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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牢

后面的几天,也都没有。

安稳的监狱生活在第二年即将结束时发生了变故。某天早上例行向四人说早安时,南侧年龄最大的老人没有回应。

那几日大家都很沉静。一段时日过去,恢复些生机之后,健谈的老妇人的话也少了很多。

她一定也在对面的囚牢里唱着同一首歌吧。他想。

她知道,她也会向老爷子一样,莫名其妙地老死在这里吧。

好有默契。他闭上眼睛,一边继续用手打着节奏,一边轻轻地唱了起来。

虽然替她难过,但他并没有安慰的办法。郁郁寡欢一阵子之后,老妇人那面墙永远安静了下来。

“仿佛如同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地相逢,你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

“虽然只在一起生活了不久,连面都没见过。但听着他们相继去世,还真是难受。”他敲给女人听。

对面重复了一遍,愣了很久很久,用摩斯密码敲来回答:

女人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敲道:“你觉得……他们真是自然去世的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他敲道:“你听。”然后用指背轻轻地敲下:

两位老人的声音消失前,都没有提过自己身体有异样。消失的时间又如此接近。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安逸地生活了两年,忘了生死仍旧掌握在囚禁者手上了。

她敲道:“怎么玩儿?”

“可能,他们开始行动了。”女人敲道。

有一天他对她敲道:“我发明了一个游戏。”

女人的猜测在北侧小女孩儿的声音也无故消失后,基本得到了证实。老爷子,老妇人,小女孩儿,七天一人。按照逆时针的顺序,他们开始了对犯人的处理。

西侧的女人是他最好的敲友。毕竟年龄相仿,他教她学习摩斯密码时,她学得很快。他们可以聊的东西也很多。从个头到长相,从恋爱经历到吐槽朋友,还有童年属于彼此的圣斗士、花仙子、皮卡丘。

是杀死,是转移,还是放走?

他曾怀疑过北侧的人的真实身份,经过数月的聊天,他才相信墙后确实是一个小女孩儿。她年龄太小,无论数字还是词语都是半吊子,一开始交流得非常辛苦。但想到他是她在监狱里唯一的交流对象,他就感到自己有保持和她说话的责任。万一还有出去的机会,不能让她成为废人。他时常回忆自己儿时听过的益智故事,慢慢地敲给她听。她若听不懂,就连续快速地敲三下“咚咚咚”。他就再给她敲一遍。渐渐地,他能感到她对他的依赖。

他和女人都不相信会有什么好的转机。但只剩下彼此能够陪伴的最后七天了,无谓想一些不可改变的烦恼话题。从个头到长相,从恋爱经历到吐槽朋友,还有童年属于彼此的圣斗士、花仙子、皮卡丘。他们把能聊的话题又从头到尾聊了一遍。

同样是老人,南侧的老爷子脾气则没那么好。他的密码学得最差,一年之后也时常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他来到囚牢的时间最长,从他那儿能得到不少有用的建议。比如敲碎装饭的碗,取一小块儿瓷片,用小瓷片在墙上做标记,记录自己被囚禁的时间;比如坚持面朝一个方向睡觉,保持方向感能够在无形中增强人的心理防线。时间久了,他开始觉得老爷子也是固执可爱的人。

最后一天之前的夜晚,女人说:“再来唱一遍那首歌吧!”

熟练的交流是从东侧的老妇人开始的。她从一开始就会用摩斯密码,花了很大的工夫耐心地教给了并不聪明的他。彼此熟悉之后,他发现老妇人其实非常健谈。她说话的时候,他就安静地听。老妇人说的话很实在,有一种踏踏实实的力量。最初很绝望的一段时间,是老妇人的鼓励让他活下去的。

他说:“好。”然后准备打起节拍。

但如果人生真的要在囚牢中度过,这四个狱友的出现已经是上帝最大的恩赐了吧。

女人说:“等等……我想,抱着你唱……可以吗?”

是愤世嫉俗者的宗教式游戏吗?自己居然这样变成了牺牲品,他绝望地想。

男人叹了口气,说:“好。”

五个人汇合出的信息非常有限。监狱比他预期的小,四个狱友都对他说,各自的囚牢里只有面对他的一面墙有回应——这个监狱里只有五个人。五人没有什么共同点。西侧的墙后是一个小自己三岁的女人,东侧的墙后是一个刚过中年的妇人,南侧的是年龄再大些的老人。让他惊讶的是,北侧墙后号称自己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儿。连孩子都不放过,囚禁他们的人显然没什么人性。五人都不太记得被关进来的起因经过,所以似乎再找不到什么有意义的信息,表明他们为何被囚禁。唯一相似的,可能就是他们在被囚禁前,都曾有一个温暖的家庭。

“谢谢。”女人说,然后安静了很久才继续敲道,“我贴上来了,你也贴上来,我们就能拥抱了。”

和四个狱友日渐熟络起来,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墙壁隔音,只能传递敲击的震动。半年里,他们都在艰难地练习摩斯密码。现在已经能熟练地通过敲击和对方说话了。

男人不禁轻声笑了出来,然后也张开四肢,像蛤蟆一样趴在墙上,右手敲道:“我也贴好了。”

冷静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了一个更加有可能的答案:他们是狱友。与自己一样,被关在了徒有四壁的囚牢里。这个监狱规模有多大呢?除了我们五人还有其他狱友吗?他不得而知。得想办法问问这些先来的人。

女人便开始了歌曲的节奏。随着相和的敲击声,男人也低沉地唱起来:

妈的,四面都有人。他率先感到的是无尽的恐怖。被包围了。

“而今何处是你往日的笑容,记忆中那样熟悉的笑容。”

“咚,咚咚咚,咚,咚咚。”

唱完之后很久,男人仍旧保持着可笑的姿势。他感到这样自己真的更温暖一点儿。

他又来到东侧和南侧,做了同样的事。

女人敲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想和你分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仿佛听到了女人的哭声,猛然攥起拳头,用从未用过的全力捶打着面前冰冷的钢筋铁壁。

他飞快地跑到北侧的墙壁上,重重地敲了几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不能走!你不能走!你不能走啊!”

他脑皮一麻:对面有人。

对面再没传来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墙壁回应他一个节奏。

不知过了多久,早已筋疲力尽的时候,囚牢的门终于第一次被打开,三个身穿白色长袍、身体健壮的人走了进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他敲出一个节奏。

带头的人架了一副金丝眼镜,沉稳地说:

“咚咚。”墙壁也又敲了两下。

“潘先生,恭喜你。你的高强度周期治疗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通过对你脑前叶的过电分析,你的幻觉应该都已经消失了。这意味着你可以在医疗人员的陪护下,进行一些户外的小范围恢复性治疗,让心理进一步康复。”

“咚咚。”他又敲了两下。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熟悉的囚牢,感到它在渐渐缩小、变亮,囚牢里的东西渐渐清晰。有一扇窗,有一张床。自己正躺在床上,三个白大褂正站在窗前。

他感到墙壁在给他回应。

“不知道您的记忆恢复得如何。虽然您曾经有可观的个人资产,但上次车祸之后,您公司的股份也缩水得厉害。不过您放心,您的合伙人为您提供了全部的医疗费,也承担了您几位亲人的丧葬费用。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病。”

刚被关进囚牢的时候,他曾研究过出去的方法。他沿着冰冷黑暗的铁壁重重地敲击,试图发现什么机关。以他休息的方向为原点,在西侧的墙壁上敲到第八百二十三下的时候,他愣住了。

主治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理解你的痛苦,但也得好好活下去啊。”然后三人一齐出去了。

在这种长时间的幽闭和孤独里,自己能活下来,完全靠几个狱友。

很长时间之后,他艰难地站起身,缓缓地行走,用手抚摸着病房四面的墙壁。

囚牢面积宽阔,常年光线阴暗,四壁冰冷光滑,每天会有人给他送一顿饭。总结下来,这是囚禁他的人给他提供的一切。两年来,没有再多出一点儿动静。他丝毫摸不透对方囚禁他的意图。

他走到房间的西侧,轻轻地敲了两声:

他记不太清楚自己是怎样被关进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囚禁了他。他猜测对方制伏他时打伤了他的头部,让他的记忆有些残缺。

“咚咚。”

从两年前开始,他就被关押在了这个囚牢里。

他的眼眶慢慢变得湿润,继而让泪水汹涌滚出。他大张着嘴巴,像要呕出自己的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