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涵，”他唤我，“你以前的事我都听说了。”
萧伟的脸上也有一颗痣，恰巧在同一个地方，就像一道永不解封的符咒。我像是瞬间打了一针清醒剂，脑海里存留的对于陈宇的各种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我有些紧张地拽紧怀里的包，陈宇用他充满磁性的声音温柔地冲击着我的心理防线，我硬着头皮僵持着。
几分钟的工夫，车子就驶向了二环东路，陈宇专心地开车，我假装不经意地从后视镜偷偷看他的侧脸。他的右脸靠近嘴角有一颗痣，微小的一颗，点在白皙的皮肤上，不算明显。但那一瞬，我想到了萧伟。
“跟我在一起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缝上自己的嘴巴，明明是想化解尴尬，结果被我弄得越来越尴尬。
话一出口，目的地也到了。车子的轰鸣戛然而止，陈宇扭过头来望着我，明亮的眼睛映出惑人的光芒。
我莞尔：“那倒没有。他们可着劲儿地想把我们撮合在一起呢，肯定什么都往好里说。”
我只是礼貌性地回望了他一眼，佯装什么也没有听到。然后拎起包故作轻松地打开车门往家走，陈宇默默看着我做完这些，没再说话，也没有阻拦。
“是啊，为数不多的好哥们儿之一，”说完他又紧张地看了我一眼，“林牧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我的糗事啊？”
我疾步往前走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噔噔”作响，此时此刻我就像是一只斗败的孔雀，急切地想寻找一个角落隐藏自己。就在我转身走进楼道的那一瞬，我瞥见陈宇从车里匆匆出来。
“我听小小说你跟林牧是大学同学？”我试图说些什么暖场。
“易涵！”
我没再说什么，但是始终觉得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他的声音有些无措，或者是无辜：“我会一直等你的！”
我们来的时候一起坐的陈宇的商务车，车子启动之后我问他要不要告诉小小我们先走了。陈宇对我笑笑说：“他们应该会打车。”
也就刚好那么一小会儿，恰好让我听清楚那句话。一进楼道我就瘫软地靠到了墙上。我竭力抚慰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它就像一枚定时炸弹在我身体里埋藏着。我朝楼道外扫了一眼，发现陈宇并没有追过来。
陈宇的手很光滑，出汗的手心有些发黏。我不好意思过多挣扎，陈宇也很配合地轻轻拽着我。可能是陈宇今天打扮得太招摇，很多女孩子都有意无意地往我们这边看，我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而陈宇却一反常态地勾起嘴角，跟我贴得更近些。
我长吁一口气，抬起左手，缓缓按下电梯按钮。
尽管我再三编造各种理由推脱，陈宇还是霸道地挡在我的面前。从海盗船上下来之后，他就像反败为胜的士兵，把我当俘虏般戏谑来戏谑去。他也不再理会我的拒绝，一把拉起我的手，往停车场走去。
4
“我送你吧。”陈宇追上我说。
“易涵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承认我的心有那么一瞬间被他的双眼给迷住了，每当我招架不住的时候，逃避可以让我暂时轻松一会儿。
我之所以能够想起萧伟，是因为从上个月开始，他就频繁地给我发信息。我被他这种恬不知耻的方式折腾得没辙，干脆把所有的社交账号连同手机号都换了个遍。但无论我怎么换新的QQ或是微信，他还是能够用各种方式找到我。
“不玩了不玩了，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刚分手不到一个月就开始骚扰算怎么回事？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我望着陈宇，可能是我的表现助长了他的信心，他不再腼腆，而是笑眯眯地盯着我，像是望着一个刚被揭穿谎言的小孩。
“我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瓜葛，”我拉住试图出门的林小小，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背，“所以，别再跟他联络了，见面也不要。”
“还想玩些什么？我陪你去吧。”
林小小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沙发上，鼓着眼睛望着我，紫色的眼影勾勒出她狭长的眼角，显得楚楚可人却又光彩夺目。本来说好要去逛街，或许我不该跟小小提起这件事，在这件事上，小小一直无比自责，毕竟当初是她在背后撮合的我们俩。
我想我的脸一定是烧得火热，刚刚对陈宇的嘲笑还在耳边。
虽然我从来没有埋怨过她，但依着小小的性子，她毫无疑问会把所有的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她表达歉意的方式自然还是那一招——给我介绍新的男朋友。我疲于应付，但是也不愿拒绝了她的心意，况且这也是唯一能够使她好受些的办法。
“我以为你完全不怕呢。”
华靳在一旁干着急，但又不敢破坏小小正在酝酿的悲伤情绪，所以一直不安分地来回踱步。
“啊！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赶忙推开他，心虚地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摆。
“还是去逛街吧！”我扶起嘟着嘴巴的林小小，“华靳好不容易有空呢，别在我这干耗着。”
等船停下的时候，我整个人瘫作一团，就像刚从鬼门关里逃出来似的。等我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然抱着陈宇一直没放开，我的脸颊感受着从他胸膛传递过来的温度，心跳又漏了半拍。
林小小望了望我，又看了眼华靳，有些不甘心，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缓缓站了起来。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坐在船头跟在船中间的区别竟然那么大，等那船身举到最高端时，船头完全与地面垂直。我感觉防护栏也跟着“咯吱”一声晃动起来，吓得赶忙抓住陈宇的手。陈宇一声不吭紧紧回握着我，我用力闭着眼睛，上眼睑的睫毛扎在我的脸上隐隐作痛。
“好吧，我们走吧。”她耸耸肩说。
倒不是我喜欢，本来去游乐场就是图个刺激，平日里工作繁忙没时间放松，偶尔发泄一下未尝不是好事。加上最近忙着跳槽的事情，各种材料的准备跟交接也确实让我精疲力尽。
其实有的时候我很羡慕林小小，天真善良，但又经常犯二。无论做错什么事都会有一个从天而降庇护她的哥哥，以及后来莽莽撞撞闯入她生活的华靳。
海盗船开启的时候，我感觉陈宇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是第一次坐在船头的位置，海盗船统共就坐了两回，那时候我还跟萧伟在一起。萧伟向来不敢坐这些太刺激的东西，他总是抱怨游乐场就是一个花钱买罪受的地方，好不容易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才勉强答应跟我坐在船中央，这里摆幅已经小很多了，但萧伟还是在空中挣扎得不行，说这辈子再也不坐这玩意了，然后我自己又一个人玩了一回。
华靳对小小的好，我跟林牧都看在眼里。他会对小小偶尔提过的事情无比上心，无论是一件衣服，还是某样饰品，只要是林小小想要的，即使只是随便一提，华靳也会想方设法满足她。
“我哥说他大学时是个花花公子，没正经交过几个女朋友，后来被他爸抓到自家公司做销售部经理，安分守己很多。再说人家刚见完你就开始求我哥帮忙了，所以放心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男人。”
我只是羡慕，不能嫉妒。我是小小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我想到林小小那晚跟我电话里说的，再扭头看一眼俊俏的陈宇，竟感觉心跳微微地漏了半拍。
我跟小小大学同学四年，直到现在，依旧无话不说无事不谈。大二时华靳闯入了她的生活，萧伟在小小的努力下进入了我的生活。至少在最初的时候，他们是我们姐妹各自人生中的依靠——时刻保护脆弱与稚嫩的我们。
“他只是深藏不露罢了，估计那天也是想应付我哥才穿成那样的吧。总之陈宇一定是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高富帅就行了。我哥用心介绍的对象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但我一直将一个秘密藏在心里，这个秘密折磨得我苦不堪言，每当在我觉得生活无比幸福时，就化作一把匕首刺向我的心。
其实我能发现陈宇是精心打扮过的，比起第一次碰面时的场景，今天的他简直像是去参加某个秀的模特。简洁的米色衬衣，胸口处的口袋是一个颇具设计感的不规则形状，修长的藏蓝色休闲裤将他紧实的腿型完美勾勒出来，腰间那条晃眼的白色爱马仕腰带估计是林牧的功劳，然后脚上再搭配一双杜嘉班纳的松糕鞋，多金又帅气。
但我对谁都不能说。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跟陈宇坐这么近。我们坐在船头，没什么人敢坐这个位置，所以前排就只有我跟陈宇。管理员正在检查大家的安全栓，陈宇眼睛一直往前看，显得不太好意思。我能听到他年轻而有活力的心跳，伴随着微风吹来的阵阵清淡的香水味，没有任何的别扭与不安。
“易涵，不如叫陈宇一起出来吧？”
陈宇闻言赶紧摇了摇头，仿佛要极力澄清我的误解。“那，那咱们走吧。”说完就领着我往海盗船走去。
引擎刚刚熄火，我们还没从华靳的车里下来，小小突然提了一句。
“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怕不成？”
“也好，不然我又得做你俩的电灯泡了。”华靳也跟着附和。
“啊？你不怕？”陈宇有些不可置信。
我们从停车场出来，天色微微有些变化，可能天气预报真准了一回。
“海盗船吧。”我也只是想了一会儿，怕对方看出我有强烈的选择障碍，就挑了个最常见的。
我最后也没有同意把陈宇叫过来。
“那个，小涵，你想去玩什么？”陈宇似乎还是有些尴尬。
其实陈宇后来还是有联系我，他早就不像初见时那般羞涩，那一次可能只是为了应付林牧所谓“妹妹最好的姐妹”，才会给我留下稚嫩外加低情商的印象。但其实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陈宇真的是男朋友的不二人选。
陈宇笑眯眯地看着我，然后把唯一一只蓝莓口味的递给我，我瞟了一眼林小小，估计这妮子又把我的底细包括喜好全给爆了个通透。林小小接过陈宇的冰激凌，调皮地冲我眨巴眼睛，紧接着就拉着林牧说去坐过山车。林牧也大智若愚地“哦”了一声，然后迅速地消失在我们眼前。
但是不可以。我不可以喜欢上他。
“喏，小涵，这是你的。”
林小小像个孩子一样跑在我跟华靳前面，及膝的复古裙和她红润的脸蛋营造出一种喜庆的感觉，跟商场里张灯结彩的景象有一种相得益彰的美感。她转过身对我们招手，似乎是看上了一条项链，要我们过去。
趁林家兄妹打闹的工夫，陈宇像耍杂技般一手握两个冰激凌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华靳跟了上去，我穿着高跟鞋跑不动，落在了后面。
“哥你真讨厌，”小小故作娇嗔地推了一下林牧，“小心华靳回来扁你。”
“易涵。”有人在我身后轻轻地拍了一下。
林牧满意地拍了拍小小的头，宠溺地望了她一眼说：“那是，要不是见你跟华靳这对模范情侣长情这么久，我还打算把陈宇给你备着的，不过现在看那小子对小涵是真有意思，我也就权当肥水不流外人田，默许了吧。”
我回过头去，看见一张熟悉的，带着微笑的脸。
“是啊，你说要不是遇上喜欢的人，像陈大帅哥这样的典型花美男，怎么可能脸颊泛红，花容失色呢？”
“你怎么在这？”
“像陈宇那样的货色，我自大学起就没见他脸红过。”林牧扬了扬眉角，跟林小小一唱一和。
“你怎么连公司都换了？”
自从上次林小小跟林牧抱怨陈宇之后，林牧就开始对这件事情无比上心。慢慢地他开始比林小小更加鸡婆地给我跟陈宇找机会。好不容易逮着个大家都有空的时候说去游乐场，三番两次邀请我，让我没法拒绝。
我俩几乎是异口同声，但我的惊讶明显要更多于对方——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他。
“怎么？还没成呢就舍不得啦？”林小小抓着我的手大肆宣扬，生怕陈宇听不到似的。
这个人，消瘦得可怕的这个人，半年前还生龙活虎。而现在，他却有些萎靡，甚至有些可怜地站在这里。
“陈宇你去那边买四个冰激凌吧。”林小小不指挥自己的男朋友去，反倒是驾轻就熟地使唤起陈宇来，我有点看不下去，刚想用胳膊肘蹭蹭小小，陈宇却毫无怨言地跑了过去。
“萧伟，我们没可能了。”我对他说。
天气还算晴朗，今年天气有点儿反常，南方这个时节本应该是寒风瑟瑟才对，现在却是一片春意盎然，树木都抽出了新枝，附和着和煦的南风摇摆起来。
我看到萧伟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状态：“我爱的真的只有你，小涵，我真的知道错了，我……”
3
“萧伟，”我望着他，“你听着，你跟我，没有什么可能了。”
林小小仰天长叹，像是一位完成了光荣使命凯旋的臣子，然后扭头看向我：“小主，走吧。”
萧伟略显无辜地盯着我，多年以前他就是用这样无辜与真诚的眼神打动了我。但现在，当他同样带着他那一脸的疲倦与落魄看我的时候，我却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可爱。只有落寞，无穷无尽自嘲般的落寞，闪烁在他晶莹的眼睛里。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萧伟你还好意思站在这！”
林小小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扯了扯华靳示意他掏出四张崭新的电影票。
可能是动静有些大了，闻声而来的小小恶狠狠地给了萧伟一记响亮的耳光。
看起来萧伟跟林小小更加熟络，身边的华靳也用手攀附着萧伟，“好基友你终于成功了，这样多好，以后我再也不用当电灯泡了。”
华靳见状赶忙上来拉住暴怒的小小，但他也没忘骂萧伟两句。
“在我的预期之外，萧伟你输了，说了最多45天的。”
“为了钱财而背弃女人，亏我这么多年把你当兄弟！”
所以，到最后萧伟跟我一起出现在林小小面前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惊讶。
“华靳你给我闭嘴！”
刚读大学的时候，大家从高中的桎梏中解脱出来还不久，多少男男女女不用一两天就在一起了，好像是跌入海里的难民，随手抓起离自己最近的木板就能苟活下去。何况萧伟穷追猛打两月之久，多少女生都恨我恨得牙痒痒了。
萧伟没有颓下去，反而恶狠狠地鼓着双眼。
用林小小的话说，我要真能在如此强有力的攻势下还不为所动，那我就能凭此获得年度最有定力女尼的殊荣了。
“少在我面前装圣人，”萧伟朝华靳竖起中指，“你真以为你自己算个男人？”
我依旧没有多加理会林小小的洗脑攻势。可能是林小小的提醒让萧伟有了动力，他倒是每天乐此不疲地出现在我的身边，下课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不用猜也知道是林小小把我的行踪彻彻底底地给出卖了。
林小小扬起手还想打他，华靳紧紧地箍住她，就在两人挣扎的同时，萧伟疯一般地拽住我的手就跑。
“易涵啊，可惜你没去看他演出，最佳男主角啊。你是没听到台下有多少疯狂的女粉丝喊破喉咙啊！”
没有人追得上，我感觉自己的手都要被拽断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萧伟，哪怕是那天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告诉我他跟他的女老板好上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可怕。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可以随时让人毙命的恶魔，将他身上所有的恶展露无遗。
“你看他那高挺的鼻梁，精致的眉眼，要不是我有了华靳，我就是倒追也要把这种极品弄到手啊。”
“你放开，萧伟。萧伟你放开我！”
“人家都跟我说了他喜欢你啦。易涵你就别逞能啦。”
他不理会我。我感到全身冰凉，他已经拉着我冲出了商场。
林小小的名言再一次在我的脑中盘旋，自从小小上次看了那场演出之后，就开始用她毕生的功力来撮合我跟萧伟。
下雨了，还有雪。冬日里冰凉刺骨的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到我的脖颈，再穿过我的脖颈流下去。
如果你真的讨厌一个人，是不会总把他挂在嘴边、捂在心里的。假借着讨厌的名义来提起对方，只不过是让对方接近自己的策略而已。
“小涵，”萧伟终于松开了我，我气喘吁吁地揉着发紫的手腕，停在细雨蒙蒙的天桥上，“你还记得这里吗？”他望着我，雨水让他的眉发贴在脸上，他像是在哭泣。我知道，那是他最后的武器。
我并不理会小小的调笑，想着反正也不想看，给她正好。
我记得，我相信小小跟华靳也记得，我们四人第一次过情人节，看完电影后顺道来到这个高耸的观光天桥。我们站在桥上往下看，能够看到一条条穿流不息的干道，远处最高的那幢楼，在夜空中向四面投射出绚烂的彩色激光。
“小主放心，奴家定会为你好好鉴定一番。”
我们约好要在那里举办一场联合婚礼，甚至还订了娃娃亲。那时候我们还天真地认为未来畅通无阻，毫无羁绊。
“少贫！”我瞪了她一眼，“不过今天晚上我们话剧社新人演出，他是第一个节目，反正我不想去，把票给你得了。”
“不可能了。”我再一次对他说。
“你傻啊。是不是喜欢你你自己还不清楚。合适就收了得了，少在这给我装纯良少女。早就跟你说叫你找一个了，怎么着，你还真想当一辈子尼姑啊？”
睫毛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水滴终于跌落到我的眼睛里。
“你怎么确定他是喜欢我，或许他真的只是想请我去帮忙而已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萧伟冲我吼着，他扶住栏杆，看上去摇摇欲坠。
“喂，这个萧伟长得怎么样？哪个学院的？”小小咬了一口，嘴上瞬间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油光。
“因为你背叛了我。”
林小小故作优雅地拿起一只鸡腿，用她自以为淑女的动作把外包装撕开。
我转过身，刚追过来的小小跟华靳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因为他喜欢你，所以想尽各种有的没的清新的烂俗的理由给你发短信，可是像他这样的小男生内心难免会有一些小惶恐与小尴尬，所以只能搬一些语气助词来帮忙喽。”
我感觉自己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不伤心不难过，我以为被人抛弃只是一件平常的事，平常到可以像处理一个蚊虫叮咬的伤口一样轻松自如，我以为只要怨恨就不会去想念，我以为我从来没有真正地为此苦痛难挨，我以为我的眼泪，真的只是源源不断的雨水。
小小点着头，得意扬扬地望着我。华靳最近陪父母去越南旅游，跟小小请了一礼拜的假，所以这位大小姐终于能从爱情的蜜罐里爬出来看望我一眼。
“易涵，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是在故作轻松。”
我感觉背脊发麻，萧伟冰冷如铁的声音像一道挥之不去的魔咒在我的脑海里激起波涛。
看着新来的这条短信，我不禁一笑，搞不明白为什么萧伟每次发短信过来都会在末尾加一个类似于“哦”“呢”“哈”这样的语气词，这难道是跟小小爱用“~”一样来表示某种亲切？
我得走了，我必须离开这里。
“学姐，明天的正式演出你可要早点到啊，我们是开场的话剧哦。”
我发疯似的顺着车流往后跑，捂住双耳不去听。我从来没有这么懦弱过，从来没有。小小跟华靳在后面追着我喊，我觉得世界就要崩塌下来。
监督排练本来就是我的义务，但萧伟不时发来的短信却让这个义务变得暧昧起来，所以我时常借故缺席他们的排练。好在平时拜托别人帮忙监督，并且告诉我这一组的小孩很有天赋，于是我更加能不去就不去了。
“易涵！”是小小的声音，她有些着急，带着迷惑。
“如果有空的话，希望你能来看看我们的彩排，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见你呢，学姐。”
“易涵！”是华靳的声音，他有些愤怒，带着不解。
其实对于任何自来熟的男生我都不会热情地回应，对萧伟也是如此。虽然是被指派督导他的学姐，但我依旧不习惯跟不太熟的人过分亲昵地交流。不过用小小的话说，如果你能理智地拒绝一个优秀男生的追求，那说明你还没有准备好开始恋爱。我倒是不赞同这个观点，在我看来，我这个不愿意恋爱的病是拜她的威逼利诱所赐，父母还没催婚，林小小却成了我单身贵族身份的头号克星。
“易涵！”只有萧伟，他不着急，也不兴奋，不失落，也不愤怒。他的声音是平静的，带着哀怨与嘲讽，慢慢地钻进我的耳膜。
“我们是不跟你们对戏的啊，”社里确实是有这样的规定，“抱歉啦，你还是跟学妹好好练吧，相信你可以的。”
“是你先背叛的我。”
“那你能帮我对一下戏么？”萧伟征询似的看着我，语气里武断的意味倒是很多。
“易涵。”
“你可以试着用手机录下来然后自己听，我以前也是这样的。”
“你知道是你先背叛的我。”
“我对这个剧本还是不太熟悉呢，小涵你看，我总是没有办法把握台词的节奏。”
5
那是大学话剧节的时候，那时话剧社每年都会举办一场新人专场，萧伟虽然跟我们一样是大二的学生，但由于是新入会的关系，所以成了我的下级社员。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雨过天晴后城市显得十分干净明亮，以至于我睁开眼的时候花了不少气力适应。
但是最后，我遇上萧伟却与林小小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在那之前，忙着享受爱情蜜果的她都不认识萧伟这个人。
消毒水的气味，浓烈而又刺鼻，苍白的日光宛如一张沉重的帆布，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右侧的帘幔遮盖不住顽劣的日光，光斑落在床头柜的花瓶上，窗棂右侧的玻璃有个微小的缺口，风从那里轻轻拂来。我试图挪动一下身子，发现被子似乎被一个庞然大物给紧紧地压住了。
诸如此类，不厌其烦，恨不得早早把我推销出去。
“易涵，你醒了？”
“易涵，华靳从电视台搞到两张电影票，我们最近忙没时间去，不如你找个汉子陪你去吧。”
我扭过头去，睡眼惺忪的男子一脸憔悴地望着我，微微一笑。
“易涵，上次给你送策划书的那个小学弟很不错啊，有没有后续的进程呐？”
是陈宇。
“易涵，金融学院的肖俊不错哎，要不要我帮你搞到他的电话啊？”
陈宇离我很近，近到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我都能看清楚，我别过脸去，问道：“你一个人守了一夜么？他们呢？”
“易涵，你赶紧找个男朋友吧，这样的话我们做什么事都能凑一块儿了。”
“我是说，小小，还有华靳。”见他没有回应，我又补充。
我颇为嫌弃地望着她，对付林小小这种神经大条的人，只要你不嫉妒不关心不在乎，不要给她一丝反馈，她的亢奋自然会无疾而终。但没料到我的防守刚刚奏效，她的新一轮攻势又开始上演。为了不让我们两姐妹共同的话题与时间越来越少，她开始有预谋地拿出各种提议。
“他们刚刚来过，小小说公司有急事去一趟，华靳送她去了。”
“谈一场恋爱就像是品尝一个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只有尝过才会有知觉。”
陈宇赌气似的把我的脸掰过来。刚刚我故意躲避他视线的做法，确实不太礼貌，也不合情理。
这是林小小在大学时期最引以为豪的名言之一，那个时候她刚刚跟华靳在一起没多久，为这我曾无数次数落她的智商从180跌落到0，她为了证明些什么，开始编造一连串的警句名言。
“哦，对了，我也得打个电话向公司请假。”我假装想起什么的样子四处找电话。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么他的好，永远会是他身上不可磨灭的闪光点。他的不好，你也一直能包容。
“我已经帮你请过了。”
2
陈宇将我的慌乱尽收眼底，但也不让我难堪，随意地递给我一个削好的苹果，说：“医生说你是着凉加急火攻心，得多休息两天才行。所以就擅自帮你请了三天假。”
“而且，也不算很差的男生啊。”
“哦，谢谢。”
“得得得，放心，我一定去给你要个说法。”林小小风风火火地收起桌上的平板电脑跟墨镜，给我打了一个响指，接着身手矫健地夺门而去。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半句话，飘散在她身后。
陈宇冲我坏笑，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你就不问，我怎么找到你公司的？”
“喂，你别急啊，你哥也是好意，而且……”
“嗯？”我啃了口苹果，果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
“不行，我得去问问我哥，不带这样儿的，说了介绍最好的哥们来着，还什么忍痛割爱什么牺牲兄弟的！”
“哈哈，就不跟你卖关子了，我是你的新上司。《风尚志》执行主编。”
我摆摆手，示意她事实就是如此，暴躁也没有用。
我突然呛住了，剧烈咳嗽起来，左手上的输液管跟着上下摇摆。
“怎么可能！”林小小从床上跳了起来，“跟我哥混的哪有纯情简单的男人！易涵你确定你没有见错相亲对象？”
“别急啊，看你。”
“就是感觉他很拘谨，穿的也太简单。”我假装无辜地看着她，“而且听他说话好像也不是那种很开朗的人。典型的宅男，可能情商比较低吧。”
陈宇拿出手帕，轻轻替我擦干嘴角。
“易涵！你给我正经点儿！”小小一把抢过我手里拿着的物件，扔到揉成一团的被子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怎么就不合适了？是长得不合眼还是别的什么问题啊，我也得给我哥一个交代啊。”
我刚换新工作，也是顺应杂志大换血重组的潮流。先前在杂志社总是混不出头，新人永远熬不过老人，不如从开始就成为骨干，这样工作起来也会有干劲。但我没想到换工作以后上司竟然是陈宇，公司盛传的一直未露面的上司原来我早就见过了。
“年幼无知，懵懂少女，”我盯着小小，用手把她细软的头发拽到后边，然后从枕边扯出一面镜子摆到她面前，“你看你这刚毅的五官，你明明就是一个汉子。”
想到这不由会心一笑。命运真是一条充满意外的未知之路。
“打住！”林小小握住我的手摇晃两下，“那不都是我哥说的嘛，这个陈宇我老见的，他跟我哥从初中那会儿就一起玩，人挺好的，还会很多乐器，总之，是我当时年幼无知懵懂少女时期理想的白马王子就是了。”
“陈宇。”我唤他。
“啧啧，”我斜睨了她一眼，“就你的眼光，前面那些你给我介绍的极品，第一个，胖到塞不进椅子，第二个，脸上的痘痘可以拥挤成一堵围墙了。还有那个……”
“怎么了，饿了吗？”
“怎么就做朋友了呢？这个陈宇我是见过的，明明很不错的啊！”她征询地望了我一眼，脸上却写满了信誓旦旦的保证。
我摇摇头，看着他依旧一脸为成为我上司而得意的神情，觉得内心有些温暖，像被柔软的棉絮包裹着，或者更贴切地说，是如沐春风。
“还好啦，做朋友还算不赖吧。”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把包挂在唯一还算整洁的衣架上，转头打算收拾一下。小小却一把拉我进房间，兴致勃勃地坐到我的床上，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怎么样？有情况呀，今天可是回来得够晚哦。”
我直勾勾地望着陈宇，用一种认真的，用力的，甚至有些狠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最近懒，没打扫。”
“如果憋着难受，为什么不说出来？”
探出头来的是林小小，“你的屋子真的不是人住的啊，都找不到地方落脚，我刚进来还以为是遭洗劫了呢。”
陈宇不理会我的态度，只是用手拂过我的脸。
“你可算回来了！”
“我陪你。”他说。
就差几双臭袜子了，不然还真像是一个常年单身、寂寞落魄的男人的屋子。
这如同高山般阻挡在我跟陈宇之间的事物，同样也是阻挡着我跟小小以及她所给予的所有善意之间的事物，被我认为无法解决，无法逃避，以及，被萧伟当成谈判筹码的事物，让我痛苦万分。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薄暮时分了，家里很久都没有整理，美容杂志跟高跟鞋七扭八歪地躺在茶几下面，沙发上零零星星地洒满了薯片渣，一沓一沓的A4纸洋洋洒洒散落在地板上，吃剩的泡面散发着有些难闻的气味。
“我喜欢华靳。”我轻声说。
“没事啦。”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张望着，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过去的就过去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破碎声就是在那一刻响起的，如果用一个最为贴切的词形容站在门口端着一碗小米粥的林小小，那一定是呆若木鸡。
“也挺好的，一个人也不错啊。”我低头闷了一会儿，又赶忙补了一句，“我刚失恋没多久呢。”
林小小站在病房的门口，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盯着我，然后在她身后出现了同样黑着脸的华靳。
“什么？”他有些不自然地抠着手指甲，他的手白皙而又细长，很漂亮，“我以为林小小告诉你了，我交过两个女朋友，我都22岁了。不过最近两年是真的没有谈过了，大学毕业以后一直没有心思拓展下人际什么的。”
“小小你不要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华靳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单恋，我只是……”我急于辩解，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直没有谈过女朋友么？”
“这就是萧伟说的，你先有的背叛吗？”
“打打篮球，”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有时也跟林牧他们去唱唱歌什么的，你知道我的圈子不大的。”
林小小一字一顿地说着，就像一个故事即将结束，但还有一个高潮没有到来，一个让埋藏多时的炸弹被瞬间引爆的高潮。
“那你平时都有些什么爱好，我是说，你休息的时候。”
完了，一切都完了，我想。
“哦，这样。”我偷偷看了一眼时间，离小小给我的任务还差一刻钟。男生有些怯怯地看着我，他的眼睛像一枚清澈的玻璃球，闪烁着暖意。
我感受着陈宇左手的搂抱，蜷缩在他的手臂里动弹不得。林小小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她的步伐沉重，眼神却很平静，我看不透，猜不着，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也没什么，我原来是做管道拓展的，但是不做终端，所以比较少跟人接触。不过最近打算换工作了。所以可能慢慢地会不那么宅了。”
“傻瓜。”我听见她说，“因为喜欢过华靳所以觉得对不起我，因为觉得对不起我而拒绝我向你推荐的人，心里有一道那么深的鸿沟。你一路跌跌撞撞，躲躲藏藏，足见你是有多在乎我。傻瓜。”
“没事，”我也不再看他涨红的脸，不想给他难堪，我接着说，“小小说你平时都不怎么出来，你工作都做些什么呢？”
“萧伟知道自己错了，所以，他跟我们说了。只是我们没想到你会自己先说出来。”华靳有些尴尬地在后面补充。
“哦哦。不用不用，不好意思，有些走神，最近休息不太好。公司太多事情，我都忙不过来。”
林小小用力把我的另外半个身体抢了过去，紧紧地抱着我，我觉得我的身子还是瘫软着的，用不上力。我感受着小小身上那股独有的气味，温馨得让我发不出声。
他显然过于紧张了，挺直着背一动不动，我偷偷瞄了瞄他汗湿的左手，善意地再一次提醒他。
“陈宇，以后可不许欺负我们家易涵，要是知道你欺负她，我非砸烂你的头不可。你记住，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是说，你还要再喝点别的吗？或是吃点甜点？”
“没有之一。”她又补充。
眼前的男生穿着一身普通的运动服，简单干净，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害羞，但害羞中又有些微善意的好感。
陈宇看了一眼华靳，无奈地笑了笑，摆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华靳则一直挑着他的左眉，给陈宇使眼色。陈宇像是想起什么，拍拍脑袋，匆匆拿起挂在床头的上衣，在衣服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呃，那个，你还要续杯么？”
“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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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宇把伸出的手缓缓打开，然后猝不及防地单膝跪下。
只不过是让对方接近自己的策略而已。
“做我女朋友好吗？让我照顾你。”
假借着讨厌的名义来提起对方，
是一枚戒指，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小小把我身子扶正，让我以一个更加清晰的视角观看陈宇的动作。陈宇也不等我回答，主动给我戴上了戒指。
捂在心里的。
“做我女朋友，这一次必须听我的。”
是不会总把他挂在嘴边、
我感受着陈宇霸道的力量，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摇晃着我的身子，似乎在用他的方式，向我传递着他的温暖。
如果你真的讨厌一个人，
我倾听着，感受着他把唇缓缓地贴在我的皮肤上，我扬起头，金灿灿的阳光倾洒在小小跟华靳的脸上。那一刻，我的耳朵被迟来的欢笑充斥，而我的双眼，只属于湿咸的，倾泻而出的，也许是叫作幸福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