维这副模样呢,瞧他这样真挺心疼的,安慰他说:“现在不是没办法吗?你要上学她要创业,等你上大学就好了。再说,你妈也不是想不开的人。”
若是想不开,就不会离开秦城去京城了。
姜晏维也觉得,他妈的确是这样。
这么一想,心里就好受点了,不过,他还是说:“这几天我得多陪陪她。”
霍麒自然答应,而且看他不高兴,还故意提醒他一件事:“你妈那么想你,八成会来家里视察吧。”
一说这个,姜晏维忍不住就哀号了一声。到了别墅,霍麒就瞧见姜晏维一阵风似的回了屋。他连忙跟上去想要帮忙,就瞧见姜晏维从衣帽间里抱出了一堆没叠的衣服,然后又从他房间的各个角落摸出了漫画小说一堆。霍麒要不是亲眼看见,还真不知道他居然偷偷塞了这么多东西。
姜大伟自己待了一会儿,感觉情绪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慢走出了包厢。于静还等在那里,不过身边多了刚刚姜晏维没见到的律师,瞧见他出来就说:“维维已经签字同意了,你签一下吧,剩下的就可以走程序了。”
姜大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他在姜晏维面前可以服软、认错、难过、痛苦,但在于静面前,他终究是要脸做不到的。
他看了看那单薄的抚养权变更书,就点点头,接过了律师递过来的钢笔,想要签字,可落笔时又停住了,他抬头问于静:“当时维维说要跟着我,你一点都不阻拦,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结局?”
于静跟他都是成年人,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彼此人性中的优点弱点一清二楚,并没有什么好粉饰的,她点点头:“有这种预感,没想到这么快,这么激烈。你刚开始死咬着不离婚,后来又同意了,不就是为了姜宴超吗?有他在,又有个一点就着的小三在,你和维维处不好。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不好。你太让人失望了。”
姜大伟很是愤怒:“你太卑鄙了。”
“我怎么卑鄙了?我不出轨,我不滥情,我没有搞出私生子,我只不过是听从孩子的意愿,让他留在了爸爸身边而已。对!”于静平静地说,“我是预感了结局没有说出来,可那又怎么了?我不过是做了一个想要留住孩子的母亲最理智的选择,维维是我的孩子啊,为了他,我再卑鄙又如何?
“你想让我干什么?像是你那位傻白甜的老婆一样行事吗?明知道孩子还有眷恋还有放不下,强行将他留在我身边,让他在这些小问题中与我的关系越处越差,反而因为距离而产生的朦胧感,怀念出轨的爸爸,最终投向爸爸的怀抱?姜大伟,你做梦呢!”
姜大伟痛心疾首:“你就不在意维维会受到伤害?还有他的学习,他高三了!”
于静直接给姜大伟拍了巴掌:“你还知道他高三,那你出什么轨?那你生什么老二?那你为什么不在郭聘婷砸他房子的时候向着他?为什么不在张桂芬砸破了他的头的时候替他说话?不是我太不在意孩子,是我没想到你的底线那么低,你口口声声十八年的爱这么不值钱,你这么不负责任。我能预想到的是维维不会放松自己的学习,他不是因为有事就放弃自己的人,事实证明也是如此。你以为一个真的落下课的孩子,补习一个月就能重回年级前五十吗?你傻吗?”于静当然不是来刺激他的,说完要说的,就放缓了语气,“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你应该庆幸的是维维长大了,他成年了。你虽然这一年对不住他,可往前跟他有十七年的美好时光,伤害虽然是伤害,可不是不能磨灭的,时间长了就好了。起码刚刚维维出来,他也不是不难受的。”
同意就是同意了,姜大伟早就想好了,他只是觉得有点不甘心而已。他点点头,落笔写下了“姜大伟”三个字。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他只觉得眼睛酸涩,多年在商场上练就的感情内敛也挽救不了要流出的泪水,他想起了姜晏维出生时他签字出院时落下的名字,想起了姜晏维每次考试他落在卷子上的签字,可如今啊!
他站起来,最终叮嘱了一句:“维维还是想学医,你别太跟他对着,他大了有想法了,报志愿我要知道。”
于静点点头:“好。”
霍青林这几天的日子并不好过,很忐忑,他在等待一个结果。
他爷爷那么大的岁数,去了一趟林家,虽然被请了进去,却干坐了一个小时,最终林家老爷子也没出来见客。非但如此,连他那个大媳妇赵敏都未曾出来,林家也连脸都跟霍家撕破了。
他爷爷气得直接拂袖而去,回家就犯了心脏病,在床上躺了两天。
他伯伯和爸爸疼他,但没有越过老爷子的道理,所以这几天,大家看他的目光都不掩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爸还专门叫他去书房质问他:“当年你不是口口声声跟我保证,你没这种想法吗?你到底有多少瞒着我们的?”
他没说,可事实是,瞒着的事儿太多了。
老爷子终究是老爷子,他二伯和爸爸都是见多识广的,一致认为这事儿万分不对。
当年林家认定费远害死了林峦,都不曾在面上跟费家过不去,林老爷子和费老爷子还见面说话始终如常。一直到林家动手害死了费远,他们才知道,人家压根就恨着呢。
这一方面是各个家族牵一发而动全身,费家纵然子孙单薄,可终究费老爷子摆在那里,更何况,费老太太的娘家——费远的姥姥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万一对方有所察觉,那便不容易行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好做事情。
怎么到了霍青林这里,就不一样了呢?跟费远干的事儿比起来,霍青林不过是个被动的受益者,更何况他如果不是救林峦,自己也不可能摔伤。
这肯定是不对的。
老爷子躺在床上,可家里的人脉都动着,很快费老太太去林家的消息就传来了。然后费老太太是被赵敏扶着送出来的细节也传来了,这就让人感觉惊悚了。
他俩家是死敌,费远害死了林峦,林家直接一把火把费远烧死了,还给他安了个畏罪自杀的名头,气得费老爷子直接升了天,这两家怎么可能握手言和?如果这两家都能握手言和,那是多大的新仇才能让他们忘记旧恨?!
然后,费家的一个保姆又吐露了一个细节,老太太前几天收到了一封信,里面有个U盘。老太太看完后一夜都没睡,在家里的老爷子和费远的遗像前坐了一夜,一直念叨:“远,你看奶奶替你报仇。”
这完全说明当年林峦那件事有问题,起码费家找到了让林家认为有问题的证据。
霍青林很快被叫了过去,当着他爷爷和爸爸的面,他二伯质问他:“当年在深谷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要好,就全部交代清楚,否则家里也没法帮你,林家这是要下死手了。”
真是如此,林家不见霍老爷子,案子那边却催得厉害,霍青云那边的账目已经开始审核,行贿数额让人吃惊,霍青云已经被请走了。另外江一然的失踪,则让更多的目光放在了那幅画上和他们的关系上。调查组一方面在找江一然,一方面已经开始偷偷调查霍青林和行贿案的关系了。
霍青林不是傻子,这是他唯一可以游说家里出手的机会了,他不说,老爷子要真不管了,那他能怎么办?
他在京城长大,在朋友圈混迹了三十多年,并不是没见过被家族放弃的人。
他不能成为那一个。
他最终给出了一个合适的答案:“那地方特别陡峭,脚掌能落地的面积不过三分之二,林峦在我前面,不小心滑了跤,就要跌下去,我下意识去拉他,可惯性太大了,我没有着力点,很快也被拽了下去,随后就昏迷过去。
“后来是费远叫醒了我俩,那地方没有信号,我俩又成了这副样子,时刻都可能昏迷过去再也醒不过来,费远不敢走远,只能等待救援。我们仨身上都有急救包,开始我和林峦都有药,内服消炎药,外伤有云南白药止血,还打了吗啡止痛,可药不够用。第三天,就面临一个问题,继续这样平均分配的话,我们两个也许谁都活不了。
“林峦先给出的条件,他说如果费远救他,林家可送他一块地。我能给什么,我不过比费远稍强那么一点而已。可我不想死,更不想因为救人,反倒当了替死鬼。我对费远说,如果他救我,我就答应帮他遮掩那些丑事。”
这话落下,在场人无一不惊讶,连老爷子都难以置信。
霍青林解释:“费远做了什么事,我都知道。他的确很怕我抖落出来,于是选择了我。后来我们就有一些吵嚷,大概让林家听到了猜到了部分真相,弄死了他。”霍青林笑了笑,说,“现在,恐怕有人将全部真相告诉了费家,他俩合作了。不过,我不后悔,林峦可以诱惑费远让自己活命,我不过是跟他做了一样的事儿而已。如果当初费远答应他呢,死的就是我了。再让我选择,我还是这个选择,再往前推,我宁愿不拉他,让他摔死好了。”
他这番话不可谓不让人心惊,让人深思,让人为难。
他说完就被请了出去,老爷子和二伯都没有给他回应,他就只能这么提心吊胆地等着,白天坐不住夜里睡不着,短短几天便胡子一堆。他有各种情绪要发泄,甚至时时刻刻都想整霍麒,他深信是霍麒整的他,虽然他不知道霍麒为什么可以这么神通广大。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的行动在别人的视线里,他不能轻举妄动,要报复也安全以后。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他有点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