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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无处告白

他把电池装入电池盒盖好盖子,按下开关,“沙沙”的声音响起,企鹅排着队一个个地开始爬楼梯。

林一峰扳开企鹅滑滑梯的电池盒,看了看电池型号,跑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房间,手里拿了一对电池,满脸笑意:“看看还能不能用。”

陆云歌看到移动的企鹅小小地惊呼了声,目不转睛地盯着企鹅们,看它们一个个爬上楼梯,再一个个滑下来,一刹那好像又回到了童年,陆百川陪在她身边,和她一道儿看企鹅爬上再滑下。

“嗯,那时候好像挺流行的,我记得我还有一个上发条的青蛙,扭好发条后,青蛙会自己蹦。”陆云歌陷入了对儿时玩具的回忆。

她看着看着,眼眶不知不觉湿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身边的人总是留不住,从小没有母亲,陆百川也死了,她深深依恋的江楚桓也与她再无干系了。这个世界这么大,却只让她感到空旷孤独,她没有家,也没有亲人,有的只是她自己。

“对啊!你以前也玩过啊?”

而她的爱情,赋予她重生和所有希望的爱情,被她视作比生命还重要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死了。

陆云歌拿起一个企鹅滑滑梯的玩具,想了想:“我以前好像也有这样一个玩具,是不是在底部装上电池,企鹅就会排队爬楼梯再滑下来?”

陆云歌痛苦地闭上眼,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滑落。

“给你看看我的宝贝。这些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玩的玩具,这些是我从小到大写的作文。”

林一峰本是兴致盎然地和陆云歌一起重温小时候,一抬头见她闭着眼,无声地流泪,整个人就有点懵,也不明白是怎么了,慌忙抽出两张餐巾纸给她擦眼泪,手指触碰到陆云歌脸颊时想到方才擦脸没轻没重,此刻落手便格外轻柔,轻轻地用纸巾吸干她的眼泪,只是陆云歌的泪如断线珠子似的一串串往下滚,击打着他的心怜惜益重,放下手时无意触到陆云歌的赤脚,发觉她的脚凉得像一个冰坨。

林一峰抽着烟,笑眉笑眼地看着她,慢慢琢磨着,越琢磨越高兴,不等烟抽完便起身按灭烟头,拉开柜子从里面翻出一个大盒子,端到陆云歌面前打开,献宝似的一样样拿出来摆在她面前。

林一峰沉默地拉开外套衣襟,拾起陆云歌冰凉的双足放入怀中。

不过那又如何,那人都成她姐夫了,他们已经没有可能,反而他,又有机会了。

赤脚被温暖包裹住,隔着单薄的贴身衣物,脚底感受到强健的心跳。

她很好,唯一不好的,是她现在心里有别人。

陆云歌大惊,瞬间睁开眼,看到林一峰哈着腰,把她的一双脚抱在怀里,灼灼的目光看着她。

她很真实,很家常,很善良,很纯洁,很认真,很痴情。

她心知不好,一边用力把脚往回抽,一边结结巴巴道:“你……”

陆云歌跟那些妖艳的贱货不一样,她不会刻意地伪装自己,与人交往没什么目的,更不爱耍心机玩弄人。

“你脚太凉了,我给你暖暖。”林一峰抱得紧紧地不让她抽回去。

林一峰把毛巾扔到茶几上,摸出一支烟点燃,身体陷在松软牛皮沙发里,回想此前的二十八任女友,初相识时一个比一个温柔可人,分手时一个比一个翻脸无情。

陆云歌又急又窘,脸涨得通红,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有你这么照顾人的?我的脸皮都要被你搓下来了,还有,你不说一声就把我脚放进一盆热水里,吓死人了!”

“林一峰,你是不是有病啊?快松开!”

林一峰一脸不可思议:“这叫整你?我这辈子头回这么照顾人好吧,你还不知好歹。”

林一峰抬脸诚恳地望着她:“我可能是有病,只有你能救我。”

陆云歌被林一峰伺候得像受刑,加之之前心烦意乱,火冒三丈地吼道:“你干什么,不要整我!”

“你不要胡来,马上松开手,不然我喊了啊!”

林一峰拿开毛巾后,仔细瞧她,先前花猫一样的脸总算干净了,只是皮肤有些发红。

林一峰听到这话,讪讪地松了手,眼里有深深的失落:“我不会胡来的,我只是想给你暖暖脚,别的什么都没有,你干吗把我看成个流氓呢?”

陆云歌两处受敌,顾了脸就顾不得脚,双脚在热气腾腾的盆中泡着,伸手要把脸上的毛巾扯下来,没来得及扯,先前按在她脚上的大手又按在她脸上。男生手重,替她擦脸的力道挤得她五官都皱成一团,胡乱一番抹。

陆云歌抽出脚站起身就往门口走,林一峰抢身到她前头挡在房门前:“你去哪儿?”

陆云歌抱着水杯郁郁地坐着,想着乱糟糟的心事,一不留神,双脚被林一峰捧在手中按进热水盆里,惊得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地要把脚抽回来,一块热毛巾又搭上了她的脸。

陆云歌拨开他的手臂:“回学校。”

李婶儿放下热水和毛巾出门后,林一峰将水杯塞到她手中。

林一峰死死挡在门口:“你不看看时间,寝室门都关了,回去也进不了。”

林一峰再回来时,不仅端来一杯热开水,李婶儿还跟在他身后送来一盆热水和毛巾。

陆云歌掏出手机一看,确实已经很晚了。她不信任地望了林一峰一眼,想到他曾经有二十八任女朋友,现在他们孤男寡女地待在一个房里,他又给她洗脸又给她暖脚,感觉太不正常了。

林一峰没有再说话,出门倒水了。

“我让廖静雅去喊寝室阿姨开门。”说完想要推开堵在门口的林一峰。

陆云歌没由来地心惊了一下。

林一峰被她推得有了火气,紧着眉头,把她拽回到沙发上:“我家位置很偏,没有公共交通,出了门你也回不去。现在这个点我是不会去学校的,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回学校。”他从床上拿了张毯子盖住陆云歌的脚,“我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也不会乘人之危,刚才的举动真的没别的意思,我思想很纯洁,拜托你能不能也纯洁一点?”

他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他是认真地在想,末了道:“以前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他嘴角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容,“我认识了你。”

陆云歌睁大眼睛望着他:“交过二十八个女朋友的你现在突然变纯洁了?”

“一峰。”正要出门时,陆云歌叫住他,他半侧了身,看见她赤足坐在蓬松的沙发上失魂落魄地问,“是不是要上床,才能算爱情?”

林一峰不尴不尬地清了清喉咙:“人是会变的嘛,不要总是拿老眼光看人。”

“大姐,这个咖啡不是这么喝的,你要渴,我去给你倒水。”林一峰抢下陆云歌手中的咖啡杯,打眼一瞧被喝光了,一滴都没落下,比出大拇指赞了一声“狠”,站起身往外走。

陆云歌被他的话逗得有点乐,一脸不信:“你是说你变了?突然要从良了?”

陆云歌接过咖啡,一大口一大口地喝着,她渴极了,内心似有一团烈火在焚烧,今天她不管不顾的表白,江楚桓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当着那么多人用话筒喊的那句我爱你,陆依依突然出现对她说得充满情色意味的话语,糅在一起演变成一团来自地狱的烈火,将她灼烧得肠穿肚烂,焚心蚀骨。

林一峰一本正经道:“是。就在今天我终于意识到我已经爱上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好女孩,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从前的我,在感情上,我要洗心革面从头做人,做一个忠诚、专情、负责任的好男人,我决定娶那个好女孩,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他虔诚地把咖啡杯供到陆云歌鼻子下,希望喷香的咖啡能分散陆云歌的注意力,使她不要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

陆云歌张着嘴听完,半信半疑地阖上嘴问:“林一峰,你还大学没毕业,想结婚也太早了点儿,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那个好女孩?”

林一峰话一说完,看到陆云歌的神情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把话题又扯回到屎上:“唉,不是,这猫屎咖啡很难得,单价和黄金差不多,你尝尝吧。”

林一峰交握双手,撑住下巴:“因为那个好女孩之前有喜欢的人,我这人有原则不挖人墙脚,但在今天,我知道那个好女孩和她喜欢的人不可能了,所以我……”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目光灼灼地看着陆云歌。

听到“充气娃娃”几个字,陆云歌脑海中蓦然闪过江楚桓和陆依依赤裸相拥的画面,心底一阵翻滚,厌恶地闭上眼睛。

半晌后,陆云歌犹疑问道:“你说的那个好女孩,不会是我吧?”

林一峰见她说话了,大喜过望:“嘿,你总算说话了,我这一路抱着你,你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都怀疑弄回来个充气娃娃。”

林一峰一拍手掌,喜滋滋大声说:“恭喜你,答对了。”

陆云歌被咖啡香味一熏,有了点儿人气,嗓音又干又涩:“屎有什么好喝的。”

陆云歌脑子里轰地差点炸开,从沙发上跳起来:“这不行,我们是在成都武侯祠三义庙前结拜过的兄弟,不能在一起啊!”

林一峰将咖啡从壶里缓缓倒进杯中,热腾腾的咖啡散发出醇厚的香气,他把咖啡杯举到陆云歌鼻子下:“香不香?这是猫屎咖啡。”

林一峰抚慰地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一记:“我是男,你是女,我们也没有血缘关系,结拜过再做情侣,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李婶儿被林一峰的话惊得张了嘴,又慢慢闭上,抿紧了嘴唇,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身忧虑地说:“明天太太就谈完生意回来了,您这儿边,斟酌着点。”说罢下了楼。

陆云歌裹着毯子挪身到沙发角落:“我不想和你说话,你今天都不对劲,不说了。”

“李婶儿,”林一峰打断她的话,手指隔着门指向沙发上的陆云歌,“她不是外人,早晚我是要娶她当老婆的。”

坐在沙发另一端的林一峰甜甜地笑着:“你不说话没关系,反正今晚,我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我也不期望你立刻接受我,我们慢慢来,我可以等。”

“少爷,太太不是交代不可以带外人来这儿,您怎么……”出了门,李婶儿交握双手,紧张急迫地问。

陆云歌在毯子下打了个寒战,林一峰拿起他从前写的作文,翻开第一页,看了眼缩在毯子下的陆云歌:“我把从小到大写的作文念你听,你会对我有更深的了解。”

林一峰微侧脸对李婶儿笑着点了下头,李婶儿没有如常般离去,欲言又止地站在原地看着林一峰。林一峰知道她有话要说,起身走了出去,反手带上房门。

林一峰一行一行念起了他的作文,陆云歌有一搭没一搭地躲在毯子里听着,眼皮渐渐沉重,慢慢地,她的呼吸趋于细长平稳,在林一峰的朗诵声里睡了过去。

背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李婶儿端来一壶热咖啡轻轻放到茶几上。

察觉到她的入眠,林一峰停止了朗诵,静默地长久凝视着她,他看了她很久,直到强烈的倦意袭来,方才恋恋不舍地靠在她脚端闭上眼。

他抱着她进了三楼的卧室,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深棕色牛皮沙发上。

陆云歌醒来时很舒服,她的脚踩在一个毛茸茸热腾腾的东西上,像踩着一个热水袋,人从脚下暖,浑身都舒展。她伸了个懒腰,揉开了惺忪的睡眼,方看清毛茸茸热腾腾的“热水袋”原来是一颗头!林一峰的脑袋被她踩成了狮子爆炸头,而林一峰舒展着眉目,挨在她脚边还在睡。

大红捷豹跑车风驰电掣地驶入一处隐蔽的高档别墅,轰鸣的马达震碎了夜的沉静,跑车刚一停下便有人跑来,恭谨地替林一峰打开车门。林一峰走到另一侧弯下腰将陆云歌打横抱起,他垂眸看她,依旧是一副木木呆呆的神情,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抱着陆云歌走向别墅,她在他怀里很轻,也没有生气,感觉像抱着一个大号的人形玩偶。

陆云歌张着嘴无声地尖叫,摸摸索索地离开沙发,轻手轻脚地走进主卫拿了把梳子,返回沙发给林一峰梳头,没梳几下,林一峰突然睁开眼,她吓得手一抖,梳子直直砸到林一峰脸上,林一峰被砸得捂住脸猛然起身,又跟正在低头观察的陆云歌额头重重碰在一起。

廖静雅呆愣地站在原地,左手上还提着一只鞋,也只能看着林一峰横抱着陆云歌的身影快速走远,而她独自站在原地,被各种流言蜚语吞噬。

两人俱疼得一声闷哼跌回沙发,这声闷哼回荡在清晨的房间里还未散尽,门外就响起轻而有节奏的敲门声。

陆云歌像个失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抬起脚,正要穿鞋,被林一峰一脚把鞋踢飞,周围的人都惊呼一声,林一峰一把将陆云歌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李婶儿持重的声音传来:“少爷,太太让你和你同学下楼吃早餐。”

廖静雅在人堆里找了半天,总算捡齐了陆云歌的两只鞋子,提溜着鞋子跑到陆云歌脚下蹲下身,好言好语劝慰:“云歌,穿了鞋,我们回寝室,你伸脚啊。”

他二人像被人捉奸在床一般,一阵儿手忙脚乱,从沙发上挣扎起身,看看彼此衣着都很周全,又一起挤到主卫洗了把脸,最后由林一峰打头,领着陆云歌下了楼。

林一峰看了她一眼,心脏仿佛被一只手重重揉搓过,说不出的疼,他移开目光,不忍心再看,心底却是越想越气。

陆云歌来时是晚上,当时万念俱灰,什么都没往眼里看,现在跟着林一峰从三楼主卧走出来,沿着西洋实木雕花楼梯一层层走下来,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栋豪宅,她兴许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只觉得这栋房子是平生所见过最好的房子,这样的房子,之前她只在杂志上见过。

此时的陆云歌简直不成个样儿,裙摆被扯至大腿,鞋没了,光着脚站在地上,一脸哭花的妆都盖不住她伤心灰败的神情,她就这么落寞失神地站在他面前,如同一个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

他们走到餐桌时,已有人替他们拉开了椅子。陆云歌拘谨地跟着林一峰坐下,目光偷偷瞧着坐在主位上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有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不知道花了多大价钱才能获得的时光停驻的脸,没有一丝皱纹,没有一粒斑点,没有一丁点岁月的风霜。你或许并不觉得这张脸有多美,但你绝不能否认这张脸有多贵。

林一峰感到自己腰上一松,低头一看,陆云歌梨花带雨地从他怀抱中钻了出来,泪眼蒙眬地站在他面前。

“妈妈早。”林一峰问安。

陆依依一扭身,款摆着妖娆丰满的身姿,风情万种地出了门。

“阿姨早。”陆云歌为不失礼跟着问安。

林一峰黑着脸不答话。

林一峰母亲抬起斜长的眼,浅淡地看了陆云歌一眼。那是一双和林一峰一样的眼睛,但不知为何,浅浅淡淡的目光却让她通体发寒。

陆依依瞧出这个男生喜欢陆云歌,且不是善茬,温软笑了一下,语气放柔:“行,你管好你这位,我管好我那位,日后有机会再见面,好歹还是姐姐姐夫,妹妹妹夫,姐姐我这就走,陆云歌交给你了。”

林一峰母亲优雅地低头吃着早餐,一道白光从领口晃了出来,陆云歌打眼一看,从领口晃出的是一块象牙材质的牌子,图案很特别。林一峰母亲吃完早餐接过李婶儿递来的热毛巾擦了嘴起身离席,林一峰看他妈走了,马马虎虎喝了两口粥,拽起陆云歌道:“我们去学校吧。”

陆依依很早出来混江湖,什么人都见过,眼风一飘,林一峰用名牌外套罩着陆云歌,双臂周全地环绕在陆云歌身侧,眼底透出的光又狠又硬。

陆云歌之前被林一峰母亲的气场压得头都不敢抬,听这话如闻大赦,站起身跟着林一峰快步出了别墅,满心都是懊恼,觉得昨晚是昏了头,怎么跟林一峰来了他家还待了一夜,实在不像话,也难怪人家妈妈没个好脸色,越想越羞愧,闷头闷脑地坐在车上,一句话也没有。

“你废话说完没有,立刻给我滚,小爷耐性已尽,你再敢放一个屁,看你能不能活着见明天的太阳!”林一峰语气硬冷地对陆依依说。

林一峰最初还找话头逗陆云歌,说了几句,见她没反应,再想想他妈那鬼神莫测的神色,心底也有些发虚,索性不再废话,随便放了音乐,忧心忡忡地把车开到学校。

陆云歌被一双有力的手从地上拉了起来,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以为江楚桓回来了。她紧紧抱住包容她的温暖怀抱,眼泪断线珠子似的落,手臂死死缠绕在对方腰上,她不能再让他走了。

车一到学校大门,刚停稳,陆云歌便拉开门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脚一沾地就跑了。

而这个世界多么荒谬,她全心全意爱着的男人成了她姐夫。她一厢情愿地进行着童话般纯情的告白,却不知道陆依依和江楚桓早已做尽了男女间的游戏。

林一峰扶着车门望着陆云歌跑走的身影,内心翻起阵阵惆怅,想到对于他带人回家一事,他妈不会善罢甘休,干脆回家挑明,以免弄出别的事儿来。林一峰坐回驾驶室,一脚油门踩下,开车回了家。

她不知道自己要叫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叫多久,只感觉喉咙里涌起一股血腥气,她也许要哑了,也许要死了。

到家后,林一峰直直走进大厅,碰到李婶儿正在擦桌子,问道:“我妈在书房?”

陆云歌再也听不下去,抱住头蹲下身,尖叫起来。她在自己尖厉的叫声中隔离了陆依依无处不在的话语,她持续大声尖叫着,像个疯子一样。

李婶儿点点头。

她抬手捂住耳朵,不想再听,陆依依却不放过她,逼在她耳畔连绵不绝地讲:“就拿江楚桓举例子,你知道怎么让江楚桓快活吗?你知道他在床上喜欢哪些花样吗?他这个人可不像表面那么老实,为了让他发泄痛快,我都被折腾得下不了地。”

林一峰便奔着书房去了,“轰”一声推开书房大门。

陆云歌听着陆依依的耳语,全身像筛子般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林一峰的母亲在书桌后抬起眼,冷冷看他,又将目光放回电脑上。

“你不知道,你这么清纯的小女孩,怎么会知道这个。来来去去只会说些我喜欢你,我爱你的话,你啊,就是书读多了,只知道一些虚无缥缈的感觉,你从来都不知道,爱不是说出来的,是要用身体去做出来的,男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懂吗?”

“妈,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听着陆依依的耳语,说不出话来。

“说。”

“你跟江楚桓有两年没联系了吧,这两年他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他日日夜夜和我守在一起,这你又知道吗?”鲜艳红唇附在她耳边,魅惑地问她。

“你今天怎么对我同学那样儿?人家跟你问好,你爱搭不理的。”

陆云歌说不出来,目光破碎地望着陆依依。

“呵,我还没找你兴师问罪,你倒还先来问我的不是?峰儿,你交女朋友,妈妈不管,不许带外人回家,从小跟你说清楚了的,你是忘了?”

陆依依鄙夷地白了她一眼,大红的指甲狠狠戳在她的胸口上:“所以你认为我千里迢迢跑到你这儿来就为了骗你?骗你我有什么好处?嗯?说啊!”

“我没忘。”林一峰咬了咬嘴唇,皱着眉头,“我先前谈了那么多女朋友,一个都没带回来,妈,我不是个糊涂人。”

“我不信,你骗人。”陆云歌的声音涩得透出苦味。

林一峰母亲目光晃了一下,从电脑上移到林一峰脸上,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江楚桓是我男人了!你他妈知道点羞耻,不要再惦记他了!”陆依依动着鲜艳红唇冲陆云歌咆哮。

“我带陆云歌回来,是有原因的,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同班同学,我认识她两年了,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决定追求她,只要她同意,我一定会娶她。”

陆云歌挣扎的身体陡然僵硬住,如同中了咒语突然变身成化石,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嘴唇张了张,干裂的声音从身体内一字一字地迸出:“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林一峰母亲靠着精致的实木靠背椅,打量着林一峰问:“真的?”

“江楚桓是我男人了,他是你姐夫,从今天起,你对他不要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林一峰郑重其事地点头:“真的。”

可陆依依偏偏不让她走,继而扔出一句五雷轰顶的话。

林一峰母亲从桌面拿过一张纸,将一支万宝龙钢笔压在纸上:“把那个女孩的名字写下来。”

陆云歌又急又慌半分闹不懂陆依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又为什么在这儿,她像一头倔强的牛一心只想冲出这扇门。

林一峰走上前,把陆云歌的名字写在纸上,递到他母亲面前,严肃地说:“妈妈,你可不要为难她。”

陆依依冷笑一声,不依不饶地继续拽着她:“陆云歌啊,你就这么急着勾引你姐夫?你当我这个姐姐是死人啊?”

林一峰母亲接过纸放进抽屉:“你喜欢的,妈妈不会为难。”

陆云歌被陆依依尖利的指甲刮得脸上一阵刺痛,在陆依依手下拼命挣扎着:“你发什么疯!快松手,我有急事!”

林一峰听到这话像卸了心头的半边大石,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那我去学校了。”

陆依依死死地扯住她,腾出一只手,劈头盖脸就是一耳光:“长能耐了,会抢男人了。”

林一峰母亲微笑地点点头,看着林一峰兴冲冲离开了书房,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对方接通后,她声音幽沉:“老严,帮我办件事。”

陆云歌看着眼前人愣了一愣。陆依依?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只想到江楚桓快要追不上了,二话没有扭身又要往外奔。

陆云歌回到学校后,才知道昨天的五一文艺会演让她出了大名,全学校就没有不认识她的人,走到哪儿,四面八方都扫射来“嗖嗖嗖”的目光。

陆云歌千辛万苦地挤过密集人流,来到了大门口,她正要拉开门追出去,一只大红指甲的利爪重重拉住了她的小臂,劲道很足,一拉之下,她被完全扯离了大门180度地回身,清清楚楚地正面迎向了来人。

小姨子对姐夫的暗恋情愫,两姐妹为男人当众撕逼,富二代危急关头英雄救美,真是一出大戏。陆云歌躲在廖静雅身侧低眉垂眼地走,只觉得很抬不起头来做人。廖静雅把她脊梁拍得山响:“抬头挺胸!畏畏缩缩的干什么!什么时代了,自由恋爱,又没有做小三,不过是看走眼了一个男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背影没有再停,拉开大门径直走了出去。

“你给我昂头挺胸!好好走!”廖静雅在一旁矫正她的步行姿势。

陆云歌心底攀缘起丝丝缕缕的绝望,一根根地勒紧她,她带着哭腔乞求着:“楚桓哥,你等等我,我追不上你,你让我看你一眼,两年了,我很想你。”

陆云歌一想觉得廖静雅的话很有理,同时也受不了不好好走路廖静雅在一旁打她,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觉得廖静雅拍打她的力道实在有些重。

她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停滞的背影突然迈开步子,走向大门。

五一文艺会演的活动结束后,专业课沉沉地压了过来。老师布置下任务,让戏文的学生开始着手准备原创话剧剧本,大三这一年最重要的就是尝试着写一部有分量的话剧。

高瘦笔挺的背影微微一滞,陆云歌满脸的眼泪,拨开层层人流,向停滞的背影奋勇而去。她将胳膊伸展得长长的,划水一般拨开围绕着她的各色面目,眼底只瞧着他的背影,不断奔突。

戏文的学生学了两年的专业,改编本子,当个枪手都不难,但要原创一部有分量的话剧,何其艰难,真正能流传开来的剧本,岂是那么好写的,消磨精血,榨干灵感,历人生百态,悟不变道理,一颗不死心,一支传彩笔,才能出一点真正的好东西,多少大家一辈子也就那么几部有分量的剧本,大三一年注定不轻松。

眼瞅着江楚桓快要走到大门,陆云歌急得眼泪都落了下来,她举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喊道:“江楚桓,不要走!我爱你啊!”

日子就这般静水流深,一天天逝去,陆云歌只记得,她和廖静雅泡在图书馆又看了多少书架的剧本,林一峰追她又玩了好几车的花样,从繁花盛开的五月,到蝉鸣阵阵的七月,转过秋高气爽的九月,走到无边落木的十一月,最后直到白雪纷纷的一月,陆云歌的剧本立了又推翻,推翻再重立,班上同学大都写好大纲,手快的已经开始写内容,只有她,没有个好东西,写不出来。

她举起话筒一边朝着他狂追一边喊话:“江楚桓,你别走,我有话对你说。”镶钻小鱼尾裙好看是好看,但跑起来非常碍事,迈不开步子的陆云歌甩了高跟鞋,不管不顾地把裙摆撩至大腿,不要命地狂奔而去。

陆云歌和廖静雅独行在故宫朱红的围墙间,长街漫漫,风雪交加,她们打着一把小伞,冻得冰凉的手握住伞把交缠在一起。陆云歌歉疚道:“这么冷的天,我写不出东西来故宫找灵感,难为你也跟着来。”

陆云歌看到江楚桓要走,立马慌了神,不应该啊,她还没告白了,他怎么就要走了。

廖静雅不以为意地“哈”了一声:“我可不是白来的,也是为日后写清宫戏积累灵感素材。”

陆云歌跑下舞台的那一刻,黑色扬基帽迅速转身往外走。

陆云歌点着头:“对,有了今天的体验,你日后要是写一幕冬日紫禁城冷宫弃妃的戏,肯定特真实。”

她拿着话筒冲着戴着扬基帽的身影不管不顾地奔了下去,一边跑下舞台一边拿着话筒喊:“江楚桓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冻得像狗,还不忘互相揶揄打趣,直到行到漫漫长街的尽头,转进一个不大的院落,才在回廊上跳着脚,抖落干净鞋上的雪。

看到这个身影,她积蓄许久的勇气瞬间轰然引爆,她知道是他,江楚桓来了。

避开这不歇的风雪,两人在回廊下冷得拥成一团,渐渐地,生了点暖意,她们挽着胳膊晃晃悠悠地在回廊上游荡,抬头细看精工雕刻的廊顶,描金脱落的图案,幻想这是哪一位侍奉皇帝的妃子曾住过的地方,当年的小院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她一层层地看过去,目光凝固在观众台左后方的阴暗角落,一个高瘦笔挺的身影立在那儿,黑色扬基帽遮住了五官。

廖静雅对着长街喟叹:“你说这紫禁城里曾经爱过皇帝又被冷落的妃子,会不会后悔她们曾经爱过一个渣男?”

陆云歌的目光在密集的人群中搜索着,整个人透出一股子毁天灭地、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决绝。

陆云歌站在廊下,听着远方城楼传来的古老而清脆的铃铛声,看着廊外的风雪,道:“人们总说当时眼瞎爱过一个人渣,好像再活一次,他们就能有不一样的选择。”

陆云歌凝聚起毕生的勇气,站在无数陌生人面前,用描述她所有心事的歌词向江楚桓表白。她已经两年没见他,她长大了,不再是小女孩,她不只想要江楚桓做她的妈妈、哥哥、孩子,她还要他做她爱的那个人。

陆云歌伸出手,对天展开薄薄的手掌:“爱谁不爱谁,哪里是自己能决定的。”

……

廖静雅明白她在说谁,心照不宣地问:“你不后悔爱过他?纵使他和你做妓女的表姐混在一起,留你一个人在嘲笑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

一片冰凉轻薄的雪花落入陆云歌掌心,她闭了一下眼,不是凉,而是烫,半年前的情景不管何时想起,都会轻易地瞬间灼伤她,她也奇怪,为什么过了大半年,这痛苦还是如此明晰,一分一毫都没有淡去。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陆云歌泄气地一笑,握住展开的手掌:“你觉得我无可救药吧?”

我爱你到底

廖静雅面色木然:“林一峰对你这么用心,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

我是爱你的

陆云歌咬着嘴唇,摇摇头。

不说一句紧紧抱我在你怀里

廖静雅伸手重重拍在栏杆上:“你真是无可救药!”

你闭上眼睛亲吻了我

陆云歌望着纷扬不止的满天白雪,心灰意冷地说:“我给了自己大半年的时间梳理我对江楚桓的感情,但现在,我不得不面对一个无从回避的事实。”

你终於在意在我的房间里

陆云歌沮丧而无可奈何地看向廖静雅,眼中一片晶莹:“我不喜欢林一峰,我只爱江楚桓,我不后悔爱过江楚桓,更可怕的是……”

我曾经想过在寂寞的夜里

她眼中一酸,含了许久的泪滚落下来,她万般无奈地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更可怕的是,我现在依然爱着他,我想我是,没救了。”

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

廖静雅跑上前,心疼地抱住她:“不会的,人生那么长,再给自己一点时间,你会忘了江楚桓的。”

我总是微笑地看着你

陆云歌的眼泪洒在廖静雅微凉的脸庞,她摇着头哭得泣不成声:“不会,不会,这辈子我都忘不了他,这辈子我都爱他,我真的没救了。”

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迷

回学校后,陆云歌发烧了,人烧得晕晕乎乎的,一颗心却剔透起来。如果不能再拥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忘记,如果挚爱一人无法改变,就只能继续爱下去,就像《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所写的“爱是一个人的事情,而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所以,我爱你,与你无关”。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

她不再觊觎获得爱情,她只默默地爱江楚桓,她默默地爱他,与他无关。

五一文艺会演当天,陆云歌站在后台,在主持人报幕后,一步步走上前台,镶满碎钻的小鱼尾裙缠绕得脚步绵延,她径直行到舞台中央,勇气积蓄到此刻快要引燃爆炸,最亮的光束打到她身上,身上的裙子在雪亮光束里闪着璀璨的光,仿佛满天的星辉落在她身上,音乐声起,她对着舞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浅吟低唱:

年少时遇到太惊艳的人,不小心花光这生所有运气。

豁出去了。

他不出现,是青春的遗憾,他出现,不能在一起,是人生的遗憾。

陆云歌的勇气被稀里糊涂地鼓舞了起来,她一直想念江楚桓,她确定爱着江楚桓,就如廖静雅所言,她不妨当着他的面,做一个轰轰烈烈的告白,江楚桓会给她一个回复。她渴望那个回复,也渴望见到他,不要再回避了,面对面地说清楚。

十六岁的郭襄在风陵渡口,一见杨过误终身。

拿到表演名额后,廖静雅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监督着陆云歌一遍遍地彩排,督促她在回音壁向江楚桓发出五一文艺会演的邀请函,林一峰承担起金主一职为她赞助服饰。

她在十七岁遇到的江楚桓,成了她不舍得错过的劫数。他是黑暗岁月中唯一照亮她的光,她眷念记忆里的光芒和温度,怀念发生在他们之间琐细的往事,起身下床任文字自指间倾泻而出,敲打出她内心喷涌的剧本《重复爱你的时光》。

陆云歌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五一文艺会演上代表戏文系唱一首那么露骨的歌,她觉得这么荒谬的事,戏文的同学们肯定不会答应的,然而廖静雅只简略说明了下是陆云歌要当众表白,戏文的同学们就看戏不怕台高地把表演名额给了她。

如果不能再拥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忘记,哪怕只是在剧本中,一遍一遍,重复爱你的时光。

年少时遇到太惊艳的人,不小心花光这生所有运气。